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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不是裴映对吧

 

最后,白猫消失,梦境变作那场暴雨。

坍塌的摇篮桥。

身上穿了印小猫t恤的男孩。

“桥面可能会二次坍塌,再往前很危险!”

他好像把很重要的东西忘掉了。

白猫不再哭了,他听见近在咫尺的抽泣。

恍然看向眼前多出的镜子,看见一个穿西装的小男孩——那男孩在哭。

他真的把很重要的东西忘掉了。

施斐然不断地在昏迷和清醒中循环,到后来仍睁不开眼睛,但听见了周围的声音。

周围有人来回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成功睁开眼睛。

喉咙仿佛刚吞过炭,他努力转动眼珠,看清房里的除他之外的两个人。

一个是方哲,另一个……是“不吃牛肉”并跟踪过他的年轻警察。

不过这个警察此刻身穿小混混标配的花衬衫,大概率是混进赌场的卧底。

这次显然不是为了跟踪他,而是调查这座赌场。

施斐然再次转动眼珠,看向玻璃缸。

玻璃缸里的金渐层也正在看他。

“喂了吗?”他哑着嗓子问。

“喂了喂了,”方哲凑上来,“喂的猫粮。”

老子以前喂冷链运输来的活虫,你给我喂猫粮?

意识迅速下沉,施斐然舌头发麻,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眼睛。

施斐然再一次回到梦中。

这一次,他的梦境格外嘈杂,白猫瞪着惊惧的眼珠儿,转身逃窜。

“裴映……”他追上去。

有一股力量猛地抓住他的手。

再醒来时,身上着火的感觉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酸痛。

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每一块肌肉都一跳一跳地疼。

“你得了细菌性肺炎。”有人说道。

是那个不吃牛肉的警官的说话声音。

施斐然循着声源看过去。

“我叫戚良翼。”对方主动道。

周围不是寺庙,是一个虽破旧但整洁的小房间。

施斐然:“这是哪?”

“我住的地方。”戚良翼回答,“方哲那屋里霉菌超标,你待在那儿会病死。”

说完,端着一杯水,递过来两片白色药片。

“退热的。”戚良翼解释道。

施斐然没动。

他不是犹豫——肩膀太酸,手臂抬不起来。

刚要解释一下,戚良翼忽然直接把药片强行塞进他嘴里,然后递过来水杯。

药片很快化开,滞留在舌头上,他大口喝完一整杯水,苦味儿依然没有被冲掉。

他讨厌吃药。

他吃胶囊容易噎,裴映知道这点,只给他吃片状的药。

每次吞水慢,药片的苦味就会残留在舌尖。

他对裴映说“你都不知道有多苦”,裴映就凑过来吻他。

施斐然下意识伸手摸裤兜,才发现身上穿的是t恤和纯棉布料的睡裤。

“你那套西装我给你换下来了,”戚良翼说,“你出汗,箍在身上湿透了。”

“谢谢,衣服还给我。”施斐然说。

戚良翼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摘下衣架上的西装,放到床尾。

施斐然挪动胳膊,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将手伸进西装口袋,什么都没有摸到。

戚良翼抓起床头的哮喘喷剂:“找这个吗?我寻思着把你的药拿放近处,怕你用。”

不是,施斐然不是找这个。

他在找那枚蓝宝石戒指。

和哮喘喷剂一起放在口袋里,在他掏兜时掉出去的戒指。

焦虑倏然充盈上来,犹如打气筒一下子撑开气球,身体不知道是冷还是热,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戚良翼抓起被子圈住他:“打摆子是正常的,你这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

那是一个隔着被子拥抱他的姿势。

施斐然条件反射地心生抗拒。

正当这时,门被推开,一个光膀子的青年走进来。

先是瞪着眼睛看他们,片刻后,说了一句泰语。

这人光着的手臂上有褪色的纹身,绣的大概是一条盘踞的蛇。

那句泰语听起来像脏话。

戚良翼转身面对那人也说了一句泰语。

那人又说了什么,忽然急匆匆走出门。

没有字幕,究竟是说的什么施斐然也猜不到。

好在人体字幕戚良翼加快语速翻译道:“他说我藏人,我说你是偷渡过来的亲戚,待两天就走。他说不行,要去告诉二叔。”

“不能让他告诉二叔,二叔会你卖到鹅街。”戚良翼补充说明。

二叔是谁?

鹅街是什么地方?

他这个年龄还能被当做商品流通?

施斐然深吸一口气,攒出点儿力气,开口道:“去追上那人,告诉他:全部买一场,买中量级那个唯一的中国人的赢!”

“全部买一场,买中量级那个唯一的中国人赢?”戚良翼复述。

施斐然点了点头。

戚良翼起身,将信将疑地跑出去。

两分钟后,蛇纹身的马仔和戚良翼一起回到屋里。

马仔脸上也变成那种将信将疑的表情,低头看看自个儿手机,又抬头看施斐然。

“买啊!”施斐然开口。

戚良翼同时传译泰语发音。

马仔攥着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一会儿又像踩中地雷似的一动不动,脑门憋的全是汗,最后终于哆哆嗦嗦抬起手机,全部下注在施斐然所说的中国选手上。

操作完成,马仔瞪着一双蛇一般的三角眼,伸手指着施斐然狠叨叨地说了一句泰语。

戚良翼看着施斐然:“他说你要是说的不对就弄死你。”

这句不用翻译,施斐然猜得到。

十五分钟后,综合格斗比赛第三回合打到判定。

果然是那名中国选手获胜。

马仔兴奋得上蹿下跳,“哦咦哦咦”的喊。“哦咦”完,又说一串话。

戚良翼:“他说下周还有数字赛,让你好好留在这里养病,他保护你,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想吃啥喝啥都随便,他现在就去借钱,当下周拳赛的赌注。”

施斐然听完,朝马仔竖起拇指:“ok!”

马仔兴高采烈地走出门,还在门外嘿嘿笑着把门关上了。

戚良翼用一种略显微妙的眼睛瞄他。

施斐然挑了挑眉:“看什么?觉得我是瞎蒙蒙挺准?”

戚良翼摇摇头:“不是,你那么笃定,肯定不是蒙的,你很厉害。你看见他手机上是拳赛押注页面,立刻就能反应过来怎么拿住他,还能提前预判出谁会赢,真厉害。”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做到的?”

“原中量级冠军爆发力极强,但已经三十七岁接近退役年龄,身体后劲儿相对弱。那个中国选手恰好柔术强,前期消耗对手,后期稳扎稳打拿点数,当然赢。他之前籍籍无名,就是因为擅长的是柔术,格斗比赛观感差劲。但这人的实力绝对稳超冠军。”

戚良翼听完,沉默了几秒,朝他竖起大拇指:“真了不起。你学过拳?”

施斐然笑起来:“略懂。”

“王语嫣那样的吗?”戚良翼跟着笑了,忽然朝他伸出手。

施斐然下意识往后仰。

戚良翼维持着朝他伸手的姿势愣了愣,缩回手,别开视线:“我就是想看你还发不发烧。”

他自己发不发烧他不敢确定,但戚良翼在发烧,脸和脖子全红了。

他明白那种紧张和害羞代表了什么。

戚良翼单纯,善良,正义。

几乎是和裴映截然相反的人。

最重要的是,戚良翼夸他。

他迫切需要这种肯定。

这种肯定裴映永远不会给他,因为他的“厉害”在裴映眼里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也明白这是他的无理要求。

他不能指望裴映来夸他:哎呀,你能听懂人话,你真厉害。

他想起梦中那只脏兮兮的白猫。

裴映鲜少脸红,他却记得每一次,他记得裴映拿起那个蜗牛面包微微发抖的手指,他记得裴映偷瞄他被发现时一闪而过的惊慌,他甚至觉得裴映第一次做爱时刚贴上来就射出来也很可爱。

施斐然用手撑了一把床,慢慢挪动双腿放到地上。

他又尝试好几次,汗透身上t恤,终于成功站起来。

他扶着墙,往门口挪。

戚良翼走过来搀住他手臂:“还是我扶你吧,你去厕所吗?”

他觉得没人帮忙他还真不一定能走到厕所,况且他也不去厕所。

“能帮我个忙吗?”他问。

戚良翼:“你说。”

施斐然:“我裤兜里的戒指没了,应该是丢在赌场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什么样的戒指?”戚良翼问。

施斐然:“你不是调查我和裴映很久了么?就和他以前登杂志封面总戴的那枚款式类似。”

戚良翼皱了皱眉:“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尽量帮你找找吧。”

娜迦赌场。

休息室。

“裴先生,裴先生!我捡到了这个!”

门被推开,声音闯进来。

不敲门。

又不敲门。

裴映知道这些人并不真心尊重他,他和赌桌上的筹码、赌桌旁的荷官一样,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商品。

或者说,他是生产商品的商品。

裴映揉了揉太阳穴,后背离开沙发靠背,撩起眼帘看向跑进来的干瘦老头儿:“二叔。”

“裴先生,有事情,有事情……东西,捡到东西啊!”老头儿急得不行,说不出话。

裴映看懂了这老头儿想说中文,奈何中文水平是一个说起来像神经有问题的程度。

泰文属于拼音文字,于裴映而言不难,现在只要不是太过晦涩的词语,他都能听懂。

于是他对老头儿摆手:“你说泰语吧。”

老头儿神情一下子放松,叽里呱啦道:“我有个戒指,我手下那个华人小子以为不值钱,捡到它就要扔河里,幸好我识货,远远看见它光泽喊住了那小子,我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真货!”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跳舞似的掏完左兜掏右兜,最后可算找出一枚戒指,递向他。

看见戒指那一刻,裴映的瞳孔倏地一缩。

和他以前那枚有点形似,但这枚戒指上镶嵌的蓝宝石纯净度实属市面罕见。

斐然。

这枚戒指可能是施斐然买的。

施斐然在这儿!

裴映腾地站起来,伸手去拿老头儿手中的戒指。

“裴先生,”老头儿合上手掌收回戒指,“我可没敢偷藏,这肯定是哪个大客户丢的吧?”

裴映微笑起来。

这老头儿在拿话点他,在赌场捡客人的东西不还,和偷客人的东西一种处置方式:切掉偷窃者一根手指。

但把客人丢的东西还给客人,客人需要支付东西价值百分之十的酬谢费。

裴映在这里待了四个月,还没看见哪个客人提出异议。

此刻他没有那么多现金,扫了眼手腕上“大老板”送给他的铂金表,直接摘下来递给对方:“这个够吗?”

“哎呀。”老头儿没接,“这太贵重,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应该的。”裴映说完,拿着表又往前递了递,老头儿终于伸手接过去。

裴映快步走出休息室,把赌场里每一张脸看遍——没有施斐然。

他径直走向赌场大门。

刚迈下台阶,一辆劳斯莱斯横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副驾驶上的马仔跳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一只棕色皮鞋迈到他面前,谭辉跨下车站到他面前,打量着他:“着急去哪啊?”

“抓小偷。”裴映回答。

“啊?”谭辉顺着裴映视线的方向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巷,巷子口只有一只肥胖的流浪狗。

“赌场里天天有小偷,追什么追,让他偷,只要偷走的不是你这颗摇钱树就行。”谭辉说。

“那好。”裴映转过身,往回走。

“你别耍脾气了,知道你不喜欢管妓女,这不给你换成赌场了嘛,大老板对你多好啊?”

谭辉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谭辉身上的酒味被汗水和潮气一蒸,直接二次发酵成酸馊的味道。

裴映的胃当即有些不舒服。

谭辉:“你说说,你拂我面子就算了,前两天对大老板甩脸色,我知道你俩是高中同学,那你也不能跟他那么说话……哎,我话没说完呢你等等我啊?”

裴映站住脚,盯着谭辉:“你再说下去,我这个月一张画也画不出来。”

“别别别,”谭辉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你好好构思,我可不敢打扰你。”

娜迦赌场对面,四面佛庙里。

施斐然搬回来住了。

庙里师父给他换了一个采光好的房间,里面没有满墙的霉菌,每天早上六点多一刻,阳光便直直照进屋里。

戚良翼特意淘来了一台除湿机,医生说施斐然这阵子抵抗力低,潮湿空气是诱发他过敏的源头。

施斐然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礼拜。

每当他以为自己快好了,又被发烧打倒。

反复几次,脱层皮一样。

他站在镜子前面,掀起身上的t恤,发现自己胸下肋骨都变凸了。

他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忽然又想到摇篮桥上的男孩。

鼻腔莫名发酸,他皱了皱眉,挪开视线。

金渐层在吃他从便利店买的猫罐头。

这儿买不到非洲大蟑螂和其他蜥蜴喜欢的活虫。

他不敢让金渐层吃庙里乱爬的本地大蟑螂,细菌感染太遭罪,他怕万一金渐层也吃脏虫子吃生病。

施斐然瞄着金渐层。

金渐层对剩下半罐猫罐头失去了兴趣,转个方向又把头埋在猫粮里。

以前怕金渐层营养不良,甚至都没给它喂过肉。

所以他现在情绪有点怪异,就像看见天上玉兔下凡吃胡萝卜一样。

戚良翼前几天把西装送干洗了,今早刚拿回来。

施斐然脱下睡衣,先穿的白衬衫,因为要碾平了往腿上系束带,刚挂上卡扣,门忽然被推开。

戚良翼站在门槛外面,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盯着他,噌地背过了身。

施斐然后知后觉地考虑到戚良翼可能不知道西装里面是这样的。

他快速系好另一条腿上的束带,穿上裤子,套上外套。

戚良翼终于转过来:“你……要出去?”

实话实话,他现在走几步就头晕。

但好歹能下床而且不用扶墙了。

“对。”他答道。

“你要去找裴映?”戚良翼问。

“谢谢你的照顾,有什么能帮你的你随时提,为了不影响你正常工作,你以后还是别来这边儿看我了。”

施斐然迈开脚步,尽可能走得正常。

走到门口,想起来威胁要告密的马仔,顿住脚步回头:“对了,这周周日,头条主赛买那个巴西人赢。”

说完,他刚要迈过门槛,一股力道拽住他的手将他猛地拖回屋。

他本就脚软头晕,一时间没站稳,直接被门槛绊倒,摔进了屋里。

“他是罪犯!”戚良翼喊道,“裴映是罪犯你知不知道!李蕊的死根本没那么简单!”

施斐然注视着戚良翼,他不想喊,他童年阴影是琼瑶剧里的马景涛。

他起身,系好西装风度扣,说道:“我也是。”

“你不是!”戚良翼瞪大眼睛,“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被蒙骗,所以包庇了他……”

施斐然用食指指节压住眉头,打断对方:“我也是。”

“我也是罪犯。”他再次重申,“我是罪犯,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戚良翼脸上闪过一抹错愕,片刻后,咬住牙道:“施斐然,你很得意?”

“并不。”施斐然如实作答。

他侧过身避开戚良翼,跨过门槛走出去。

房间到寺庙院子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施斐然身上难受,就近上了他租来的假迈巴赫,开出大门,停到了赌场门口停车位。

今晚赌场里的人格外多。

贵宾室里有人直接夹着大麻烟吞云吐雾,到处都是叶子味儿。

施斐然咳了两声,手伸进衣兜,探到哮喘喷雾,安下心,继续往里面走。

学过画画的好处体现出来,他能凭背影轮廓精准地辨别出裴映,绝对不会发生影视剧里演的,拍人家后背,人家一回头发现不是那张脸的场景。

裴映是典型的上四下六身,亚洲人少有这么好的比例。

加上那颗头的大小、肩宽、甚至肩胛骨形状都生得极好。

他可以在任何一个角度认出裴映,哪怕只看到了手臂——裴映小臂的部分长于上臂,手指也生得骨节匀称。

最重要的是无名指上的那颗蓝宝石。

保镖拨开人群,扫出一条过道,裴映沿着那条过道走向赌场大门。

施斐然终于看见了这男人的正脸。

裴映穿这么板正的时候不多。

这人穿得越板正越显得人畜有害。

宽松柔软的衣服能保护他的假面,修身的正装反而会不慎泄露出裴映原本的气质。

施斐然追出赌场门口,紧赶慢赶,只看到车队尾灯。

总共三台车。

通常这种情况,上位者会坐第二台。

施斐然拽开假迈巴赫车门,上车。

第二辆车是一辆玛莎拉蒂。

比裴映之前那台便宜,但却是安全系数最好的一款。

施斐然踩下油门,车速飙起来,方向盘有些不受控——施鸿居然在这一刻蹦进他脑中。

他立刻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施鸿。

他站在游乐园,在围栏外面看着其他小朋友开碰碰车,他那么想玩,但施鸿不允许。

施鸿说带他来游乐园他应该满足,不要得寸进尺。

这么一辆假迈巴赫也许给裴映坐的那辆车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可谁又知道?

这是他的夙愿,这一刻他想弥补童年的遗憾……

施斐然双手扶稳方向盘,直直撞向那台玛莎拉蒂!

“咣当!”

巨响,耳鸣“滋”一声穿透脑壳。

施斐然继续踩死油门,硬生生将那辆玛莎拉蒂顶到路边的围墙上——狗日的施鸿!

得什么寸?

进什么尺?

车身摩擦出尖锐的鸣叫,施斐然看见假迈巴赫车头在玛莎拉蒂车身上划擦出细小的小火花!

诡异的愉悦感流满全身,施斐然松开油门,手指被那感觉打得微微发麻。

玛莎拉蒂后座车窗降下来,露出裴映的脸。

裴映侧过头,看向了他——一缕血顺着裴映额角流下来。

那抹蜿蜒的红在裴映侧眉骨微顿,而后倏地掉到脸颊。

裴映不甚在意地抬手抹掉血痕,看着他轻轻弯了唇角:“要跟我道歉吗?斐然?”

施斐然几乎当即起了生理反应。

反复高烧了一个礼拜的身体依然敏锐,这个叫裴映的活体开关依然瞬间就能开启他。

愤怒,或者说兴奋占领上风。

他倒车,再次撞上去。

像汽车品牌在做防爆实验,证明这款车确实结实。

直到快乐感释放到淋漓尽致,施斐然倒退开,给玛莎拉蒂后座车门留出下车的空余。

然后,施斐然推开车门走下车。

裴映杀了李蕊。

裴映不给他任何解释。

裴映偷偷摸摸对他的灵魂动了手脚。

施斐然走路的过程中解开西装风度扣,等裴映下车,他刚好抬起手握成拳砸向裴映的下颌!

裴映扶了一把身后车门,重新站直,面带微笑:“轻一点。”

“我让你轻一点时,你听过话?”

问完,施斐然转动手腕,瞄着裴映下颌又揍上去一拳,不过瘾,还要再打,裴映突然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停。”

施斐然动作微顿,紧接着抓住裴映手腕,利落抢到裴映那把枪,在手中转了一圈,瞄准裴映眉心,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咔嗒!”

裴映脸上的游刃有余通通消失不见,变回施斐然心口那只湿漉漉发着抖的白猫,红了眼睛问道:“你……对我开枪?”

施斐然端着枪又“咔咔”扣动几下扳机。

四个月的憋闷终于舒坦了一些。

他不打算告诉裴映,他知道这把枪没子弹。

——是枪就有走火的可能性。

他了解裴映,任何对他施斐然有丁点儿威胁的事,裴映都不会做,至少这点他敢确认。

他的白猫,那双水蒙蒙的眼睛好半天才重新恢复成常态。

前车与后车上的马仔围上来,打头的掏出一只枪,朝着他骂了几句泰语。

裴映从腰后掏出另一支手枪,上膛,对准打头的马仔,说出一个泰语发音。

这词儿施斐然听懂了,是“放下”的意思。

马仔讪讪放下枪,缩了缩脖子。

施斐然站在裴映对面,抓起裴映另一只手的手腕,在裴映滚烫的注视下,慢慢摘掉裴映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我没给,你不能要。”他抬头看裴映。

裴映放下指着马仔的枪。

施斐然身体本就不大舒服,靠着身体虚电迸发的力量迅速亮起红格警报,他松懈的间隙,裴映突然一把抢回他手上的枪,举起枪,带着一点得意对准他扣动扳机。

“咔”一声细响。

施斐然觉得无可奈何。

他知道那把枪没子弹,裴映再一次知道了他的知道。

施斐然抬起头,一个耳光打在裴映脸上。

他现在确实没劲儿,这耳光只比玩笑的程度重一丁点儿。

裴映伸手揽住他的腰,吻上来。

南亚的潮湿闷热变得旖旎缤纷,周围破败的铁皮房和两台撞瘪的车相得益彰。

像他和裴映一起看过的老电影里的某一帧。

裴映从未如此凶恶地吻过他,他无法配合,只能被动地回应。

裴映的爪子捏痛了他的手臂,他没有制止裴映,直到尝到口腔里有一抹铁锈味儿。

施斐然偏过头别开脸:“你把我咬破了。”

施斐然坐上裴映的玛莎拉蒂。

前边有马仔在开车。

路过便利店,马仔停下车,去买了消毒水和棉签。

施斐然截胡了那袋东西,他可以处理裴映的伤口。

伤口掩藏在裴映头发里,应该是在撞击力作用下磕在前座钢骨上磕伤的。

口子很浅,已经自行凝固,施斐然先用棉签蘸着消毒水擦干净裴映脸上的污血。

而后换了干净的棉签,重重地描过那道伤口——

血当即重新淌出来。

比施斐然想象的多,瞬间便浸透整个棉球,淌到他的手背上。

“会留疤。”裴映出声提醒,但动作间并没有任何反抗。

施斐然点了一下头,故作讶异:“我不介意的事,你怎么可以介意?”

车停在一栋小洋楼前。

小洋楼古香古色,像从影视基地偷出来的。

裴映大概发觉他对房子感兴趣,主动解释道:“民国时期华人建的老房。”

施斐然走进屋。

屋里和他对民国时期房子的刻板印象一样,连台灯都是翡翠绿罩子扣着的,果然还是从影视基地偷的。

裴映的手抬到腰上方解开正装主扣:“斐然,你还是回国吧。”

施斐然看着他,觉得有趣。

觉得看裴映解开西装风度扣的样子宛如照镜子。

施斐然也解开那颗扣子,坐到沙发上翘起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跟我说?”

裴映静静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顿了顿,话锋一转问道:“你不杀掉我吗?”

“迟一些,不着急。”施斐然回答。

所以为什么要养猫呢,又不听话,又倔。

他朝裴映招了一下手:“那些人虐待你没有?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关着你不让你出去?”

裴映摇摇头:“没有。”

施斐然哼笑一声:“装可怜都不会了?”

裴映:“关了我两个月,后来这里的大老板见我,我愿意给他做事,他就不关我了。”

说完,裴映走过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你体脂率又掉了。”

施斐然想解释这次不是撸铁撸掉的,不过又不想告诉裴映,自己到这之后生病,还病那么严重。

加上生病时是戚良翼一直照顾他,裴映如果知道,戚良翼能不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施斐然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四个月前,他在施鸿别墅里没来得及见到裴映,现在便再也不能发作当时的情感。

情感无法解决,但问题必须解决。

“那个画框,”施斐然开口实话实说,“李蕊想还给我,但是我怕你伤害她,就让她留着画框。”

短暂的沉默后,裴映道:“我在放化学物的位置刻了非字的左半部分,李蕊给你的画框上有标记吗?”

“没有。”施斐然回答,“没有标记。”

他确定,因为那位置是李蕊手的位置,他因为看李蕊手腕上的檀木佛珠,所以恰好留意到画框的那一部分。

裴映再次沉默下来。

剩下的话不需要裴映说——假画框,说明李蕊是在试探他。

“非”字的左半部分,也是裴字的上左半部,斐字的上左半部。施斐然想的有点跑偏。

“李蕊和那个穿唐装跟在施鸿旁边的男人,打算毒死你和我……我在门外听见他们说话,起了冲突……”

说着,裴映脱掉外套,从下往上解开衬衫纽扣——一道歪斜的疤横在裴映白净的小腹上。

“我不是故意杀李蕊……后来我在那栋房子里等你过来,结果等到的是谭辉,谭辉是泰国这边的人……他拿你威胁我,说不跟他走就杀了你。”

施斐然闭了闭眼。

他相信这道刀疤是李蕊所为。

不过裴映还是没有和他说实话,这条刀疤被裴映用来混淆视听。

裴映并不是在冲突之下一不小心杀掉了李蕊——而是因为李蕊触到裴映的死穴。

那句从手机听筒里传出的话:“你不敢动我!斐然不会原谅你,你想永远失去斐然吗?”

他抬手掀高裴映的衣摆,观察这道伤疤。

他在这一刻清晰地认知到,任何人都不能和裴映相比,其实单凭这个,就该李蕊死。

施斐然刚想说话,车灯晃在洋楼窗户上,裴映迅速递给他一个眼神,他收回手起身,走上楼。

楼板薄,他没进房间,只站在二楼走廊里,听楼下的说话声。

“你来做什么。”裴映问。

“我来看看大艺术家,受一下熏陶,沾沾仙气啊。”

这男的声音有点像大鹅叫。

“我看过账过来的,你相当可以啊,刚接手就把赌场营业额提了十三个百分点,逮出来那么多吃里扒外的蛀虫。大老板高兴得不得了,以为你真洗心革面一心向恶——原本是抓你来画画的,艺术家,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还管上生意了?”

“我最近灵感枯竭,画不出来。”裴映说,“这份工作适合退休之后打发时间。”

那男人大笑起来,笑得像大鹅发怒。

“艺术家,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抓小偷吗?我可是刚听手底下人说,你抓到一个特别金贵的小偷呀?”

施斐然皱了皱眉。

“大少爷,”大鹅扬声叫道,“第一次见,下楼让我看看正脸啊?”

施斐然略作犹豫,转身走向楼梯。

楼下八字脚站着的中年男人用一种不怎么让人身心愉悦的视线扎他。

施斐然快步走完楼梯,抬手系好风度扣:“好看吗?”

“好看,跟施鸿那老头没一点儿像的地方,”这人搔了搔鼻孔下方,“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省的我们找你。”

“找我?”施斐然重复道。

“你有那么多钱,换个身份也不是难事儿,万一你销声匿迹,找不到你就威胁不到大艺术家,艺术家一个人偷偷摸摸逃走怎么办?”那人道。

施斐然有些生气。

倒不是因为这人说要把他扣在这儿,他本来也没想走。

裴映的才华是上天的恩赐,这人口中的“艺术家”听在施斐然耳中格外刺耳,他受不了不懂得那份才华的人这么开裴映的玩笑。

施斐然侧身看向裴映:“这男的叫什么?”

“谭辉。”裴映回答。

谭辉怪模怪样瞄他一眼,走到裴映旁边,绕着裴映转了一圈:“哎,你俩谁上谁啊?”

施斐然没有看谭辉,仍注视着裴映继续发问:“他也是打下手的喽啰?”

裴映点头。

“大少爷是下面那个吧?谁让我们艺术家细皮嫩肉不抗磋磨……”谭辉说着,伸手去摸裴映的下颌。

那手指没能触碰到裴映——施斐然掰着它直接往下压,“嘎嘣”一声,骨头有没有事他不确定,但筋必须得断。

谭辉尖叫不止,施斐然刻意晚半拍松开谭辉的食指。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人。”他对着谭辉微笑,“以及,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艺术家’这个称呼,我会让你咽掉你自己所有的牙。”

谭辉狰出抬头纹的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儿:“你会为今天后悔的。”

施斐然点点头:“一个小建议,这句话留在我真正后悔时说,才有震慑力。”

谭辉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怪笑:“谢谢指教。”

二层洋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猫在警惕状态下反应速度很快,抓猫要等猫放松警惕。

于是施斐然主动与裴映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天气真潮。

树木真多。

当地人真黑。

然后他让裴映教他说泰语。

——光是最开始那五个声调他都分不清楚,“啊”了半天,裴映还是摇头说他调子偏。

施斐然眯了眯眼睛:“你逗我玩呢?”

“没有。”裴映认认真真道。

施斐然觉得此猫已放松警惕,叹一口气转到主题上:“整整四个月,你一次跑的机会也没捞到?还是自己不想走?”

裴映刚要回答,一个马仔在这时走进来:

“车在外面了,裴先生。大老板在赌场等你。”

施斐然瞬间变得无比烦躁——这些人居然不敲门,裴映到底是怎么混的。

裴映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低下头,换成西语凑到他耳边道:“我留在这里的理由,等过几天我带你亲眼看。”

施斐然皱着眉点了下头。

裴映被马仔带走后,他闲得无聊,起身参观这栋洋房。

拧台灯玩了一会儿,走进画室,看裴映最近的画作。

每翻到下一幅,他的惊讶就平添一分,翻到最后,施斐然挑高了眉梢儿。

每一张都画得跟闹着玩儿似的,属于几百年后,专家从细节处一通研究分析,最后可能得出这些画作全部是赝品——糊弄外行人专用。

施斐然将画放回原处,更加烦躁,居然逼得裴映浪费时间画这些垃圾。

他回到客厅。

身上热,打开空调,没过一会儿又感觉头晕。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也没摸出到底发不发烧。

他脱掉西装外套,倚在沙发背上,那股难受又上劲儿了。

其实这个程度的难受他自己能处理好,叫门外守着的马仔去买抗细菌感染的药,吃上药再洗个热水澡,回卧室睡觉。

多简单。

但他心里知道裴映过会儿会回来帮他处理,有了这么个盼头,难受激化了懒意,他只想就这么一动不动继续先难受着。

窗户上的纱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让他想起巴萨罗那美院的那间宿舍。

他闭上眼。

刚要睡着,有人晃动他的手臂将他摇醒。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认出眼前的人影是戚良翼。

视野几秒后才变得完全清晰,施斐然意识也随之清晰,腾地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说给裴映送画笔,他们放我进来的。”戚良翼把一支画笔摆到茶几桌上。

施斐然扫过去一眼——这支画笔裴映不可能用的上,这种刷毛只适合粗犷的油画风格,而裴映恰恰以细腻着称。

“我知道裴映不在。”戚良翼又说。

施斐然的视线从那支笔抬到戚良翼脸上。

戚良翼摸出裤兜里藏着的两个药瓶:“医生给你开的药,你得再吃一周。”

这人拿起那两个药瓶递向他,他伸手去接,对方又忽地避讳和他的手指接触,忽地撤回手,把药瓶放在茶几角上。

“我走了。”戚良翼说。

施斐然的扁桃体一直是肿的,现在发热,喉咙附近越发干涩。

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又作罢,垂下眼,看向茶几上的笔。

算了。

“你不是问我,你是罪犯我就不喜欢你了吗?”戚良翼突然转回身,“喜你做了不能饶恕的事,我会难过,但不会停止喜欢你,因为这他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戚良翼说着,对准茶几凳腿踹去一脚,茶几桌挪位,凳腿划地面划出“吱”一声——

“为什么领导派我盯你?”

“还有,你为什么要拿牛肉喂你公司附近的野猫?”戚良翼走到他面前,“那些猫怕我,我一去它们就跑,但它们每次看见你都蹭你。就是那天,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个好人。”

施斐然错开和相对戚良翼的目光,继续望着那支笔。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他妈喂流浪猫了。

不不不。

那就以后喂流浪猫之前,先观察四周有没有人围观。

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心。

茶几上还放着一瓶矿泉水。

他探身拿过药瓶,倒出两粒药放进嘴里,而后旋开瓶盖灌水。

苦味再一次留在他的舌尖,他咽下药片,开口:“我猜对拳赛结果,你说我很了不起,我很开心。”

施斐然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我最缺的东西,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肯定,而且你确实挺容易让人有好感……”

“我喜欢你,”戚良翼突然打断他,而后扑上来抓住他的双手,半蹲在他面前,“我照顾你这些天我就想明白了,我比裴映适合你……”

施斐然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戚良翼理解错了,理解错他说的“好感”。

也怪他自己,一时间没想到更合适的措辞。

“不是那种能发展成恋爱的好感。”施斐然说,“我只是想给你解释我被触动是因为你对我的肯定。”

他抬头定定看着戚良翼,“我不喜欢你,因为我已经把灵魂送人了。”

戚良翼安静了许久,喃喃:“送给……裴映。”

施斐然肯定道:“送给裴映。”

戚良翼点点头,又像尝试说服自己一样再次点头,起身走向门口。

施斐然拖着无力的躯体,重新把茶几摆正,然后把那支画笔丢进垃圾桶。

想了想,忍着恶心刨了刨垃圾桶,让果皮和纸团盖住那支笔。

一小时前。

裴映在赌场等了那位大老板半小时,马仔跑过来,说大老板去新科技园区,不过来了。

新科技园区——柬埔寨的电信诈骗总部已经被军警剿了,剩余的虾兵蟹将被挪到了泰国这边。

裴映点头,站起来。

“大老板”经常这么遛他,变着办法提醒他,谁是上位者,以及他的时间并不值钱。

那人不仅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一个班级,那人曾是他班级的班长。

班长表达能力强,讨好能力也强,除他以外班上的人都跟班长关系不错,所以班长让班级里所有人不许跟他说话,所有人都照做了。

处在人群中被强行无视的感觉有些糟糕。

他再一次想起在“大老板”脸上砸拳头的舒爽,以及大老板咬着牙告诉他所谓的黑球鞋、白球鞋理论。

班长自称是黑球鞋,而他是白球鞋。

裴映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压下心口的愤怒。

愤怒会裹挟情绪,影响判断。

司机驱车停在到那栋洋楼院门口。

这是属于司机的示威,明明可以开进去停到洋楼门口,却偏偏每次都只停在院外。

忍耐积压太多,裴映用泰语道:“开进去。”

“我车开得不好,”司机用食指点着方向盘,“进去拐弯不容易,您体谅我吧。”

话说的没错,但语气却不是恳求体谅的语气,何况院子很大,不存在不方便调头的问题。

裴映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推开车门下车。

守在院子门口的保镖开口:“裴先生,二叔手下的那个华人过来了,给你送你要的画笔。”

裴映点头,向里走。

他没有管任何人要画笔。

但是他不想戳破这个谎言。

“二叔手下的那个华人”,他知道保镖说的是谁,那是刚来不久的新打手。

他观察过那人几天,从细节发现那人有可能是警察。

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那么应该是国内派过来的,泰国当地警察不管这些违法产业。

屋里有喊叫声。

裴映在门口停住脚步,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为什么领导派我盯你?”

“还有,你为什么要拿牛肉喂你公司附近的野猫……那些猫怕我,我一去它们就跑,但它们每次看见你都蹭你。就是那天,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个好人。”

“我猜对拳赛结果,你说我很了不起的时候,我很开心。”是施斐然的声音。

施斐然低低咳嗽一声,又说,“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我最缺的东西,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肯定,而且你确实挺容易让人有好感。”

好感……

好感。

好、感。

裴映愣了愣,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好感。”

那人语气变得急迫:“我喜欢你,我照顾你这些天我就想明白了,我比裴映适合你。”

裴映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声音一并消失。

极度的安静使他心生恐慌,开始无意识地背诵人名: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谭强、谭辉……”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谭强、谭辉……”

心口极其不舒服,背不下去。

裴映四处张望,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无意间看见房子侧面的水龙头,急忙扑过去,跪在和它齐平的高度,扳开水龙头开关。

没水。

没有水。

水龙头淌不出水。

一滴水砸在他手背,紧接着第二滴也落下来。

他疑惑地盯着手背上的水,好一会儿才发现是他自己在哭。

施斐然喜欢了别人。

挺好的,他再也不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发生……

谁不向往正义。

谁让他是坏人。

影视剧里的坏人一旦开始做好事,就离死不远了。

正义善良的主角才配做好事。

他是坏人,他要为与自己不匹配的善良付出代价。

他要修改他的计划,他必须以更迅速的方式了结一切,然后死在这里——这是对施斐然最好的祝福。

施斐然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当他成为施斐然的麻烦本身,他可以主动死掉,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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