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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俩谁上谁啊?

 

施斐然坐上裴映的玛莎拉蒂。

前边有马仔在开车。

路过便利店,马仔停下车,去买了消毒水和棉签。

施斐然截胡了那袋东西,他可以处理裴映的伤口。

伤口掩藏在裴映头发里,应该是在撞击力作用下磕在前座钢骨上磕伤的。

口子很浅,已经自行凝固,施斐然先用棉签蘸着消毒水擦干净裴映脸上的污血。

而后换了干净的棉签,重重地描过那道伤口——

血当即重新淌出来。

比施斐然想象的多,瞬间便浸透整个棉球,淌到他的手背上。

“会留疤。”裴映出声提醒,但动作间并没有任何反抗。

施斐然点了一下头,故作讶异:“我不介意的事,你怎么可以介意?”

车停在一栋小洋楼前。

小洋楼古香古色,像从影视基地偷出来的。

裴映大概发觉他对房子感兴趣,主动解释道:“民国时期华人建的老房。”

施斐然走进屋。

屋里和他对民国时期房子的刻板印象一样,连台灯都是翡翠绿罩子扣着的,果然还是从影视基地偷的。

裴映的手抬到腰上方解开正装主扣:“斐然,你还是回国吧。”

施斐然看着他,觉得有趣。

觉得看裴映解开西装风度扣的样子宛如照镜子。

施斐然也解开那颗扣子,坐到沙发上翘起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跟我说?”

裴映静静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顿了顿,话锋一转问道:“你不杀掉我吗?”

“迟一些,不着急。”施斐然回答。

所以为什么要养猫呢,又不听话,又倔。

他朝裴映招了一下手:“那些人虐待你没有?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关着你不让你出去?”

裴映摇摇头:“没有。”

施斐然哼笑一声:“装可怜都不会了?”

裴映:“关了我两个月,后来这里的大老板见我,我愿意给他做事,他就不关我了。”

说完,裴映走过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你体脂率又掉了。”

施斐然想解释这次不是撸铁撸掉的,不过又不想告诉裴映,自己到这之后生病,还病那么严重。

加上生病时是戚良翼一直照顾他,裴映如果知道,戚良翼能不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施斐然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四个月前,他在施鸿别墅里没来得及见到裴映,现在便再也不能发作当时的情感。

情感无法解决,但问题必须解决。

“那个画框,”施斐然开口实话实说,“李蕊想还给我,但是我怕你伤害她,就让她留着画框。”

短暂的沉默后,裴映道:“我在放化学物的位置刻了非字的左半部分,李蕊给你的画框上有标记吗?”

“没有。”施斐然回答,“没有标记。”

他确定,因为那位置是李蕊手的位置,他因为看李蕊手腕上的檀木佛珠,所以恰好留意到画框的那一部分。

裴映再次沉默下来。

剩下的话不需要裴映说——假画框,说明李蕊是在试探他。

“非”字的左半部分,也是裴字的上左半部,斐字的上左半部。施斐然想的有点跑偏。

“李蕊和那个穿唐装跟在施鸿旁边的男人,打算毒死你和我……我在门外听见他们说话,起了冲突……”

说着,裴映脱掉外套,从下往上解开衬衫纽扣——一道歪斜的疤横在裴映白净的小腹上。

“我不是故意杀李蕊……后来我在那栋房子里等你过来,结果等到的是谭辉,谭辉是泰国这边的人……他拿你威胁我,说不跟他走就杀了你。”

施斐然闭了闭眼。

他相信这道刀疤是李蕊所为。

不过裴映还是没有和他说实话,这条刀疤被裴映用来混淆视听。

裴映并不是在冲突之下一不小心杀掉了李蕊——而是因为李蕊触到裴映的死穴。

那句从手机听筒里传出的话:“你不敢动我!斐然不会原谅你,你想永远失去斐然吗?”

他抬手掀高裴映的衣摆,观察这道伤疤。

他在这一刻清晰地认知到,任何人都不能和裴映相比,其实单凭这个,就该李蕊死。

施斐然刚想说话,车灯晃在洋楼窗户上,裴映迅速递给他一个眼神,他收回手起身,走上楼。

楼板薄,他没进房间,只站在二楼走廊里,听楼下的说话声。

“你来做什么。”裴映问。

“我来看看大艺术家,受一下熏陶,沾沾仙气啊。”

这男的声音有点像大鹅叫。

“我看过账过来的,你相当可以啊,刚接手就把赌场营业额提了十三个百分点,逮出来那么多吃里扒外的蛀虫。大老板高兴得不得了,以为你真洗心革面一心向恶——原本是抓你来画画的,艺术家,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还管上生意了?”

“我最近灵感枯竭,画不出来。”裴映说,“这份工作适合退休之后打发时间。”

那男人大笑起来,笑得像大鹅发怒。

“艺术家,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抓小偷吗?我可是刚听手底下人说,你抓到一个特别金贵的小偷呀?”

施斐然皱了皱眉。

“大少爷,”大鹅扬声叫道,“第一次见,下楼让我看看正脸啊?”

施斐然略作犹豫,转身走向楼梯。

楼下八字脚站着的中年男人用一种不怎么让人身心愉悦的视线扎他。

施斐然快步走完楼梯,抬手系好风度扣:“好看吗?”

“好看,跟施鸿那老头没一点儿像的地方,”这人搔了搔鼻孔下方,“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省的我们找你。”

“找我?”施斐然重复道。

“你有那么多钱,换个身份也不是难事儿,万一你销声匿迹,找不到你就威胁不到大艺术家,艺术家一个人偷偷摸摸逃走怎么办?”那人道。

施斐然有些生气。

倒不是因为这人说要把他扣在这儿,他本来也没想走。

裴映的才华是上天的恩赐,这人口中的“艺术家”听在施斐然耳中格外刺耳,他受不了不懂得那份才华的人这么开裴映的玩笑。

施斐然侧身看向裴映:“这男的叫什么?”

“谭辉。”裴映回答。

谭辉怪模怪样瞄他一眼,走到裴映旁边,绕着裴映转了一圈:“哎,你俩谁上谁啊?”

施斐然没有看谭辉,仍注视着裴映继续发问:“他也是打下手的喽啰?”

裴映点头。

“大少爷是下面那个吧?谁让我们艺术家细皮嫩肉不抗磋磨……”谭辉说着,伸手去摸裴映的下颌。

那手指没能触碰到裴映——施斐然掰着它直接往下压,“嘎嘣”一声,骨头有没有事他不确定,但筋必须得断。

谭辉尖叫不止,施斐然刻意晚半拍松开谭辉的食指。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人。”他对着谭辉微笑,“以及,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艺术家’这个称呼,我会让你咽掉你自己所有的牙。”

谭辉狰出抬头纹的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儿:“你会为今天后悔的。”

施斐然点点头:“一个小建议,这句话留在我真正后悔时说,才有震慑力。”

谭辉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怪笑:“谢谢指教。”

二层洋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猫在警惕状态下反应速度很快,抓猫要等猫放松警惕。

于是施斐然主动与裴映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天气真潮。

树木真多。

当地人真黑。

然后他让裴映教他说泰语。

——光是最开始那五个声调他都分不清楚,“啊”了半天,裴映还是摇头说他调子偏。

施斐然眯了眯眼睛:“你逗我玩呢?”

“没有。”裴映认认真真道。

施斐然觉得此猫已放松警惕,叹一口气转到主题上:“整整四个月,你一次跑的机会也没捞到?还是自己不想走?”

裴映刚要回答,一个马仔在这时走进来:

“车在外面了,裴先生。大老板在赌场等你。”

施斐然瞬间变得无比烦躁——这些人居然不敲门,裴映到底是怎么混的。

裴映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低下头,换成西语凑到他耳边道:“我留在这里的理由,等过几天我带你亲眼看。”

施斐然皱着眉点了下头。

裴映被马仔带走后,他闲得无聊,起身参观这栋洋房。

拧台灯玩了一会儿,走进画室,看裴映最近的画作。

每翻到下一幅,他的惊讶就平添一分,翻到最后,施斐然挑高了眉梢儿。

每一张都画得跟闹着玩儿似的,属于几百年后,专家从细节处一通研究分析,最后可能得出这些画作全部是赝品——糊弄外行人专用。

施斐然将画放回原处,更加烦躁,居然逼得裴映浪费时间画这些垃圾。

他回到客厅。

身上热,打开空调,没过一会儿又感觉头晕。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也没摸出到底发不发烧。

他脱掉西装外套,倚在沙发背上,那股难受又上劲儿了。

其实这个程度的难受他自己能处理好,叫门外守着的马仔去买抗细菌感染的药,吃上药再洗个热水澡,回卧室睡觉。

多简单。

但他心里知道裴映过会儿会回来帮他处理,有了这么个盼头,难受激化了懒意,他只想就这么一动不动继续先难受着。

窗户上的纱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让他想起巴萨罗那美院的那间宿舍。

他闭上眼。

刚要睡着,有人晃动他的手臂将他摇醒。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认出眼前的人影是戚良翼。

视野几秒后才变得完全清晰,施斐然意识也随之清晰,腾地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说给裴映送画笔,他们放我进来的。”戚良翼把一支画笔摆到茶几桌上。

施斐然扫过去一眼——这支画笔裴映不可能用的上,这种刷毛只适合粗犷的油画风格,而裴映恰恰以细腻着称。

“我知道裴映不在。”戚良翼又说。

施斐然的视线从那支笔抬到戚良翼脸上。

戚良翼摸出裤兜里藏着的两个药瓶:“医生给你开的药,你得再吃一周。”

这人拿起那两个药瓶递向他,他伸手去接,对方又忽地避讳和他的手指接触,忽地撤回手,把药瓶放在茶几角上。

“我走了。”戚良翼说。

施斐然的扁桃体一直是肿的,现在发热,喉咙附近越发干涩。

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又作罢,垂下眼,看向茶几上的笔。

算了。

“你不是问我,你是罪犯我就不喜欢你了吗?”戚良翼突然转回身,“喜你做了不能饶恕的事,我会难过,但不会停止喜欢你,因为这他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戚良翼说着,对准茶几凳腿踹去一脚,茶几桌挪位,凳腿划地面划出“吱”一声——

“为什么领导派我盯你?”

“还有,你为什么要拿牛肉喂你公司附近的野猫?”戚良翼走到他面前,“那些猫怕我,我一去它们就跑,但它们每次看见你都蹭你。就是那天,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个好人。”

施斐然错开和相对戚良翼的目光,继续望着那支笔。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他妈喂流浪猫了。

不不不。

那就以后喂流浪猫之前,先观察四周有没有人围观。

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心。

茶几上还放着一瓶矿泉水。

他探身拿过药瓶,倒出两粒药放进嘴里,而后旋开瓶盖灌水。

苦味再一次留在他的舌尖,他咽下药片,开口:“我猜对拳赛结果,你说我很了不起,我很开心。”

施斐然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我最缺的东西,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肯定,而且你确实挺容易让人有好感……”

“我喜欢你,”戚良翼突然打断他,而后扑上来抓住他的双手,半蹲在他面前,“我照顾你这些天我就想明白了,我比裴映适合你……”

施斐然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戚良翼理解错了,理解错他说的“好感”。

也怪他自己,一时间没想到更合适的措辞。

“不是那种能发展成恋爱的好感。”施斐然说,“我只是想给你解释我被触动是因为你对我的肯定。”

他抬头定定看着戚良翼,“我不喜欢你,因为我已经把灵魂送人了。”

戚良翼安静了许久,喃喃:“送给……裴映。”

施斐然肯定道:“送给裴映。”

戚良翼点点头,又像尝试说服自己一样再次点头,起身走向门口。

施斐然拖着无力的躯体,重新把茶几摆正,然后把那支画笔丢进垃圾桶。

想了想,忍着恶心刨了刨垃圾桶,让果皮和纸团盖住那支笔。

一小时前。

裴映在赌场等了那位大老板半小时,马仔跑过来,说大老板去新科技园区,不过来了。

新科技园区——柬埔寨的电信诈骗总部已经被军警剿了,剩余的虾兵蟹将被挪到了泰国这边。

裴映点头,站起来。

“大老板”经常这么遛他,变着办法提醒他,谁是上位者,以及他的时间并不值钱。

那人不仅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一个班级,那人曾是他班级的班长。

班长表达能力强,讨好能力也强,除他以外班上的人都跟班长关系不错,所以班长让班级里所有人不许跟他说话,所有人都照做了。

处在人群中被强行无视的感觉有些糟糕。

他再一次想起在“大老板”脸上砸拳头的舒爽,以及大老板咬着牙告诉他所谓的黑球鞋、白球鞋理论。

班长自称是黑球鞋,而他是白球鞋。

裴映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压下心口的愤怒。

愤怒会裹挟情绪,影响判断。

司机驱车停在到那栋洋楼院门口。

这是属于司机的示威,明明可以开进去停到洋楼门口,却偏偏每次都只停在院外。

忍耐积压太多,裴映用泰语道:“开进去。”

“我车开得不好,”司机用食指点着方向盘,“进去拐弯不容易,您体谅我吧。”

话说的没错,但语气却不是恳求体谅的语气,何况院子很大,不存在不方便调头的问题。

裴映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推开车门下车。

守在院子门口的保镖开口:“裴先生,二叔手下的那个华人过来了,给你送你要的画笔。”

裴映点头,向里走。

他没有管任何人要画笔。

但是他不想戳破这个谎言。

“二叔手下的那个华人”,他知道保镖说的是谁,那是刚来不久的新打手。

他观察过那人几天,从细节发现那人有可能是警察。

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那么应该是国内派过来的,泰国当地警察不管这些违法产业。

屋里有喊叫声。

裴映在门口停住脚步,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为什么领导派我盯你?”

“还有,你为什么要拿牛肉喂你公司附近的野猫……那些猫怕我,我一去它们就跑,但它们每次看见你都蹭你。就是那天,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个好人。”

“我猜对拳赛结果,你说我很了不起的时候,我很开心。”是施斐然的声音。

施斐然低低咳嗽一声,又说,“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我最缺的东西,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肯定,而且你确实挺容易让人有好感。”

好感……

好感。

好、感。

裴映愣了愣,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好感。”

那人语气变得急迫:“我喜欢你,我照顾你这些天我就想明白了,我比裴映适合你。”

裴映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声音一并消失。

极度的安静使他心生恐慌,开始无意识地背诵人名: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谭强、谭辉……”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谭强、谭辉……”

心口极其不舒服,背不下去。

裴映四处张望,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无意间看见房子侧面的水龙头,急忙扑过去,跪在和它齐平的高度,扳开水龙头开关。

没水。

没有水。

水龙头淌不出水。

一滴水砸在他手背,紧接着第二滴也落下来。

他疑惑地盯着手背上的水,好一会儿才发现是他自己在哭。

施斐然喜欢了别人。

挺好的,他再也不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发生……

谁不向往正义。

谁让他是坏人。

影视剧里的坏人一旦开始做好事,就离死不远了。

正义善良的主角才配做好事。

他是坏人,他要为与自己不匹配的善良付出代价。

他要修改他的计划,他必须以更迅速的方式了结一切,然后死在这里——这是对施斐然最好的祝福。

施斐然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当他成为施斐然的麻烦本身,他可以主动死掉,他可以。

裴映整理好情绪,站了起来。

他掸了掸膝盖上沾的草叶,走向洋楼。

台阶绊了他一下,他没有摔倒,黑色皮鞋鞋面被阶角划出一抹显眼的白痕。

施斐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他,张开手臂:“过来。”

裴映滞了一下,拖着身体走过去。

施斐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去这么久?”

他扯着嘴角弯了弯。

他接受不了施斐然出轨,也原谅不了施斐然,更不舍得对施斐然做出实质性的伤害。

他一秒也不想活,一口气也不想喘了。

但还有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同时也是他选择不逃跑的理由。

施斐然的手有些热,他低头,看见施斐然两手圈着他的腰,睁着那双水雾弥漫的眼睛注视他。

施斐然的脸比平时红,于是裴映探手摸了摸。

“感冒了吗?”他问。

施斐然盯着他:“你感冒了吧?声音怎么突然变哑了?”

裴映偏头,茶几上摆着两只小药瓶,他看得懂上面的泰文,它是用来治疗细菌感染的。

“生病多久了?”裴映又问。

施斐然也看向药瓶,犹豫片刻,开口:“一周多了。你刚才不在的时候保镖陪我出去买的,我生病时候就待在赌场对面的庙里,对了,方哲就在那庙里出的家,你见过他吧?”

裴映没有回答问题。

他知道施斐然撒谎。

施斐然明知他的信任,不会去跟保镖求证这件事,所以利用他的信任撒谎。

这个人太了解他了。

了解他的骄傲,也了解他的卑微,了解他永远不会用一把有子弹的枪对准自己。

裴映捧起施斐然的脸,低头吻住那对嘴唇。

亲起来烫,但出奇地软。

裴映更用力地压过去,不由自主地好奇在那个卧底警察的视角里,这对嘴唇尝起来的味道。

他闭上眼,眼球忽然自燃一般,烈火被关在眼眶中,焚烧大脑。

施斐然抬手抵住他胸口:“我们上楼吧?”

“好。”裴映回过神,松开施斐然,“你先去楼上洗澡,我看一下赌场的账。”

——既然这里有那个警察送来的药,那么还会有保镖口中那支作为借口的笔。

裴映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直到楼上的浴室响起淅沥沥的水声。

他四处看了看,抬腿轻踢茶几边的垃圾桶。

皮鞋鞋尖撞击垃圾桶,纸团晃进垃圾桶更底部,一支画笔露出来。

一支扁头画笔,以他的绘画风格,永远用不上的东西。

施斐然到底把他当什么。

他真的有些好奇。

剥落那些闪闪发光的附加,他在施斐然心里是不是仅仅只是一个威胁?

所以施斐然会把画框留给李蕊、所以施斐然保护那个警察、不让他知道那个人曾经来过这里。

裴映当然知道自己才是这段关系的下位者,施斐然是被他供奉的神,现在他的神要收回赐福。

收回他存在的意义。

看。

道理他懂得很透彻,但他依然不想活了,或者说没法儿活了。

既然如此,至少在最后,他想见见那个赢过他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裴映掏出手机,拨通“二叔”的电话,开始说泰语。

楼上水声停下。

裴映站起来,迈上台阶。

施斐然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光是洗澡就有脱一层皮的感觉。

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发酸发烫,举手弯腰这种小动作全部变得吃力,感觉像在重新驯化四肢。

这个破病,每天晚上最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运动量太大,格外严重。

但他不想扫裴映的兴。

裴映内心太敏感,他怕裴映多想。

施斐然站在洗手台的镜子面前,用毛巾揉着脑袋。

浴室的门把手忽然下压,门从外面打开,裴映走进来。

他想的到,这几个月裴映憋得难受,所以他没太介意裴映把他压在水台上,直接就这么进入他。

他只是有些腿软。

入口被撑开、然后反复撕扯,这种疼痛加剧了腿软。

施斐然抬起手,回手摸到裴映手臂,捏住对方,示意他慢一些。

不知什么原因,裴映没察觉到他的示意,几乎要将他撞碎。

他只好尽可能地抓住水台陶瓷边缘,指节泛了白,镜子中的脸不停颠簸,肉体拍击的声响在浴室里变得格外响。

潮气挤压进气管,施斐然张开嘴唇大口呼吸。

头发被裴映的手粗鲁地抓起来,他偏过头想去亲吻裴映的嘴唇,那只手却更用力地抓他的头发,让他动弹不得。

裴映细细地观察他,那眼神像一个猎人观察自己捕到的野兔,让施斐然稍稍有点不舒服。

但很快,他没空分析这个眼神了。

裴映开始加速,而后射在他身体里。

量比平时多,那根器官拔出去之后,精液倏地从入口淌下来。

施斐然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身后的入口被开拓太久,含不住那缕液体。

精液是温的,与润滑剂截然不同的触感顺着大腿内侧慢慢流。

裴映把他拖到床上,架开他双腿,再一次插到了底。

小腹不自觉绷紧,他仰起头叫出声。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多容易被进入。

以及那个位置被驯化的有多容易获得快感。

他把手伸下去,抚慰自己的前面。

裴映看着他的动作,抽插的频率慢下来,配合他套弄自己的节奏。

他看不到,但从裴映的眼神猜得到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色情。

他望着裴映的眼睛,用和空气一样潮湿的声音问道:“我自己射出来,还是你想干到我射出来?”

回应他的是裴映的手,裴映扯过散在床单上的衬衫,把他两只手拢在一起,缠上几圈系上扣,然后开始顶弄他后穴深处的前列腺。

他也憋了太久。

快感意料之外的凶猛。

有种溺水的错觉。

系扣太紧,他的手臂动弹不得,只能尽可能放松,允许那根东西继续在身体里驰骋。

他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除我之外,你允许过别人对你做这种事吗?”裴映在这时忽然发问。

施斐然脑中全是乱窜的细小电流,只当这个问题是增加刺激感的情趣。

他餍足地舔了一下嘴唇:“你是不知道才问?”

“我是不知道才问的。”裴映回答,而后将自己拔出去。

施斐然不得不从快感中割出一条神经来回归理智——因为他听出裴映语气不对。

“裴裴……”

脚步声倏然闯入耳孔,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手腕被捆太久,麻得不行,想动都动不了。

脚步已经近在走廊外,一个施斐然完全不陌生的男声响起:“裴先生,二叔让我过来送你要的账本……”

戚良翼。

他看向裴映的眼睛,裴映也望着他,温声道:“在卧室,进来。”

狗日的裴映狗日的裴映。

施斐然瞪着裴映。

狗日的裴映!

“放在那儿,你可以出去了。”裴映侧过头看向卧室门口。

施斐然不得不一并看向门口。

毫不意外地对视上戚良翼一双震惊的双眼,而后眼睁睁看着那份震惊变成愤怒。

施斐然握紧拳,挣脱不开打卷的系扣,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枕头:“解开!”

裴映嘴唇开合,刚要吐字,整个人忽然被掀翻到地板上!

戚良翼像一只豹子,扑上去压在裴映身上,一拳砸中裴映下颌:“你敢这么对他!”

裴映挨戚良翼打的那侧下颌,几小时前刚被他修理过。

施斐然呼出一口气,侧过身,收拢手臂,用牙齿咬住衬衫系成的绳结。

终于咬开了。

坐起来,从床单中扒拉出裴映的裤子。

穿好裤子,他向在地板上扭打的人投去视线,刚好戚良翼也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鼓励道:“别停,打死了我给你报销。”

戚良翼却分了神,被裴映夺到压制位置。

施斐然甩了甩发麻的手腕,下床,绕过地板上缠斗的二人,走到走廊,到走廊饮水机接了一杯水。

干杯。

渴死了。

早就想喝水了。

他又接了第二杯,小口啜着。

纸杯微微颤抖,视线扫过,发现是他的手指发抖,气得发抖。

狗日的裴映。

他做了个深呼吸,转身,端着玻璃杯回卧室。

裴映还是上位,双手掐住戚良翼的脖子,眼看就要把人掐到失去意识。

施斐然有点失望。

他真觉得戚良翼能打得过裴映来着。

他弯下腰,一把抓住裴映头发向后拽——裴映扑腾两下,可能意识到是他,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猫,瞬间停止任何反抗。

戚良翼爬起来,脸皮通红地摸着脖子喘气。

弯腰的动作给施斐然添了很多麻烦。

刚才那两次他都允许裴映射在里面,现在那些东西正争先恐后地往外溢。

没事儿,反正是裴映的裤子。

施斐然抬手摁住眉头,在床沿儿坐下,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喝完水,发现裴映在看他,用一种委屈到极致、要咬人的眼神。

裴映嘴角破了,血在唇角蹭出一大片红……

“你跟我走!”戚良翼在这个关头跳起来,倏地拽住施斐然手臂。

偏偏是那只端着水杯的手腕。

水因此全晃出去,洒了一裤子。

他皱着眉甩开戚良翼——还想继续喝呢。

裴映不看他了,裴映盯着戚良翼,肩膀轻轻发颤。

裴映是一个习惯性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施斐然很少看见裴映如此不加伪装地露出恨意。

裴映手指撑地,猛地再次扑向戚良翼——施斐然一直关注他,没错过这一瞬,当即抬起腿,脚趾刚好踩住裴映肩膀,将裴映原样压下去。

“你还是别起来了。”施斐然提议。

裴映跪在他面前,眼中的恨意指向了他:“我是你的宠物?”

施斐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儿又窜上来,烧得他气管都跟着不舒服。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戚良翼,好声好气道:“抱歉,这么晚把你叫过来,搞这么一出——”说着,他一脚踹向裴映肩膀,直接把对方踹得仰面摔地上。

施斐然仍看着戚良翼:“你先回去吧,我想跟裴映单独说说话。”

“他那么对你你还不走!”戚良翼吼起来,“你……贱不贱!”

施斐然抬手摁住眉头——戚良翼吼得他脑仁疼。

地上的裴映大概是见不得有人骂他,腾地站起来要往上冲,被施斐然眼疾手快一脚踹中小腹。

“跪回去。”施斐然盯着裴映。

裴映没有特别听话,只原地坐下了。

面前的戚良翼瞪大了眼睛。

“你先回去吧,我想跟裴映单独说说话。”施斐然放慢语速对戚良翼重复道。

“他不正常,你觉得他正常吗!”戚良翼仍自说自话,“你不能再跟他待在一起了,你不知道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你听我说……”

施斐然自动屏蔽戚良翼,走到裴映面前,把空水杯放到裴映手中:“帮我拿一下。”

玻璃杯被裴映接过去,施斐然转身面向跟上来的戚良翼,一把抓住这人手臂,大步走向门口。

戚良翼被他连拖带拽搡到门口,及时抓住门框站住脚:“你要干什么?你不跟我一起走?”

施斐然懒得说话,抬腿从戚良翼身后撞向膝盖弯儿,趁戚良翼下跪懈劲儿那一瞬,直接反剪这人双手,几步将人丢出门外。

然后关门,上锁。

回楼上卧室。

裴映仍然坐在地板上,穿上了裤子,手里端着他给的空水杯。

“去给我接一杯水。”施斐然说着,再次坐在床沿上。

裴映缓慢起身,走出卧室,给他接回来一杯温水。

施斐然接过水杯,喝干里面的水,开口:“谢谢。”

“不客气。”裴映回答。

他看着和他面对面坐在地上的裴映,打量这人一会儿,又道:“伸手。”

裴映伸出左手。

他握住裴映的指尖,翻到背面,又翻回正面。

“另一只。”

裴映倏地抬起右手。

施斐然仔细检查完,确认裴映两只手没有半点伤到的地方,放下心来,说道:“你活该你知道吧?”

裴映一脸“你再说一句我就死给你看”的神色:“你跟他上床了吗?”

施斐然没生气,冷笑一声:“上了,换了一百个姿势。”

他不慌不忙地注视着裴映。

从裴映细微的表情,察觉到裴映的变化。

心脏在他胸腔里平稳地跳动。

裴映眨了眨眼,直起腰,两条腿收到身后跪在他面前。

他想,裴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裴映:“为什么藏那支笔?”

施斐然:“因为我知道这事会让你恐慌。而且我已经处理好了……”

“我差点就去死了!”裴映扬声道。

施斐然皱眉:“啊?”

“我下次还死。”裴映说。

施斐然被这种完全搞不懂的威胁逗笑了,他开口:“首先,这次也只是你的臆想。”

裴映沉默了许久,说:“我每一分钟都在害怕你抛弃我。”

说这句话时视线低垂,最后一个字带出没藏住的哽咽。

施斐然的心蓦地软了一下。

“有些事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跟你说。”

他拉住裴映的手,一同坐在地板上,“我刚知道你和安如玫有过去,我也害怕。而且那时安如玫要死了,我更害怕了,怕你对她旧情未了,怕她成为你心上永远的绿光玫瑰。”

“因为我觉得我比不上她,只要有比较,我就会输。”

施斐然心仿佛被器官纠紧,在这种恐慌中挣扎片刻,他将裴映说过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我每一分钟……都在害怕你抛弃我。”

裴映的眼神变了。

像当初裴映设计迷宫被他抓包,以为他要说分手,他那惊惧不安的小白猫。

“我不爱安如玫。”

裴映说完,忽然凑过来亲吻他的嘴唇。

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施斐然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无暇顾及这个吻,直到裴映的手再次伸进他的裤子里面,他捉住那只手,紧急叫停:“不爱?”

“不爱。只有你。”裴映垂下眼,安静了半天,却不肯接着往下说,转移话题道,“……我留在这里的原因,我带你去看。”

裴映带他去的地方需要坐船。

今晚浪有些大,施斐然不是在海岛长大的,应付不了船这么晃。

裴映凑过来,在他耳后贴了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圆片,冰凉沿着耳后浸透,晕船感没一会儿就无影无踪。

快艇行驶了四十多分钟,抵达岸边。

施斐然眼前是一座岛。

岛上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也不需要,以它的占地面积靠步行就足够应付。

几栋富丽堂皇的建筑物连成片,看上去有些诡异——这些建筑物都是绿色屋顶,且都是没有二层的平房,周围的草生也基本都长过了半人高,明显是故意留着没割。

怪不得船已经离很近,施斐然还是没有看见这座岛上的建筑物。

“施鸿死后,大老板指名要我替代施鸿的位置。你广告公司以前给施鸿洗的钱,都是这里流过去的。”裴映说着,牵住施斐然的手捏了捏。

他有点纳闷,因为他明显感觉裴映的举动是在安慰他。

然而他不明白裴映为什么在这时安慰他。

从这一串奇奇怪怪的平房进去,还有一段长长的走廊。

灯全开着,但走廊却依然阴暗。

“裴先生!”

“裴先生!”

走廊里站岗的保镖用跑调的中文打招呼鞠躬。

“卡坤那卡坤裴!卡坤卡坤!”

一个当地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朝着裴映拜了拜,嘴里一路不停说着“卡坤”。

施斐然和泰国人做过生意,知道合十礼最多只把手举在胸前,拜佛才会举那么高。

“他感谢你什么?”施斐然问。

裴映没有说话,继续向走廊深处走。

走过去,才发现走廊两侧的房间。

施斐然隐约听见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的哭泣。

不对!

他停住脚步——那不是女人的哭泣,那是女孩的哭泣。

他求证一般看向裴映。

裴映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裴映伸手覆到门把手上,顿了顿,才将门打开。

施斐然走进去,裴映回手关上门。

房间很大。

里面全部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

白炽灯明亮,亮到晃眼。

这些孩子有着婴儿一样的粉白皮肤,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尤其是那些少年,不知服用了什么药物,几乎没有什么显眼的男性特征,眉毛细细的,露出的手臂上一根汗毛也没有。

“刚才那个保镖感谢我,因为有人要把他女儿送到这儿,我找人把他女儿送去越南,送回她妈妈那里了。”裴映改用西语对施斐然说。

施斐然本能地后退一步。

没站稳,裴映及时扶住了他。

他觉得毛骨悚然。

他小时候被成年人摸过,仅仅是摸过,便已经是他不能碰的阴影。他想象不到这些孩子有多害怕。

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握紧拳,又松开手。

这不是一个人的恶意,有需求就有供给,幼态审美盛行,只要稍稍往深了想,就能明白——这他妈是全人类的恶意。

每一个豢养孩子的皮条客都必须死。

“我答应了这里面的一个孩子,要救他们所有人。”

“我比好人坏,”裴映继续用西语道,“所以我可以对付那些更坏的人。”

门突然在他们身后打开。

二人同时转过身。

来人还未走完长长的走廊,是保镖提前打开了门。

“裴映啊,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说鸟语。”

看男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身后还跟着谭辉。

“我连泰语里的弹舌音都没学会,看你说西语我来气啊,我爹妈可没钱送我去留学。”男人停在他们面前,盯着裴映。

谭辉是在这男人身后一步的位置站住的,压根儿没有和这男人站在同一排。

“你好,黑球鞋。”裴映用一口极标准的西语腔调说道。

男人瞪大眼睛,挤出额头上几条抬头纹,忽然噗嗤乐了:“我真服了,你有弱点还敢不听话——”

话刚说完,这人直接掏枪对准了施斐然!

“陈向阳!”裴映道。

“对,”男人点头,竖起枪点了点施斐然胸口,“我叫陈向阳,久闻你大名,施斐然是吧,请问裴映刚才说的西语是什么意思?”

因为身高缘故,施斐然看陈向阳需要微微低头。

他弯起唇,如实翻译道:“你好,黑球鞋。”

“黑球鞋。”陈向阳重复念道。

“我讨厌黑球鞋,因为我最喜欢白色,”陈向阳掸了掸身上的白西装,“但上高中那时候我只穿黑球鞋和黑袜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施斐然根据陈向阳提供的开头琢磨了片刻,侧头看向裴映:“别告诉我你高中只穿白球鞋和白袜子。”

裴映笑了一下:“让他继续讲他的悲惨故事。”

“你他妈才悲惨!”陈向阳喊起来。

是真的撕破嗓子那种喊。

吓施斐然一跳。

陈向阳改变语气重新说道:“黑球鞋耐脏,适合我这种穷孩子,破了缝一缝补一补,看不出来;白球鞋就不是了,白球鞋不耐脏,破了很明显,旧了更明显。”

“班里那些女孩们看见裴映吃的不好,会给裴映带便当;一起打球的男孩们买水时总会给裴映带一瓶——可问题是裴映穿的是白球鞋啊,他凭什么啊?”

施斐然头歪向裴映,小声插话:“你这么惨?”

“我不想开口管叔叔要钱。”裴映说。

施斐然翻了个白眼。

陈向阳:“他一个白球鞋,凭什么享受跟我一样的待遇,我给人行了多少方便才得到他们的帮助,裴映做什么了?”

“他没做什么,”施斐然说,“但你几句话就能让全班的人不搭理他,你才是赢了的那一个。”

“你真会说话。”陈向阳又笑了,“我确实赢了,十几年后,裴映就算已经成为享誉全球的画家,依然要被我囚禁在这,替我做脏活。”

“说起脏活……”陈向阳抬起手在鼻尖上搔了搔,一脸不满地看向裴映,“你那件作品,到底哪天收起来?没看见咱们家孩子吓得接客都心不在焉,客人可要给我写差评了。”

陈向阳一说,施斐然才察觉到房间里有一股肉制品腐烂的臭味。

空调风力十足,那股臭味却依旧浓郁。

他本以为那是来不及扔出去的食物在天热的作用下散发的味道,但看陈向阳别有深意的表情,事实应该并不像这样。

加上这些孩子此时脸上大多是惊恐的表情——如果已经被关在这地方很久,呈现出的神态更可能是麻木。

“你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我天天在这儿,受不了啊。”陈向阳又说。

“切下头放在冰桶里继续摆在房间,剩下的埋起来。”裴映说。

跟在陈向阳身后的保镖一动不动,直到陈向阳抬起手给他们示意。

那些保镖立即搡开孩子走到房间后侧,那里有一块等人高的银色防水布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放着什么东西。

施斐然要凑上前去看,手倏然被裴映抓住。

他一下子猜到在他的视角看不见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用裴映顶你爸施鸿的缺儿?”陈向阳看着施斐然,“是因为裴映丧心病狂到了一定程度。”

保镖合力将防水布抬出来,路过施斐然,那股恶臭骤然加剧,鼻腔连带气管瞬间有熟悉的难熬感觉,他急忙背过身,掏出哮喘喷剂喷了几口。

保镖抬着尸体走进走廊深处。

“这是第四个逃跑的孩子。”陈向阳介绍道,“前三个都淹死了,这小岛四周都是深海,有漩涡有鲨鱼,我以为他根本不可能游到岸呢,谁想到他是学校游泳队的孩子,到岸了。”

陈向阳说到这儿,叹口气,“我手底下人动手太快,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威胁,他们追不上,直接朝人家小孩开枪了。”

陈向阳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那可是我高价买来的顶级货,活着时候长得可好看了。”

施斐然察觉到握住自己的属于裴映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不动声色地反手扣住那只手,将裴映打颤的尾指藏进自己掌心里。

没过多久。

刚才把孩子尸体抬走的其中一个保镖回来了,端着一个冰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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