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别,你反应慢,关键时刻还得看我。”花臂也不等他回,唰得冲了出去咬着碗边,嘴里沾了铁锈味,春卞往后退了两步叫道:“加油,快点儿!”
大狗乍然瞪大了眼爬了起来,“好家伙,敢从我这抢东西,活的不耐烦了?”他尝试着去追,可惜那麻绳把他脖子勒得生疼,他一边嗷嗷大叫一边发狠道:“看我不弄死你。”
“你来呀来呀哈哈!”春卞手舞足蹈,步态轻盈,上前帮花臂衔了碗边,一齐朝角落的花坛走去。大狗眼中射出火焰,他腮帮子抖动晃荡。即便每日吃饱喝足,可是被束缚在这方圆三尺之地,焦灼早快把他的心肺烧穿了,他的胃口越来越差,他感到一阵阵的后悔像胆汁一样绿幽幽的汩汩暗涌。平时这俩野猫在他面前晃悠就算了,今天还直接明抢热讽来了,这可叫一个火上浇油,大狗刨着那块干土,草屑沙尘簌簌飞扬,俩小猫已经藏到那团表面油亮边缘锐利的枸骨后边,嗖嗖舔嗦着那成了坨了稀饭。
大狗仰天长吠一声,那地都快给刨穿,鼠妇纷纷逃命散开,俩猫警觉探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大狗竟是硬生生把那树干上的绳子磨缺了口,绳一断大狗便感受到了来自驾雾天堂云端的无端狂喜,他像是因身体的解放而解放了灵魂,他现在不是一条狗,是上帝的爱人,是众生的普渡。因此他不费吹灰之力似光若电便闪现至春卞和花臂身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巨人之姿,一巴掌便把花臂扇得头破血流。春卞高声惊叫,他浑身热血沸涌,焦了嗓子哑了喉咙,发出的声已不像他往日听到的那样,十万火急般唤道:“花臂!花臂!你怎么样了!呜呜呜”
花臂倒在花坛边蜷着爪发着抖,他呕出一口黑血,散着腥气的气息咕咕哝哝道:“跑快跑。”
春卞悲痛欲绝,他胡须抖动,尾巴蓬炸,转身面向大狗,身形向后高高弓起,大狗看着他缩成一条尖利刀锋的瞳孔,喷出嗤嗤鼻息,只觉不自量力。
春卞恸声长嚎,以破釜沉舟之势撒开腿朝那大狗杀去。
隔了几栋小区的距离,布奇还沉浸在皮安消失的难过中,像抽了大烟的人类食不下咽萎靡不振。
她蓦地听到了春卞的哀嚎,弹簧般跳起来,尾巴翘得像个木棍样挺立,她来不及思考,风一样奔向声音的源头,她心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状况,但她明白这叫声不是什么好事。
夏风卷着热意,扰得玉兰树沙沙作响,一片丰腴的叶片如天鹅羽毛悠悠荡荡着飘落,落入溪流,那墨叶便瞬间洇成了红花,杀戮须臾死亡长寂。布奇赶到的时候,大狗拖着条伤痕累累的细腿趴在树下喘息。布奇看到两居猫尸硬挺挺的倒在地上,路人由远及近,抬眼望去便吓破了胆腿脚打架不知如何走路。
布奇没有叫也没有喊,布奇发了狂,像一把黑镰刀砍过去,大狗却朝她讽刺看了一眼,也不理会,任由布奇挥舞那对他来说毫无攻击力的拳爪,大狗虽说挂了彩,但对付布奇还是尤有余力,随随便便便把布奇的脖颈一咬摔到了秃草地上。布奇红了眼,驱使她扑上去的已是一种无形的意志,那意志使她不再言语不再感到疼痛,那意志使她麻木,使她乌压压的柔软身体变成了膨胀的黑铁,大狗腿脚不便,应付得愈加吃力,他自认轻敌,或者说他已经被春卞消耗了太多精力,“真是个疯子!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布奇听了怒火中烧,怎么可以杀了两只猫后轻飘飘说一句走人就以为能交代一切?呜哇!喵哇!布奇撕了扯抓了咬不止不休,大狗竟呈现弱势,节节败退,后腿磕在了那草坪上摆放的合金雕塑,掉色的鹿头高高昂起,大狗倒在那儿仰天一齐望着。
“够了够了!受不了了。”大狗挣扎着爬起来,意识和身体都愈感不妙,“真他妈是个疯子。”大狗边逃边回头,胯下忍不住失禁,撒出一泡热尿,嗷嗷呜呜着撤远了。
布奇待在原地,夏日天气瞬息万变,不一会沉雷滚滚,豆大的雨滴啪啪砸下,没过几秒,雨幕如瀑,布奇也成了雕塑,全身的毛像垂着手的被熄灭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