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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年级主任

 

方圆连忙点点头,鲍鸿光的死和钱正浩的梦,两者高度吻合,换成是谁都会觉得这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的用“巧合”两个字就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在鲍鸿光无故不来学校上班之后,钱正浩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几个人提起过自己做的那个离奇的梦,这到底是他无意中说出去,结果听者有心被加以利用,还是说这根本就是钱正浩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故意把梦说出去,好让人觉得一个做了坏事的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举动,并且警方也会顺理成章的认为他被人利用来做了挡箭牌和烟雾弹,这样一来,他就成功的脱离了警方的视线和怀疑。

就像戴煦说的,不管是被利用,还是利用别人,在鲍鸿光的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对钱正浩绝对不能过于掉以轻心。

离开初中之后,戴煦就开车把方圆送回了公安局,在她临下车的时候,把一只放在自己大衣口袋里的剩余的感冒药一股脑掏了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只体温计,他把体温计递过去,目光在方圆的脸上打量了一番,对她说:“晚上睡觉之前,除了吃药以外,顺便你也量一量体温,假如还发烧,明天你就休息吧。”

“我没事的,吃过药之后头不疼了,就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方圆赶忙表态,别人都工作,只有她休息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奇怪,并且作为一个这一段时间都要暂时住在值班室的人来说,那个地方也实在不适合用来泡病号。

戴煦摇摇头:“不要因小失大,不舒服了就得法,几乎可以算是乱转了半天,最后在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路段停了下来,大约停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再次移动起来,最后又回到了租车人家的住处附近,这一次车子彻底的停住了,再也没有移动过,一直到法可言,所以起初她也只是隐约的有某种不太清晰的思路,方才看行车路线的时候,她脑子里那些时隐时现的念头渐渐变得有些清楚起来,并且一点一点的串联在,形成了一个清晰的链条。

穿好了大衣,坐车跟着戴煦去往租车人的住处,这一路上方圆一直在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所以格外沉默,一直到路程过了大半,戴煦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开口问:“你已经走神儿了整整一路啦,是不舒服,还是想事儿?”

“哦,我想点案子的事,没有不舒服,都好了,没有事了。”方圆回过神来,连忙说,生怕戴煦以为她是个娇里娇气的小病包。

“那想出什么结论来了?”戴煦问。

方圆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大敢贸然的说出自己的主观判断了。戴煦似乎也看出她的这种顾虑,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开口,便又说:“现在这儿没别人,就咱们俩,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担心别人会不会笑话你说的不对。”

其实只要马凯不在,方圆这方面的顾虑就一下子减轻了一大半。现在听戴煦这么一说,便也就点点头,没有再忸忸怩怩下去:“其实我是方才受你的启发。你说要我们留意细节,所以我就一直在回忆打从这个案子立案开始一直到现在,称得上是细节,并且又不容易让人法的带着我们乱转,我总觉得……你是故意的。”

方圆骨气勇气说完自己的心里话,之后略微有点紧张的看着戴煦,生怕他因为自己这么冒昧的讲话而感到不悦,没想到,戴煦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高兴,反而还笑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觉得很有趣,而不是怒极反笑。

“哎呀,这可怎么办,居然被你给看透了。”戴煦笑过之后,略显无奈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这几乎是他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下意识的招牌动作,“好吧,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抵赖了,对,我确实在心里头有个大概的估量,也考虑过掩埋其他部分的地方周围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特征和迹象,就像咱们俩找到的上半身那样,但是我也确实是如你所说,故意没想好好找其余部分。”

“可是为什么呢?抓紧时间找到鲍鸿光尸体的其余部分不是最重要的么?你既然心里面都有数了,为什么还要一声不吭呢?”方圆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糊涂了,“你就不怕别人找不到线索,耽误了破案进度么?”

“不怕,刑警队里的其他人也都至于那么弱,顶多是快一点慢一点的区别罢了,对整个案子的调查进展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我心里也有数儿,假如他们那天真的就钻了牛角尖,没有绕出来,我也会适当给他们一点提示的,不会影响到调查工作。”戴煦不大在意的摆摆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方圆想起之前他们跟着鲍鸿光父母到鲍鸿光的住处时,也是戴煦最先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那些啤酒瓶,在其他人都还把注意力投向别处的时候,他确实提醒了别人去留意啤酒瓶口可能残留的唾液和指纹,只不过他提醒的方式,是完全装作不经意提到似的,即便别人在他的暗示下发觉了,之后的功劳也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方圆有些想不通,别人都恨不得显得自己功劳最大,为什么这个大个子反倒生怕自己表现优秀似的。

就好像是看出了她内心里的想法一样,戴煦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便自顾自的对方圆说:“有一句话叫做枪打出头鸟,也有一句话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还有一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必为了一时脸上有光,凡事都争强好胜呢,适当的分一点给别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你的意思是,你这么做,是害怕树敌?”方圆问。

戴煦摇摇头:“我不怕,我是懒,你看看武侠片里头,哪个号称江湖第一的能有好日子过?成天不是被这个挑战,就是被那个挑战,还不如江湖第二呢,没人争没人抢,你说他弱,他也不弱,这不是很好么。”

方圆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别人都是力争上游,即便实力不够的也想比划比划试试才甘心,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戴煦明明能力那么强,却偏偏选择了这样的一种生活态度。这个疑问一直到现在,鲍鸿光的案子结束了三个月有余,她也还是没有想清楚,但这个话题她并没有打算再和他探讨,因为她意识到这个话题对于戴煦和她而言,有些交浅言深了,即便戴煦似乎不太介意,对她并不算太见外,但是她还是要把握好自己的分寸才行。

就在春节之后,日子平淡了一段时间,这一天,又有案子可以让三个实习生好好的长长见识了,a市公安局在一天傍晚接到报案,说在近郊一处等待拆迁的民房附近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大衣橱,衣橱本身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真正把人吓了一跳的是衣橱里面的东西。

一具被拦腰截断,变成了上下两截儿的女尸。

接到报警,刑警队方面立刻就组织人员前往现场,这一次因为汤力恰好家中有事,还在休假中,所以和戴煦一起出现场的人是之前让林飞歌和马凯一度十分不悦的那位名叫钟翰的人,方圆对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看法,她打从实习以来,不管是最初钟翰他们那边正在调查一桩十分骇人的案子,还是那个案子了结了之后,她和这个人打交道的次数少之又少,因为不同于戴煦的平易近人,钟翰虽然长相更英俊一些,打扮也更时髦一些,但他在气势上总是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反倒是他的女朋友顾小凡和方圆她们几个相处得还不错,当然,有时候方圆也忍不住会想,像顾小凡那样随和好说话的个性,如果还会有谁和她相处得不好,那不用说,一定是对方的个性有问题就对了。

这次本来顾小凡也应该跟着一起的,不过不巧的是她恰好染了重感冒,外面的天气也是乍暖还寒,看似阳光明媚,实际上春风凛冽,所以被钟翰强行要求她留在办公室里,不许她跟着一起出现场。

林飞歌对于钟翰和他们一起出来这件事,似乎也蛮开心的,按照她偷偷对方圆说的话来表示,那就是抛开个性的问题不谈,谁不喜欢身边的人长得赏心悦目一些啊,跟在帅哥身边工作总是比较养眼的,至于别的,大不了别去招惹他呗。

这一次的报案地点位于a市近郊,这么说也不算特别确切,严格来讲,那片区域原本是算作近郊的,不过最近这七八年。随着市区面积不断的扩大,那里早就被化进了市区范围以内,和郊区扯不上任何关系,只不过是开发的还不太全面,有的地方建起了楼盘,开起了大型超市和购物中心,而有的地方则还等待着拆迁改造。仍旧是原本郊区的模样。

他们出现场的那一片区域。就属于后者,不过看样子那里也已经被纳入了城区改造计划当中,原本有些陈旧的一排排民房都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原本住在那里的居民也早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一片等待重建的砖头瓦砾。

就在一片被推倒了围墙的空地上,随意的堆放着几件应该是被人丢弃了的家具,有五斗橱。有一个小茶几,还有一个对开门的大衣柜。这几样家具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样式似乎有些陈旧,表面的油漆和贴皮斑斑驳驳,尤其是扔在外面也不知道已经有多久。又落了一层灰尘,看起来就更加多了几分沧桑感。这原本并不起眼的几间破家具,现在都被围在了警戒线里。周围停着几辆警车,还有正忙忙碌碌勘察现场的人。对开门的大衣柜已经被敞开了柜门,刑技的工作人员正在对着柜子拍照片,方圆他们停车的位置,一下来并不能够直接看到柜子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景象,不过从周围其他人严峻的表情,还是可以猜得出来,柜子里面的情况一定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具尸体那么简单,毕竟这些人不是从事别的行当的,各个都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刑警,胆识和见识自然都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现在连他们都是这样的表情,可见这一次遇到的绝对不是小事。

“你做好心理准备啊,我听说刚才有一到这儿就直接吐了的,当心你又被人吐一身。”戴煦对钟翰说,还冲他挤了挤眼睛,笑得略显暧昧。

钟翰瞪他一眼:“那还不好办,我算是有主儿的干粮了,你不是还没主儿呢么,好兄弟是干嘛的?呆会儿谁吐我一身,你替我对人家负责就行了。”

“他俩开那个玩笑是什么意思啊?”马凯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戴煦和钟翰分明是话里有话,但是又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低声问方圆和林飞歌。

方圆从来都不关注那些别人私生活方面的小道消息,只能摇摇头,表示无法解答他的疑问,林飞歌在这方面倒是当之无愧的万事通,她冲马凯勾勾手指,凑近了一点低声说:“听说,那个钟翰师兄和他未婚妻顾小凡第一次见面,就是被顾小凡吐了他一身,结果没想到,这一吐还久结缘了。”

“这样居然也可以?那老天爷也开开眼吧,哪天找个美女也吐我一身,我保证不嫌弃!我要求不高,方圆这样的,减减肥,再瘦个十来斤,就能达标啦!”马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调侃一句。

林飞歌瞪他一眼:“就算方圆真吐了你一身,也是被你恶心吐的!”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人家资深的都有被恶心吐的,想想你之前看到鲍鸿光的骨头架子都能吐成那个德行……”马凯一边斗嘴一边提醒林飞歌。

林飞歌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不是个旁观者,连忙叫住戴煦:“老戴,是不是这次的案子特别重口味啊?我们也都得过去么?”

戴煦看了看她,发现她一脸紧张的表情,意识到林飞歌担心的是什么,便无奈地笑了笑,摆摆手:“自愿,自愿,胆子大的可以过去看看,胆子小的自己斟酌,真要是反胃,保证别吐在现场附近就行了。”

林飞歌一听这话,便就地止步,她虽然平日里衣服大大咧咧的粗线条做派,但实际上胆子却并不大,比起来反倒比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方圆还不如。

马凯的脚步也犹豫了一下,但是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跟着戴煦和钟翰继续往前走,这种时候,年轻小伙子和姑娘的区别就在于,姑娘不介意在犯罪现场这种地方表现出自己胆怯的一面,而小伙子则哪怕心里直打鼓,为了男子汉的面子和名声,也得咬着牙假装不怕不在乎。

方圆的心里也稍微犹豫了一下,她也怕自己会因为过于血腥恐怖的场面而受到惊吓,如果放在之前,她可能会选择和林飞歌一起留在外围,不走过去看那大衣柜里面的情形,但是打从鲍鸿光那个案子告破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成就感,并且觉得自己在这一行里的潜力和能力都还是值得肯定的,于是原本对于毕业之后的彷徨一扫而空,那么既然以后还想做刑警,总是躲躲闪闪的,不给自己机会去练胆,这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面提醒自己方才戴煦交代的话,如果真的觉得很恶心,也一定不要吐在现场周围。

提着胆子往前走,眼看快要走到那个衣柜的正面,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戴煦忽然放慢了一些脚步,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方圆,略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跟过来一看究竟,便问她说:“你确定?能行么?”

方圆点点头:“我不靠太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我不是担心那个……”戴煦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临时改口对方圆说,“那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即使跟我或者钟翰沟通都可以。”

方圆连忙答应,戴煦这才又大步流星的走到前面去。

戴煦和钟翰两个人一路过来都是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的状态,但是现在站在敞开的衣柜前面,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起来,马凯才一伸头,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了,他小心翼翼的别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头对方圆说:“方圆,你还是别勉强了……怕你承受不了……”

方圆迟疑了一下,最后把心一横,还是伸头朝衣柜里面看了一眼,当她看清楚了衣柜里的景象时,觉得不止自己的胃,好像肚子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股麻花绳似的,心脏一下子就从跳动变成了近乎于颤抖的状态。

衣柜里面并不是一个人,确切的说应该算是“两个半人”,衣柜里面在中间的位置有一个横的隔板,把一个比人都高的木质衣柜分成了两层,在上一层和下一层,分别是一具女尸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两截身子是被人从腹部肚脐以上,肋骨一下的位置切割成了两半,上半身在衣柜的上层,下半身在下层,看起来并不像是随意塞在里面的,而是被人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上半身仰面朝上,手臂上举,肘部自然弯曲,下半身也是正面朝上的摆放方法,两条腿微微打开,没有完全并拢,不过衣柜的深度有限,所以死者两条腿打开的幅度也很有限。由于是切割了腹腔,她的脏器有不少暴露在腹腔外,幸亏眼下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并没有什么复苏的蚊蝇。

女尸的身体是完全赤。裸着的,未着片缕,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下半身大腿表面有多处伤痕,从大小和形状来看,像是被人用烟头烫出来的烟疤,上半身的胸口处可以清楚的看到多处刀伤,十分骇人,可是偏偏衣柜里面却并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血迹。

为什么会没有血迹呢?方圆被两截儿的女尸惊得一度有些迟钝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疑问,而这个疑问一冒出来,之前仿佛死机一样的脑子便又恢复了运作。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切割成了两半,还是从肚脐以上切开,等同于剖开了整个腹腔,不要说别的假设,即便是在刚刚杀死被害人之后立刻进行,都会造成血流成河,内脏流得到处都是,现在除了尸体上没有血迹之外,柜子里也那么干净,很显然,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凶案的第一现场,并且尸体在被运来这里之前,已经是经过了清洗的,或者死者是在死亡一段时间之后,血液都已经凝固不再流动的时候,才被分割的。凶手对于如何处理尸体,有着很多的特定地安排,就比如现在这个衣柜里面,上一层的那尸体的上半截儿,女尸仰面朝上,两条手臂呈上举姿态,这很明显不会是随意的把尸体朝衣柜里面一丢会出现的姿势,那么不管是死后多久分尸,分尸后如何清理,大半也是出于某种目的,有意而为之。

尸体的肤色白得瘆人,除了这个死者生前本来就肤色比较白皙这个可能性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失血过多,如果真的是失血过多的话,那死者死后很久,血液凝固以后才早到切割和分尸的可能性就又降低了一些,这样一来凶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杀死了被害人之后很短时间就对她进行了开膛破腹,之后在被害人的血大量流出体外以后,对尸体表面进行了清洗,之后用某种途径运送出了。

可是为什么要扔在这里呢?为什么要放在柜子里?这个柜子是被凶手运过来的,还是他恰好知道这里有被人遗弃的废旧家具?假如是前一种可能性。那么他是不是至少需要用一辆皮卡车之类的车辆才能把柜子运过来呢?这么重的柜子,一个人想要搬上搬下也不太容易,如果说是团伙作案呢,又有些不符合实际,这么大的动作,假如还有同伙的话,岂不是等同于把罪行暴露的风险增加了一倍?这么一衡量。柜子原本就在这里。或者至少在这附近,被凶手就地取材的可能性,就远远大过大老远的把尸体装在衣柜里运过来的那种可能性了。

“方圆。没看出来啊,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马凯绕到一边去调整了一会儿状态,感觉好一点了才又靠过来,却见方圆直直的盯着装尸体的衣柜。不由的感到有些惊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比林飞歌可有出息多了!”

方圆回过神来,被马凯这么一说她也发现,方才那种五脏六腑拧成一股绳一样的不适感,在自己专心致志思考的时候竟然悄然的消失了。之前她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自动消除紧张和恐惧的本事,经过了方才一瞬间的震惊和思索过程中的沉淀,现在她再看衣柜里的女尸。除了觉得有些心跳加快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更强烈的不适感。

她对马凯笑了笑。总不好说自己是因为分析得太过认真,所以忘了害怕和紧张吧?谁知道现在马凯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中,万一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听自己这么一说又顺便挤兑调侃自己几句,她现在可懒得理他。

既然状态调整的还不错,方圆又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最先注意到她靠近过来的人是钟翰,他扭头看了看方圆,半真半假的指了指旁边的戴煦,对她说:“你要是觉得恶心,这个家伙目标大,你朝他来。”

戴煦听到钟翰这么说,也回过头来,发现方圆比方才走得更近了,但是看上去面色无异,也多少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问什么,而是一本正经的对方圆点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说:“对,要是真忍不住,来不及避开,就往这儿招呼。”

如果不是现在的场景不对,方圆搞不好会被他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不过现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她当然做不出那么失当的行为,便强忍着笑点了点头,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到那具女尸上面。

这回站的位置更近了,能看到的细节也比方才更多了许多,方圆看到女尸的脸上也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她的嘴角被人用刀子割开,因为此时此刻女尸呈现出来的是仰面朝上的姿势,所以站在一旁的方圆只能看清楚她的侧面,那伤口从死者的嘴角斜斜地向上割开了她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伤口处微微有些皮肉外翻,露出了面颊肌肉的断面,即便是在大量失血之后,也还是泛着暗红色。方圆有理由相信,女尸的另外半边脸应该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形,可以试想,那效果就仿佛是给这名女性死者画了一个马戏团小丑的妆一样,形成了一个夸张而又略显诡异的“笑容”,只不过小丑的脸颊上是用油彩画出来的红线,而这名死者确实实打实的被人割开了脸颊。

死者的上半身可以说是伤痕累累,那些刀伤多数都集中在胸部附近,而死者的右侧胸部更是被人用刀子之类的锐器生生的剜掉了一块肉,看上去十分可怖。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戴煦喃喃自语的低声发表感慨。

“或者爱之深,恨之切?”钟翰则提出了另外的一种可能性,即因爱生恨。

“刘法医,能看出什么吗?”戴煦问正在现场检查尸体状况的刘法医。

刘法医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初步可以判断出来的是,脸上的这两道从嘴角延伸到耳垂下方的伤口,是在被害人生前造成的,从切口来看,这个人用的刀很薄很锋利,我怀疑有可能是手术刀片,并且创口感觉是一气呵成,割出这道口子的人用刀的手法好像比较娴熟,有可能是经常需要使用刀具的,但是另外一件事又和我的这个判断有些矛盾,从死者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截面创口来看,又像是完全不擅长用刀的人切割出来的,有很多不平整的地方,因为这样的一个状况,我也一下子说不好作案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伙,可能需要回头仔细检查的时候再判断,以及结合一些你们的调查收获。”

“那肚子上的切口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的呢?”方圆想起刘法医方才说死者脸上的两道伤口是生前造成的,不禁偷偷打了个寒颤,试探着问。

刘法医看了看她,对这个年轻姑娘还有印象,便和气的对她点点头:“哦,是你呀。腹部的伤口我现在也不敢下定论,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在死者已经死亡很久之后造成的,有可能是濒死伤,也有可能是死后很短时间内造成的,这个我们也还得再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大家一起讨论研究才好下结论。其实不光是腹部这里,包括胸口那几处刀伤,也很像是生前造成的,腿上的那些烟疤,形成的时间还很短,不可能是死者早先自己留下的。总之这一次遇到的凶手可以说是非常凶残,毫无人性。哦,对了,死者的胃内容物还有很多没有消化的食物,以及一些……像是排泄物的东西,这个我们回去化验过之后再告诉你们结果吧。死者的口腔里还有一些蜡状物,不知道是蜂蜡还是别的什么,我个人感觉,有可能是为了给死者脸颊上的伤口止血,但为什么要用这种现在已经不太多见方法,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感觉这次的案子会比较棘手,疑点太多了。”

方圆听到刘法医提到死者胃内容物中除了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之外,居然还有疑似排泄物的东西,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十分反胃,差一点吐出来。联想到死者身上伤痕累累的状态,以及脸上已经被法医推断出是在活着的时候生生割开的伤口,她实在是没有理由不相信,凶手出于某种泄愤或者变。态的目的,有可能会逼着死者去吃那些恶心的东西,以此来羞辱和折磨死者。

结合这种可能性,她更愿意相信凶手对于死者是戴煦推测的那种仇恨情绪,虽然因爱生恨也能引发一些冲动的行为和悲剧,但是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那还能是因为爱而引起的么?方圆对此深表怀疑。

“报案人是谁?”戴煦问旁边的一位同事。

那位同事深感同情的朝警戒线以外指了指:“一对夫妻,他们俩可是够惨了,冷不丁见到这么一幕,方才在外面吐得一塌糊涂,腿软的就好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方才被我们给颤到咱们的一辆车里坐着去了,就今天这场面,咱们看到心里都得打个突,换成普通人,别落下什么心理阴影就算是很好的了。”

“那咱们谁过去看看?”钟翰问戴煦。

戴煦看了一眼旁边虽然还算镇定,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方圆:“我去吧。”

“方圆,你跟我过去。”戴煦走到方圆身旁的时候,开口叫上了她。

方圆连忙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外走,马凯瞧见了,凑上来问:“老戴,干嘛去?”

“去和报案人聊聊,你就留在这边吧,看看钟翰需不需要帮什么忙。”戴煦说,然后看看马凯略微有些犯难的表情,又问,“你也害怕?”

马凯被他这么一问,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连忙摆摆手,故意假装满不在乎似的,说:“我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死人不吓人,活人才吓人呢!”

“哦,那就好。”戴煦点点头,又考虑了一下,把车钥匙掏出来递给马凯,“要是钟翰这边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就叫上林飞歌一起去车里等着吧。”

“好嘞!”马凯接过车钥匙,看样子比起帮钟翰,他更想回车里呆着去,很多时候,其实男人的胆量比女人大一些也有限,只不过文化传统当中关于“男子汉”的定义,让他们迫于面子和自尊心,怯于表达自己内心里的胆怯和恐惧罢了。

戴煦和方圆一前一后的钻出了警戒线,到停车的那一片去,在一辆警用面包车里找到了最早发现尸体的那对夫妻,一个警员一直在车里陪着他们,两个报案人看起来脸色都很难看,状况并不是很好,估计受到的惊吓确实不轻。

“从上车休息到现在,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过,就一直坐在那儿浑身发抖。”负责照看他们的警员看到戴煦和方圆过来,下车去和他们说明一下情况,“估计确实是吓得不轻。你们俩有点心理准备,万一他们还是不开口,就得想别的辙了。”

“行,我们心里有数了。”戴煦对他点点头,道了谢。

戴煦是第一个上车的,他因为长得人高马大,身材也比一般人略微要魁梧一点。再加上还没有着装。只穿着自己的便服,猫着腰往车里钻的时候,冷不防的把车里面那两个惊魂未定的报案人夫妇吓了一跳。眼神略带防备的看着他。

“别怕,别怕,我是刑警队的,我叫戴煦。你们不用紧张。”戴煦见他们这个反应,连忙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别看他块头大,但是一张脸长得并不凶悍,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无形中消除身材带来的压迫感的效果和亲和力。

报案人夫妻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仍旧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下,两个人看了看戴煦,又看了看紧随他身后也钻进车里的方圆。继续默不作声。

报案人夫妇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从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生活比较富裕的类型,男的身穿一件浅褐色的夹棉夹克衫,衣服洗得有点旧旧的,颜色看上去有些黯淡,一点都不鲜亮,衣领处还结着穿着或者洗涤磨出来的小疙瘩。女的脸色蜡黄毫无血色,不知道是平时就这个样子,还是因为受到了巨大惊吓的缘故,她的头发没有染烫过,黑发中间夹杂着白发,随意的拢在脑后,用一只黑色的大塑料发抓卡住,发梢有些凌乱发毛,一副缺少养护的状态,女人的衣着也和她的丈夫一样朴素,尽管天气已经转暖了,a市的一些时髦女性已经迫不及待的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了甚至有些“优美动人”的轻。薄春装,而她却仍旧套着一件青灰色的羽绒短上衣,羽绒上衣的袖口扎线处隐约可见从里面冒出来的小毛茬儿。

方圆看看戴煦,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作何反应,两个报案人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只不过是不走运的撞见了这么吓人的一幕,所以即便他们什么的偶不愿意提,惧怕回忆起令他们胆战心惊的那一瞬间,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报案人如果因为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肯讲,虽然不至于影响全局,不过万一报案人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那也聊胜于无,好过一言不发。

“你们两个人的情况我方才听同事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们因为有什么顾虑,所以不愿意开口,我个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们能把自己的顾虑或者为难的地方说出来,如果是我们能够帮忙解决的问题,我们一定尽力提供帮助。”戴煦用手肘支撑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前倾,语调非常和气而有耐心的对他们说,看着报案人夫妇的目光很坚定,表情看起来也很有诚意。

女人对戴煦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垂着头,浑身瑟瑟发抖,而男人则迅速的抬眼瞄了瞄戴煦,又同样迅速的垂下了眼皮,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偷瞄过一样。他的这个动作细微而又短促,但却没有逃过戴煦的眼睛,对于男人这样的反应,戴煦似乎感到很满意,他没急着再开口催促,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设身处地的对报案人夫妇说:“如果我不是做这一行的,我肯定也会觉得很害怕,但是有些时候那种害怕的感觉其实就是一种心魔,越是憋着不说不想,反而就越害怕,反倒是说出来,也就走出来了。另外,被害人是一名年轻女性,遇到这样的事,不光是她自己很可怜,包括对她的家里人来说也是很大打击,看二位的年龄,家里面就算没有这么大的孩子,也总有妹妹、朋友,将心比心假如你们是被害人的家属,你们会不会希望我们警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案子破了,给被害人一个交代?你们说是不是?”

“我们不是不可怜那个女的……”男报案人听他这么一说,终于开了口,只不过语气还有点犹豫不决,“关键是我们俩这辈子到现在也没遇到过这种事,现在自己都要吓死了,哪还有心思去可怜别人啊,别说是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小猫小狗什么的,要是被人弄成这样,也够吓人的,那得是什么人才能干出这么变。态的事儿来啊,我们俩本来日子就过得够辛苦的了,可不想再惹别的麻烦……”

戴煦听完他的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对于两个人沉默背后的原因也明白过来,他摆摆手,问:“我说一下我的猜测,不一定对,如果不对,你可以纠正我。你们有顾虑,是怕凶手知道你们是报案人,所以打击报复?”

男报案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们就是住这附近不远的,万一要是传出去或者怎么着……人家找上门来那不就坏了么,我们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

“你们两个发现尸体的时候,有其他人和你们一起,或者看到你们?”戴煦连忙问,在没有确定这个问题之前,其他的询问暂时都进行不下去。

男报案人看了看他老婆,他老婆白着脸想了想,摇摇头,他自己也回忆了一下,同样摇头,说:“好像没有。”

“哦,”戴煦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倒不用有这样的顾虑,我们警察这边是绝对要对报案人的身份保密的,不可能泄露出去,更不会主动的把这件事抖给媒体,让他们大肆报道,这对破案也好,对你们也好,都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如果你们确实有这种担心,只要自己回去以后不要对别人讲,就不会有人知道报案人是谁。另外就是这个案子虽然挺吓人的,但是从我专业的角度,我可以很负责的跟你们讲,再怎么没有人性的凶手,也不是想杀谁就杀谁,想杀几个就杀几个,这个死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我们会进一步去挖掘原因,但凶手现在躲我们都来不及,绝对不可能这个时候冒险跑出来打听谁报的案,这对他也没好处。咱们也要相信邪不胜正,你们说是不是?”

男报案人听了他的话,有些发怔,但还是犹犹豫豫的跟着点了点头。

“你们就住这附近?这附近不是都拆迁搬走了么?”方圆趁机问那两个人。

“我俩住道那头,走过来这边也就半个来小时,”男报案人朝车窗外随手一指,“这边已经规划了,我们那边还没有信儿呢。”

“那这边都没有人住了,你们过来这边是……?”

被问到这个问题,报案人夫妇的脸色都微微泛起一点淡淡的红晕,男人支支吾吾的说:“我们俩就……溜达溜达,就随便转转……也没啥……”

“你还是跟人家好好说吧,”他老婆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很小声的对他咕哝着说,“都遇到这种事儿了,你不老老实实说,人家以为咱们没干好事儿咋办……”

男人一愣,似乎觉得自己老婆说的也有道理,稍加犹豫,这才说道:“我们俩就是听人说这边有人家搬迁走了没拿走的旧家具,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要是有,回头我回家把板儿车蹬过来推回家去,这不就看着那个衣柜挺好的,就是表面油漆都剥皮了,木板子都没事儿,还想拿回去用砂纸打一打,重新刷两遍漆就能用呢,结果一打开,就看着里面……”

他打了个冷颤,有点说不下去了。

原来这对夫妻是为了捡别人家淘汰下来的家具回家去用,所以才会跑来这片已经拆迁过的地方,偏偏装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估计换成谁都是始料未及。

“这个柜子到底是你们一过来才发现的,还是过来之前就知道这儿有能用得上的旧家具?”戴煦给了男人一点时间去平复惊魂未定的心情,然后才又问。

他这么一问,方圆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附近不是刚刚才拆掉,而是拆了有一段时间了,假如是搬迁的时候住户没有运走的旧家具,为什么这对报案人夫妇早些时候没有发现呢?像他们俩这种目的,应该是打从这边开始搬迁就应该已经惦记着的,而方才看那具女尸的状态,也怎么看都不觉得像是已经被人杀死并仍在柜子里那么久的样子。那个衣柜到底是很久之前就一直被人丢在那里,还是最近才出现的,这就决定了凶手运送尸体过来的方式最有可能是哪一种。

男人可能也没想到戴煦会有这样的质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喃喃道:“这你咋也能知道呢……你也太神了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他看着到不像是不高兴,反而比最初踏实了很多,方圆私下里那么一琢磨,估计他是觉得戴煦实际上比看起来要更聪明许多,他只字未提就能发现了他方才碍于面子没有说出的事实,简直堪比读心术一样,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报案人觉得,说不定可以相信这个警察的话,所以才放松下来。

“我们是听亲戚说的,他天天上下班骑摩托总打这附近经过。我们就让他帮忙撒么撒么,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家能用上的东西,他昨天下午天刚擦黑的时候回来,跟我们说早上走的时候看到有个柜子什么的在那儿,不知道被没被人捡走,老远看着还行,不知道实际上好不好。我俩本来想昨天晚上过来。后来一想,黑灯瞎火的,这边拆完之后满地石头。路不好走,万一摔一跤犯不上,而且大黑天的,拿着手电看也看不真切。所以就没过来,今天白天我们俩都不在家。这不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回来,寻思着过来瞅瞅要是柜子还在,看着还行,我俩就给搬家里去。刚才怕说了。让你们觉得我们俩颠颠儿的过来就为了捡人家不要的旧柜子,怪难为情的,之前我们邻居有赶上刚拆迁那会儿过来撒么。捡了一台旧冰箱回家的,虽然不是特别好使。花了100块钱修吧修吧就好了,就算都是捡东西,捡着冰箱比捡别的不是还能有面子一点儿么,哪知道你那么神,没瞒住。”

“所以说,你们两个人是直奔这里来找这个衣柜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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