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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混账

 

近日生意多,何出岫忙得脚不点地。

从何出岫上回亲自登门给他们烧饭做菜之后,唐听泉闲来无事往何出岫那跑了两回,竟都没见着人。唐听泉同府上的人一问,才知道何出岫又前往别地谈生意去了,说是得过小半个月才回扬州城。

爹出差去了,笨猫在胡姬酒肆打工,伤员在家看话本一看一整天,只剩唐听泉一人白日里无事可做,叫他实在是闲得发慌。

唐听泉一番思索之下,将手上未完成的任务一一列了出来,按着最后期限和任务内容给排了排序。不列还好,列出来一看:嗯?这个月只剩下一旬了,我手上怎么还有快十个任务没做完?

唐听泉心中疑惑,一边写一边掰手指头,盘算着从月初到月尾的、做完的没做完的任务,这一算更是让唐听泉大吃一惊——这都快抵上他在巴蜀时两个月的任务量了。

虽说淮扬一带富裕繁华,单子多些也合乎情理,但翻了快一倍,这……也罢,做得多赚得多,做就做呗。

他估摸着何出岫出差在外,回来也是月末,来不及给他派新单子了,便圈圈画画,将原先几个准备晚上行动的单子挪到了白天,这下月末还能有几天休假。

唐听泉做任务的效率是何出岫手底下那批唐门弟子里数一数二的。

尽管唐听泉在唐家堡修业时,天罗诡道、秘境之类的课业大多数都考得一塌糊涂,如果没何出岫给他开小灶,多半都要不合格,但是他在惊羽诀武学上实在有天赋,门内切磋每每拔得头筹,还有一年偷偷跑到藏剑山庄去打名剑大会,竟也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到后来,堡里特许他还未毕业就跟师兄师姐们一道出任务,亦表现出色。临毕业考核时,先生们也因此对唐听泉那些惨不忍睹的课业成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他早去暗杀机构报道。

几日早出晚归,他手上的暗杀单子结了不少,只剩下最后一项任务了——这任务似乎不只给了唐门一家,主顾给每家付了不菲的佣金,还给呈上人头的那位另设赏金。如此大手笔地谋人性命,恐怕不是什么容易差事。

按照眼线的消息来看,目标身边有十来个护卫,预计三月廿四清早从南边经陆路进入扬州城。

唐听泉提前一夜从家里跑了出来,埋伏到扬州城外的小道上,人还未到,便发觉一路上至少还有两波形迹可疑的人马。他暗自腹诽:这目标到底得罪了哪位啊?得花这么多钱、雇这么多人取他项上人头。

五更刚过,晨光熹微,早鸟初鸣。密林中微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唐听泉蹲在半山腰上,视野开阔,远远就瞧见小道上驶来一架马车,前后左右都由护卫围着,车马速度比寻常赶路人快上不少。

只听道路两侧的树林中有些许响动,下一刻群鸟惊飞,箭矢化作细雨,有两三个护卫躲避不及,被射下马去。围在中间的马车顷刻间被钉成了刺猬。一队人马杀出来,同余下护卫拼杀,那护卫反应极快,即刻列阵持盾,将马车护在中间。

如此大的阵仗,马车里倒没半点动静。

唐听泉蹲在山上,只端着千机匣瞄来瞄去,也不出招,仿佛是在看热闹。

山下,几番激战,死的死、伤的伤,鲜血溅在地上,将土地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印记。不知哪位人士挥舞流星锤,一下越过护卫的屏障,将一侧的车窗带着窗框砸了个粉碎。

这侧正好对着唐听泉,他眯起眼睛一望:哟,里边那位抱头伏在地上,都抖成筛子了,怪不得没半点动静呢。

弩机弦动,箭矢破空而至,马车内发出一声惨叫。

唐听泉本想一击毙命,却不料目标挪动了位置,箭矢从那被砸得稀烂的车窗飞进去,将人的大腿钉在地板上。

唐听泉双眼紧盯马车周遭动静,手上飞快地重新上弦。

车外正杀得激烈,一看有人捷足先登,一时都急了眼,纷纷往马车边上拥,想去争那人头赏金。但其中有些人瞧着有些古怪,像是凭空被人推搡了一下。

车窗边缘摇摇欲坠的木材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目标被钉在车内动弹不得,只要再补一箭即可毙命——唐听泉扣动了板机。

亮银色的箭簇一闪而过,眼瞧着即将射穿目标的脑袋,马车内突然多了一个红黑色的人影,弯刀横在目标的脖子上,唐听泉的箭簇叮的一下撞在刀背上,蹭出了火星子。巨大的冲击力将弯刀向前推,刀主借力往下一劈,目标身首分离,鲜血涌出。

“啊?”唐听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咬牙切齿。

那截胡的杀手转头朝唐听泉的方向望了一眼,头上戴着兜帽,面容看不大清楚,只有些许金发没拢进兜帽内。唐听泉才看了个大概,那人便卷起头颅,身形凭空消失在了车内。

唐听泉只觉得那人瞧着眼熟,将千机匣一收,当即使出轻功飞鸢泛月去追,才跑出两步路,忽然意识到——使弯刀的、戴兜帽的、还会隐身的,多半是个明教弟子,又长着金发……不会是家里那笨猫吧?

这么一想,他的步子慢了下来,贴在一棵树的树干后,重新摸上了自己的千机匣。

林间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却瞧不见人影,是往唐听泉先前那个位置来的。那动静越近,唐听泉越能嗅到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唐听泉用了浮光掠影,掩了身形藏在原地。那动静从他藏身的树干另一侧传出来,唐听泉不再犹豫,一扣扳机,那人堪堪躲开,脑袋上的兜帽被箭簇划了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蓬松的金色卷发。

唐听泉一箭射出,亦显了形。他正要拉开距离重新上弦,被那明教一刀柄撞在手腕上,箭矢掉落在地。

来者一手提着个圆滚滚的黑色布包,还在往外滴血,另一只持刀的手一把扯下兜帽,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露出来,还带着颇为开心的笑:“嘿嘿,怖、畏、暗、刑。”

唐听泉一脚踹在陆弥的膝盖上:“去你的,滚开!”

陆弥这下闪避不及,被他踹了个踉跄,便借势去拉唐听泉的衣角:“我、不、要。”

唐听泉连着向后跳了好几步,大怒:“抢我赏金!坏猫!”

陆弥眨了眨那双美丽的浅色眼睛,看起来甚是无辜:“我、不、知、道、有、赏、金……都、给、你、好、不、好?不、要、生、气。”

“你小子……”

何出岫在别地办差,直到三月的最后一日才回扬州,一进书房,就瞧见书桌上堆了一大摞信件等他批阅。

最上面一封信,上边字迹是唐听泉的——这小子的信多半是些废话,看不看都一个样。

心里虽这么想,何出岫到底是还是拆开看了:果不其然,就是废话。

唐听泉先是在信里大骂家中坏猫和他接了相同的任务,一刀抢了他的赏金云云,信末才交代所有的任务都已完成,请好爹爹放心。

何出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去翻看下一封。

下一封信是堡里传来的,先前乔风翠替蓬莱与唐门谈生意,何出岫拟定了契约和业务说明发回给堡里审一遍,堡里给了批复,觉得何出岫拟的章程可行,后续便按着这个与蓬莱详谈。

信中还提及下月唐门淮南道分部会有职务变动,其中有涉及何出岫的部分,且让他静候佳音。

照理来说,这信上都是喜事,可何出岫心中泛起些愁绪来——和蓬莱的交易得了堡里的首肯,他便不得不再去乔风翠府上走一遭。

上回去乔风翠府邸,乔风翠把他哄上床,一道做了许多羞耻荒谬之事。她在性事上技术熟稔,上回何出岫初经情事,本以为会是寻常男女之事,谁知竟是被乔风翠按着,把他后穴肏弄个彻底,叫何出岫洋相俱出。临走时还特地叮嘱他“亲自”把借来的衣服还回去。

如果再去,挨肏多半是逃不掉的,只怕乔风翠又要玩新花样。

乔风翠出手固然阔绰,上回给了何出岫相当丰厚的报酬,钱财必然不在话下;再者,他的身体由乔风翠掌控着,也确实是舒服的,可何出岫心上的那道坎实在过不去——他并不厌恶那些事,只是……心中实在羞涩。

何出岫想得出神,还在犹豫何时去登门拜访乔风翠,门外有人叩门,便应道:“进来。”

进来的是账房先生,他呈上账册,道:“何公子,这是这个月的账目,请您过目。”

何出岫接过账本,朝账房先生点点头:“辛苦先生。”

他先翻到最后,去查那总账,才瞥了一眼,就见何出岫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三月的总支出——比平时翻了快一倍,这个月哪花了这么多钱?

账房先生见他神色不对,迟疑地开口:“何公子,月初时候……”

何出岫往前一翻,三月初五下面赫然多了一条数额极大的款项——

领款人是唐听泉,领款的条子是何出岫亲自批的。

何出岫先是怒骂:“混帐东西!”

骂完又想起这事也有自己的责任在,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脸被气得涨红,仰头靠在椅背上,长叹了口气,叹完又双手撑着额头,伏在案头上。

账房先生看得心惊肉跳,不敢发声。

过了良久,何出岫的声音响起来,语速比平时慢不少,听起来疲惫极了:

“这样,这一日的账和总账重做,把唐听泉捅出来的窟窿填上,就走……走我的私账。至于唐听泉……”

何出岫吩咐完,等账房先生退出去,他终于支撑不住,趴在了桌子上,只觉得头痛欲裂,快要晕过去了。

没钱了。

要不明日就去乔总管府上吧?

何出岫给乔风翠写信知会明日登门拜访一事,乔风翠的信回得快,是托她身边那只白海雕珍珍送来的。

珍珍一下从何出岫的书房正门闯进来,振翅带起的风将何出岫的桌上没压住的纸张全部吹到了地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何出岫的桌上,将嘴里叼着的信件怼到何出岫脸上。

何出岫知它不是个善茬,敢怒不敢言,只好老实接过信件,拆来一看:乔总管让他明日下午过去,顺便在她府上用晚膳——那便是要他留宿的意思了。

何出岫默默认了。

待他处理完这几日堆积的事务,终于能躺在自己熟悉的床铺上,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四更过半才勉强睡去。次日过了晌午,他将乔风翠借他的衣服带上,骑着机甲车往乔风翠府上去了。

何出岫才出门没多久,唐听泉便溜进了他的府邸,往他书房一钻,却发现何出岫并不在那,只好在府上乱转,和账房先生撞了个正着。

这倒也好,顺路将上个月的薪酬领了。

唐听泉开口道:“先生,我来领……”

还没说完,账房先生打断他:“唐公子,何公子吩咐过了,说是您三月的酬劳悉数罚没。”

“啊?”唐听泉瞪大眼睛,稍微一想,便想起来自己上个月背着何出岫讹了他一大笔钱——那便是他爹月末查账查出来了,便扣他工资来罚他。他当即开始耍赖皮:“何公子呢?我要见他!”

“何公子出门办差去了,今日不在府上。”账房先生的语气是客气的,可话却让唐听泉听着难受得很,“何公子还说,这次的账他先替您填上了,让您好自为之。”

唐听泉自知理亏,又不能去告何出岫的状,否则何出岫同他鱼死网破,把他讹了一大笔公款的事捅出去,届时何出岫顶多落个监管不力的过错罚点薪水,他唐听泉偷挪这么大一笔钱,多半得被遣送回唐家堡回炉重造。

没讨着酬劳,又挨爹的一顿隔空敲打,唐听泉怀揣着一肚子没地撒的怨气,翻墙跑了。

煮茶的小炉咕咚咕咚地冒泡,主人取了些许滚水,左手持竹夹将滚水搅出漩涡,右手拿小勺往水涡中心加了一撮茶末,清淡的茶香随着转动的水涡一道散逸开来。

乔风翠眉眼盈盈,装作嗔怒道:“何公子若是再不来,我就要当何公子把我忘了呢。”

何出岫不敢同她对视,只好将目光错开去,盯着她鬓边的点缀着珍珠的红珊瑚发饰,应声道:“我三月下旬在外办差,昨日才回扬州城,实在叫乔总管久等了。”

“原来是被公事耽搁了,那怪不得你。”乔风翠将先前取出的那半杯清水倒回茶炉内,用麻布包着炉柄,移到离火的架子上,将最上层的浮沫撇去些,舀了一杯茶汤放在何出岫的面前,“请用。”

“多谢。”何出岫等了片刻,捏着杯沿,小抿一口,赞道,“乔总管好手艺。”

乔风翠给自己也舀了一杯,朝他笑笑:“喜欢就好。”

何出岫将随身带的布包放在手边的小桌子上,双颊莫名泛起了抹红:“上回借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乔风翠点点头:“就放那吧。”又瞧见他脸上淡红,调笑道:“怎么这就羞赧上了?真是个皮薄的。”

何出岫低下头,默默地品那盏茶,饮了小半杯,才另起一个话头:“堡里给了批复,上回谈的那笔生意基本按照我们上回谈的那样来定,就是还有几处得细细谈……”

这是正事,乔风翠便不再跟他插科打诨。二人逐字逐句地将那份契约的细节讨论完,离用晚膳还有些时候。乔风翠正盘算着怎么消磨这段时间,就见何出岫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泪水淌了一脸,瞧着满脸倦意。

乔风翠搁笔,替何出岫拂去脸颊的泪:“这几日没休息好?”

“嗯……”何出岫点点头。

乔风翠道:“屏风后面有卧榻,去睡会儿吧。”说罢去拉何出岫的手,将他往屏风后面带。何出岫当她又有什么新花头,身体虽跟乔风翠的脚步往屋内移,目光却只敢落在乔风翠的裙摆上,生怕同她对上视线。

乔风翠书房的屏风后面空间算不上大,两侧摆着高低柜架,书籍和摆件错落放置,匆匆瞥过,能认出大多是东海之来物。正中靠墙摆了张可供一人躺下的美人榻,翘起那头放着薄毯和软枕。

何出岫被乔风翠推着往上一躺,等了半晌也未见乔风翠要拿他作乐,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软枕上那股熟悉的清冽淡香将他笼罩其中,渐渐使他心上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乔风翠坐在床沿,臀肉贴着何出岫的上臂,温热手掌轻轻覆在何出岫的双目上:“我还有些事务未处理,乖乖你自己睡会儿,到了用膳的时候我来叫你。”

何出岫察觉到那只手在他眼皮上停留了几息,和挨着自己手臂的触感一同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渐远的脚步声与珠帘碰撞声,再之后是衣物摩擦和书卷翻页的沙沙声。

多日的操劳与奔波堆积在一起,他倦极了,就着淡香和外间细微的响动,不知不觉间沉入梦寐。

书桌上的书信账册从书桌右边一件件挪到中间,经由乔风翠的笔墨圈画,再一件件挪到书桌左边。

珍珍从半开的正门里挤进来,脑袋左右张望几下,展翅飞到书桌边的架子上,将自己的头伸了过去。它的喙衔着什么东西,乔风翠接过一看,是颗流光溢彩的石头,边上的杂质尚未打磨干净,看着粗糙得很。她压低了声:“珍珍,你又去铺子里捣蛋了?”

珍珍正要张嘴应她,却被乔风翠用手指抵住了喙部:“乖乖正在睡觉呢,别吵他。”

说罢,她便起身往屏风后面走,珍珍顺着架子一路滑下来,跟在乔风翠身后踱进里间,再攀上离美人榻最近的高架,探出脑袋盯着主人。

何出岫的脑袋微微向外歪,小半张脸陷在软枕里,睡得正沉。乔风翠侧身坐在美人榻的边沿,伸手替他将鬓边的碎发理了进去。

何出岫生得俊逸,恰如广陵三月飘飘摇摇的月下新柳,少些凌厉、多些柔和,如今又在睡梦之中,更添安详平和之感。乔风翠的指尖自下而上,轻轻划过他露在外面的左脸,上个月挨了一掌的印子已经褪干净了,此刻白白净净的,带着极淡的红润血气;许是感觉到了脸上的动静,他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一下,人却还在睡着。

乔风翠的指尖停在了何出岫的眼下,那处有一道淡淡的乌青,他的皮肤偏白,倒衬得这乌青有些显眼——想必是前些日子昼夜辛劳,没能睡几个好觉。

乔风翠摸了摸珍珍的脑袋,示意它在这守着,自己出了房间。

九州港的江风吹来沿岸市集的叫卖声,何出岫驾着机甲车,心情颇佳地在车把上用手指敲小曲儿。曲儿还没敲完,一道白灰色的身影如流星飞坠,从他的车头蹭过去,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子的目光扫过车头上戳着的白纱,最终冷冷地落在他身上。他正要开口辩解,女子刚劲的掌风直朝他的面门来,何出岫下意识地往后闪,却发现这掌打的不是他的左脸……

不对!

何出岫惊醒,可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块又湿又热的东西盖在眼上,弄得他眼睛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地去取那物,手悬在半空,另一只手从指缝间插了进来,与他的手虚虚地扣在一起,那只手没用多少力,却将他的手定在那。

“待会儿再取,用热的敷敷眼睛,可以消眼下的乌青。”是乔风翠的声音,“怎么突然醒了?”

何出岫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心中偷偷舒了口气,答道:“做了个梦。”

乔风翠问:“喔?什么梦?”

何出岫不做声,暗自回味那个梦:

他一共接触过乔风翠三回,第一次被乔风翠一掌掀翻在地,脸肿了半个月;第二次被乔风翠带回府上,温柔地云雨一夜;第三次便是这回。其前后反差之大,让何出岫陷入迷惘中——他第一次遇见的乔风翠,和现在坐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的乔风翠,到底哪个更真切些呢?

乔风翠见他沉默,也不追问。

热巾上的温度随时间降了下去。乔风翠用手试了温,替何出岫取下帕子。那双眼被热巾捂得微微泛红,眼中湿润、闪着水光,瞧着有几分可怜。

何出岫一睁眼,便瞧见乔风翠面带微笑地坐在自己边上,珍珍从她身后的架子上探出个头,歪着脑袋盯着他。

乔风翠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问道:“饿了没有?饿了的话,我命侍女现在布菜。”

他与乔风翠错开目光,顺势应下:“好。”

乔风翠牵着何出岫的手,将他引去膳厅。

何出岫凝视着那只手,默然无话。

酒足饭饱之后,主客二人回屋歇息,待饱腹带来的那股困意过去之后,乔风翠便催着何出岫脱衣洗漱。

“这回是你自己洗,还是我再帮你一次?”

乔风翠摩挲着放在桌上的细颈壶,视线落在何出岫身上。此时,何出岫正背对着她,褪下了上身最后一件衣物,缓缓转过身来,劲瘦的上半身裸露在外,粉色的两颗乳珠立在比寻常男子更健硕的双乳上,瞧着惹眼得很。

何出岫转过身,一望见桌上那只细颈壶,不自觉地抿起唇,肌肉也随之绷紧。他上次全程被乔风翠蒙着眼睛,真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壶,可只花了一眨眼的时间,何出岫便意识到这是上回给他灌肠用的。

乔风翠见他不做声,被自己一盯,他两颊又爬上了浅红,手足无措地向她求援。乔风翠心下了然,朝那皮薄的唐门弟子说道:“裤子也别留着了。”

何出岫听她的话,但又秉持着一点羞耻心,非得先转身背对着乔风翠才肯脱,惹得乔风翠娇笑连连。

他解开裤带,将里外两条裤子一起往下脱,才脱到腿根,突然有两团软肉贴在自己的后背上,一只手落在他的臀瓣上,一只手穿过腋下摸到前胸。何出岫一惊,手上没拉住裤头,两条裤子一齐滑到了脚面,粉色的阳物和白皙的双腿尽数露在外面。他僵住不动了,这倒纵容了那双不怀好意的手,上面的那只手挤压捉弄男人的乳肉和乳首,下面的那只手揉捏把玩男人的臀瓣,再用自己的双乳去磨蹭男人的脊背,压得紧了,胸前的珍珠项链夹在脊背和乳肉中间,硌在背上的痛意让何出岫回过神来,脸上现出羞赧的绯色。

不过半晌,何出岫胯下起了反应,气息不稳地小声唤她:“乔总管……”

乔风翠松开他,向后退了两步:“好啦好啦,不捉弄你啦,趴桌子上吧。”

何出岫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挪到乔风翠话中所指的小桌——就是上回剃毛灌肠的那张,他俯下身,前胸贴着桌面,双腿微微分开,将会阴露了出来。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叫何出岫羞到耳尖也变成了红色。

自上回乔风翠给他剃毛之后,他自己没有再处理过,现在已经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卷曲的毛。

乔风翠一看,命他翻了个身,取了小刀,帮他把新长出来的毛发刮干净。何出岫紧张得发颤,呼吸又急又重,闭着眼睛不敢去看。直到身下没了动静,他才微微张开眼,见乔风翠取来一条浸过水的帕子,将他腿间沾着的毛发拂去,再擦拭会阴和穴口,把那紧闭的穴口弄得水淋淋的。

待何出岫重新用那羞耻的姿势伏在小桌上,乔风翠一手持着细颈壶,另一只手去抓何出岫的手,让他托着壶底,再用自己的手盖着他的手,道:“这回教你一遍,以后可得自己洗,记住没有?”

“嗯……”何出岫的声音轻得像昆虫振翅,乔风翠险些没听清。

乔风翠引着他的手,将细颈壶的壶嘴顶开闭合的小口,往内探入一截,弄得何出岫惊喘一声。壶身渐渐抬高,温水随之灌进甬道。

对何出岫来说,灌肠并不好受。

温水入体,起初还没有异样,可一壶壶水灌进去,肚子里的水越来越多,小腹微微隆起,像怀胎五月似的,胀得他额上沁出冷汗,须得努力夹着才能防止一肚子水溢出来。五灌五排,何出岫便失了力气,被乔风翠拢在怀里,脸颊贴着她柔软的乳肉,供她随意摆弄。

乔风翠的手指插在何出岫的发间,他的头发是顺滑的,从前往后顺畅无阻,想必是这两天才洗过。她将何出岫的墨发聚在一起,用珠簪盘在脑后,轻轻抚摸他的后颈:“乖乖,起来啦。”

等何出岫回神,他已经泡在暖洋洋的温泉里了。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四肢百骸,热腾腾的水汽蒸着,叫人忍不住放松下来,将前些日子积攒下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背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何出岫转头一瞥,乔风翠正抱着脱下来的衣物和首饰,将其挂在一边的架子上。衣物离手,那玲珑有致的身姿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乔风翠身材匀称,身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她的双乳圆润饱满,缀着两点肉粉色的珍珠般的凸起。只一眼,何出岫便急忙低下头,绯色从两腮蔓延上来,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风翠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从何出岫边上入水,与何出岫手臂贴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歪着脑袋直勾勾地凝视何出岫,弄得这皮薄的唐门弟子更不敢看她。

乔风翠去拉他的手,将人往自己身上带:“来,坐我腿上。”何出岫被她拉着,垂着视线,双膝分开抵着池壁,屁股悬在乔风翠的大腿上,他双手扶着乔风翠的肩膀,上半身挺立,正好将双乳对着她的脸。

乔风翠哪会错过送上门来的美味?她双手环住何出岫的腰身,将人往自己面前送,张开双唇含住一侧的乳首,像婴儿吮乳般对口中的乳珠又吸又咬,何出岫被她弄得舒服,口唇微张,急促地往外吐息。他轻轻扭动身体,主动配合乔风翠的动作,将乳珠往她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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