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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1

 

回到宿舍,陶子青冲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福宝站在衣柜面前挑衣服。

“这么早?”陶子青拿起烟盒,打算去阳台。

“我马上走,你就在这儿抽吧,外面多冷,你头发还没干,”福宝取出一件羽绒服,“我要跟陈哥出去吃夜宵。”

陶子青看他一眼,“陈哥又给你开小灶?”

“嗯,我菜呗,冠军辅助看不惯我呗,”福宝套上羽绒服,撇撇嘴,“还好会给我搞吃的,明天我给你带点儿回来,他每次卤牛骨都卤一大锅,你可别告诉他们。”

陈骏是陶子青的第一任辅助。

他俩不光是lpl有史以来最强的下路组,还曾发生过一点点不可言说的过往。

当时dic新基地还没建好,房间不够用,选手住四人寝,两个人一张床,很不巧陈骏也是gay,两个长得不丑的gay,青春期每晚盖一床被子,没感情也能擦出生理火花。

不过那时候年纪小,无法正确看待同性恋这个群体,惶恐都来不及,更别说深入,只是勃起了一次,陈骏就被自己吓得转去了j1,在j1拿了个世界冠军,退役之后,能看开小时候的事了,经过俱乐部老板的游说,又回来继续当教练。

这件事,他们俩连私底下都没提过,当真是烂在了肚子里。

陶子青上上下下打量福宝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蛋,嗤笑一声,点上烟,“行,正好水煮吃吐了。”

一提这个,福宝就嚎了:“什么时候可以换伙食啊?我都瘦了!”

“明天我去跟阿姨说一声。”

陈骏在上海买了房,离基地不远,时不时就会回去住,福宝过去了基本不会回来,虽然目前看陈骏还在单相思的状态。

陶子青躺到床上,闭上眼,明明觉得很累,可怎么都睡不着。

他还是会去想陶子瑞。

人不在的时候还能克制,人来了,怎么克制?

怎么能摊上一个这么傻的弟弟,傻得他都快要动摇了,恨不得干脆和全世界结个仇,就这么陪陶子瑞一起傻。

七年的卖身契,说签就真敢签,还教练……

这一晚,陶子青迷迷瞪瞪,半睡半醒,就着房间里的烟味,做了个很长的梦。

大约在七岁的时候,他家开始出现这个味道——浓烈的烟草味。

当时陶子瑞的病初见端倪,一岁了,别说喊爸爸妈妈,就连咿咿呀呀的奶音都不常出,整天跟个小哑巴似的,眼睛又大又呆,拉裤子都没反应,妈妈焦心不已,爸爸学会了抽烟。

医生说,大人和他话说得太少,要经常跟孩子说说话。

爸爸是个货车司机,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妈妈又在厂里刚升领班,平时都把陶子瑞扔宿舍,有空回去喂个奶,喂完回车间干活儿,哪有空陪他说话。

他们只好把乡下的奶奶喊来了,为了安置奶奶,他们还跟亲戚借了钱,贷款买了房,当时他们家条件还不错,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每月有存款,供得起房贷,没必要租套房。

奶奶其实不乐意来,奶奶热爱种田,但拗不过自己的亲儿子,又想着能见他这个大孙子,于是挥泪告别了眼见着就要丰收的几亩水稻。

七岁的记忆不多,这几亩稻子奶奶总念叨,陶子青记忆尤其深刻。

本想着奶奶这个话痨,一天到晚没事干,总能和孩子多说几句,陶子瑞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口,结果半年过去,陶子瑞依然是个哑巴,并且更加抗拒别人抱他。

妈妈觉得奶奶没用心带孩子,房贷给到她一定压力,脾气有些暴躁,有事没事抱怨几句。

奶奶一听就不乐意了,本就惦记那几亩田,又觉得孩子本该由媳妇带,一气之下回去种地了。

这下陶子瑞彻底没人管了。

这还不算最糟的,妈妈看着情况不对,带陶子瑞去了更大的医院,查出了自闭症。

话还不会说,人先自闭了。

妈妈一下就懵了,小孩儿生病最费钱,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零几年还没有什么医保,一个疗程万把块,不过是一个月的药,一个月万把块就算了,还不保证一定好。

可医生说不治的话,陶子瑞会变成傻子。

看着襁褓里木讷的小儿子,妈妈毅然决然辞去工作,每天在家专心带孩子。

这段时间陶子青是最痛苦的,因为妈妈痛苦,背着一屁股债,工作没了,孩子病了,免不得把气发到他头上。

陶子青怕挨骂,开始逃避回家,放学就在外面瞎溜达,爸爸每次回家都会偷偷给他塞零花钱,后来他拿去黑网吧用,一开始不是为了打游戏,是为了有地儿坐。

他不用开机,买一瓶一块钱的汽水,随便找个空位坐着,看着别人玩儿。

他懂事,有人来就走,还帮忙收拾瓶子,老板不会赶他,时不时还请他喝汽水。

看得时间久了,他慢慢就知道游戏怎么玩儿了,那时候没有英雄联盟,玩儿qq飞车、炫舞、劲舞团、魔兽、dota,只要不需要充钱的,什么都玩。

其实梦幻西游很火,他一直很想玩,可惜点卡太贵了。

陶子青喜欢指指点点的毛病就是这时候练的,他没钱天天玩,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别人玩,看着又十分有代入感,看到和自己想法不同的操作就会很气愤,仿佛战得正酣时键盘被抢了。

纸包不住火,没多久,妈妈就从一个大妈那里得知他去黑网吧的好事了。

那天晚上他挨了一顿极其凶残的毒打,他哭得稀里哗啦,泪眼朦胧中,看见自己的聋哑弟弟从床上坐了起来,撑着小胳膊,仿佛想站起来,嘴巴瘪着,眼泪一颗一颗掉。

陶子青愣了一下,就愣了那么一下,陶子瑞真站起来了,然后小身板一晃,从床上摔了下来。

“哇——”

那一声哭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宛若神明降福祉,妈妈瞬间顾不上揍他了,疯了一样扑过去抱陶子瑞,摸着圆滚滚的小脑袋看伤,心疼得不行。

其实床不高,地上还铺了海绵垫,但妈妈还是抱着陶子瑞去医院了,连晚饭都忘了给他做。

陶子青饿了一晚上,妈妈回来的时候,他还醒着,但他不敢出去要吃的。

第二天起床上学,妈妈只冷冷地跟他说了句“再去黑网吧就别回来了”,给了他两块钱买早饭,再没搭理他。

不能去黑网吧的日子,陶子青很孤单,他放学不敢瞎溜达了,只能乖乖回家,做一个被无视的透明人。

可他对游戏的热爱从未停止过,他脑海里一遍遍过着游戏的画面,自行幻想一局出来,手指头敲着空气,在他的神识里,他成为了一个无人可敌的顶尖玩家。

过了几天,爸爸回家了,笑眯眯地搬了一台二手电脑进门。

这几个小盒子,这优雅的联想商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欢天喜地蹦过去,一脸期待地望着风尘仆仆的爸爸,“这是给我的吗?”

如果是妈妈搬回来的,他不敢这么问,但这是爸爸搬回来的!

“那是!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爸爸不一定能回来,生日礼物先给你,爸爸联系了电信,明天装上宽带就能玩了,”爸爸得意地说,“不过不能成天玩儿,一天只能玩两小时,周末再玩儿。”

“好!”陶子青十分激动地应下了,脑子里已经在幻想自己真正登顶排行榜的一天。

“玩什么东西?”妈妈在身后冷声问。

“电脑嘛,你不说孩子爱玩儿游戏么?”爸爸说。

“我说他爱玩儿是让你给他买电脑吗?我是让你教育他!”妈妈的声音陡然尖锐,“小瑞一个月要花多少钱?欠我大姐的十万块压根不见影,人不催难道就不还了?我们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我又没工作,我买菜都得掂量着买,你还敢这么造钱?”

爸爸脸色难看了不少,“这才多少钱,让孩子开心一下怎么了,去年就没怎么给孩子过生日,不能为了一个傻子苛待一个正常的吧?”

“谁傻子?你说谁傻子!”妈妈情绪瞬间失控。

“小瑞傻子!”爸爸大吼一声,“我说就别治的好!治个屁!治多久了,还不会说话!不治钱不早还上了!”

陶子青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怯怯开口:“爸爸……我不要了。”

“拿去退了!”妈妈咆哮道。

“不退!”爸爸脸色铁青,指着她,“我告诉你,我下回回来,电脑要不在,你也本甭在这个家待着了!”

妈妈一怔,眼眶登时红了,“你什么意思?”

“就这么个意思!”爸爸说,“你要不想过就滚蛋,我已经受够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没完没了看你哄傻子!我看你也傻了!”

“姓陶的,你他妈就是个畜牲!不过就不过!”

妈妈立马抱着陶子瑞走了,只带了药和奶粉,什么都没带走。

陶子青眼睁睁看着他爸爸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客厅里很静,谁也没出声,谁也没动。

他爸没心情。

他不敢。

过了好久好久,爸爸才缓过来,搓搓脸,低头冲他露出个笑脸,“会不会煮面啊?你妈妈煮面可好吃了。”

爸爸才张了个口,声音就哽咽了。

“爸爸……”陶子青忍不住哭了,上前一把抱住爸爸的腰。

“没事儿,爸爸给你煮个鸡蛋面,没娘们儿怎么了,照样过,你老子有钱,她有什么?她没准儿明天就回来……”爸爸说着说着就蹲地上了,双手捂着脸,肩膀颤抖着。

陶子青现在想来,还觉得,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比现今他接触到的,要美丽得多,一生只有一个人,吵到闹婚都没有想过要找下一个,想的是这辈子打光棍怎么了。

爸爸给他装了电脑,但他没去玩,因为妈妈一直没回来,他都快把家里的面条吃完了。

他不知道爸爸妈妈闹得怎么样了,他生日那天,座机响了,他兴奋地去接,电话那头却是奶奶。

“乖孙儿,生日快乐,你妈妈有没有给你做好吃的呀?”

“奶奶……”陶子青吸溜鼻子,没忍住告了状,“妈妈不回家,我没东西吃了……”

“什么?”奶奶显然不知情。

晚上,奶奶带着一只自己养的老母鸡,上他家里来了,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

他一边吃一边哭,他想妈妈了,虽然妈妈总骂他。

奶奶来了就没再走,因为他也只是个孩子,他也需要人带。有了奶奶以后,他总算不那么惶恐不安,慢慢走出爸妈留下的阴影,放学还能开开心心打几把游戏。

他很听话,每次一到两小时,玩得再上头都会乖乖下号。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他最喜欢奶奶。

爸爸是第一喜欢的,但在他四年级的时候,爸爸疲劳驾驶,出车祸去世了。

在那之前,爸妈其实是没有离婚的,爸爸嘴上说不治,每个月还是会把所有工资打到妈妈卡上,他已经没花爸爸的钱了,他是奶奶掏自己的棺材本养的,奶奶甚至会在阳台上养鸡,老房子隔音不好,周围邻居上门骂过很多次,奶奶凭着一张“坏人老了”的脸硬是抗住了。

可儿子一死,再坚强的奶奶都扛不住了,看着冷若冰霜的儿媳妇,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给他留下几百块就抱着骨灰盒走了,都没准他妈去村里送葬。

他终于对妈妈产生了怨气,他清晰记得爸爸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一天,他不知道在那之后爸妈是否还见过面,不知道爸爸还有没有吃过妈妈煮的面。

他将自己关进房间,彻底沉迷游戏,有时候一两天不上学,就只打游戏。

妈妈也懒得骂他,妈妈很忙,本身家里就有还不完的债,爸爸车祸又是全责,还得赔一大笔巨款。

这段时间,陶子瑞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已经有所好转,有时候能跟人交流,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不行,拉裤子都完全没概念,窝在一个小角落,自己跟自己比划,正常人看不出在干嘛,只觉得像个精神病。

他是不会管陶子瑞的,他讨厌陶子瑞,陶子瑞拉一裤裆,只能等妈妈回来换裤子,味儿再冲他都不会管,除非踩着尿进他房间,他会把陶子瑞轰出去。

陶子瑞脑子清醒的时候,很喜欢进他房间看他打游戏,他房间的门锁坏了,这一点让他很烦躁。

六年级的时候,妈妈实在扛不住压力,把房子卖了,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外婆家,他转到乡下小学念书。

他以为他要告别自己的电脑了,没想到,妈妈居然把电脑给他带回去了,喃喃一句:“你爸留给你的,带着吧。”

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发现妈妈发顶有了白发。

那时候妈妈才三十出头,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别人的妈妈还化妆来呢,城里的女人可洋气了,他妈妈居然长白头发了,手也是那样的粗糙。

宽带装好以后,他问:“妈妈,你走之后,给爸爸做过面吗?他说你面做得好吃。”

妈妈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他可没来吃。”

不是不做,是他不来。

他们都缺个台阶,但陶子青太小了,不懂递。

妈妈得还几十万的债,零几年的几十万,对于一个没文化的女人来说,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同时打三份工的情况下,一年都不一定能回一趟老家。

外婆给妈妈介绍了几个男人,好说歹说的,有一个老男人很大方,说只要帮忙生个儿子,就把他们家的债还了,妈妈全都拒了。

由于和妈妈的和解,陶子青对弟弟的态度开始好转,发现弟弟拉裤裆会帮忙换裤子,毕竟外婆待他们实在敷衍。

陶子青在城里长大的,和村里小孩儿玩不来,没事儿就喜欢窝家里打游戏,陶子瑞一开始远远看着,发现他不再轰自己,慢慢靠近,最后直接坐他腿上看,陶子青也随他,甚至能容忍他在自己激战的时候胡乱碰自己的键盘。

家里这么困难的那几年,妈妈都没断过他的网,大几百一个月,实际上是一家人的伙食费,这个他小时候不懂,后来才懂的。

妈妈大概不是为了他好,这每个月的几百,大约是花给爸爸的,花给他心目中的父爱。

初二那年,这个苦命的女人迎来了第三个巨大的劫难。

人太累了真的会熬死的,妈妈查出了胃癌。

陶子瑞的病还没完全治好,家里的债还剩着一大半,这个胃癌砸下来,给她人都砸晕了。

陶子青初二已经懂事了,在医院听说这个消息,惊愕过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钱。

当时英雄联盟正好在举办网吧赛,他是一区榜上有名的adc,好几个网友喊他打比赛,他仔细看了网吧赛奖金,不顾病床上歇斯底里的妈妈,背上包就去参赛了。

他兜里没有钱,徒步翻了一座山,去奶奶家跟奶奶借的钱,他要两百,奶奶给了一千。

一千其实也不够用的,那时候有资格举办比赛的网吧一小时四五块,他住在网吧里,省吃俭用,靠着陈教练和张黎的接济,勉勉强强生存下来。

他该庆幸自己运气好,没碰到过什么坏人,又因为年纪小,大家都帮衬着他。

第一届网吧赛的奖金发下来,他拿着钱回去,还了一千给奶奶,剩下的都给妈妈了。

妈妈那天在他面前哭了,“你这点钱有什么用?你不如好好上学,妈妈给你留了学费,你上完大学,帮一帮你弟弟,我就很感激你了,我不需要你这点钱!”

陶子青的理解是——钱不够。

他开始到处打比赛,英雄联盟刚火,到处都有比赛打,朋友喊就去,小的奖金一千,大的上万,连轴打,后来一个网吧老板——现在dic俱乐部的老板想组个战队打次级联赛,看上他了,给他开了高额薪资。

这就算正式进入职业生涯。

他回到家,想跟家里道个别,看见妈妈的肚子鼓起来了,像怀孕一样,医生说那是腹水,他意识到妈妈真的需要做手术了。

他问老板,能不能先把薪资给他,他想让妈妈先治病,病等不了。

老板亲自去看了妈妈,二话不说垫了医药费,这才让妈妈的胃癌扼杀在中期。

运气已经相当好了,当时的医疗技术,县城的小医院,胃癌中期跟死亡判决没两样,妈妈居然真的扛了过来,可能老天爷也不忍心把所有的苦难降给同一个人。

也或许是,妈妈想着陶子瑞不能没有她。

陶子青睡醒的时候,眼周干巴巴的,有点刺痛。

他回忆了会儿梦的内容,又想了想已经抵达基地的陶子瑞。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搓着眼睛,轻轻骂了句脏话。

那小神经病真来了。

陶子青坐起来,往后一靠,嘴里叼一根烟,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bw还没公布解约消息,但已经有内部人士爆料snow搬出bw了,粉丝现在铺天盖地讨论snow的下一站。

最具争议的就是dic。

毕竟吴岚刚官宣退役,打野位空着,snow又是他亲弟弟。

【众所周知,青神和snow感情不佳。】

【上次青宝直播我正好在现场,那个脸黑的,兄弟俩必有问题,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是亲兄弟,比赛什么的从来不互动,直播、采访也不提对方。】

【陶子青把snow扔去bw就足够说明状况了吧?我只看季后赛,bw有snow之前,我甚至没听过bw这个战队。】

陶子青刷了几条微博,有点儿心烦,在一条“青神这么讨厌snow,怎么可能让snow进dic”下面评论“你哪只眼睛看见陶子青讨厌snow了?他打他了还是骂他了”。

这号是小号,用来关注陶子瑞的号,没有人知道表面上温和大度的青神,私底下也会用小号跟粉丝对线。

他脾气从来都不好,都是装的,因为帮过他的人太多了,当年直播行业刚刚兴起,他的直播间永远人气第一,都是粉丝拿钱砸出来的,他生怕骂到恩人头上。

那时候dic还没影,没有额外赞助,老板资金有限,帮了手术费,再拿钱就有些伤筋动骨,可癌症又不是做一次手术就完事的,为了筹集后续医疗费,老板替他营销了一波,卖了好些限量签名出去。

他年纪小,赚这种博同情的钱觉得亏心,反反复复练自己的签名,就为了这三个字配得上粉丝出的钱。后来妈妈的病得到控制,战队拿到高额赞助,年薪一涨,有钱供了,再也没干过圈钱的事。

直播间几个房管都是粉头,到今时今日,早有变心的,高价卖他的票,卖他的签名,甚至卖他的私人照片,他也只是私下制止,没下掉他们的房管,就因为当初几个火箭。

他就是能把恩情记这么久的人。

当然,也造就了什么都不往外说的性格。

陶子青对线完粉丝,点进陶子瑞的微博,昨天有一条更新的动态——好开心。

这个没心没肺的混球是开心了,微博底下的粉丝不怎么开心,亚军永远是值得期待的队伍,更多人希望bw保持原班人马,明年争取拿世冠。

微博下面都在骂陶子瑞出名了飘了,陶子瑞没回,只在一条质疑他们关系的微博下回复:【哥哥对我很好。】

陶子青盯着这条回复,嘴里的烟都要啃烂了,嗤一声,锁上屏幕起床。

即便睡眠质量一般,但昨晚睡得确实早,现在起得也早,才不过八点。

陶子青赶上了基地的早餐,他们俱乐部中餐晚餐夜宵都丰盛,唯独早餐做得少,因为选手都不吃,只有工作人员吃。

一碗清粥,一根油条,几筷子咸菜,早餐就解决了,他没忘了提醒阿姨自己身体已经好了。

再清汤寡水吃下去,福宝该有意见了。

陶子青活动着肩膀,慢悠悠晃到训练室,门一推,愣了一下。

这个点,本该空无一人的训练室,赫然坐着一位刻苦训练的年轻选手,眼眶下面一片青,显然一宿没睡。

但最糟心的,是空气里呛鼻的二手烟味。

训练室不允许抽烟,以前可以,近几年整改了,边打游戏边抽烟的习惯不好,上了赛场没烟抽会影响状态,况且福宝不抽烟,闻到会不舒服。

陶子青眯着眼睛走进去,瞥一眼他桌上的烟盒。

不知道bw开给这小子多少年薪,一百一包的1916,一晚上抽得见了底,他年薪一千多万,日常都不会抽这个烟。

陶子瑞是真没穷过。

陶子瑞上的是小号,这局游戏大概补位了,玩个牛头,打……中单?

中单?

在bw待一年就学会了拿牛头打中单吗?

电刑海克斯,爆杀流牛头,战绩3/12/7。

陶子青舔了舔嘴唇,缓缓吐了口气。

一波乱七八糟的团战打完,问号淹没了牛头肥硕的尸体。

【你为什么不二连?】

【不是,你到底会不会玩?顶adc干什么?】

【这牛头是真的菜啊,买的号吧,恶心,一大早起来送妈。】

陶子瑞面不改色地拿起烟盒,倒了倒,抽出一根烟,没来得及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夹走了那根烟。

“没人和你说不许在训练室抽烟吗?”陶子青不咸不淡的语气传来。

陶子瑞一怔,脸上的从容烟消云散,连忙挡住自己的战绩,扭过头,紧张地望向身后的人,“哥。”

陶子青垂眸看着他,“下午就要打训练赛了,一夜不睡,就为了玩个中单牛头?”

“我,我看别人玩很厉害。”陶子瑞拘谨地说。

“你是打算下午掏这个出来打野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陶子青深吸一口气,“不许在训练室抽烟,不管有没有人在,追究起来要罚款的。”

陶子瑞赶紧点头。

这局游戏拖下去必输,牛头经济已经跟不上了,英雄机制也不允许这玩意儿后期有任何爆杀效果,对面大龙一收,连兵线都处理不了。

好在我方上单是个拆塔迅猛的掘墓,牵着自己的老婆,哐哐几下把水晶屠了,没给陶子瑞继续丢人现眼的机会。

娱乐局陶子青偶尔也玩,比如前不久的亚索,游戏嘛,寻觅快乐才是初心,一直遵循数据压抑着打会吐的,但不会在比赛前夕碰,影响状态。

失败界面刚弹出来,陶子瑞就退掉了,仿佛很担心被他看见,手指扣着鼠标,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再来一局。

“还不去睡?”陶子青按下开机键,坐到自己的机位上。

“哥,”陶子瑞轻声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双排了?”

还双排?

“你是该去睡觉了。”陶子青很无奈,气都撒不出来。

陶子瑞明显有些失望。

“你知不知道今天的训练赛对你多重要,你真的不担心吗?”陶子青看着他,掏心掏肺地说,“你输给j1的常规赛,总共十六场,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输的,今天要是又弄个零杠几出来……”

“你分析我比赛!”陶子瑞眼睛一亮。

“……”陶子青假装没听见,“明后天都是和二队打训练赛,俱乐部肯定以今天的试训数据作为主要参考,说白了,今天训练赛就是为你约的,你表现不好,我再怎么求情,都只能看个饮水机。”

“哦,”陶子瑞垂下睫毛,一会儿没动静,“看饮水机也没关系的……”

陶子青:“?”

陶子瑞搓搓手,“我想和哥多待一会儿。”

陶子青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既不想搭理他,又做不到放任不管,“现在,立刻去睡觉。”

“床还没铺。”陶子瑞说。

“怎么了,你在bw有人给你铺床?”陶子青挺纳闷的。

“嗯,妈妈和经理会铺。”

陶子青:“……”

原来妈妈的无情只针对他一个人,妈妈居然来过上海……

没办法了,摊上一个巨婴弟弟,陶子青只好起身,“走吧,我给你铺床。”

陶子瑞眼睛一弯,笑容明显明媚了几分,还有点儿莫名的……帅气?

陶子青收回目光,快步出了训练室。

宿舍床位有限,陶子青和福宝住,陶子瑞和张黎住,大佐原定跟替补住,因为一直没找过正儿八经的替补,每回都临时从二队调,所以住了两年单人寝。

不过等两位替补进来,陈骏大概要彻底搬出去,到时候宿舍空出一间,张黎这个队长就能拥有单人寝了,作为俱乐部唯一一个拥有未婚妻的男人,期盼这一天很久了。

打职业挺寂寞的,每天训练都累得发慌,未婚妻在上海也没精力经常约会,只能通通视频,偶尔……做一些不好臆测的事排解相思之情。

昨晚张黎估计就做了,陶子青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

“砰砰砰!”陶子青又敲。

“啊——”里面传出张黎痛苦的哀嚎,“起不来!不去!不听!不吃!”

“……”陶子青看向身后的拖油瓶,琢磨着基地还有哪个地方比较静适合睡觉。

拖油瓶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哥,可以睡你的床吗?”

“不可以。”陶子青想都没想。

本就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容易做梦,陶子瑞再一睡他的床,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不可能睡得上一个好觉。

陶子瑞抿抿唇,“可是好困。”

“?”你现在知道困了?

陶子青撩起眼皮看他,眼神很复杂。

“哥……”陶子瑞伸手想抓他,忽地一顿,收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看起来挺可怜。

陶子青走到隔壁,拧下门把手,把门推开了,“去吧。”

陶子瑞眼睛一亮,高兴地进了门,视线在房间转了一圈,精准辨认出他的床铺,过去往床上一坐,拍拍床,拍拍被子,还把被子抓起来,蒙在鼻子上闻。

闻……闻什么?

陶子青顿时气血翻涌,忙别开眼,“浴室蓝色收纳盒里的东西是我的,衣服你随便拿,快睡,我走了。”

“嗯!”陶子瑞抱着他的被子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陶子瑞的眼神不对了。

他不敢再回头,匆匆离开宿舍。

走到通道口,陶子青往楼梯上一坐,把口袋里顺的那支1916掏出来点了,抽了一口才想起有个爆珠,又把爆珠捻了。

陶子瑞会在他床上怎么睡?

会穿衣服睡吗?

会给他的床留下什么味道?

晚上……还能闻到吗?

他的被子又是什么味道的?操,还好最近没干什么,早知道昨天拿出来晒晒了,这几天太阳那么好……

有病吧!

陶子青低低骂了一嘴。

被子有什么好闻的,脑残。

“哎哟,啥生活条件?奖金发下来了?”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调子,张黎抓着头发从楼梯上下来,打着哈气,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厉害,二手烟都能闻出来。”陶子青说。

“是那个烟嘴闪到我的眼睛了,”张黎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下,恬不知耻地说,“来一根。”

陶子青掏了包阳光利群出来。

张黎一看就不乐意了,“你吵我睡觉了,没点愧疚心吗?就拿这破烟打发我?你信不信下午我演你弟?”

“不是你抽七匹狼的时候了?”陶子青颠颠手里的烟,“爱要不要。”

“算了,随便抽吧。”张黎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取了一根烟,剩下的全揣自己兜里。

陶子青扯了下嘴角,“今天尽量配合一下snow,我不想他去二队。”

“瞎操心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去二队。”张黎点上烟。

“又不是完全没可能,没签约还好,试不上还能去别的队,现在合同都签了,俱乐部一句话定生死,”陶子青叹了口气,“操,烦死了。”

“虽然这操作有点离谱,不过你忧心过头了吧,”张黎拍拍他的肩膀,“snow只要正常发挥,怎么着都去不了二队,放心吧,想想福宝。”

陶子青看着他,没说话。

张黎咬了咬烟嘴,点点头,“行,会看着办的……你这么在乎你弟?以前怎么没听你提他?”

陶子青捶了下他的胸膛,“你怎么不跟我提你未婚妻?”

“那能一样么?”张黎好笑,“我怕你惦记我媳妇,你还怕我惦记你弟?”

陶子青翻了个白眼。

“谁在训练室抽烟了,臭死了!”福宝一脸不爽地从通道过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远远见着他们就质问。

“训练室?”张黎诧异地挑眉。

陶子青举了举手,“早上游戏打得烦,不开窗了么,一会儿就散了。”

张黎看他一眼,没吭气儿。

“以后别在训练室抽了,两三个小时哪里散得掉?你们抽烟闻不出来,我一闻就反胃。”福宝抱怨着往楼上走。

“哎哎哎!”陶子青伸手一拦,指着他手里的保温壶,“这是卤牛骨?”

福宝瞬间瞪大眼,朝他挤眉弄眼,暗示:没看见有外人在吗!

“没有,空的。”福宝说。

张黎这个人精哪里看不明白,冷笑一声,一把夺过来,“正好没吃饭。”

“张黎!”福宝嚷嚷道。

“嗬,在二队一口一个黎哥,来一队就喊张黎,几根牛骨都不舍得,”张黎起身,居高临下瞥他一眼,“白眼狼儿。”

福宝涨红了脸。

“行了,我那份给他吃吧,反正胃也受不了,你给他留两根,”陶子青跟着站起来,揽住福宝的肩膀,“走,排位去。”

“排位?”福宝强烈抗议,“还没到点儿呢!为什么要加班啊!我昨晚都已经练到很晚了!我要睡觉!”

“老陈也是煞费苦心,强行牵一头猪打lpl。”张黎感慨道。

“就是啊,教练在你身上下这么多功夫,总得给人家一点儿回报吧?训练训练,德杯不能让人家失望。”陶子青不由分说压着他往训练室走。

“你们!你们一只狼一只狈!加一块儿凑不出一颗良心!”

dic有明文规定的作息表,在俱乐部老板还会担忧选手健康的时候贴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中午十一点开始午餐,十二点结束,过时不候。

不过陶子青、张黎还有以前几位老队友都是电竞圈老祖宗,不喜欢这种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规定,每天硬是拖到十二点过了才起床,老板拿他们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后来的福宝和大佐也每天睡到自然醒,只要赶在两点之前上号就行。

两点一般是各个战队开始打训练赛的时间。

眼见着快到点了,陶子瑞还没起床,发消息也不回,陶子青只能去宿舍喊人。

宿舍里的陶子瑞睡得正酣,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只露出头顶一撮短发,看着都有点窒息。

“你没定闹钟吗?都几点……”陶子青一把掀开棉被,看见眼前的风景,抓着被子的手指倏然一收。

他和福宝都嫌开暖气太干,所以被子早早换成冬天的厚棉被了,盖着的时候闻不出什么味道,一掀开,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

独属于男性的气味混杂着沐浴乳的清香,顷刻间催发了血液流窜的速度。

陶子瑞上身什么都没穿,下身不清楚,被子遮到了小腹,似乎是察觉到了冷,哆嗦一下,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对着自己发愣的人。

“哥……”他眼底有些红,过度熬夜引起的,瞧着莫名有一种可怜的感觉。

“你……”陶子青猛地惊醒,被羞辱了一般,一把摔下棉被,气得浑身发抖,“你在我床上做了什么!”

“被子太香了,”陶子瑞抱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我好硬,不弄睡不着。”

陶子青脑瓜子嗡嗡的,一下子无法回应他的话,背过身,用力搓了几把脸,语气很差,“赶紧起来,下去打训练赛。”

“哦……”身后传来起床的动静,悉悉索索的,陶子瑞打开衣柜,挑了套顺眼的衣服,“哥,你是不是也硬了?”

陶子青不打算在重要关头跟他起争执,迅速平复情绪,“下去记得吃点东西。”

“哥,你硬了吗?”陶子瑞不依不饶,甚至朝他靠了过来。

陶子青穿的是一条很宽松的牛仔裤,即便不能完全遮挡,不仔细看肯定看不出来,但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到墙上,侧过脸训斥:“你不是不让我为难吗?”

“可是这里没有人啊,没有人也会为难吗?”

和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就不为难了吗?

他为难的不是这段感情本身吗?

陶子青简直要疯,胡思乱想间,陶子瑞已经挨上了他的背,热气朝着耳根洒下来,“哥,我又硬了,好奇怪,一看见你就硬了……”

戳上后腰的硬块像带着强电流,电得陶子青后腰一阵酥软,回过身一把推开了他,满脸惊悚,“你干什么?”

陶子瑞拎着衣服,一丝不挂,茫然又错愕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抗拒。

不明白?

他一直以来表现得还不够明确吗?

是什么让陶子瑞产生了不在外人面前就可以暧昧的错觉?

陶子青根本不敢看他的身体,对亲弟弟产生欲望,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然而这件事就这么惊人地发生了,并且还赤裸裸落入亲弟弟眼里。

“哥,你不是也喜欢我吗?”陶子瑞攥紧手中的衣服。

“谁说的?”陶子青满脸惶恐,他像一个见不得光的扒手,在落针可闻的暗巷慌忙逃窜,明明自己的音量很低,却总觉得震耳欲聋,“我没有,从来都没有……上一次,上一次是意外,是意外你知不知道,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绝对不会喜欢你!”

寝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刻意压低的否认不停在耳边回荡。

陶子瑞手里的衣服啪嗒掉到地上,眼神愈发晦涩,周身的气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哥,你那天说了,你说你很喜欢我。”

“……什么?”陶子青如遭雷击。

他什么时候说过?

陶子瑞病情加重,得臆症了?

“你说你没办法,你说我们不能被发现,会被千刀万剐的,你自己说。”

“我不怕千刀万剐,哥你要是怕,我们就偷偷在一起,不让任何人知道。”

陶子青咬牙否认:“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你说过,”陶子瑞黑黢黢的眼珠子直盯着他,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陶子青的视线,“那天你喝了很多酒,我扶着你去厕所吐,你抱着我说的。”

那天?

喝酒?

陶子瑞紧紧盯着他的脸,有些咄咄逼人,“你还摸了我的脸,我想亲你,你不让,我就没亲了,反正你都喜欢我了,我们可以和别人一样,一步一步来,我可以等。”

不会是酒店那天吧?

所以陶子瑞先前这么听话,主动跟他保持距离,是误以为他俩已经互通情意了?

还一步一步来,天呐……

那天发生的事陶子青完全没印象了,听陶子瑞这么一提,心跳狂乱,满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没有办法分辨真假,低着头,视线无处安放,“我喝多了,我说的是胡话。”

“不是!酒后吐真言!”陶子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靠得太近了……

陶子青招架不住,鼻尖充斥着混乱的味道,视野里又是一具朝气蓬勃的男性躯体,忍无可忍地低吼:“我喝多认错人了!”

“你喊了我的名字!”

“……我胡言乱语,我乱说的,喝多了脑子混乱,这里想一茬那里想一茬不是很正常吗?”陶子青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陶子瑞本来就耿,要是给到错误信号,一定会往这条路走到死,到时候他要怎么收场?

“哥……”陶子瑞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双眸水红,仿佛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陶子青偏开头,企图躲避全方位笼罩自己的充满情色意味的高温和甜香。

抓在他胳膊上的手一松,无力垂落。

“雷……灵吉……”

陶子青没听懂,撩起眼皮。

对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

陶子瑞双眼呆滞,嘴唇蠕动着,中了邪似的,不停说着没有含义的话,灵魂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小瑞?”陶子青大惊失色,下意识抓起他的手,“小瑞,小瑞,你在干嘛?”

陶子瑞恍若未闻。

陶子青放轻音量:“小瑞,小瑞跟哥说话。”

“唔……奥……辛真……”

陶子瑞身体僵硬,任凭怎么喊都没反应,缓慢又迟钝地吐着音节,时不时会有片刻的停顿,像在跟什么人对话。

医生说这是自闭症伴发的妄想症,陶子瑞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里面有东西跟他聊天,或是人,或是怪物,不高兴了就可以进去玩一阵。

最严重的时候,陶子瑞甚至会在清醒状态下出现幻听,两个世界混为一体,那个世界的东西跑到这个世界来跟他对话。

不过这种情况不多见,这已经达到了精神分裂的级别。

“小瑞,小瑞,来和哥哥说话……”陶子青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发病,双眼发红,急得团团转。

这么多年了,快十年了,他赚到钱以后,陶子瑞陪着妈妈一起住大医院,一个看胃癌,一个看脑子,应该已经治好的了,怎么会又……

上一回陶子瑞在他面前发病,还是初二决定来上海,去外婆家最后看一眼的时候。

陶子瑞那会儿才八岁,听说他要走,脸蛋一垮,当场自闭。

他放心不下,改签了来上海的火车票,在家给陶子瑞搓了一天手,搓到胳膊抬不起来,才把陶子瑞搓回来。

现在可没有一天让他搓,楼下还有刻不容缓的训练赛,怎么办?

事发突然,陶子青毫无对策,只好一把抱住他,“小瑞,小瑞来陪哥哥玩,好不好?哥哥好无聊,小瑞?”

他的手在光裸的脊背上来回揉搓,从腰窝抚上饱满的背肌,为陶子瑞提供这个世界的触感。

好烫。

为什么陶子瑞的身体这么烫……

指尖颤栗着。

陶子瑞不清醒,他清醒,他能清晰感受到手底下富有弹性的肌肉,能感受到肌肉里隐约的脉动。

“大笛……呃……”陶子瑞突然一顿,“哥……不喜欢我。”

陶子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陶子瑞继续自言自语。

陶子青闭了闭眼,鼻尖抵在他锁骨上,不忿地骂:“别这样,陶子瑞,别他妈这么对我!”

只是因为他否认,就他妈犯病吗?

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这么脆弱呢?

陶子青崩溃地睁开眼,扬起下巴,贴着他的耳朵,用最温和的嗓音,极小声地说:“哥喜欢你,喜欢,哥怎么能不喜欢你,哥一直都喜欢你……”

陶子瑞的身体微微一颤,“哥喜欢我?”

哥哥当然喜欢弟弟,天经地义。

“嗯,哥喜欢你。”陶子青糊弄着他,顺便糊弄了顶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

垂落在大腿两侧的手忽然一抬,环上他的背,陶子瑞散发出来的热量三百六十度环绕着他,蒸得他大脑缺氧。

陶子瑞低下头,近距离看他的双眼,赤红的黑眸有些湿润,“哥喜欢我。”

陶子青避开对视,胡乱点头。

“那我可不可以亲哥?”陶子瑞下身往前一撞,“可以吗?”

陶子青被压在墙上,避无可避,头皮一阵发麻,强迫自己忽略这根不老实的东西。

火热的气息盖下来,陶子瑞缓缓逼近。

陶子青吞咽着喉咙,整个人都是僵的,不敢拒绝,又十分抵触。

“叮叮叮——”

陶子青吓了一跳,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溜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一个没抓稳,手机掉地上了,又狼狈地去捡,“喂……喂?”

真他妈丢人。

打这么多年职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出这么离谱的洋相……

“喘什么呢?”张黎不悦道,“什么时候了,还不下来,snow在干什么?j1人都齐了。”

别看张黎平时好说话,训练还是非常严谨的。

“马、马上……”陶子青清了下嗓子,“马上就来,穿衣服。”

“三分钟,不来就叫他不用来了。”张黎“嘟”地掐断语音。

陶子青面朝房门,犹如芒刺在背,缓了好几秒,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哑声说:“快穿衣服吧,来不及了真的。”

陶子瑞半晌没开口,盯着他僵硬的背影,再次确认:“哥哥喜欢我,对吧?”

“快收拾。”陶子青转身去床头,拉开被套拉链,扯出棉被,一起拿到阳台。

被套扔进洗衣机里,棉被铺栏杆上。

一堆活儿干完,他一眼都没往寝室里看。

训练室里的选手已经整装待发,门推开的时候,张黎斜了一眼过去,看见兄弟俩并不美妙的脸色,联想到语音里混乱的呼吸,不由有些狐疑。

“吵架了?”张黎用口型问。

陶子青摇摇头,见陶子瑞径直走向机位,只好朝暖柜走过去。

张黎心中啧声,多稀罕,这千年的老狐狸,还能跟亲弟弟吵到两眼通红。

“青哥,snow,快点,他们都催了……”福宝没注意到异样,大大咧咧催促道,“哎?snow,你怎么穿青哥的队服?”

陶子瑞黑白相间的外套上,明晃晃印着陶子青的比赛id,裤脚断了一小截,露出两只脚踝,跟九分裤似的。

“想穿很久了。”

陶子青开暖柜门的手一顿。

“还挺好看的,我们dic的队服就是比bw的好看,”福宝用单纯的眼神上下打量,“有点儿短了,你比青哥高不少吧?你多高?”

“一八三。”陶子瑞坐下来,裤腿又提起一截。

“啊,青哥一七五,差了真不少,”福宝感慨道,“叔叔阿姨基因分配得有点儿不公平啊。”

陶子瑞不假思索:“我哥长得好看。”

“哈哈,那倒是,lpl颜榜第一可不是吹的,”福宝与有荣焉,冲暖柜那边比了个心,“青神我爱你!loveuloveu!”

陶子青:“……”

陶子瑞眉心一皱,盯着哥哥发僵的背影,黑眸深处划过一丝烦躁。

“我看也不全是基因的关系,”张黎说,“青宝以前时不时就往家里寄营养品,不是给阿姨就是给snow呗,他十几岁哪有那些东西吃,哪天不是泡面将就。”

“还有抽烟!”福宝补充道。

“你来的时候已经很好了……snow,你今天用我的号,”陈骏走到陶子瑞身边,一边登陆账号,一边说,“我们打网吧赛的时候,青宝抽的烟又呛,烟瘾又大,熏死了,都赖张黎。”

“为什么赖黎哥?”大佐好奇地问。

“他教的。”

“我教个屁!不是你教他吐烟圈的?”

“你教他过肺的。”

“行了,你俩都不是好东西。”福宝刚总结完就挨了陈骏一个脑瓜崩。

“你最坏。”福宝捂着脑门补充。

陶子青轻轻“啧”了一声,拎着食物回机位。

电竞选手的生活早就大有改善,过去的辛酸他们平时都不爱提,张黎和陈骏说这些话,无非是看出他和陶子瑞之间的别扭,想帮他们缓和关系。

可他们之间,哪是三言两语能缓和的?

陶子青随手把面包和牛奶放到旁边的桌上,拉开电竞椅坐下。

陶子瑞眸底的烦躁迅速消散。

lpl的粉丝最是挑剔,能在圈内成为屹立不倒的常青树,光靠脸和技术是不够的,还得有相当的人格魅力。

跌宕起伏的命运为陶子青造就了明月入怀的品性,言行举止皆平静温和,轻易让人心生好感。

很多人都喜欢这份后天锤炼的品格,只有陶子瑞不喜欢,因为他知道这是假象。

他的哥哥,冷漠,暴躁,绝情,傲慢。

但他还是喜欢哥哥。

他喜欢真实的,惊慌失措的,满脸潮红的,仰着头允取允求的那个哥哥。

他想要撕碎哥哥的伪装,让哥哥亲口承认喜欢。

他并不觉得可耻,这是他的特权。

妈妈说,哥哥是爸妈送给他的礼物。

是送给他的礼物。

属于他的。

“你检查一下快捷键。”陈骏提醒。

陶子瑞点头滑动鼠标。

“别紧张,像平常那样玩就可以。”

微哑的男音好似盛夏晚间拂过耳畔的清风,伴随着沙沙叶响,温柔又缱绻。

陶子瑞不自觉被吸引,又抬眼看过去。

陶子青已经戴上了耳机,眉眼低垂,专注地盯着键盘。

“世界赛都打过了,一个训练赛怎么会紧张。”福宝好笑。

“哥哥看弟弟,平地摔一跤都怕骨折了。”张黎说。

“哈哈,那是妈妈看儿子吧?”

陶子青扯了下嘴角,加入游戏房间。

j1、雪碧:【好了没?十几分钟了,青神什么时候这么大牌了?】

dic、陶子青:【不好意思,久等了。】

j1、雪碧:【今儿还亚索吗青神?】

dic、陶子青:【今儿教你玩奥巴马。】

dic、福宝:【感激涕零吧。】

j1、uky:【哎哟好拽哦。】

陶子瑞视线滑落,看向敲击键盘的手。

一根一根,指节分明,温润漂亮,手背上有清晰的青色血管,延伸到手腕处消失不见。

陶子瑞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好想碰一碰……

“行了,开吧,都认真点,j1教练说了,今天的打野和中单都是小号,对位要注意,游戏期间多看snow。”陈骏说。

“打野和中单?j1人员变动这么大?”

“可能是替补,转会期约训练赛,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试训,”张黎说,“snow,多沟通。”

“……嗯。”陶子瑞终于收回目光。

j1是和dic齐头并进的lpl一线战队,每年稳入季后赛,目前队内还有个冠军adc,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输赢,j1上两个新人,对陶子瑞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随着训练赛的展开,双方新打野的水平逐渐显露出来。

陶子瑞很热衷通过击杀取得优势,拿了一手版本强势英雄男枪,双buff开,加一个河蟹,升三直接入侵j1的野区。

“snow,等下我,我马上三级了,你一个人……”

福宝话没说完,陶子瑞就在野区和正在刷蛤蟆的j1打野打了个照面。

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

j1打野立刻应战。

这一局对其他选手来说只是一场普通训练赛,对他们而言却是决定职业生涯的关键比赛,大家都不遗余力。

男枪的被动是增加护甲,靠e技能触发,刷野期间,陶子瑞已经把护甲叠到了满层,相当于一件小肉装加身。

j1打野很快察觉到他的被动已经叠满,毫不犹豫交闪跑路,陶子瑞同时交闪,紧咬不放。

“别追了,对面中过去支援了,我兵线不好,过不去。”张黎提醒。

陶子瑞仿佛没听见,在野区越追越深。

张黎咬了咬牙,盯着自己塔下好不容易控住的十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兵,在心里默念三遍这是青宝的弟弟,丢下兵线跑去野区支援。

【第一滴血:di击杀了sjwbf】

陶子瑞杀完j1打野,身上血量见底,跑到蛤蟆的位置,丢了个惩戒回血,然后躲进草丛回城。

眼看着陶子瑞回城的进度条要满,j1中单还没找到他,张黎松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

不曾想只剩两百滴血的陶子瑞突然停止回城,一个aqa朝路过的j1中单砸过去,烟雾弹一丢,对着j1中单一顿输出。

“我操?”张黎忍不住骂。

两百滴血,任你走位多牛逼,点燃一上,平a四下就没了,要是吃个技能,a一下就可以开席。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他妈要上你不说啊???

“snow你真的假的?双buff别送给中啊!”福宝急了,顾不上胶着对线的陶子青,连忙往野区赶。

烟雾弹里没有视野,a不了人,不舍得乱丢技能碰瓷就只能单方面挨揍。

j1中单玩的是妮蔻,大概觉得自己技能cd快,盲视野随手丢了个q。

陶子青一个e技能躲掉,毫发无损,继续输出,甚至抽空a了一下野怪,拉开距离,转移仇恨,依靠红buff的被动持续回血。

等妮蔻走出烟雾弹,双方血量几乎持平,张黎和福宝陆续赶到,妮蔻成了瓮中之鳖。

“还好没把buff送出去。”福宝心有余悸。

张黎没说话。

“快来救我啊福宝——”陶子青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来了!”

正在回城的陶子瑞一顿,取消回城,直接往下路赶。

“你这血量还下来干嘛,他们双招都在的!”福宝说。

陶子瑞没吭声,只打了个“正在路上”的信号。

张黎冷不防来一句:“snow,你要都不说话,进语音干什么?”

小队语音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说话。”陶子青开口。

“……哦,我……来下了。”陶子瑞说。

这次的金口是开了,但陶子瑞再去抓中,又没事先告知,导致张黎没跟上,放跑了对面中单。

张黎很烦他这一点,昨天双排就发现了,本以为是因为不熟比较腼腆,没想到上了训练赛还是个哑巴。

陶子头两次不沟通,张黎还训,屡教不改便懒得说了,骂狠了担心陶子青心里不舒服。

陶子青只好接过这个任务,一边在下路补刀,一边切画面看陶子瑞动向,提醒他及时沟通。

除了沟通这一点,陶子瑞其他方面倒没大问题。

陶子瑞的操作断崖式碾压j1打野,把j1打野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四片野区任他横行。

新人试训普遍担心出错,打不过就不再硬碰,正好给了陶子瑞得寸进尺的机会。

五个人在塔下站着,他也敢进去把输出核心弄出来,根本不考虑自己能不能回来。

这种无所谓失误的打法并不完全适合职业联赛,但超乎常人的天赋给了他试错的底气。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回来的概率高,他才敢过去撒野。

当然,这是主观性的,有时候回不来,在dic不支持他大量吃资源的情况下,回不来的概率肉眼可见地提高。

因为陶子瑞的一时莽撞,第三局训练赛dic输掉了。

陶子瑞坐在机位上,一边捏手指,一边悄悄看陶子青的脸色。

“为什么不沟通?”陶子青扯下耳机。

“我……总忘,”陶子瑞硬邦邦地说,“以前都不用说话。”

“但这里是dic。”张黎语气一般,扫了眼陶子青,把剩下那句“你要是学不会沟通,我们很难做队友”咽了回去。

陶子青比他更直接:“dic不需要哑巴打野。”

这话一出,训练室连个喘气的都没了。

陶子瑞一怔,眼眶逐渐发红,好半晌,起身出了训练室。

大佐战战兢兢地喘了口气,“青,青哥,也,不用这么……可以慢慢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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