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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狼一只狈

 

没办法了,摊上一个巨婴弟弟,陶子青只好起身,“走吧,我给你铺床。”

陶子瑞眼睛一弯,笑容明显明媚了几分,还有点儿莫名的……帅气?

陶子青收回目光,快步出了训练室。

宿舍床位有限,陶子青和福宝住,陶子瑞和张黎住,大佐原定跟替补住,因为一直没找过正儿八经的替补,每回都临时从二队调,所以住了两年单人寝。

不过等两位替补进来,陈骏大概要彻底搬出去,到时候宿舍空出一间,张黎这个队长就能拥有单人寝了,作为俱乐部唯一一个拥有未婚妻的男人,期盼这一天很久了。

打职业挺寂寞的,每天训练都累得发慌,未婚妻在上海也没精力经常约会,只能通通视频,偶尔……做一些不好臆测的事排解相思之情。

昨晚张黎估计就做了,陶子青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

“砰砰砰!”陶子青又敲。

“啊——”里面传出张黎痛苦的哀嚎,“起不来!不去!不听!不吃!”

“……”陶子青看向身后的拖油瓶,琢磨着基地还有哪个地方比较静适合睡觉。

拖油瓶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哥,可以睡你的床吗?”

“不可以。”陶子青想都没想。

本就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容易做梦,陶子瑞再一睡他的床,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不可能睡得上一个好觉。

陶子瑞抿抿唇,“可是好困。”

“?”你现在知道困了?

陶子青撩起眼皮看他,眼神很复杂。

“哥……”陶子瑞伸手想抓他,忽地一顿,收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看起来挺可怜。

陶子青走到隔壁,拧下门把手,把门推开了,“去吧。”

陶子瑞眼睛一亮,高兴地进了门,视线在房间转了一圈,精准辨认出他的床铺,过去往床上一坐,拍拍床,拍拍被子,还把被子抓起来,蒙在鼻子上闻。

闻……闻什么?

陶子青顿时气血翻涌,忙别开眼,“浴室蓝色收纳盒里的东西是我的,衣服你随便拿,快睡,我走了。”

“嗯!”陶子瑞抱着他的被子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陶子瑞的眼神不对了。

他不敢再回头,匆匆离开宿舍。

走到通道口,陶子青往楼梯上一坐,把口袋里顺的那支1916掏出来点了,抽了一口才想起有个爆珠,又把爆珠捻了。

陶子瑞会在他床上怎么睡?

会穿衣服睡吗?

会给他的床留下什么味道?

晚上……还能闻到吗?

他的被子又是什么味道的?操,还好最近没干什么,早知道昨天拿出来晒晒了,这几天太阳那么好……

有病吧!

陶子青低低骂了一嘴。

被子有什么好闻的,脑残。

“哎哟,啥生活条件?奖金发下来了?”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调子,张黎抓着头发从楼梯上下来,打着哈气,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厉害,二手烟都能闻出来。”陶子青说。

“是那个烟嘴闪到我的眼睛了,”张黎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下,恬不知耻地说,“来一根。”

陶子青掏了包阳光利群出来。

张黎一看就不乐意了,“你吵我睡觉了,没点愧疚心吗?就拿这破烟打发我?你信不信下午我演你弟?”

“不是你抽七匹狼的时候了?”陶子青颠颠手里的烟,“爱要不要。”

“算了,随便抽吧。”张黎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取了一根烟,剩下的全揣自己兜里。

陶子青扯了下嘴角,“今天尽量配合一下snow,我不想他去二队。”

“瞎操心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去二队。”张黎点上烟。

“又不是完全没可能,没签约还好,试不上还能去别的队,现在合同都签了,俱乐部一句话定生死,”陶子青叹了口气,“操,烦死了。”

“虽然这操作有点离谱,不过你忧心过头了吧,”张黎拍拍他的肩膀,“snow只要正常发挥,怎么着都去不了二队,放心吧,想想福宝。”

陶子青看着他,没说话。

张黎咬了咬烟嘴,点点头,“行,会看着办的……你这么在乎你弟?以前怎么没听你提他?”

陶子青捶了下他的胸膛,“你怎么不跟我提你未婚妻?”

“那能一样么?”张黎好笑,“我怕你惦记我媳妇,你还怕我惦记你弟?”

陶子青翻了个白眼。

“谁在训练室抽烟了,臭死了!”福宝一脸不爽地从通道过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远远见着他们就质问。

“训练室?”张黎诧异地挑眉。

陶子青举了举手,“早上游戏打得烦,不开窗了么,一会儿就散了。”

张黎看他一眼,没吭气儿。

“以后别在训练室抽了,两三个小时哪里散得掉?你们抽烟闻不出来,我一闻就反胃。”福宝抱怨着往楼上走。

“哎哎哎!”陶子青伸手一拦,指着他手里的保温壶,“这是卤牛骨?”

福宝瞬间瞪大眼,朝他挤眉弄眼,暗示:没看见有外人在吗!

“没有,空的。”福宝说。

张黎这个人精哪里看不明白,冷笑一声,一把夺过来,“正好没吃饭。”

“张黎!”福宝嚷嚷道。

“嗬,在二队一口一个黎哥,来一队就喊张黎,几根牛骨都不舍得,”张黎起身,居高临下瞥他一眼,“白眼狼儿。”

福宝涨红了脸。

“行了,我那份给他吃吧,反正胃也受不了,你给他留两根,”陶子青跟着站起来,揽住福宝的肩膀,“走,排位去。”

“排位?”福宝强烈抗议,“还没到点儿呢!为什么要加班啊!我昨晚都已经练到很晚了!我要睡觉!”

“老陈也是煞费苦心,强行牵一头猪打lpl。”张黎感慨道。

“就是啊,教练在你身上下这么多功夫,总得给人家一点儿回报吧?训练训练,德杯不能让人家失望。”陶子青不由分说压着他往训练室走。

“你们!你们一只狼一只狈!加一块儿凑不出一颗良心!”

dic有明文规定的作息表,在俱乐部老板还会担忧选手健康的时候贴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中午十一点开始午餐,十二点结束,过时不候。

不过陶子青、张黎还有以前几位老队友都是电竞圈老祖宗,不喜欢这种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规定,每天硬是拖到十二点过了才起床,老板拿他们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后来的福宝和大佐也每天睡到自然醒,只要赶在两点之前上号就行。

两点一般是各个战队开始打训练赛的时间。

眼见着快到点了,陶子瑞还没起床,发消息也不回,陶子青只能去宿舍喊人。

宿舍里的陶子瑞睡得正酣,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只露出头顶一撮短发,看着都有点窒息。

“你没定闹钟吗?都几点……”陶子青一把掀开棉被,看见眼前的风景,抓着被子的手指倏然一收。

他和福宝都嫌开暖气太干,所以被子早早换成冬天的厚棉被了,盖着的时候闻不出什么味道,一掀开,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

独属于男性的气味混杂着沐浴乳的清香,顷刻间催发了血液流窜的速度。

陶子瑞上身什么都没穿,下身不清楚,被子遮到了小腹,似乎是察觉到了冷,哆嗦一下,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对着自己发愣的人。

“哥……”他眼底有些红,过度熬夜引起的,瞧着莫名有一种可怜的感觉。

“你……”陶子青猛地惊醒,被羞辱了一般,一把摔下棉被,气得浑身发抖,“你在我床上做了什么!”

“被子太香了,”陶子瑞抱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我好硬,不弄睡不着。”

陶子青脑瓜子嗡嗡的,一下子无法回应他的话,背过身,用力搓了几把脸,语气很差,“赶紧起来,下去打训练赛。”

“哦……”身后传来起床的动静,悉悉索索的,陶子瑞打开衣柜,挑了套顺眼的衣服,“哥,你是不是也硬了?”

陶子青不打算在重要关头跟他起争执,迅速平复情绪,“下去记得吃点东西。”

“哥,你硬了吗?”陶子瑞不依不饶,甚至朝他靠了过来。

陶子青穿的是一条很宽松的牛仔裤,即便不能完全遮挡,不仔细看肯定看不出来,但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到墙上,侧过脸训斥:“你不是不让我为难吗?”

“可是这里没有人啊,没有人也会为难吗?”

和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就不为难了吗?

他为难的不是这段感情本身吗?

陶子青简直要疯,胡思乱想间,陶子瑞已经挨上了他的背,热气朝着耳根洒下来,“哥,我又硬了,好奇怪,一看见你就硬了……”

戳上后腰的硬块像带着强电流,电得陶子青后腰一阵酥软,回过身一把推开了他,满脸惊悚,“你干什么?”

陶子瑞拎着衣服,一丝不挂,茫然又错愕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抗拒。

不明白?

他一直以来表现得还不够明确吗?

是什么让陶子瑞产生了不在外人面前就可以暧昧的错觉?

陶子青根本不敢看他的身体,对亲弟弟产生欲望,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然而这件事就这么惊人地发生了,并且还赤裸裸落入亲弟弟眼里。

“哥,你不是也喜欢我吗?”陶子瑞攥紧手中的衣服。

“谁说的?”陶子青满脸惶恐,他像一个见不得光的扒手,在落针可闻的暗巷慌忙逃窜,明明自己的音量很低,却总觉得震耳欲聋,“我没有,从来都没有……上一次,上一次是意外,是意外你知不知道,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绝对不会喜欢你!”

寝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刻意压低的否认不停在耳边回荡。

陶子瑞手里的衣服啪嗒掉到地上,眼神愈发晦涩,周身的气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哥,你那天说了,你说你很喜欢我。”

“……什么?”陶子青如遭雷击。

他什么时候说过?

陶子瑞病情加重,得臆症了?

“你说你没办法,你说我们不能被发现,会被千刀万剐的,你自己说。”

“我不怕千刀万剐,哥你要是怕,我们就偷偷在一起,不让任何人知道。”

陶子青咬牙否认:“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你说过,”陶子瑞黑黢黢的眼珠子直盯着他,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陶子青的视线,“那天你喝了很多酒,我扶着你去厕所吐,你抱着我说的。”

那天?

喝酒?

陶子瑞紧紧盯着他的脸,有些咄咄逼人,“你还摸了我的脸,我想亲你,你不让,我就没亲了,反正你都喜欢我了,我们可以和别人一样,一步一步来,我可以等。”

不会是酒店那天吧?

所以陶子瑞先前这么听话,主动跟他保持距离,是误以为他俩已经互通情意了?

还一步一步来,天呐……

那天发生的事陶子青完全没印象了,听陶子瑞这么一提,心跳狂乱,满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没有办法分辨真假,低着头,视线无处安放,“我喝多了,我说的是胡话。”

“不是!酒后吐真言!”陶子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靠得太近了……

陶子青招架不住,鼻尖充斥着混乱的味道,视野里又是一具朝气蓬勃的男性躯体,忍无可忍地低吼:“我喝多认错人了!”

“你喊了我的名字!”

“……我胡言乱语,我乱说的,喝多了脑子混乱,这里想一茬那里想一茬不是很正常吗?”陶子青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陶子瑞本来就耿,要是给到错误信号,一定会往这条路走到死,到时候他要怎么收场?

“哥……”陶子瑞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双眸水红,仿佛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陶子青偏开头,企图躲避全方位笼罩自己的充满情色意味的高温和甜香。

抓在他胳膊上的手一松,无力垂落。

“雷……灵吉……”

陶子青没听懂,撩起眼皮。

对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

陶子瑞双眼呆滞,嘴唇蠕动着,中了邪似的,不停说着没有含义的话,灵魂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小瑞?”陶子青大惊失色,下意识抓起他的手,“小瑞,小瑞,你在干嘛?”

陶子瑞恍若未闻。

陶子青放轻音量:“小瑞,小瑞跟哥说话。”

“唔……奥……辛真……”

陶子瑞身体僵硬,任凭怎么喊都没反应,缓慢又迟钝地吐着音节,时不时会有片刻的停顿,像在跟什么人对话。

医生说这是自闭症伴发的妄想症,陶子瑞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里面有东西跟他聊天,或是人,或是怪物,不高兴了就可以进去玩一阵。

最严重的时候,陶子瑞甚至会在清醒状态下出现幻听,两个世界混为一体,那个世界的东西跑到这个世界来跟他对话。

不过这种情况不多见,这已经达到了精神分裂的级别。

“小瑞,小瑞,来和哥哥说话……”陶子青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发病,双眼发红,急得团团转。

这么多年了,快十年了,他赚到钱以后,陶子瑞陪着妈妈一起住大医院,一个看胃癌,一个看脑子,应该已经治好的了,怎么会又……

上一回陶子瑞在他面前发病,还是初二决定来上海,去外婆家最后看一眼的时候。

陶子瑞那会儿才八岁,听说他要走,脸蛋一垮,当场自闭。

他放心不下,改签了来上海的火车票,在家给陶子瑞搓了一天手,搓到胳膊抬不起来,才把陶子瑞搓回来。

现在可没有一天让他搓,楼下还有刻不容缓的训练赛,怎么办?

事发突然,陶子青毫无对策,只好一把抱住他,“小瑞,小瑞来陪哥哥玩,好不好?哥哥好无聊,小瑞?”

他的手在光裸的脊背上来回揉搓,从腰窝抚上饱满的背肌,为陶子瑞提供这个世界的触感。

好烫。

为什么陶子瑞的身体这么烫……

指尖颤栗着。

陶子瑞不清醒,他清醒,他能清晰感受到手底下富有弹性的肌肉,能感受到肌肉里隐约的脉动。

“大笛……呃……”陶子瑞突然一顿,“哥……不喜欢我。”

陶子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陶子瑞继续自言自语。

陶子青闭了闭眼,鼻尖抵在他锁骨上,不忿地骂:“别这样,陶子瑞,别他妈这么对我!”

只是因为他否认,就他妈犯病吗?

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这么脆弱呢?

陶子青崩溃地睁开眼,扬起下巴,贴着他的耳朵,用最温和的嗓音,极小声地说:“哥喜欢你,喜欢,哥怎么能不喜欢你,哥一直都喜欢你……”

陶子瑞的身体微微一颤,“哥喜欢我?”

哥哥当然喜欢弟弟,天经地义。

“嗯,哥喜欢你。”陶子青糊弄着他,顺便糊弄了顶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

垂落在大腿两侧的手忽然一抬,环上他的背,陶子瑞散发出来的热量三百六十度环绕着他,蒸得他大脑缺氧。

陶子瑞低下头,近距离看他的双眼,赤红的黑眸有些湿润,“哥喜欢我。”

陶子青避开对视,胡乱点头。

“那我可不可以亲哥?”陶子瑞下身往前一撞,“可以吗?”

陶子青被压在墙上,避无可避,头皮一阵发麻,强迫自己忽略这根不老实的东西。

火热的气息盖下来,陶子瑞缓缓逼近。

陶子青吞咽着喉咙,整个人都是僵的,不敢拒绝,又十分抵触。

“叮叮叮——”

陶子青吓了一跳,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溜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一个没抓稳,手机掉地上了,又狼狈地去捡,“喂……喂?”

真他妈丢人。

打这么多年职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出这么离谱的洋相……

“喘什么呢?”张黎不悦道,“什么时候了,还不下来,snow在干什么?j1人都齐了。”

别看张黎平时好说话,训练还是非常严谨的。

“马、马上……”陶子青清了下嗓子,“马上就来,穿衣服。”

“三分钟,不来就叫他不用来了。”张黎“嘟”地掐断语音。

陶子青面朝房门,犹如芒刺在背,缓了好几秒,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哑声说:“快穿衣服吧,来不及了真的。”

陶子瑞半晌没开口,盯着他僵硬的背影,再次确认:“哥哥喜欢我,对吧?”

“快收拾。”陶子青转身去床头,拉开被套拉链,扯出棉被,一起拿到阳台。

被套扔进洗衣机里,棉被铺栏杆上。

一堆活儿干完,他一眼都没往寝室里看。

训练室里的选手已经整装待发,门推开的时候,张黎斜了一眼过去,看见兄弟俩并不美妙的脸色,联想到语音里混乱的呼吸,不由有些狐疑。

“吵架了?”张黎用口型问。

陶子青摇摇头,见陶子瑞径直走向机位,只好朝暖柜走过去。

张黎心中啧声,多稀罕,这千年的老狐狸,还能跟亲弟弟吵到两眼通红。

“青哥,snow,快点,他们都催了……”福宝没注意到异样,大大咧咧催促道,“哎?snow,你怎么穿青哥的队服?”

陶子瑞黑白相间的外套上,明晃晃印着陶子青的比赛id,裤脚断了一小截,露出两只脚踝,跟九分裤似的。

“想穿很久了。”

陶子青开暖柜门的手一顿。

“还挺好看的,我们dic的队服就是比bw的好看,”福宝用单纯的眼神上下打量,“有点儿短了,你比青哥高不少吧?你多高?”

“一八三。”陶子瑞坐下来,裤腿又提起一截。

“啊,青哥一七五,差了真不少,”福宝感慨道,“叔叔阿姨基因分配得有点儿不公平啊。”

陶子瑞不假思索:“我哥长得好看。”

“哈哈,那倒是,lpl颜榜第一可不是吹的,”福宝与有荣焉,冲暖柜那边比了个心,“青神我爱你!loveuloveu!”

陶子青:“……”

陶子瑞眉心一皱,盯着哥哥发僵的背影,黑眸深处划过一丝烦躁。

“我看也不全是基因的关系,”张黎说,“青宝以前时不时就往家里寄营养品,不是给阿姨就是给snow呗,他十几岁哪有那些东西吃,哪天不是泡面将就。”

“还有抽烟!”福宝补充道。

“你来的时候已经很好了……snow,你今天用我的号,”陈骏走到陶子瑞身边,一边登陆账号,一边说,“我们打网吧赛的时候,青宝抽的烟又呛,烟瘾又大,熏死了,都赖张黎。”

“为什么赖黎哥?”大佐好奇地问。

“他教的。”

“我教个屁!不是你教他吐烟圈的?”

“你教他过肺的。”

“行了,你俩都不是好东西。”福宝刚总结完就挨了陈骏一个脑瓜崩。

“你最坏。”福宝捂着脑门补充。

陶子青轻轻“啧”了一声,拎着食物回机位。

电竞选手的生活早就大有改善,过去的辛酸他们平时都不爱提,张黎和陈骏说这些话,无非是看出他和陶子瑞之间的别扭,想帮他们缓和关系。

可他们之间,哪是三言两语能缓和的?

陶子青随手把面包和牛奶放到旁边的桌上,拉开电竞椅坐下。

陶子瑞眸底的烦躁迅速消散。

lpl的粉丝最是挑剔,能在圈内成为屹立不倒的常青树,光靠脸和技术是不够的,还得有相当的人格魅力。

跌宕起伏的命运为陶子青造就了明月入怀的品性,言行举止皆平静温和,轻易让人心生好感。

很多人都喜欢这份后天锤炼的品格,只有陶子瑞不喜欢,因为他知道这是假象。

他的哥哥,冷漠,暴躁,绝情,傲慢。

但他还是喜欢哥哥。

他喜欢真实的,惊慌失措的,满脸潮红的,仰着头允取允求的那个哥哥。

他想要撕碎哥哥的伪装,让哥哥亲口承认喜欢。

他并不觉得可耻,这是他的特权。

妈妈说,哥哥是爸妈送给他的礼物。

是送给他的礼物。

属于他的。

“你检查一下快捷键。”陈骏提醒。

陶子瑞点头滑动鼠标。

“别紧张,像平常那样玩就可以。”

微哑的男音好似盛夏晚间拂过耳畔的清风,伴随着沙沙叶响,温柔又缱绻。

陶子瑞不自觉被吸引,又抬眼看过去。

陶子青已经戴上了耳机,眉眼低垂,专注地盯着键盘。

“世界赛都打过了,一个训练赛怎么会紧张。”福宝好笑。

“哥哥看弟弟,平地摔一跤都怕骨折了。”张黎说。

“哈哈,那是妈妈看儿子吧?”

陶子青扯了下嘴角,加入游戏房间。

j1、雪碧:【好了没?十几分钟了,青神什么时候这么大牌了?】

dic、陶子青:【不好意思,久等了。】

j1、雪碧:【今儿还亚索吗青神?】

dic、陶子青:【今儿教你玩奥巴马。】

dic、福宝:【感激涕零吧。】

j1、uky:【哎哟好拽哦。】

陶子瑞视线滑落,看向敲击键盘的手。

一根一根,指节分明,温润漂亮,手背上有清晰的青色血管,延伸到手腕处消失不见。

陶子瑞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好想碰一碰……

“行了,开吧,都认真点,j1教练说了,今天的打野和中单都是小号,对位要注意,游戏期间多看snow。”陈骏说。

“打野和中单?j1人员变动这么大?”

“可能是替补,转会期约训练赛,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试训,”张黎说,“snow,多沟通。”

“……嗯。”陶子瑞终于收回目光。

j1是和dic齐头并进的lpl一线战队,每年稳入季后赛,目前队内还有个冠军adc,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输赢,j1上两个新人,对陶子瑞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随着训练赛的展开,双方新打野的水平逐渐显露出来。

陶子瑞很热衷通过击杀取得优势,拿了一手版本强势英雄男枪,双buff开,加一个河蟹,升三直接入侵j1的野区。

“snow,等下我,我马上三级了,你一个人……”

福宝话没说完,陶子瑞就在野区和正在刷蛤蟆的j1打野打了个照面。

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

j1打野立刻应战。

这一局对其他选手来说只是一场普通训练赛,对他们而言却是决定职业生涯的关键比赛,大家都不遗余力。

男枪的被动是增加护甲,靠e技能触发,刷野期间,陶子瑞已经把护甲叠到了满层,相当于一件小肉装加身。

j1打野很快察觉到他的被动已经叠满,毫不犹豫交闪跑路,陶子瑞同时交闪,紧咬不放。

“别追了,对面中过去支援了,我兵线不好,过不去。”张黎提醒。

陶子瑞仿佛没听见,在野区越追越深。

张黎咬了咬牙,盯着自己塔下好不容易控住的十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兵,在心里默念三遍这是青宝的弟弟,丢下兵线跑去野区支援。

【第一滴血:di击杀了sjwbf】

陶子瑞杀完j1打野,身上血量见底,跑到蛤蟆的位置,丢了个惩戒回血,然后躲进草丛回城。

眼看着陶子瑞回城的进度条要满,j1中单还没找到他,张黎松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

不曾想只剩两百滴血的陶子瑞突然停止回城,一个aqa朝路过的j1中单砸过去,烟雾弹一丢,对着j1中单一顿输出。

“我操?”张黎忍不住骂。

两百滴血,任你走位多牛逼,点燃一上,平a四下就没了,要是吃个技能,a一下就可以开席。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他妈要上你不说啊???

“snow你真的假的?双buff别送给中啊!”福宝急了,顾不上胶着对线的陶子青,连忙往野区赶。

烟雾弹里没有视野,a不了人,不舍得乱丢技能碰瓷就只能单方面挨揍。

j1中单玩的是妮蔻,大概觉得自己技能cd快,盲视野随手丢了个q。

陶子青一个e技能躲掉,毫发无损,继续输出,甚至抽空a了一下野怪,拉开距离,转移仇恨,依靠红buff的被动持续回血。

等妮蔻走出烟雾弹,双方血量几乎持平,张黎和福宝陆续赶到,妮蔻成了瓮中之鳖。

“还好没把buff送出去。”福宝心有余悸。

张黎没说话。

“快来救我啊福宝——”陶子青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来了!”

正在回城的陶子瑞一顿,取消回城,直接往下路赶。

“你这血量还下来干嘛,他们双招都在的!”福宝说。

陶子瑞没吭声,只打了个“正在路上”的信号。

张黎冷不防来一句:“snow,你要都不说话,进语音干什么?”

小队语音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说话。”陶子青开口。

“……哦,我……来下了。”陶子瑞说。

这次的金口是开了,但陶子瑞再去抓中,又没事先告知,导致张黎没跟上,放跑了对面中单。

张黎很烦他这一点,昨天双排就发现了,本以为是因为不熟比较腼腆,没想到上了训练赛还是个哑巴。

陶子头两次不沟通,张黎还训,屡教不改便懒得说了,骂狠了担心陶子青心里不舒服。

陶子青只好接过这个任务,一边在下路补刀,一边切画面看陶子瑞动向,提醒他及时沟通。

除了沟通这一点,陶子瑞其他方面倒没大问题。

陶子瑞的操作断崖式碾压j1打野,把j1打野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四片野区任他横行。

新人试训普遍担心出错,打不过就不再硬碰,正好给了陶子瑞得寸进尺的机会。

五个人在塔下站着,他也敢进去把输出核心弄出来,根本不考虑自己能不能回来。

这种无所谓失误的打法并不完全适合职业联赛,但超乎常人的天赋给了他试错的底气。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回来的概率高,他才敢过去撒野。

当然,这是主观性的,有时候回不来,在dic不支持他大量吃资源的情况下,回不来的概率肉眼可见地提高。

因为陶子瑞的一时莽撞,第三局训练赛dic输掉了。

陶子瑞坐在机位上,一边捏手指,一边悄悄看陶子青的脸色。

“为什么不沟通?”陶子青扯下耳机。

“我……总忘,”陶子瑞硬邦邦地说,“以前都不用说话。”

“但这里是dic。”张黎语气一般,扫了眼陶子青,把剩下那句“你要是学不会沟通,我们很难做队友”咽了回去。

陶子青比他更直接:“dic不需要哑巴打野。”

这话一出,训练室连个喘气的都没了。

陶子瑞一怔,眼眶逐渐发红,好半晌,起身出了训练室。

大佐战战兢兢地喘了口气,“青,青哥,也,不用这么……可以慢慢来嘛。”

福宝:“狠。”

大佐和福宝比较年轻,还没产生“这一场比赛就是最后一场比赛”的危机感,但这是张黎和陶子青的共识。

什么慢慢来,俱乐部又不是学校,门槛早就设下了,连沟通都要慢慢来的话,确实应该先去二队待两年。

陈骏拍拍陶子青的椅背,“去把人喊回来,今天可没有替补。”

陶子青放下耳机,冷着脸站起来。

卫生间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陶子瑞站在洗手台前,弓着腰,一捧一捧接水往脸上浇。

陶子青放轻脚步,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有什么不舒服,说出来。”

陶子瑞动作一顿,撑着洗手台,抬眼看向半身镜里冷酷的哥哥。

“训练的时候,讲训练的事。”陶子青说。

陶子瑞盯着他,“训练比我重要吗?”

“是,”陶子青偏过头,直视着他,“我很想很想很想拿冠军。”

陶子瑞微微张开嘴,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小瑞,”陶子青不想在他刚发病不久的时候伤害他,可有些底线是不能动摇的,“如果你这都没办法接受,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职业选手。”

水哗哗地流,陶子瑞良久没有出声。

“你不是忘吧?你是觉得你的队友菜,你觉得自己不需要对友,是吗?”陶子青看着他,“也觉得我菜吗?”

“不是,我真的忘了!”陶子瑞急切地说,“我真的忘了!我一认真,就注意不到别人!”

陶子青皱起眉头。

如果别人说这个话,他不会信,但陶子瑞说,他不得不信几分。

当陶子瑞沉迷于一件事的时候,注意力可以集中到听不见身边人说话,打个游戏,忘记队友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陶子青看着他委屈的表情,抿了抿唇,放缓语气,“尽可能沟通,养成习惯,做什么都念一遍,买装备、刷野怪、往哪里走,都念一遍,边念边玩,好吗?”

陶子瑞的脸上全是水,双眼通红,几缕额发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抛弃的落水狗,拼命点头。

“说,知道了。”陶子青说。

“知道了。”陶子瑞带着泣音。

陶子青捏了捏拳头,实在于心不忍,走过去,张开胳膊,把他抱进怀里,“对不起,误会你了,哥跟你道歉。”

陶子瑞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回抱住他,“哥,被误会了就可以被拥抱吗?”

陶子青:“……”

这个说法好像不太对。

五点半左右,陈骏叫停训练赛,几位选手边聊比赛边去餐厅。

“j1打野好水啊,新人吧?打团乱七八糟的,小龙开大佐那波,我都笑麻了哈哈,大佐力扛三个大,j1直接团灭。”

“哈哈,整场追着刀妹杀。”

“妈的,老子那把刀妹0/7,都出兰顿反甲了,他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还是第一次在逆风局这么有存在感。”

“啊?逆风局?那把不是二十分钟就平推了吗?”

“哈哈哈哈,大佐一个人的逆风局。”

“我有什么办法,被针对了。”

“抗压能力还是不行啊少年,不过他们中单还可以,会玩的英雄挺多的,可惜碰上黎哥,我估计这俩一个都留不下来。”

“打职业嘛,运气也很重要。”

陶子青没参与闲聊,出了门就一直在敲手机,站到电饭煲前还敲个不停。

“青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大佐喊。

“?”福宝回头瞪他,“别在这会儿用这种不雅词汇行吗?”

“……”陶子青拿起电饭煲边上的碗,给自己盛好饭,扭头想腾位置,一看后面杵着几乎要挨上的陶子瑞,忙撇开眼,下意识把碗递过去。

“谢谢哥。”

dic没有排队的习俗,五个人围着电饭煲,身板和身板挤得近,陶子瑞顺势擦他的耳朵。

擦过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嘴不是嘴,是打火机,一擦,哥哥的耳朵就烧起来了。

陶子青紧握手机,心跳加速,抵着大理石案,完全无法躲避。

不待他说什么,陶子瑞又逼近半步,胸膛胯部大腿紧密贴合,从他身后取了一双筷子,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陶子青不敢反应过激,垂直眉眼,睫毛忽闪着,视野里是一颗凸起的喉结。

什么不被人发现就行……

这和故意欺负有什么两样?你可以肆无忌惮,我必须照盘全收?陶子瑞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陶子瑞取了筷子去餐桌,随后上来的张黎调侃道:“青哥哥,也帮我打一份呗。”

“青哥哥,帮我也打一份呗。”大佐追着喊。

“滚。”陶子青重新拿碗的手颤了一下,碗“啪”地掉回去,还好没碎。

“怎么了?手不舒服?”张黎表情一正。

“没有。”陶子青暗暗咬牙,有点儿来火,刻意找了个离陶子瑞远的位置坐。

坐下来才发现,筷子忘了拿。

刚打算抬屁股,陶子瑞端着碗站起来了。

饭菜不合胃口?

不会因为他坐得远不高兴了吧?

陶子青心里一紧,余光追过去。

陶子瑞端着碗,走到电饭煲那边,又取来一双筷子,到他身边递给他,顺便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陶子青:“……”

陶子瑞扒了两口饭,“哥,我今天表现不好,会努力的,你别不开心。”

“我没觉得你表现不好,也没有不开心。”

“我知道你开不开心。”

陶子青瞥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我不开心的原因?

他真没觉得陶子瑞表现不好。

陶子瑞今天的表现,相较整个夏季赛而言,算是正常发挥,只是dic的线上经济通常不会分配给打野,一贯把整个地图当作自己家的他,还没适应装备不如别人的游戏。

但要是和j1打野比,陶子瑞已经能往天才那边靠了,改善一下不爱沟通的坏毛病,进dic一队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的难题是自闭症。

手机连振两下,屏幕自动亮了,陶子青“啪”的一声倒扣。

福宝吓一跳,“干什么?测试钢化膜质量?”

“吃你的。”陶子青说。

陶子瑞扫了眼桌上倒扣的手机。

“黎哥,他凶我!”福宝扭头告状。

“你不是愿意为他去死吗?凶一下怎么了?”张黎调侃。

“他凶我比让我去死都难受!”

陈骏哼笑一声。

“你还笑!”

陶子青心里堆着事,没陪他们闹,迅速解决晚饭,边上楼边看手机消息。

选手的病情是不能隐瞒的,照实说出来,俱乐部才能更好的提供帮助,也便于预防有几率发生的突发事故。

老板:【我看了snow的心理测试报告,结果显示正常,精神病史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人已经康复了。】

陶子青:【事实是不正常,而且康复不代表不会复发。】

老板:【照你这么说,谁都有患病的风险,比赛还怎么打?snow在j1都好好的,怎么来我们dic就不能打了?现役职业选手里也有不少确诊抑郁症的,不照样打比赛?】

陶子青:【他的自闭症会影响沟通。】

老板:【你这个哥哥多照顾着点儿不就得了,医生都说没问题,别瞎操心了,你先前还说他不适合dic,今天训练赛表现不也挺好?你就是关心则乱。】

陶子青无言以对。

他怎么照顾?

每天告诉陶子瑞,嗯,哥喜欢你?

那该治病的就是他了。

老板:【青宝啊,和弟弟一起打比赛多好的事,你不是很疼他的吗?何必骨头里挑刺呢?我做特殊安排肯定会过问你的意见嘛。】

陶子青扯了个讥讽的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他在比赛期间出意外,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也无解,只能抛给老板解决。

出于私心,他无比希望陶子瑞留在一队,可陶子瑞不能是个定时炸弹。

陶子青敲字入神,本打算回三楼训练室,吹了个风,一抬眼,发现自己到天台了。

深冬的傍晚没什么晚霞,头顶的天深蓝的,远处已经黑下去了,不知道太阳在哪儿,黑暗会被寒风慢慢推过来。

陶子青只穿了套单薄的运动服,却不想下去,点了根烟,撑着栏杆,低头往下看。

曾经他也会思念家里的妈妈和弟弟,而现在,这一刻,一个人在这空旷的天台上,大脑放空,才能觉得自由和轻松。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陶子青没回头。

短暂的清闲结束了。

“哥,我给你拿了饭后水果,”陶子瑞把一盒果切放在围栏上,“不冷吗?”

“还好。”陶子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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