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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还有,宫中那被严禁进入的冰宫,到底是何时建造的,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曾经命人叫来了监造官,但是也没有丝毫的头绪,还有,他的母后,那个记忆中没有丝毫印象的女人,好像是一个谜,处处透着诡异。

但是父皇却下了圣旨,如果有一天他对那个女人有丝毫的不敬和疏忽,那么众朝臣可以请出圣旨,将他赶下皇位,重立新君,岚国的君王可以无能,但是绝对不能不敬敏后,也就是那位,他没有记忆的母后!

「王,你该用用膳了」

来人小心翼翼的说着,却见男子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一抹背影,那样的孤寂,仿佛一缕孤魂一般,丝毫没有了几月前的风华和尊贵。

他垂着头,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正喃喃自语。

宫人端着膳食,看了看大总管,而大总管碍于太子的命令,不得已好奇地凑上前,随即讶异,低垂着头的王上还值壮年,早上还如漆的长发现在居然已经满头白霜,大总管看不清岚訾玉隐藏在黑暗中的模样,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枚只剩半截的木簪。

那是……什么?

大总管还没说什么,岚訾玉突然薄唇带着淡漠的笑,一张一合,自顾自的不停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第一次见她,是在母后的寝宫里,那时候她刚出生没多久,五官都没长开,小小的,跟小猫咪一般大,两隻眼睛紧闭着,浑身皮肤都皱皱的,难看死了」,岚訾玉微微带了几分迷茫,微笑着轻声开口,「那时候,我还小,太好奇,所以用食指戳了戳她,没想到,她居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如同一个漩涡,将我的视线全部吸引……那双眼睛好美……」

「第二次见她,是从山上学艺第一次回宫,那时候她已经三岁了,胆子大的出奇,爬到树上,丝毫没有一点公主的仪态,满脸灰尘,如同一个小花猫,但是她双手捧着的一隻雏鸟,赤脚站在满是绿荫的树上笑的如同太阳,耀眼的让他晃神,双眼熠熠生辉,让他呼吸一窒,只要一眼,他就知道了,是她!那个小时候皱巴巴的小团子……看着她将小鸟放回鸟巢时,她突然踩空……我的身体在下意识的动作,飞身过去,在树下抱着了这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女孩……所有人跪在地上欢呼,太子千岁万福,女孩惊讶的双眼瞬间变得惊喜,抱着我的脖子,甜甜的叫着,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好幸福,环抱中的她如同世界」

「从此以后,我的身后多了一个跟屁虫,每天双手都拿着不同的糕点,讨喜的跟着我,上课偷偷躲在书房门口,上朝躲在柱子后面,挨父皇骂的时候,就装可怜的在自己面前卖乖,想吃好吃的,就各种耍无奈,她在自己的心里,位置越来越重,重到开始变了味道,而我忽视了,或者说,我选择忽视了,直到那天的变数,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我推开了她,她满身狼狈,甚至有一天她奄奄一息的倒在我的脚下……可是我无视了,或者说,我害怕自己心软,所以,我逃了……」

「原本以为自己和她再无关係的时候,她又出现了,再一次见到她,她那双眼睛更加明亮而灵活,让我拉住了她,将所有的事情推给了那一夜的意乱情迷……后面是误会的解开,然后不过是越陷越深……直到最后的不可自拔……那一夜,她说,我要天下为聘,她说,她要最美最华贵的嫁衣,她说,她要让自己成为他唯一的妻子……否则,死生不復相见……」

岚訾玉微笑着一点一滴地慢慢回忆,「我每天都要跟自己讲三遍……怕忘……」

看着那样被称作「千古一帝」的岚訾玉一个人傻乎乎地自言自语,身边的所有奴才皆是惊慌,因为岚訾玉说的一切,他们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所有人如同定格一般,喉咙被掐住,心里蔓延着苦涩,咧了咧嘴,想说,却发现说不出来。

「陛下,御医说,你已经七天没有睡了,再不睡,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请陛下为岚国所有的子民保重身体呀!」大总管突然跪了下来,满脸泪水,他是岚訾玉从死门关救下来的人,对于岚訾玉,他有着绝对的忠心和敬仰!

「睡觉?」

「嗯!」大总管点点头,一鼓作气地开讲,「陛下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只要休息够了,陛下还是当年那个如神邸一般的人……」

岚訾玉苦笑,「这一睡,怕是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滚,都给我滚……。」

岚訾玉一会儿一个样的模样吓坏了一众人,几十奴仆,被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因为他的手中是突然从墙上抽出的三尺寒光青锋!

在寝宫一阵胡乱砍杀,手中青锋飞射,直直插在墙壁之间,剑锋微颤,寒光凌冽,煞气逼人,可见这宝剑上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岚訾玉抱着头薄唇一张一合间,低声喃语,「我爱你……」不断重复的三个字。

只有那三个字……清晰无比的三个字。

仿佛是一段魔咒……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你可知道……我对你的爱,已经满溢到发疯……你可知道,支撑我活下来的是对你的记忆,你可知道……那些记忆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寄託和呼吸」他低喃着,「我爱你……」

忽然,他的身子微微一绷,随即双手捂着头,满面痛楚。

「不好陛下头疼症又犯了,快去请御医!」门外小心翼翼观察着里面情景的侍女匆匆地道。

「都给我滚出去!」岚訾玉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

众人皆惧,无一人踏进寝宫之中。

黑暗里……又剩下他一人。

如一缕孤魂般寂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消失,为什么你的尸首会消失,为什么你连记忆也要拿走,难道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为什么?你要消失得如此干净彻底!将世界关于你的记忆彻底抹去这样,我要如何在黄泉路上,轮回镜里找你,岚敏,你好狠!!!」

将木簪放在桌上,他捂着头低吼。

空旷的房间里,唯剩下他痛楚的低吼。

突然之间,那木簪仿佛被腐蚀一般,渐渐化作一圈齑粉,有风从窗外吹进,那粉末随风飞扬……

「不!」岚訾玉蓦然大惊,「关窗!快关窗!关上窗!」

可是……

那些粉末已经消失不见……

「陛下!陛下,怎么了!」门外,有人衝了进来。

岚訾玉转身看向他们,脸色略带惊惶,「你们……可还记得长公主?」

「长公主?」众人面面相觑。

「父皇,您是岚国智宗皇帝的独子,并没有妹妹?」小太子不知何时进来,道。

「不是!不是!」岚訾玉摇头,「岚敏呢?你们怎么可能不记得岚敏,那是岚国唯一的公主!」

「岚敏……是谁?」众人皆满头雾水。

「出去。」岚訾玉咬牙。

众人面露惧色,皆退下。

「岚敏……岚敏……」岚訾玉狠狠一拳砸入墙中,殷红的血自墙的裂缝中缓缓流下,他一声一声低唤,如子规啼血。

仿佛……要将那个名字融入骨血之中。

「为什么……连记忆都不愿给我留下……」

「为什么……」

门外的人听着里面岚訾玉如泣血般的嘶吼,心中突然齐齐开始不可抑制的疼痛,似乎真的忘记了什么,可是,是什么呢?

蓦然,耳边似乎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似无奈也似可惜……

让岚訾玉惊俱,抬眸,双眼透着血红,如来自地狱的修罗,又似魔狱爬出的厉鬼,「岚敏,我不会放过你的,拿了我的心,就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将你找出来……岚敏!!!!!!!!」

绝望的呐喊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似乎穿透了世间,跨越了时间……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替身,一直都知道,从我入宫以来,我都知道,那个尊贵的男人看着我的时候时常出神,偶尔会看着我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偶然清醒,偶然迷糊,但唯一没变的却是在我的身上寻找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从来不曾碰过我,整个后宫都是佳丽,却在眉眼间像极了另一个女人!那个不能说的禁忌!

那个荣华无限,又在一晚上血流成河的禁忌,那个被众人不熟悉,却是那个尊贵男人征战沙场,执意要一同三国的原因,最后的战役尸横遍野,而那个从不存在的女人,莫名的成了这场战争的导火索,那个让一代霸主变成疯子的禁忌。

华丽的宫殿,奴仆成群,处处皆是雕花精緻,处处皆是华美幽蓝,所有最好的都能在这个地方看见,但是灯下那张满是轻嘲苦涩的女人,却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而是那个人,那个没有任何人知道,却又不能提及的女人。

轻纱恍惚中,灯下的女人,对镜贴花黄,模糊的铜镜中,女人,眼神如死水一般,她在无意中看见过,那个尊贵的男人,在一同三国后,笑的疯癫,痴狂,衣衫不整的画着同样的画,乍看相似的容颜,但那画中的女人,有一双美得让人惊讶的双眸!

曾经,她很喜欢这张让那个尊贵男人目光停留的脸,但此时,曾经有多羡慕,如今就有多痛恨,因为,她让自己知道,她,不!不只她,后宫所有的女人,加起来的眉眼,不过是为了拼凑一个没有的人

多可悲,从来不会碰后宫中的任何人,却将她们锁在后宫里一起缅怀那个不存在的人

我知道,这个时间点,那个男人就要来了,如同过去了几个月,风雨不改,每次都在一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宫殿,这个如金丝笼一般的宫殿。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今晚,我有种很奇怪的预感,似乎有什么要变了。

就在自己发呆的时候,听到回廊上岚訾玉的脚步声走进宫殿。

我抬头,看着他走向我。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岚訾玉问。

我没有回答,今天的他似乎不一样,眉眼中没有了曾经的痴狂和悲伤还有爱恋,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般平静,这很奇怪?所以,我打算看清楚一点,所以,我更加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孤?」岚訾玉在我面前坐下,轻问。

「你……还记得思敏殿是为谁而建的?」看着他,我开口,他是否早就意识到记忆的淡化,所以才会急着拥有那样一群岚敏的拼图,甚至不惜留下与她只是同名的我?

「思敏殿?」岚訾玉扬眉,轻笑,「傻瓜,思敏不就是因你的名字由来的吗?」

「岚敏呢?可还记得?」换了一种说法,我继续问,这个名字,是在岚訾玉一次喝醉的时候,听他不断念叨的名字,每一声都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悲痛。

「呵呵,蓝敏可不就是你么?」岚訾玉笑了起来。

「与陛下同名的岚!岚敏」

他的手微微一愣,眼神中不断地交织着纠结,矛盾,痛苦,挣扎

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那个叫做岚敏的女子……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为之苦苦搜集拼图的女子……

那个与我同名的,叫做岚敏的女子……

「岚敏~」一手抚上我的脸,岚訾玉突然双目惊俱,狼狈的逃了出去,而外面皆是奴仆的惊呼,和岚訾玉的惊慌和愤怒!

我忽然倦极,让宫中的奴仆为自己卸了妆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因为我知道,那个男人,怕是不会让她们活下去了,而他自己也不会活着,因为那次喝醉的时候,他说,与其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忘了你,还不如趁着自己有记忆的时候,带着你仅有的记忆死去,而那些像你的女人,不,她们都不像你,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你相比,没有人

第二天,传来千古帝王一夜白髮,死于寝宫的丧钟,最后的圣者是,将后宫所有的妃嫔废除,史书上不准留下任何除了凤后之外的任何一个后宫女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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