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糯米团切开揉圆加入油酥皮,查掌柜在简清的指令之下将酥团盘子吊进烤炉,这才有了闲暇,问道,“今天这是什么点心?内馅这样用,我完全不曾见过。”
“酒酿圆子酥。”简清随口答道,挖了一勺花酱出来尝尝味道,没有酿够时日的蔷薇花酱还带着微涩,估计还要再封坛放些时候。
现代酿制的气温等等细节与如今大梁不尽相同导致同样时间不一定能够得到同样的食材,这件事简清早已有所领略,因此也没太在意,重新封了坛口,让柳二丫进来把坛子挪回原位。
柳二丫跟着简清背菜单已经背到神志恍惚,时不时还要夹杂一句千字文。有了刘小宝和几个被他一起带来的学堂小伙伴作为老师转播的简澈已经将千字文背完,只是小伙伴们的学习进度迟迟跟不上,他只能继续巩固着这篇启蒙文章,让最讨厌学习的柳二丫深受其害。
查掌柜看着面有菜色的高壮丫头抱着酱坛出去,不自在地问道,“这酥点和酒酿圆子汤……”
酒酿圆子汤是迎仙楼的餐点之一,不算最为有名的招牌菜,但因着精巧味甜,在凤溪城小姐夫人们口中有了一定名气。查掌柜别的可能不注意,但简氏酒楼和迎仙楼之间微妙的关系还是放在心上的。
简清不置可否,“一种点心做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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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仙楼后厨角落里,贺全眼巴巴看着师父拿走了自己千辛万苦排队买回来的一份蒜泥白肉的最后一片,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卞大厨嚼着弹而不僵的肉片,许久脸上才浮现出一个似叹息又似微笑的神色,将盛着蒜泥白肉的牛皮纸盒折了两下,扔进灶中与木柴一起燃成灰烬。
贺全等了半天没等到师父的评语,急道,“师父,这都入不了您老的法眼?那,您要不去尝尝毛血旺和酸汤鱼?”
他可不信,他用在京城一众学徒里脱颖而出被师父选中的经历发誓,这道菜起码能在自家师父手下排上号,而作为简氏酒楼招牌菜的几道菜更是与师父的水平不相上下。
卞大厨拍一下他的肩膀,将贺全推到炉灶前,这样即便外人推门进来,看到的也只是师徒二人专心教学的模样。
“不用尝了,我不如她。”卞大厨低声说道,中年人的喉咙里像含了砂砾,吐字艰难又晦涩,“真想见见她啊……”
贺全沉默下去,知道师父的难处在哪里。
当初去和简小娘子比试的虽然不是他们师徒,但赢来的简家招牌还在后院柴房里锁着,即便是去虚心求教、互相交流,恐怕也只会被人打出来。连他去简氏酒楼买些吃食都只能偷偷摸摸,既要防着自家人知晓,也要防着被简家知晓。
午后正是如今酒楼闲暇时候,副厨张荷带着他的徒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吃蒜泥白肉之前,帮厨小工们就被卞大厨放了假,此时后厨只有师徒二人的呼吸声愈发压抑。
“其实师父,我看见简家在招……”
贺全正小声说话间,后厨大门被人推开,他瞬间闭嘴,转头向外看去。
张荷转动着他压根找不着脖子的脑袋,抱臂斜斜看过来,他的徒弟兼儿子小张嘿嘿一笑,“贺全,小姐让你滚出酒楼。”
卞大厨皱眉望过来,将茫然的贺全一挡,“张荷,你儿子没睡醒就去再睡会,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两人的徒弟都是带了许多年的副手,让贺全离开酒楼,与打他的脸何异。
白果的声音从两个胖子身后传来,冷冷淡淡,“吃里扒外的东西,酒楼留不得。怎么,卞师傅有话要寻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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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酿圆子酥(中)
卞大厨自很小的时候与师父学厨开始,就知道师父是为杜家做工的。他本以为自己将长长久久在迎仙楼里干下去,师父老了有他接班,他老了有他的徒弟接班,京都老楼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他的童年回忆,也将是他徒弟的童年回忆。
可现在他的徒弟要被赶出去了。
白果在迎仙楼里几乎能够完全代表小姐的意志,小姐又是老爷子的独苗,迎仙楼注定会交到她手里。
卞大厨看到白果那一刻脑子就有点转不动,张荷和他儿子的冷笑不断在眼前回荡,口中还有简氏酒楼那份外带的蒜泥白肉椒麻水和蒜酱的味道,脑海中更多翻腾的却是记忆里小姐来到后厨时那些奇思妙想。
杜老爷子说得对,小姐是有天赋的,她天生就该做这一行。卞大厨过往觉得天生厨子根本不存在,但看到年幼的小姐第一次进厨房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小姐绝不会以庖厨为业,如今在外流传的许多他的招牌绝技其实都是沾了小姐的光。
他曾以为杜家就是他的归宿,小姐的意志就是他未来许多年的努力方向,他也是这样教徒弟的。
吃里扒外,怎么可能呢?
卞大厨张了张嘴,想要申辩,却不知从何说起。杜老爷子当初教小姐学厨时做过带她吃遍各地美食的事,厨艺一道,本就需要相互交流博采众长,要不然老爷子也不会多年寻访各地酒楼食肆。曾经小姐每到一地都会一一品尝当地有名的吃食,可如今小姐说这是吃里扒外。
在外人看来,卞大厨脸色紧绷,张嘴却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小姐起了,酒酿圆子羹可吃了?”
白果哼了一声,“卞师傅,一天三顿圆子羹,做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腻。小姐说的那些乳酪汤水,你当真从不放在心里。”
卞大厨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
贺全听着白果阴阳怪气的声音,气得额角青筋直蹦,“要不是为了她一句话,谁这么麻烦成天早起贪黑……”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卞大厨回身望了一眼。贺全看见师父灰败神色,不由一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鼻子一酸,眼泪差点都要掉下来。
卞大厨垂下头,“是,是我疏忽了。小姐过往爱吃的,现在不一定爱了。”
白果道,“知道就好。您年纪也不大,贺全走了,还有下一个徒弟。跟着您学了七年没见他学出来什么,锅都没让他碰过,可见卞师傅也知道他蠢笨,不可雕琢。之后啊,请小姐挑些聪明孩子跟着您学艺,才是不枉费您的手艺。”
卞大厨低了头,白果的语气也客气起来,话锋一转,瞥一眼贺全,道,“小姐心善,也不说什么不许你去别家做工的事,学了卞师傅的手艺也不叫你还回来,就是这凤溪城你不要再待着惹人心烦,可明白了?”
贺全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跳起来拽着白果头发喊“谁蠢笨了”。他跟着师父学艺七年,就打了七年的基本功底子,养了七年的鼻子和舌头,要做就要做最好,所以即便他早就够格去触碰炉灶锅铲,他依然老老实实日复一日地打着下手。
卞大厨低声道,“念在他初犯,还小,不懂事。能不能请你去通传小姐,原谅他?我之后会好好教他,不会让他惹事。”
白果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一眼,“卞师傅,有的人一点都不值得,你可别为了他惹了一身腥。更何况,好好教他,难道之前你没有好好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