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当然,这是比较乐观的想法,黄捕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干呕哭泣的少年,虽然现在没有完全证据指向是彩灯楼杀人泄愤,但这位小少爷偷盗家中宝剑屠冤剑离家出走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果真是因此招致灭门之灾,那恐怕……
别说是钦州,就是整个江湖,都将没有这位少年的立锥之地了。
正是黄捕头脑补的功夫,贺兰萦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绕过影壁,见到了里面暂时停着的尸体。她虽出身江湖人家,却并没有习武,平生哪见过这般炼狱,没有晕过去都是凭着一口气撑着。
“爹!”
贺兰锋的尸体被找到了,衙役们将人抬出来时,将戴着玉扳指的手晃了下来,贺兰萦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是父亲最喜欢的蓝玉扳指。
贺兰固听到大姐的惨叫声,转头看到了父亲血肉模糊的半边脸,瞬间巨大的恐慌感如山崩海啸般涌来,明明他走之前,父亲还在生气他不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明明是如同山一般伟岸的父亲——
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依稀能够看出身形,贺兰萦哭得不能自抑,见到一具具熟悉的尸体被抬出来,她终于哭晕了过去,一时家丁丫鬟乱作一团,最后还是由那位打头的凶戾黑脸出来跟黄捕头交涉。
黄捕头当然巴不得青衣教接过这块烫手山芋,可连小少庄主都要一并带走,他就有些犹豫了。
“黄捕头放心,这位小少爷现在好歹是贺兰家最后一滴血脉,就算韩舵主再生气,也不会当真杀了他。”
黄捕头说不过此人,当然他也打不过,之后虽没答应,却也是默认的意思。
如此说罢,韩二夫人带来的青衣教门人开始打扫山庄、收敛尸身,江湖人干这活显然非常熟练,刚才衙役们捏着鼻子干的活,他们动作迅速得没一会儿就将全部的尸体都清理出来了。
“回禀香主,放剑山庄无一人活口,全庄一百二十八人尽在此处了,经过韩家二少夫人的验认,包括庄主贺兰锋在内,贺兰家除地上的贺兰固之外,无一人逃脱。”
原来,此人竟是青衣教的香主,黄捕头心里有些后怕,却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得罪对方。他就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哪能得罪得起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啊。
这位贺兰小少庄主,怕是得吃些苦头了,不过也是,离家出走也该看看自己的本事,偷盗家中的宝剑算什么事啊。
“小少庄主,且跟我们走吧。”
贺兰固心里虽是悲伤,可也知道如果他现在跟这些人走了,怕是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可父兄的尸身都落到了青衣教手里,他得让亲人入土为安啊。
他下意识寻找大姐的身影,父亲在时,除了大哥和二哥,最疼爱的就是大姐,特别是大姐出嫁后,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大姐送过去:“大姐,我——”
贺兰萦却深恨他:“你别叫我!我没你这个弟弟,贺兰固,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可真命硬啊,你问问你自己,你配活在这世上吗!屠冤剑呢,你把屠冤剑藏在哪里了!”
“我没拿屠冤剑,大姐你知道我的,我根本不知道屠冤剑藏在哪里!”
贺兰萦却是不信:“我怎么知道你!父亲从不要求你做什么,你经脉不行,他也没强迫你习武锻造,你看看这满地的尸体,你怎么敢的!屠冤剑呢,你若是不拿出来,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贺兰固抿着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见过屠冤剑,也从没有拿过屠冤剑,大姐,你既然知道我无法习武,你觉得凭我一个人,真的能不惊动父兄护院,拿到屠冤剑离开吗?”
贺兰萦哑了,但她很快看到了站在贺兰固身后的年轻男人,她从没见过此人:“那你就是有帮手,他是谁?是不是他替你偷盗的屠冤剑?”
谭昭:……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
正是此刻,彩灯楼的封氏兄弟也闻讯赶来,毕竟这脏水都要泼到彩灯楼头上了,他们可不背这个黑锅:“二少夫人说得对,此人武功高强,远胜我们兄弟,说不得真是这位小少庄主引狼入室、窃取宝剑呢?”
“是极是极,我兄弟二人虽也来过放剑山庄买剑,但屠冤剑当时早已不在庄内,我二人虽有些恼,但也不至于为了一柄剑,杀了数百人,青衣教的这位香主,可不要随随便便就将罪名诬赖到彩灯楼头上!”
江湖剑雨(十一) 实话实说。
“啪啪啪——”
正是这等紧张对峙的时刻,鼓掌声却忽然从角落里传了出来,众人定睛看去,却见是站在贺兰固身后的年轻人笑着鼓起了掌,“诸位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一些,这两位彩灯楼的兄弟,山庄的大门还没进呢,污蔑人的话却是张口就来,你们这样,我真的很怀疑你们彩灯楼搜集情报的专业水平啊。”
封敞浑身一僵,然后笑着说:“少侠别恼,我一人也不过是顺着这位二少夫人的话往下说而已,再说了,一柄屠冤剑而已,我彩灯楼还犯不着大张旗鼓地屠人满门,此事既然青衣教插手,还请这位香主还我们彩灯楼一个清白。”
这位青衣教的香主姓严,严香主闻言便开口:“你们就是彩灯楼的羽裳兄弟?”
“不错,便是我二人。”
“很好,一位既然来到钦州,等下可否赏脸,去见一下我们韩大舵主?”
羽裳兄弟沉默片刻,倒也没有拒绝:“既是到了宝地,自然是要拜会一下的。”此时,两人心里也非常懊悔,早知道这柄屠冤剑这么粘手,当日绝不会进放剑山庄的门。
“还有贺兰小少庄主和这位阁下,也请赏脸一叙吧。”
这位严香主话说得虽很客气,但语气可真是盛气凌人,甚至说话时都没看向两人,显然是根本没把他俩放在眼里,贺兰固倒还能忍,可谭昭忍不了,事实上他如今的脾气可好太多了,要搁他刚初出茅庐那会儿,他的剑可能已经架在人脖子上了。
“那若是不赏脸呢?”
“你想挑战我青衣教……”
谭昭却直接打断:“你左一句青衣教,右一句青衣教,你自己没名没姓吗?行走江湖通报名号,我想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吧?你当真觉得,整个江湖的人都认得你是谁吗?悬水剑沈柔章都没你这么傲慢。”
艹!这是把严香主的脸面往地上踩啊,哪怕是贺兰萦,此刻抽泣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倒是羽裳兄弟,一副抱胸看热闹的架势。
“你——很有种!”
“还有,我朋友是放剑山庄惨案的苦主,不是你青衣教呼来喝去的奴才,你若是来帮忙的,起码也得向已故的庄主鞠个躬,连点虚伪的仪式都不做,一来就要挟捕头全盘接收放剑山庄的一切,我是否也能怀疑,放剑山庄灭门一案,与你们青衣教有关呢?”谭昭眼睛扫视了一遍场上所有的人,然后才落下最后的话,“你们来得这么快,是不是为了毁尸灭迹呢?”
这初生牛犊当真是完全不怕虎啊?那青衣教什么来历,江湖九教之一啊,众人皆知的大门派,这替朋友出头是好,可得罪了青衣教,怕是之后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看来,你是找死!”
严香主的剑已经出鞘,并且他的脚法很快,配上他杀气逼人的剑法,一些捕快已经有些不忍地暼过了头,但谭昭却是纹丝不动。
他不仅没动,甚至连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而正是所有人都认为他要人头落地的时候,一道剑光如同霞光一般笼罩而来,下一刻严香主的剑被挑飞落在地上,而一柄如同水光一般的宝剑落在了严香主的脖子上。
“谭兄,看来我来得很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