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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总得有个盼头

 

高中开学第一天,秦盼在学校里遇着了个老熟人。

当时正值开学典礼结束,他挤在人流里打着呵欠慢慢挪动,突然听见从侧边传来一声大吼,直把他的天灵盖都给震得都抖了一抖:“秦盼!真、真的是你!”

转头看去,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正艰难地穿过人群朝这边挤来,因为体积较为庞大,在密集的人流中凭借一身力气蛮横地开道,引来周围白眼无数,他却浑然不顾,兴奋地一个劲儿朝秦盼挥舞双手。

“阿夷?”秦盼惊讶地叫道。

此人姓苏名武夷,曾经也是春井巷的老邻居,和秦家兄弟打小就认识了,一度还是秦盼十分要好的玩伴。苏武夷比秦盼要大一岁,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留了一级,于是变成了秦盼的同届生。当年巷子里的孩子都管他阿夷阿夷的叫,听着是性别也变了,辈分也长了,年纪也噌噌上去了。

阿夷在小学毕业后就随父母搬离了春井巷,起初他还常回巷子里找昔日的小伙伴玩耍,后来课业渐渐繁忙,就少了联系,秦盼和他也有几年未见了。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今天的开学典礼上重逢,惊讶之余又非常欣喜。苏武夷好不容易挤到了秦盼身边,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人给拍得一个趔趄:“这都多、多久没见了,没想到你也、也来了四中,真巧!”

苏武夷在激动时说话就有点结巴,这毛病自小到现在也没见好。

秦盼努力站稳了,笑道:“上回见你还是前年的寒假里,那时候你还瘦着呢。”

“嗐,我长身体嘛!”苏武夷憨笑着和他勾肩搭背,“你几班?”

“3班,你呢?”

“我6班,好像都、都在同一层楼。”

“对了,我哥也在四中,祝赫哥也是,还有乔乔姐。当初就你先跑了,没想到最后大家还是聚到一起。”秦盼给他一条肥臂压得肩膀沉重,不由推了推那沉甸甸的胳膊,“阿夷,你还是把手拿开吧,好重啊。”

“那你也别叫我阿夷了。这才刚开学,给、给别人听到了不好。”阿夷对这个绰号还是很介意。

然而天不遂他愿,当天下午放学,秦炎在见到这个久别重逢的小伙伴时,隔得老远便朝他兴奋大叫,把这个绰号作了一番全校公示:“嚯,阿夷!两年不见,你没少长膘哇。”

苏武夷把秦炎那只按在自己肚子上乱揉的爪子扒开,又犯起了结巴的毛病,这回是真着急了,瞪着眼睛把一句话说了半天都说不顺溜:“放、放开,别、别、别叫我,阿夷!”

“阿夷,你结巴还没好啊?”秦炎揉了揉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很是同情地感叹,“可怜见的。”

苏武夷捂住脑袋,不服气地反驳:“还、还说我,你都瘸了!”

这点人身攻击对秦炎丝毫构不成伤害,他蹦蹦跳跳地一屁股坐上了祝赫的单车后座,大手一挥,豪迈道:“难得我们一伙人又凑齐了,今晚不得聚一聚?去找家馆子吃点好的吧?”

鲁冰乔对他近来鸠占鹊巢不满已久,没好气道:“秦炎你个不要脸的,又占我的座。”

秦炎转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小气,我每天就让祝赫载我这么一小会儿,耽误你跟你男朋友亲热啦?”

不料鲁冰乔一听这话就恼了:“你这张破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秦炎也不道歉,厚着脸皮道:“那我可不会。”

这时祝赫罕见地皱起了眉头:“秦炎,你别老这样。”

一旁的苏武夷倒是吃了一惊,小声问秦盼:“鲁冰乔的男朋友是祝赫?他、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秦盼点了点头,也小声地叹气:“我也不知道。”

一伙人热热闹闹地钻进学校附近的一家披萨店,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秦盼还记着上回真心话大冒险那茬,也不敢舞到祝赫眼前去,非常老实地夹着尾巴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吃到了兴头上,秦炎的一颗玩心又活络起来了:“下个月国庆,估计高三也能放个三四天的假。到时候找个地方一起去玩玩呗?”

苏武夷鄙夷道:“这才刚开学,你小子就、就想着放假了。”

秦炎嘴里嚼着几块碎冰,理直气壮道:“读书那么累,总得有个盼头嘛。”

秦盼咬着吸管默默地喝可乐,悄悄用余光瞥了祝赫一眼,心里倒是挺希望能有机会一起去玩。

“要不去乌琅山?”鲁冰乔提议,“地方不远,路上不用花太多时间。我之前听同学说那边风景不错,晚上可以在山上住一夜,天气好的话还能看日出。”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听得都有些心动。乌琅山是本市与邻市交界处的一个景区,在本地略有些名气,往返方便,游玩费用也不会很高,看起来是个短途旅行的好去处。

秦炎一拍桌子:“我看就去乌琅山好了。谁赞成,谁反对?”

秦盼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腿,问:“真的要去爬山吗?可是你都瘸了。”

秦炎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弟弟后颈上:“到那时候你哥的腿早好透了,爬个山还能成问题?”

他吃饱伸了个懒腰,开始愉快地畅想:“我试试到时候能不能把汪雪凛也叫上,要是她也肯来,那才算有意思了。”

苏武夷好奇地问:“汪雪凛又是谁?”

“我嫂子。”秦盼想了想又补充道,“未来的。”再补充:“可能吧。”

转眼一个月过去,秦炎小腿的骨裂已经痊愈了,约定好的乌琅山之旅也出发在即。不知道秦炎那小子使出了什么花招,居然还真把汪雪凛给说动了,也加入了这一次的短途旅行。

因为高三生们的假期实在短暂,大家便定下了在一号上午出发,二号下午返程,还能剩下一天时间好好休息。

秦盼以前虽然有过跟家人旅行的经历,但跟同龄朋友们一块出去玩还是头一回,更不用说这回同行的还有祝赫。早前他便已经期待了许久,临行的前一晚更是雀跃不已,像个即将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他在房间里收拾明后天的东西,秦母路过门口时探头进来叮嘱道:“记得带上厚衣服,山上不比这里,很冷的。”

“知道了。”

隔壁的秦炎听见了,从房间门后探出半截身子争宠道:“妈,你别只关心他,也心疼心疼我呗。”

秦母斜他一眼:“就你这么个不会亏待自己的,还用得着别人心疼?这回好好看着点你弟弟,不要又让那帮狐朋狗友灌他喝醉,要不然别说心疼,我让你腿疼。”

秦炎飞快换上一张苦瓜脸:“哪有什么狐朋狗友,不就祝赫他们几个,哪个不是正经人?再说了,秦盼对祝赫爱得很,天天盼着要坐人家的自行车后座呢。”

秦盼被这话激起一股羞恼,急急地冲出来朝他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秦炎立马关紧房门,从里面发出一串大笑。秦母已经见怪不怪:“整天没个正经。”

第二天早上,秦家兄弟俩跟祝赫和鲁冰乔在巷子口碰了头,又在旅游大巴的乘车点与苏武夷和汪雪凛汇合,六个人一起坐大巴去往乌琅山景区。

一行人里除了汪雪凛就只有鲁冰乔是女生,汪雪凛是个内向的性格,跟其他人也不大熟悉,便很自然地跟鲁冰乔凑作一对,两个女孩子很快就要好起来。到了预订的民宿办理入住时,当然也住同一个房间。

这时秦炎又起了玩闹的心思,他这人虽然平时满口浪话,但真到了心仪的女孩面前也还是很懂分寸的,不敢拿汪雪凛乱开玩笑,只把主意打到了鲁冰乔和祝赫的身上。

他凑过去一手搂住祝赫的肩膀,一手抢过了鲁冰乔手里的房卡,嬉皮笑脸道:“你们两个不住一间吗?不用不好意思嘛。要不我来发话好了——赶紧送入洞房!”

鲁冰乔恼火地夺回房卡:“你能不能少说这种疯话,还没完没了了?”说完便甩脸子和汪雪凛先去乘坐电梯:“走,我们先上去,懒得理他。”

“你、你真是嘴贱。”苏武夷评价道,“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你还老是开、开这种玩笑。”

这时祝赫不发一言地用手背贴上秦炎的额头,秦炎奇怪道:“干嘛?”

“我以为你有病。”

秦盼袖手旁观地打了个呵欠,他当然也知道哥哥的那点龌龊心思——不过是借着调侃鲁冰乔和祝赫的由头,也希望大家起他和汪雪凛的哄罢了。活该没得逞。

最后秦盼和哥哥住一个房间,等都安置好之后,时间也到了中午,一行人打算出门找点东西吃。

今天正值黄金周的首日,景区里人山人海,目之所及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从餐馆到景点到处排成长龙,直给了这群兴高采烈的少年人当头一击。午饭光是排号就花了近一个小时,吃完饭时已经是下午了。初秋白天的阳光也并不十分客气,山路又多弯折,上坡完了再下坡,几个景点逛下来秦盼已然是满头大汗,虚胖如苏武夷更是累得苦不堪言。

傍晚时,大家已经把大小景点都基本游览过一遍,前面还剩最后一个观景亭子,上去需要再爬百十级阶梯。苏武夷实在是爬不动了,眼镜顺着汗水都快溜到了鼻尖上,连连摆手道:“不去了不去了,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原地等你们。”

秦盼一听他这话,顿时感觉所剩无几的力气也全跑光了,便说:“我也不上去了,在这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祝赫也早有此意,默默地和他们站到一边,目送另外那三人朝前走去。秦炎发觉不对,转回来对老友道:“祝赫,你也不上去了?”

祝赫点点头。秦炎抓了一把头发,烦恼道:“我也累得很,她们两个倒跟永动机似的,不去参加铁人三项可惜了。”

望着鲁冰乔和汪雪凛的背影,秦炎略一纠结,还是决定跟上去:“不行,不能留鲁冰乔和汪雪凛单独待一起,她准要跟她说我坏话。”

这周围也没个坐的地方,但苏武夷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找了个荫处就蹲下来休息。秦盼站在他身边擦汗喝水,这时太阳已经西沉了,山风一吹,带来绵延不断的清爽凉意,一身的疲惫也被扫去许多。秦盼迎面感受着日暮的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突然听见祝赫对他说:“你长高了。”

他转过头,只能看见祝赫的下巴。他挠了挠后脑:“应该是吧,不过我也没有量过。”

“比暑假里高了不少。”

秦盼有些愉快,心想原来祝赫也会留意到自己的变化。

祝赫又说:“你每天都自己骑车上学。”

秦盼听他话锋一转,正有些不明所以,接着便听见他又道:“没坐过我的单车后座。”

秦盼这才明白,祝赫也还记着上回自己的那个“愿望”,故意调侃他呢。

他一时大窘,脸色都涨红了,结结巴巴道:“那、那都是我喝醉了乱说的。”

一旁的苏武夷听见了,好奇问道:“你喝醉乱说什么啦?”

秦盼没脸再提:“没什么,不关你事。”又对祝赫道:“你别当真。”

“什么嘛,搞得神神秘秘的,跟我还不能说了?”苏武夷不满道,“什么单车后座?你要跟鲁冰乔抢位置吗?”

秦盼急道:“我没有!”

苏武夷也学上了秦炎,满嘴跑火车道:“抢个单车后座有什么意思,干脆今晚我把房、房间让给你,我去跟秦炎睡一间,让你和祝赫——两个送入洞房!”

秦盼又羞又气,当即伸腿朝他一踹,把个苏武夷踹得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哎哟哎哟直叫。秦盼面红耳赤地不敢看祝赫,只得故作凶狠地朝苏武夷再踹了两脚,却听见从上方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到了夜晚,喧闹了一天的景区终于安静下来,人流悉数退去,真正留在山上过夜的游客并不太多。六个人吃过晚饭,一路说笑着散步回到住处。

下榻的民宿有个精心装饰的小院子,栽种了各式观赏花木,四下暗香浮动,又点缀着灼烁的夜灯,花丛之中还有一架秋千。一些住客在院子里闲坐聊天,老板还拿了零食水果来给客人分享,她看到秦盼他们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回来,便热情招呼他们也来吃些。

苏武夷今天玩累了,吃了两片西瓜就上楼回了房间,其他人都喜欢这小花园的景色氛围,便继续留下来闲聊玩乐。

鲁冰乔和汪雪凛坐到了秋千上,秦炎在后面殷勤地给她们推秋千,一边推还一边满口的俏皮话,把老板都给逗得笑个不停。老板见秦炎活泼爱闹,很喜欢他,笑说:“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又开朗又会逗趣,招人喜欢。”

秦盼正蹲在地上逗猫,听见这话便回头泼了盆冷水:“他对女生才这样,平时在家里净欺负我。”

不料秦炎很有意见:“哎,秦盼你也讲点良心,我哪里欺负你了?爸妈疼你疼得要死,我有几个胆子敢欺负他们的心肝宝贝啊?”

秦盼想要倾身去抱猫,却扑了个空,小猫甩着尾巴跑走了,他便转回来很认真地反驳哥哥:“爸妈又没偏心我,他们跟你还多认识了两年呢,感情不得更深吗?”

“呸。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爸妈不偏心吗?因为你是被偏心的那个。”秦炎说得愤愤,手上这一推也没个轻重,忽然就把秋千给推得老高,把两个女孩子都吓了一跳。

搞得鲁冰乔大为不满:“你这是要送我们上天是吧?你怎么不去造火箭呢?”

“嗐,又惹到姑奶奶您了。真是,干了半天苦力也没得个好脸。”秦炎没趣地停了下来,朝祝赫说道,“祝赫,给我个桃子。”

祝赫挑了个熟桃扔过来,秦炎稳稳接住了。秦盼便跟了个风:“祝赫哥,我也要一个。”

祝赫便又挑了一个桃子,走到他面前来,弯下腰把桃子递给了他。

这下秋千没了助力,晃了一会儿便静止下来。鲁冰乔对秦炎半讽半笑道:“这就撂挑子啦?我也不稀罕你伺候,不过汪雪凛还跟我坐一个秋千上呢。你这刚吓着了人家,接着又甩手不干了,真够不给面子的。”

“误会误会。”秦炎连忙又推上了,嘴里嚼着桃子含糊道,“我也就是休息一会儿,还想着给你们造火箭呢。”

到了夜晚,山上的温度迅速地降了下来。秦盼还穿着白天的短袖t恤,在院子里待久便觉得凉了,但又实在喜欢这样的惬意氛围,舍不得回到房间去。他仍蹲在地上跟小猫玩耍,不知不觉间便蜷成了一团,不时用手掌在胳膊上摩擦,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祝赫向老板娘问起看日出的事,老板娘说看日出要起早,最迟四点半就得出门,最好的观赏地点自然是山顶,但在离这不远的观景台也能看到漂亮的日出。而且早晨温度低,如果真要去,得多穿衣服。

大家决定明天起个大早去看日出,于是这时便该回去早点洗漱休息了。秦盼见女孩们都进了楼,秋千终于空置下来,院子里也已经没有其他人,便立刻坐到了那架觊觎已久秋千上,伸腿在地上一蹬,秋千晃晃悠悠地摆动起来。

他满足地往后倚在靠背上,安静的院子变成了他独占的乐园。在夜晚的一片凉意里,他双手捧着他的桃子,随着秋千的起伏摇摆而悄悄地快乐。

因为白天玩得很累,秦盼今晚这一觉睡出了百声不侵的架势,最后是被哥哥生拉硬拽出了被窝。四点半在楼下汇合时,他困得呵欠连天,上下眼皮子像被抹了强力胶,稍一不慎就要粘得严丝合缝。

汇合后,六个人一起往附近的观景台走,说是附近,其实也有将近两公里的距离。出发时天仍漆黑一片,与夜晚无异。一路上也遇到好些早起的游客,都是一样要去看日出的人。

起床也来不及吃早饭,秦盼便随身带了些饼干边走边啃。

祝赫个子最高,腿也长,步行速度很快,一直走在最前面。他很少参与大家的闲聊,也没有多看四周的景色,好像就只是赶路,走得两侧生风,六亲不认,似乎那步伐从不肯为谁停留。

快到观景台时,天光已经微亮,天空东边的那一片蓝色正在由深转浅。这时苏武夷突然故作神秘道:“你们知道我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其实大家并不好奇,但秦盼还是很捧场地问:“为什么呢,阿夷?”

“别、别叫我阿夷!”苏武夷严厉地制止,又继续说道,“当年我爸妈去武夷山玩了一趟,回来没过多久我妈就发现有了我。往前一算日子,应该就是在武夷山的时候怀上的,所以他们就给我取这个名字了。”

鲁冰乔照着这个思路一推:“那你爸妈当年要来的是乌琅山,你岂不是就该叫苏乌琅了?”

汪雪凛说:“苏乌琅也挺好听的。”

秦盼所见略同:“阿琅比阿夷好听。”

苏武夷恨不能去掐他的脖子:“别、别叫我阿夷!”

手才刚伸出去就被秦炎一胳膊肘卡住了脑袋:“你又欺负我弟!”

这时祝赫第一个到达了观景台,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说:“到了。”

秦盼抬头看去,只见祝赫高高站在石板台阶的尽头,冷风迎面刮在那张不带表情的脸上。他身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瘦高颀长的身形在黎明的天色下,仿若一个神圣而凛冽的孤影。秦盼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加快、再加快,最后几乎是奔跑起来,不为什么日出日落,只为离那高处的人更近一些。

登上观景台时已经快五点钟了,东边有大片橘红色的亮光在不断蔓延,但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秦盼找了个石凳坐下来等待,打了个呵欠,只觉得又冷又困,刚刚眯上眼睛,意识就被潜伏的睡意俘获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发觉有人在拍自己,一个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声音在叫他:“醒醒,太阳出来了。”

秦盼懵懂地睁开双眼,发现身上披着一张小毯子。他揉了揉眼睛,看见初升的太阳正卡在远方的山峰顶端,只冒了个头,但金色的光华从那处热烈地辐射开来,强势地刺破稀薄的云层,正以一种势不可当的气势扫除目之所及的混沌。

秦盼像是被这蓬勃的生命力所感召,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面朝阳光笑得灿烂。周围的游客也不约而同发出欢呼,一时间喝彩与笑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喊道:“对着日出许个愿望,一定能实现!”

管它是不是真能实现呢。秦盼闭上眼睛,悄悄对着太阳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乌琅山之行还算快乐,也有一样能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收获——一个桃子。

那天晚上祝赫递来的桃子被秦盼珍惜地收了起来,拿回家摆在床头,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后来秦盼犹觉不够亲近,又把它转移到了枕边。那桃子从祝赫手里拿来时只是半熟,放了几天之后终于成了个熟透的软桃,散发浓郁的桃香。秦盼每晚就在这样香甜的气味中入睡,一连做了几天的好梦。

到国庆长假结束时,桃子已经熟得过头了。秦盼眼看它命不久矣,终是十分不舍地吃掉了它。熟过头的桃子绵软黏腻,带着股濒临变质的气息,像是一种临终前的腐朽的甜美。秦盼吃得郁郁寡欢,沾了满手的汁水,又把吃剩的桃核洗净晾干,收了起来。

国庆过后,雨水一场接一场,秋天来势汹汹,已经到了要穿厚外套的季节。

秦盼进入高中也有两个多月了,因为没被分到重点班,因此学习压力并不如先前预想的那样大。他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遇到了一些友善的同学,也交到了一两个不错的朋友,不过因为苏武夷总来找他,又有小时候的情谊在,秦盼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还是阿夷。

这天晚上,秦盼骑着单车回到春井巷时已经将近十点钟了。巷子路窄,偶尔还会有行人,他便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路过祝赫家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祝赫家敞着大门,祝老太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瞧见了他,叫他道:“盼盼。”

秦盼立刻两腿蹬地,停下了单车:“婆婆好。”

祝老太笑眯眯地冲他招手:“盼盼,来喝糖水。”

秦盼也不推辞,进屋在饭桌旁边坐下了。祝老太晚上做了夜宵给祝赫,这时盛了一碗板栗糖水给秦盼,又端来几个烧麦,把助听器戴上了,问他:“这么晚才放学?”

秦盼捧起碗,说:“快要期中考试了,这星期每天晚上都要测验,就拖得晚了一点。”

祝老太点点头:“你们读书都辛苦。祝赫现在上高三了,晚上要到十点钟才能放学。”

秦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点肚子早就饿了,骑车回来时又吹了一路的凉风,这时候捧着这碗又甜又暖的糖水吃得狼吞虎咽,还没尝出什么滋味就囫囵吞了下去。

祝老太在旁边笑问:“够不够甜?”

秦盼放下碗咂了咂嘴,仔细回味起舌头上的余味,确实很甜。

祝老太看得出他还没吃得尽兴,笑道:“我再给你装一碗。”

“不用了。”秦盼连忙拒绝,“我要是再吃,祝赫哥就没有了。”

“都有的,你的、祝赫的、乔乔的,全部都有。”

秦盼低头摸了摸肚子,心想原来鲁冰乔每天晚上都会来祝赫家里吃夜宵。祝赫的外婆应该也很喜欢她吧?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也许早就得到双方家里的认可了。

祝老太又盛了一碗板栗糖水端来,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家事:“祝赫他妈一直在省城工作,平时忙,也不能总回来,就我和祝赫两个一块过。说是我照顾他,其实倒像他在照顾我。早几年他妈就让他一起去省城,但他一直不肯,我知道他是放不下我。这孩子平时说话不多,但心眼是真的好……”

第二碗糖水秦盼吃得很慢,边吃边认真听着祝老太的唠叨,关于祝赫的一切他都想要知道。吃到第二碗糖水见底时,祝赫回来了,一同进门的还有鲁冰乔。

“婆婆,我们回来了。今晚有什么好东西吃?”鲁冰乔欢快地跟祝老太打过招呼,然后看见了秦盼,不免有些意外,“秦盼,你也在啊。”

祝老太笑道:“今晚有烧麦和板栗糖水,盼盼已经吃了两碗了。”

“哦?那我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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