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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书网 > 【主攻】爱上县令大人的山大王伤不起 > 第十二章:如梦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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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如梦十年

 

我将八成法力凝成四方石的角,毕竟做一个小小山神,法力不需要太深厚。因为这样,我完完整整的经历从慈松的二十五岁到他的三十五岁,南州百姓也爱戴了他整整十年,这也我后来最爱回忆的,如梦一般十年。

我们形影不离,在南州的最后三年,慈松上任南州刺史,命人修栈道,将一些物资运出,南州山路险峻,那些栈道极其隐秘,旁人不知。

老皇帝日暮西山,太子能力平庸,不太能服众,另外有三个上州已经隐隐有结盟造反之势,而南州地势险要,自然也是他们想要拉拢的目标,可惜啊,他们惹谁不好,偏偏惹太子一行人,将我绑了威胁慈松走入他们设计好的山洞,打算烧死他。

慈松倒是没去,反而和他们玩起了猜谜游戏,假装日夜悲痛,不甚跌落高台,重伤不治,驾鹤西去。那些州长日日猜测他是假死还是真死,甚至还派了两个小官前来吊唁——

而三皇子的贴身太监却犹如及时雨一般出现,又是利用身份瞻仰遗容,又是赐下黄金万两——毕竟那三个狗官是假意效忠三皇子的,闻此言自然不容有他,自然百里加急告知上级,那三个刺史们便连夜派兵攻打南州,可他们哪里知道:三皇子早已被太子禁军绞杀,那三皇子的太监也已经被策反,卢家世代为官,家中门徒集合起来也有上千,哪里会让这些消息传出去?

南州人民早已撤离,太子手下的兵,一面攻陷那三座上州,一面围着南州瓮中捉鳖,那一夜,血溅满了城墙。

此战过后,太子继位的一切阻力都被扫清,世人才知原来他谋略过人,才知他的太子妃王氏原来善妒,太子与卢家女的孩子都不放过,还是卢相忆与慈松收养了这个孩子,现在,也被接入宫闱,入主东宫。

再后来,就是卢相忆被立为皇后,与太子共享天下。

自然,慈松也受到了封赏,被皇帝封为定远侯,迁入芜州当州官。

芜州,并不是我的管辖范围,而且当地平原,没有山神,当地掌权的城隍还是我师叔,他和我有一些龃龉。

而慈松近日可能是看了太多血腥场面,不大吃得下东西,对于当上州州官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靠在柱子,坐在游廊边的椅子上。

“我亲自派人烧了他们的粮草,那些州官便杀了自己家眷饱食,太子赢了,三皇子的党羽被清算,此案牵连上万人——”

“那到底是我救的人多,还是我杀的人多?”

可我想,权力斗争,哪里有好坏之分呢?三皇子也算德才兼备,但太子天命在身,又有多方助力,名正言顺承继大统,自然是及其正常的事。

相对比慈松,我想起再过二十年之后的事:卢相忆执掌凤印,待皇帝病后,她一家独大,后来放任表妹之子做一切恶事,直至朝野上下勾连一片,她才下手整顿,这一次,会牵连三万人,最后,她拥立自己的孩子成为皇帝,那个皇帝,是个很有能力的女皇。

她为了给自己孩子铺路,翻云覆雨间,多少人的性命便会葬送?慈松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环罢了。

我坐下来安慰他:“其实从他们卷入这场夺嫡之战,哪一方的发起人都已经做好了生与死的选择,其他人不过是他们的棋子,但只有打完这场恶战,人民才能喘息。”

“南州的人民,他们不会在意你杀了多少敌人,他们只会在意你能不能守好南州,天下谁当皇帝干他们什么事,你能做好他们的州官就好了。”

“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已经是最好了。”

我缓缓抱住了他,一面低下头吻他,说起来我们也算老夫老妻,他情绪一低落,往往会寄希望于身体上的纾解——

我一面伸手利落的解开他长长的衣带。荷花已经开了,只是我们俩人所行之举,绝不是君子所为。

我调笑他:“这是后院,旁人不敢进来,不如阿慈来服侍我?”

于是他凌乱地蹲下,像是思考了一会,才伸手解我的裤头,解了好久还是没解开后,低低抱怨了一句,“我早说了你不要系的太紧。”

话音刚落,他又故意隔着裤子虚含了一口我的物件,我被他一刺激,立马一手抢过我的阳具,不给他玩弄,这人怎么还搞偷袭?真是的!

他也是被我吓得一惊,才往后一倾,后来反应过来,又躺在石板上笑我,搞得我现在是又硬又想软,简直要阳痿。

我发起火,一下用手将他按住,泄愤般的咬上了他的唇,可惜又磕到了牙齿,我威武的进攻瞬间消失,捂着嘴和他一起坐在石板之上。

顷刻间热气向我扑来,他轻轻地托起我的下巴,大拇指按下我的下唇,眼睛一直盯着我的伤处,有些心疼地说:“是嘴巴破皮了。”

“我又不疼。”我捏捏他的手,“还不是因为你要偷袭我的错。”

“那你怎么不说你裤头系的那么紧呀?”

他反问我,语气温柔,让我想起他哄那些小朋友的样子,一瞬间得意就剩下不满。他肯定故意的!

可是看着他已经平复了心情我还是放心了不少,我怕他难过,如果他一直一蹶不振,很多年后他一定会后悔,而我不愿意他的人生有任何遗憾。

现在我们的暧昧氛围全散了,趁着这个机会,我跟他说了说我难以启齿的情况:

芜州我是真不敢多待。

原因是我待在芜州的师叔——我自小生活在泰山上,我的师父很少教导我,而我的师叔是个神痴,天天研究各种修炼方法,我几乎是在他的魔爪长大的。

我三百岁时被他锁在蓬莱岛修炼仙法,那段苦日子我不愿回忆,他还想逼我修炼无情道,说能避我命中一劫。我肯定不信他,还是一个仙鹤童子与我交好,天天给我带点吃食,年少的我欺骗了他,让他化形载我出了蓬莱,我还答应他以后会回来看他——我食言了。

后来我是被师祖寻回,师叔被师祖教训了一顿后终于不再逼我修炼。可我每次见到他都准没什么好事。

现在正是夏日,从南州的万人相送到蜿蜒无人的山路上去,一路由朝廷护卫相守,主车厢空大,容得下我们两个。

我掀起车帘,有一个黄衣小子还挺殷勤地给慈松介绍芜州的特色美食。

大约是看慈松平易近人,他又多说了几句:“老爷啊,我到时候就带您瞧瞧芜州的鲜果铺,什么都有,我娘也开了一家。”

“还有啊……芜州的好女儿也多,您要是乐意,我也可以叫婶婶给您说亲……”

一听这话我就不乐意了,哪有当着人家相好的介绍其她姑娘的啊?

慈松瞟了我一眼,突然开口:“我早有意中人了,他大概不喜欢我与其他人亲近,我呢,也是不敢祸害其他人家的好姑娘的。”

黄衣小子一闻此言,羞得面红耳赤,只是吞吞吐吐地说祝老爷和心上人百年好合。

“不过,你到可以带我去鲜果铺,我家那个尤其喜欢吃酸的果子。”

我一歪头就看见他低下头在那笑,给我瞧得逆反心都上来了,一个人在那里阴狠狠的想在官驿里把他折过来又压上去。

不过真下了马车,我就只记得去催慈松用膳,他每次一赶了路就不爱吃饭,多半都是我在哄着他吃点。

哄着哄着,那个没眼力劲的黄衣小子又进来给慈松送酸梅汤,还给我也送了一份,磨磨蹭蹭的道了好久的歉才出去。

等他一走,我马上反锁上门,和用完膳的慈松掰扯。

我哪里是什么容易吃醋的人呢,我可一点都不小气。

我挠挠他的鬓发,以往他的鬓发都是扎起来的长长的,看起来很潇洒,但是现在为了显得成熟一些,都已经剪下来了。

你看他以前那么喜欢装小孩儿。

挠了他的头发,我又开始挠他的脖子,渐渐的延伸向下,他被我弄得痒得很,连呼吸声都变得很重,我渐渐的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右手伸向他的开襟外衣,那些扣子一点防护作用都没有,被我轻轻一撇就散开了,他别在腰带上的玉环被我碰的交叠在一起叮叮作响。

“这可还是白日。”

他一手按住我的右手,看向窗外,我听他语气压低,就知道他又是在担心。

“怕什么?”

我一手勾住他的腰带:“情人之间哪还分什么日夜呀,朝朝夕夕才是正经。”

他骂我登徒子,但是他已经衣襟大敞,哪里还算得上端庄呢?我凭空变出朱砂,点划在他的胸口上,这样他看起来就变成人人都可以抱着的小福娃了,我被发蒙的他逗笑,讨好的亲他的鼻尖。

可是考虑到要日夜赶路,我们也不能做全套,于是我也只是脱了他的外裤,将他按倒在桌上,对着他的肩又是咬又是啃的,才缓解了一些。

不过后来我还是把扒下了他的亵裤,坐在床上用它按着我自己的阳具,可摁了半天,除了把自己按的更硬了以外,没有任何用。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慈松帮我的,他一个人类,总是有淫欲一些,所以他帮我是理所当然的。

我想通了之后又看向他,但是他只是看着我,一脸的好奇。

“你帮我用手。”

我理直气壮的招呼他过来。

他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莞尔:“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帮助别人弄脏我的衣裳。”

我最生气的点就在于我每次都争不过他,有时我甚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求求你了。”

我有些难受,低头一看,原来是马眼渗出了水,把我的手都沾满了。

慈松缓缓蹲下身,正要轻轻地接过它,我一下坏心眼儿上来,将我的阳具怼到了他的脸上摩擦,将他脸上打满了我的体液。

他抬头有些生气地看向我。

“你……”

“砰”,门忽然被门忽然被震了一下,我与慈松一同向外看去,门外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老爷,刚才给你的酸梅汤还好喝吗?”

他边敲门边试探,“要是好喝的话,我再去给您买呀。”

我快被烦死,做这档子事的时候他又来扰人雅兴。慈松抬头看了看烦躁的我,忽然一低头将我含住,我被他吓得一惊,一般时候我也只会要他含一半,现在他含的很勉强,口腔已经被撑开到一个不能想象的程度。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是想看我出糗。说句实话,他的喉咙真的好紧。

“不好喝!你下次再买,我代老爷砍了你的手!滚!”

我一时将气发在黄衣小子身上,而后狠狠的托住慈松的后脑勺,往前一摁。

慈松现在也没有挑衅我的性质了,只一味的想往后退,却被我撵得更紧,他的喉咙缴我缴的厉害,我也是有点儿火了,只想往更深处去,他的舌头偶尔擦过我的阳具,也不敢反抗,紧紧的熨贴,又乖又软。

这样做真的好像我在强奸他的喉舌,但我又仔细一想,这顶多算和奸,他就是冲我来的。

最后的情景还是还是咳嗽着流泪的慈松。

我心下有些愧疚,但不多。做完这些他的喉咙也哑了,刚好能喝两酸梅汤解腻。

我又重新为他整理衣冠,毕竟我俩还要两明日还要赶路,也不能闹得太过分。于是还如平常一般,他继续在床上看他的兵书,我在旁边为他扇风。

“芜州天气潮湿,蛇虫鼠蚁多,天气还不如南州好呢。”

我向慈松倾诉,他转头对我说,“固然如此,但芜州是粮食大仓,全国都仰仗他的调度,确实重要。”

“如果你是贪官的话,几百辈子的钱都能够贪够了。”

我让他靠在我怀里,他回答我:“我可没这么贪心,蛇虫鼠蚁我都不怕,就怕做了坏事下辈子见不到你。”

我被他矫情的咳了两声,脸红的问:“真的吗?”

他拿着书卷敲了敲我,又逗我:“假的假的,我骗你的。”

哪里会见不到,就算我师叔天天把着关,我也要偷偷跑来见你。

“还有啊慈松,我听说芜州有一座求姻缘很灵验的寺庙,叫云隐寺,我想和你一同去拜拜。”

他合上书盘起腿,“你不就是山神吗?怎么还信佛的?”

我没回答他,但是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你想和你永远在一处,我就算求遍全天下,我也怕不够啊。

芜州真的好热,我与慈松便不在车厢内坐,而是各乘一马并肩同行。

灰白色的城墙像一座戒备,隔绝了两地,两旁的居民不约而同的为这一支队伍让行,我看向慈松,倒真有一种状元郎得意归乡之感。

怎么说呢,我也算是沾了一点慈松的福气吧。

可是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按说这种队伍来临之前都是会布场的,这种情况其实不太正常,我看慈松翻身下马,我好奇低头一看,原来是路中央有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一动不动的乞丐。

“这……这是我们的不是,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

那领头的鞠着躬向慈松解释,一面挥手指示别人:“还不赶快把这个收拾了?!”

两边立即来了人,作势要将他拖走。

慈松做了个且慢的手势,蹙眉责问领头人:“这至少也是一条人命,你们便看也不看?”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慈松心善,通常遇上事儿就不会不管。那些人被教训了一句后退至两旁,只敢看慈松动作。我便看阿慈缓慢向前,正要一把扶起那个乞丐时,那乞丐忽然两眼一翻,拔出一刀刺向慈松,而后双手一震,将慈松掀翻在地。

这事情发生的太快,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反应过来时,只看见慈松半趴在地上,上半身还在颤抖,小腹上的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石板。

周围一片嘈杂。

“有刺客!有刺客!”

“快去请医官!”

那些护卫将此地团团围住,而我当时已经蒙了,在我的印象里,慈松身体康健,武艺上层,怎会轻易被人所伤?

我两腿登时有些站不稳,推开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也不记得我当时是怎样走在他身边,将他揽入我怀,我只记得,他的手在我的手中,慢慢变凉,我怎么也捂不热他。

我急忙撕下衣裳,为他将伤处包扎好,我那时才体会到,人的生命都是很脆弱的。像慈松的血流的那太多,已经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地步。我一直抱着他向行府跑去,路上也不敢流太多眼泪,实在怕看不清他,又看不清路。

行府无人敢拦我,我紧闭门窗,将他放在床上,施了法术为他治伤。此刻我也顾不上在凡间施法会受到反噬的禁令了,我只想让他变得暖和点,再暖和点。

那几日,我真的不敢离他出三步远,医官让煎的药我也细细的看了方子,因为怕别人下药,每一碗我都替他尝过。

下午长史和司马便来看望慈松,说是正在调查慈松此处遇害之事。他们两个精神未定,一直向我这个慈松的亲信试探。

“三皇子的余党策划的此次刺杀,他们定是对刺史大人心中不满。”

芜州长史看向司马,“可是现在刺史大人还未苏醒,那些人……”

官场上的事我听得烦躁,慈松还躺在那儿,一动不能动,他们说什么我都不想关心,只觉得他们打扰了慈松的睡眠。杀人本来就要偿命,还唠叨什么?

我喂药的手微微一顿:“无论调查出来是谁,都不要留下后患。”

我盯着他们的眼睛,以神的威压向他们发出命令。

“慈松若是醒了,你们千万不要立马和他说这些。”我吹了吹汤药,“他不喜欢听这些血腥的东西,我怕他听了又难受。”

说完这些事,我便以慈松需要休息为由,将他们请了出去。

直至关好门窗,我做在床边,心里也还在默念:慈松,你什么时候能醒呢?

医官还说慈松这一次伤及了根本,可能会落下病根,我也只能先治愈他一半的伤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再慢慢温养他的身体。

我想,他这次醒来,我绝对会好好照顾他,不会任由其他人离他离得那么近。

我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抚着我的脸,此刻看起来便像他在温柔的安慰我。

到了夜里,我替他擦身后又定定地看了他,直到他轻咳了几下,我立即将被吹开的窗关紧,点上蜡烛为他倒水。

不料蜡烛刚点起却被一阵冷空气吹灭,松针的味道突然冲满了整个房间,我如芒在背,回头一看,刚关上的门大开着,雾气四溢。待雾气散尽,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师叔,他穿着一身灰袍,戴着斗笠,此时夜间阴森,衬得他如罗刹一般。

“别来无恙啊,你小子终于来芜州了。”

他将斗笠揭下,走到桌前,放下它。

你以为我想来芜州,这是块什么好地吗?我懒得回答他。

他指着躺在床上的慈松:“你都舍得为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倒水,却不为你的长辈倒水?”

你算什么长辈?我不愿理他,倒了水之后就去慈松榻前,口对口的润润他的嘴巴,使其不必太干裂。

“怎么,你也想同我接吻吗?”

我实在想膈应他,想也不想话便说出来了。

师叔顿时一脸嫌弃:“我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一处——人族一点伤都受不得,在他百年之后,难道你要与他同葬一个棺椁?”

我坐着看他,“师叔,你的问题也太多了。”

“我先前便于你说过,要你修行无情道,如果你听我的,现在的法术便会精近百倍,何以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山神?”

小小的山神怎么了?如果我不是山神,我现在还在泰山上与世隔绝,便永远都遇不到慈松!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为他动用仙法,如果这地方不是我在管辖,你徇私枉法之事早已上达天听!”

“你不回我,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此次治水有功,待他醒后,你便跟着师伯去做临天官,监察六界,连仙牌我都已经给你请好了。”

临天官?那是六界巡查之职,任务繁重,每一次离开,动辄十几二十年,慈松一人在凡间危险,我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在这儿?

“这也是师祖的意思,因爱有求,为一个人类求长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人神相恋天庭固然不禁止,但神为人付出法力则是大罪,一旦被发现,你看有谁能保你?”

他观察了一番我的神色,又安慰我:“他的身体也就那样,估计也活不过五十,能陪你多久?离他远点就会忘了,师叔也不是没有年轻过……”

我开始不再执着于求长生之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修炼的天赋,而且强行改变因果所造成的结果也并非是我们两个可以承受的。

与师叔相见的第三天后,慈松醒了。

芜州政事很少,也可能是因为它接近京川,天子脚下,无人敢犯事。

长史、司马将此地管理的井井有条,慈松醒后就很清闲。

只是,来到这里之后专心巴结他的人多了,诚心交往的却很少,所以慈松也不大和他们来往,更多的时候,都是我俩在一块儿。

日子就这样紧凑着,大约到了冬天,那天清晨,我照例去扫院门前的雪,在门前捡到了一个女孩儿,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估计是哪户人家不要了的。

我将还在襁褓中的他抱在怀里,逗弄着他的脸庞,襁褓外没有落雪,我估计这对夫妻是掐好了时间送过来的。

他们也会怕小孩冻到吧。

慈松正穿着大貂,抱着暖炉出来,整个人上一个团团的小肥啾,我把孩子给他看,他也盯着出神。

“好漂亮是不是?看起来像你生的。”

我捏着怀中婴儿的小鼻子,粉粉嫩嫩的,确实有几分像以前的他。

“是有一点儿像我,我抱着吧,你这样不好扫雪。”

他一手接过孩子,喜笑颜开的,坐在院中亭子里将她摇来摇去。

“都要过年了,又有人送孩子,”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我在那儿挥舞着扫把,一点儿也不专心致志的样子,轻笑道:“马上过年,我们到时候上街,把小孩儿喜欢的都记得给他买一份。”

那小孩儿喜欢的东西可多了,我一手拿出扫把一手开始扳手指,数着要买些什么:“新衣,新裤,新鞋子,波浪鼓,摇篮……”

一个手指都数不下了!

“不过呢,我一定要给他买一对银镯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请一个奶娘把她喂的胖胖的,过年就能变成一个小福娃!”

他怀里的小孩儿也在那儿咯咯笑,好像听懂了一样。

不过,后来慈松还是没有陪我上街,主要那年冬天太冷了,他还染了风寒,所以很多事情都搁置了。

因为怕他给小孩染病,所以小孩就没有经常带在他跟前,等慈松稍微好了一些,小孩子已经可以开口叫爹了,我们还给他取名叫李正心。

她更粘我一些,就连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也几乎是一直抱着她。

慈松的身体不太好,夜里很多时候都不安稳,他睡不着,多半都会写字,我就在旁边给他研墨,偶尔我会去附近的寺庙里烧香拜佛,保佑他身体康健。

有时候我甚至能在庙里看到我的师祖,我多半都是不拜他的——毕竟他又不会成全我。

但是我偶尔用余光瞥到他时,还能看见他对我不满的眼神。

所以我们平常的生活就是逗逗孩子,养养鸟,而且孩子渐渐长大,在她眼里,两个爹爹生活在一起跟平常人家并没有区别。

不过李正心身上有灵根,也是一个修炼的奇才,我开始教授她一些仙法——等慈松仙逝,我打算带着这个有慈松回忆的孩子回泰山,也当是这段回忆的纪念。

从这一年冬天开始,其中开始大病小病接着来,或许这个世界上真有命运吧?我说不清,我不去看他后来的命运,如果悲伤一定要来,我也不想尽早知悉。

陛下很重视他,当然也有可能是政治舆论,慈松四十二岁重病卧床时,他忽然发了一道圣旨,封慈松为丞相。

圣旨颁发时,他根本就下不来床,还是我替他接的。

他整个人都恹恹的,到了晚上的情况好了一些,将那道圣旨看了又看,忽然丢在一旁:“覆华啊……其实我忽然觉得,这个东西也没那么重要。”

我看见他的眼神从清澈又转为浑浊,有些像小孩儿的蜷缩在一旁,不敢看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春天这么冷。”

我连忙掰过他的脸,却看到他满脸眼泪……

我们两人相顾无言。

大约四月份,我们才前往京城,即将到地方时,在马车上,他精神好了很多,忽然间说起来要和我去寺庙拜佛。

“求求来世啊,”他神采奕奕,看起来不像是久病的样子——“顺便能一起去踏青。”

李正心在旁边听着笑了起来,她现在才七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和他爹爹一起踏青的机会也很少有,所以我看她是真的开心。

直到慈松将他从寺庙里求来的红绳给我系上,李正心还在在旁边偷笑。

“你戴着真好看。”

他又靠我靠近了些。

“阿爹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快要被她烦死了,怎么哪儿都有她?

“什么叫他呀他,我也是你爹呀,你不叫我?”

我故作生气的去扯她的头绳儿。

“她一个小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

慈松缓缓拉过我的手腕,我故意将他系过红绳的手和我系着红绳的手放在一块儿,朝李正心大放厥词:“你看,小丫头片子,你就没有吧?”

就这样,我们闹了一会儿,慈松有些困了,便靠着我看了一会儿书,但我也不知道他是看我多一些,还是看书多一些。

只是我肯定不会明说,在心里暗喜罢了。

虽说难得这么开心,但我自从上了这辆马车,就一直感觉不安,等我们到了地方,我才松了口气。

当我下车准备等会儿扶着慈松下来时,他过了许久都没有下来。

“阿爹正睡着了呢。”

李正心弯腰出来,一下跳下马车。

“爹爹,你去把他抱下来吧。”

怎么可能?我瞅了一眼车旁边的队伍:下面的人那么多,我怎么把他抱下来?于是我只好试探性的叫了慈松一声,上马车看时,他看起来睡得正熟。

“快醒醒啊,要不然我真得听丫头的话,抱你下去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看着他的无动于衷,忽然明白了什么,才抓起他的手腕,探了脉搏。

直到那一刻,我才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说的:或许那些东西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在最后关头,他真的舍弃了这一切。而我也只能说一句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了。

我将慈松的尸首带回了泰山。

泰山灵气充沛,足以温养他万年不腐,师祖自始至终不肯见我,我也不甚在意。反正是我自己背上来的,他又没出力。

不过,我也不是每天都来看他,我辞官不干了,成了一个散仙,多半的时候我都带着他的小半截头发云游。

我带着他的头发,就像带着他一样。

南山也变成了一座空山,谭言成仙后拜在药师门下,偶尔我们会见一面。

毕竟没有人会一直在一起的,天下终无不散之宴席,各人自有各人的际遇。

说起来,现在南州越来越繁华了,此间固然有皇权的影响,但不可避免的,南州越来越像一个文化交流聚集之地,无数名士相聚于此。

我站在南州的城墙之上,眺望着这一片让我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慈州了。

或许在老百姓的眼中,他一直都还活着。

想当年,我经过那些祠堂,看着祠堂中央摆着的那些名卷——我只觉得他们都有的,慈松也应该有……

我为他建着祠堂,有时一些与我们两人相熟的人也会来帮衬,只是他们已经记不清我的模样了。

毕竟人类记不清神明的样子也很正常。

“你是不是受过老爷的帮助?”

先前在衙门工作的一个青年左右打量着我,虽说他善于攀谈,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过。

人看起来乐呵呵的,一笑起来两条眉毛就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你别介意啊,我是觉得我看着你的脸很是熟悉。”

“我不介意。”

“我只是有些想他。”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抬头看着那高大的雕像,却觉得他在向我笑。

事实上我云游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甚至有时候我都已经快记不清慈松本来的模样了。

不过我本能的觉得,这个雕像也不像他,慈松笑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这样死板……

那雕像一点也不好看,不过我也不会责怪他们:毕竟他的尸首都被我带走了,他们能照着什么雕啊?

“你怎么一直看着大人发笑啊?”

旁边的一个帮工的小孩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角,“你真没礼貌。”

你才没礼貌呢,你全家都没礼貌!你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吗?

我和他相亲相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我睁着大眼睛狠狠的瞪着他,故意将他瞪的哇哇大哭,我心里十分得意,满意地看他母亲将他抱走了。

他们几人凑在一起说了我几句,才继续接着干活。

我也并不在意,在我的心里也就只有他是重要的。

可我看上面的雕像时,却仿佛看他的笑散了。

也是了,他最不喜欢幼稚鬼,我故意欺负小孩儿,在他心里不知道有多恶劣呢。

又过了几个时辰,祠堂里的人渐渐散了,祠堂里空无一人,我才敢挨着他的雕像坐下,有点抱怨地说了一句:“你看你不在了,连个小孩都欺负我。”

他低着眉头,并不说话。

以前在慈州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心腹,哪里敢挤兑我?

“你要是现在还在就好了。”

我有一点儿想他,真的就只有一点点,毕竟只要我一想他,我就能看到他,只是他不跟我讲话而已。

但是我一看到他躺在那儿,我就心慌,我觉得他还没有这座雕像亲切呢。

我抬头看他,唉,他也不亲切,跟梦里一样,冰冷冷的。

我有些想家了,可是家里只有一个从来不管我死活的师祖,一个一心想拆散我和慈松的师叔,我最爱的人却不在那——

往事如流水在我脑中划过,再回过神来时,我面对着那富丽堂皇的祠堂,感慨万千。

可就在我一心想着他时,一枚杏仁突然砸中了我的后脑勺。

一位夫人忽然冲上前来,狠狠的抓住了熊孩子犯错的手。

慈松喜静,虽然他们是砸了我一下,但我也不甚在意,那孩子忽然大声的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在九泉之下的慈松听了作何感想。

“你安分点吧!”

我看着那夫人将孩子的手扯了出来,狠狠的敲打了两下。

那孩子哭的一抽一抽的。睫毛又长,泪珠一滴一滴的,看着也有些可怜。

我走上前去,将袖中的手帕递给那位夫人。

“此事作罢吧,这孩子哭的这么可怜,也是小事,夫人不必过于苛责他。”

那想着那女子身旁的男子,听了此话,却只是长长的叹息。

此时我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神一直都朝着我,他的小手轻轻的勾上了我的手,这时才不哭了。

“先生有所不知,这孩子一生下来耳朵就听不见,我们没法教养他……才来来,来求慈公救一救他。”

我看着那对夫妻,心里知道他们是因为慈公寺灵验所以才来这。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慈公寺灵验,完全是因为我在实现他们的愿望。

我看着那已经静下来的孩子,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我必须要看看这个天道对于这个孩子的安排,才能决定救不救他。

可是,当我用心感受他的前世时,只看见一片无穷无尽的海,难道这孩子前世是溺死在水中吗?

以至于他的灵魂都是残缺的。

可在我还认真感受时,那孩子忽然亲吻了我的脸庞。

一时间,他的前世是在我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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