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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节

 

营寨的布置,还是中规中矩的,按照条例,未尝懈怠,军营之中,气氛热烈,不时爆发出了一些欢呼声。校场之上,进行着格斗比赛,紧张刺激,揍得鼻青脸肿,血溅骨折,也只是加剧观众的欢呼声。

随着又一批犒军的酒肉送达,上下官兵自然喜悦不已的,因为冬至,全军都准备过节,不管北方还是南方,对于冬至都是很重视的。

邵可迁带着几名亲军,行走在营中,这是位老将了,论气度,比起那些锋芒毕露、戎马倥偬的英杰,可谓平庸了,甚至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在实际的领军作战中,却作风硬朗,敢于打仗。

十年前,汉师征伐淮南时,吴越军北上助战,战于常州,邵可迁就是大将,那一仗被南唐燕王李弘冀带人打败了,伤亡甚众,邵可迁的儿子都亡于阵上。

十年之后,邵可迁再度率领吴越儿郎,随同汉军作战,虽然在常州城下有所波折,但整体而言,却是进展顺利,直下润州,逼降金陵。

对于邵可迁的军旅生涯而言,这算是一个闪光点,可以留名青史的。然而,这一路走来,他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了。广德的对面,就是湖州了,那时吴越的地盘,然而邵可迁近来却不禁忧虑,总有种错觉,说不准哪一天,军令下达了,让他们向杭州进军……

花白的胡须上,染着些霜露,冰冷似刀的寒风无情地刮在脸上,邵可迁似乎毫无所觉。他这种忧心忡忡的状态,早引起了注意,身边一名军校,忍不住说道:“将军,全军皆乐,你脸上为什么不见喜色!”

校场上,下场拼斗的,除了北军,还有不少自负勇力的吴越将士,并取得了胜利,或许风俗、文化有异,但哪里都不乏勇士,在军中,武力是赢得尊重最简单直接的手段。

指着校场间的场景,邵可迁说道:“我看呐,将士们都已经乐不思蜀了!”

事实上,这么长时间下来,吴越军队早被汉军的各种手段给收服控制住了,吴越将士也是会比较的,在吴越治下,他们可少有享受如此优待、荣耀的时候,再加上见识了北军之强,又有战后奖赏的允诺,这些吴越军队基本都已心向朝廷了。

这样的情况,对于邵可迁而言,看在眼里,忧在脸上,有什么想法却只能闷在心里。吴越之后的结局,已经是可以清晰地看见了,也正因如此,邵可迁不敢做什么对抗的事情。

但是,对于自己几乎效忠了一辈子的国度,眼见着其消亡,而无能为力,这心中难免有些波澜。

“邵将军,康将军已备好酒食,招待诸将,让末将请你去赴宴!”在邵可迁感叹间,一名军官前来通知。

“我知道了,稍后便去!”邵可迁恢复了平静,对来人答复道。

康将军是个年轻的战将,勇武而善骑射,战争经验很丰富,包括北伐战争。名字叫康保裔,乃是河西军使康再遇的儿子,此番被李谷表为权广德军使,领军进驻广德。邵可迁同行,接触下来,却是一点也不敢小瞧这个年轻的汉将,有一说一,虽然年龄痴长一辈,但论及打仗的经验,他还真比不过康保裔。

……

当吴越将领邵可迁在广德,为吴越国的未来忧虑之时,在杭州,吴越王宫内,钱弘俶也面临着一个抉择。火炉之中,炭火热腾腾地燃烧着,发出明亮的光芒,钱弘俶坐在位置上,手里拿着朝廷发来的制书。

没有找其他人,只把丞相元德昭找来了,将制书递给他,钱弘俶递给他:“元公,朝廷邀我再进开封,庆祝平南功成,你你以为如何?”

胡子花白的元德昭,仙风道骨的,接过制书,认真地阅读了一遍,揣摩了一下朝廷此诏的用意之后,方才叹道:“大王,这是朝廷的暗示了,大王当北上献地了!”

钱弘俶闻言,脸上倒没有什么过于诧异的表情,而是向元德昭确认一番:“元公觉得,是时候了吗?”

元德昭点了点头,以一种慨叹的语气道:“大王,恕臣直言,此番朝廷庆功平南,大王至,纳土归附,即成就一统,这是最取悦天子与朝廷的做法,也是为钱氏今后所享待遇最聪明的选择。而今,三千汉卒,驻扎于杭州之侧,所遣将士,也多受制于朝廷,大王既有献地之意,此番倒不需迟疑了!”

闻言,钱弘俶富态的面容间,也露出少许无奈,苦笑着说:“看来,只能遵从先祖遗训了!”

没两日,当南边传来刘光义率军进驻漳、泉,节度使陈洪进主动献城,北上开封后,钱弘俶更没有其他想法了。很快,在与陶谷商讨了一番后,钱弘俶就开始做北上的准备了,此次入朝更加充足,调集三十艘大船,装满财货方物,准备作为献礼。

当然,最贵重的礼物,钱弘俶也是打算献出去的。

皇帝不好伺候

汉宫,尚舍局,堂屋前,几名宦者低头束手,恭敬小心地候在廊间,忍受着寒风侵袭。屋外一片萧索,室内却是温暖如春,食案上瓜果点心,酒食菜肴,一应俱全,在外人面前威势愈盛的皇城使张德钧,此时却毕恭毕敬、温和有加地伺候着人,一名老太监。

在整个汉宫,能有资格让张德钧如此低身侍候的,除了皇帝,就是宫内那些贵人了,当然,十几年下来,除了太后与皇帝之外,其他人包括皇后都没有得到他如此侍奉。

而这名老太监,身份特殊就在于他是张德钧的养父,在其少年入宫时,为张德钧提供了庇护。直到幸运地成为太后身边的内侍,然后更幸运地被推荐到皇帝身边侍候。

这么多年下来,张德钧深受皇帝看重,委以重任,权威渐重,作为其养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汉宫内的日子素来滋润,负责尚舍局,在宫廷事务上的实权与地位都不低。

“你公务繁忙,就不必抽时间,到我这边来了!”看着给自己斟酒的张德钧,张父面带笑意,嘴上却道:“若是官家相召,耽误了,那就不好了!”

“我与父亲也许久未曾一叙,该当前来看望!时下天气愈寒,您老还需多加小心,保重身体!”张德钧轻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方盒子,抽开盖子,露出里边的东西,道:“我给带来了一支老参,给您补补身子!”

这老参形态神韵,一看就是年份久远的名贵奇珍,张父微感惊讶,说道:“此物极品,你如何得来的?”

从张父的语气中,听出了少许担忧,张德钧表现从容,安慰道:“父亲不必担心,这是女真所贡,官家赐与我,儿身强体壮,倒不需此物,还是拿个您享用!”

听张德钧这么一番解释,张父松了口气,把那老参奉到桌案上,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道:“这等奇珍,岂是我所能享用的!”

当然,对张德钧的好意,也没有拒绝,还是收起来了,不过看他的表现,大抵会好好地保存起来。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认了你这个养子啊!”父子俩对饮,情绪一到位,张父不由对张德钧发出动情的感慨:“将来有你为我送终,后事无忧了!”

“父亲言重了,若无您当初的庇护照拂,又岂有儿的今日!”张德钧态度很是亲切,轻言安抚着:“对了,我有意自民间收养一二孤幼,替张家延续香火!”

闻张德钧这么说,张父脸上闪过一抹激动之色,然而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可!”

对其反应,张德钧微愣,像他们这些阉宦,作为无根之人,除了追求财富权势,最在意的或许就是个香火继承问题了。原本以为,他这个想法,会让张父欣喜,却未料到其拒绝得如此干脆。

“为何?”

看着张德钧,张父说道:“我们这些为奴婢者,得以侍奉宫廷,在于无根,无根所以无他念,一心伺候主上。你如今负责皇城司,宫内宫外,引人注目,本是受人嫉妒的差遣。自古宦官养子,往往引人非议,且易生祸害……”

听张父这么说,张德钧眉头稍微皱了皱,认真地想了想,道:“儿受教了!不过,若寻得机会,立得功劳,求官家以恩典,那也就不怕他人非议了!”

闻言,张父也点了点头,只要在皇帝这里不失宠,那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因此,目光中也就带上了少许期待。

在父子俩融洽交流时,一名宦官披霜带寒冷,匆匆入内,朝二者行了个礼,凑到张德钧耳边朝他禀报着什么,而张德钧的脸色有明显的变化。

见状,张父立刻道:“若有急务,你可自便!”

“也无甚大事!”张德钧朝张父一笑,不过却起身行礼:“父亲且安坐,儿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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