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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这次的灯光是从对面方向亮起的,仿若是在追赶那辆已经遥遥离去的路虎,中间却隔了足足一个小时。

在通往碧屿村的那条幽深山道的入口处,那辆一路疾驰的灰色皮卡终于停了下来。

在皮卡车的后方货箱中,还用架子固定着一辆黑色摩托车。

越野皮卡加大摩托的酷炫组合,让人一看就不禁联想到车主一定是一位身穿工装裤和黑头大皮靴的酷爱探险的狂野糙汉。

然而,皮卡车驾驶室的大门打开之后,却从车上下来了一位身穿月白色对襟盘扣唐装的年轻男人,质地柔软的衣料上还埋了银线云纹,在皎洁的月色下微微泛着流光。

做工精湛的白衣白裤之下,是一双青灰色的平底板鞋。

他骨线分明的左手手腕上,还戴着一串简洁质朴的菩提籽。

整体穿搭儒雅至极,玉骨天成,浑然不像是个酷爱开皮卡骑摩托的狂野人士。

男人的长相也极为清朗俊逸,身姿挺拔,卓然而立,犹如青松翠柏;浓密的长发一层披肩,一层束髻,独特而雅致;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颇具风流,韵味十足,然而他那双眼睛中的清冷感却又大大地折煞了这股多情风流劲儿,给人的感觉仅剩下了淡漠与疏离,好似比天上的皎月还要高不可攀。

紧接着,另外一侧的车门也被推开了,从副驾驶跳下来了一位十三、四岁大的少年。

“师父。”少年五官帅气,眉眼机灵,穿着红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一头天生的奶奶灰发色相当醒目,然而他此时此刻的目光却十分迷茫,困惑不已地望着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山道,不确定地说:“才七年没回来,我怎么觉得这条路窄了这么多?”

顾晚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口看了半晌,回了声:“没有变窄,是你长大了。”

“哦。”其实毛三已经快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因为儿时的记忆对他来说既不幸福也不快乐,每一天都充斥着对未来的担忧和害怕,所以他的记忆系统就启用了自我保护模式,逐渐淡化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直至被师父带走之后,他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顿顿有饱饭吃,生病有人照顾,逢年过节有新衣服穿,按部就班地成长上学,终于变成了一个有依靠的普通小孩,记忆也随之清晰了。

所以毛三并不在乎这条山路到底有没有变窄,他当下更关心的问题:“那咱们是今晚就进山还是先去县城住一晚?要不先去县城住一晚吧?下雨了,可能不好骑摩托。”

顾晚风却说:“照骑不误。”

从小骑到大的路,别说下雨了,就是下雹子他也能闭着眼骑。

毛三却很担心:“啊?您早上不还说为了安全起见要去网购几个头盔么?”

顾晚风沉默片刻:“那是去东辅用的。”

毛三都懵了:“去东辅需要注意安全,在这儿就不用了?”

顾晚风:“这里没人管,东辅有人管。”

“……”

看来,您是真的很尊敬东辅的交通规则。

毛三一边思索着,一边说:“所以,您当初宁可推掉大几万的订单也要风雨无阻地去考摩托车驾驶证也是为了去东辅作准备?”

顾晚风莫名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点了头:“嗯。”

毛三却越发百思不得其解:“您都野了一辈子了,怎么突然就要去东辅当良好市民了?”

顾晚风:“……”

◎“我叫顾晚风,我是顾晚风。”◎

又是一年清明节, 司徒朝暮却没有陪同宋熙临回老家,倒不是因为她不想再去,而是因为没法儿蹭车去了。

宋熙临马上就要和冯夕雅订婚,订婚仪式的日期就在清明节假期过后不久, 而冯夕雅这人向来是骄横刁蛮, 心高气傲, 凡事都要压人一头,所以她对自己的订婚仪式极其看重, 力求尽善尽美,独占鳌头,务必要在东辅上流社会的名利场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令人称羡。

宋熙临虽然不爱冯夕雅, 但他会给足冯夕雅纵容和体面, 因为他太明白“豪门联姻”的意义了, 更明白自己的婚姻和感情在家族利益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他愿意迁就自己的未婚妻, 任劳任怨地陪同她三番四次、朝令夕改地试礼服,换酒店,换场地,换仪式, 弄得分身乏术,连抽空回老家祭奠母亲的时间都没有了。

但对于司徒朝暮来说, 这可真是一桩大好事, 因为冯夕雅特别讨厌她,众所周知的讨厌, 就连总公司里面的清洁阿姨都知道的那种, 所以她这几天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理直气壮地请假, 直至宋熙临的订婚仪式结束为止,她都可以不去上班。

大体一算,她至少能休个十天的小长假。

也算是规避风险了吧。

不然很有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挨冯夕雅一巴掌。

两年前挨的那一巴掌,司徒朝暮至今为止都记忆犹新。那天清晨,她才刚跟随在宋熙临身后走进公司大楼,冯夕雅突然从熙熙攘攘的上班人群中冲了出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就开始破口大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扣上了“勾引上司”的污名。

那一巴掌真是给她扇蒙了,脸颊灼热发疼,耳鸣阵阵不断,外加当时的围观人群众多,大部分还都是熟悉的面孔,所以她简直惊愕到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辈子都没有经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她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冯夕雅连豪门千金的体面都不要了,疯疯癫癫地跑来宋家的集团总公司当众大发雷霆。

而她的上司,她效力多年的老板,却没有维护她,更没有当众为她讨回公道。当然,宋熙临也没有那个义务去维护她,冯夕雅比她司徒朝暮重要的多,冯家千金的身份更比一个人微言轻的小秘书重要的多,所以,宋熙临只是简单呵斥了冯夕雅一声:“别再闹了。”然后就拉着冯夕雅的手腕离开了,留下她一人独自收拾残局。

她明明挨了打,明明受尽了羞辱,明明眼泪早已在眼眶中打转了,却不得不强吞下委屈和怒火,竭尽全力地保持平和与冷静,以一种不怒自威的神色和声调去驱散看热闹的人群。

总裁秘书的身份对普通员工来说还是有点儿威慑力的,所以她很快就完成了维持秩序的工作,但这也是她当时所能够维持的最后的理智和体面了。

看热闹的员工们散开后,她就转身离开了公司,往后一个月都没再来上过班。

她也不是没想过辞职,实在是受不了这股窝囊气,所以在挨打的当天就给宋熙临发送了封辞职报告,然而直到今天宋熙临都没有打开那封邮件。

在家中歇了一个月后,宋熙临在某一天深夜突然给她打来了一通电话,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给他订一张前往c市的机票,他要去c市出差。

订机票是秘书的份内工作,但如果她辞职了,就没有那个义务再给他订机票了。

于是,她很无奈地回了句:“我的辞职报告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了。”

宋熙临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这句话似的,自顾自地说:“大概中午十二点落地c市就行,你如果不想跟着一起去,我可以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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