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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心怪生妖

 

他话里有话,我是知道的,却没想他是来说这个的。我说:“以人性来推测的话,这个故事的结局不难猜。在揭开之前,为了不拂你的兴,还是顺着问一句,你认为呢?”

“其实在他流落荒岛与外界隔绝起,便可以当作自己死了,若怀抱着能被救出去的希望,事实上到最后都没人来救他,仅存的一点希望破灭,他的人生是无法往前走的。

以这是一次新生来看待,重新构建自己的生活,岂不更容易接受目前的处境?

不肯接受自己有可能一辈子回不去的现实,抱着莫须有的誓言承诺画地为牢困住自己,拒绝眼前的温暖,唾手可得的幸福,这样真的好吗?”

这些话里我唯一认可的是,有些选择做起来容易得多。所以“顺水推舟”、“身不由己”这两个词成为自始自终以来最好用的借口,最信手拈来粉饰坏事的涂装。

我点点头,“你是及时行乐派。”

“你不也是。”他顿了顿,“况且你表现出来的也是,但在有些事情上却那么固执……”

不是固执。只是我没有力气,也没有欲望去做。

“其实我在跟你说之前也在犹豫。”看我没答,他叹口气,“怕你说什么背叛和弃誓都太轻易,我不喜欢那样,这种伪君子、假圣人的话来,听了我会揍你一拳。”

“你是来说教的?”

“我的意思是你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要给对方一个机会。”

他在劝我广纳贤妃,而我在听和尚念经,这对我们彼此都是痛苦。

劝恶人行善就像在对树洞吹风,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事。

我直截了当告诉他故事的结局:“多年以后,在他守夜的晚上,一艘船经过,即使相隔很近,男人没有点燃篝火,也没有通知其他人。他做了最符合人性的选择。”

他无话可说后只挤出一句,“你不觉得是个好故事?”

“挺妙的,只是有个前提假设不太贴合。”

“什么?”

“假设我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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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大骂我几声疯子后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宁诸后脚就到,他看蒋昭的样子问我他怎么了,我说不用理他。他出去一阵,又回来,“蒋昭这货说什么呢,尽出些馊主意,不靠谱。”是去找清亮打听了。

“但是蒋昭有句话没说错。”他坐下来。

我等着他后半句。

“这水中之月就是如何都比不上天上之月。”

我不说话。

“她……”

我站起来,从架子上拿出今儿他应该是来取的卷宗交给他。一起案子的仵作验尸报告,我看了,补充了几处纰漏,没有错处。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打开卷宗详阅。

“这绳子是疑点吗?原来这上面也能下功夫。”

“花盆里的红陶土也是。”

“你的意思是……”

我打断他,“你们自己回去调查吧。”

“无碍,嫌疑人已收监。”他收起卷宗,看来是要多坐一会儿,我戏谑道大理寺司案子还是不太多,不够忙,他道,“大理寺忙不忙我不知道,你似乎是闲过头了。既然这么闲,不如我们到山中小住去,顺道散散心?”

-

阜琅山中,道观后有一处木屋所在,清幽静雅,返璞归真,是世外高人居住之地。

打开门,木头的香气扑鼻而来,混着一股清淡的灰尘味。我将棉被枕头拿出来洗完晾晒,又把自己带来的褥子枕套铺好,用竹条清扫了一遍内屋,在地面洒上水,太阳出来不久便晒干了。挂上香薰,点上蜡烛,香喷喷的。

宁诸早就讲要将一年中休沐的时日腾出来,攒起来陪我游山玩水,蒋昭更是担子一撂说走就走,当然走之前还是交代了二当家的不少事。他雇了些人马,将我们的东西驼到山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住多久,归隐山林似的。还往箱子里塞了两叁壶好酒。

忙完已是到了晚上,我们坐在冰冷如水的地上,面前倒着几个空酒坛子。月光从窗口进来,一如笼罩在一层薄纱里,浸漫在此当中。窗外边,是一片竹林,风吹过便飒飒作响。我把目光从外面收回,那里并没有什么竹叶青妖。

宁诸盘腿坐在我对面,我有些醉了,问他:“这世上有妖怪吗,你信有妖怪吗?”

他说,“妖在你心里。”

是了,妖在我心里。

其实我喝多了,没听到他前面蒋昭还有一句“有屁妖”,我问完倒在地上,恍惚间听见他瞎嚷嚷,真有美女妖出来让兄弟们见识一下,今晚就别走了哥几个快活快活……宁诸骂他下流。蒋昭说你可真是正人君子啊,都是来取你性命的了,还怕玷污恶人的清白。随即遵循老传统吵起来了,不可开交。

我蜷缩在地上,听着他们吵闹像是很遥远的光景。过不久,宁诸似乎在摇晃我,但我不想动,也不想回应。他们在问我什么,但我不想说话。

“又来了。”宁诸跟蒋昭面面相觑,“上次也是这样,怎么问都不说。”

那回尹辗在岸边包了处酒楼,邀天下名士前去。我虽已籍籍无名,但他总不肯放我闲着。

出发时清亮为我搭上披肩,担忧地道,“若那些人再无故对你发难何如?”我说,“不碍事的。”

回来就见宁诸蒋昭早已等在屋里,左问右问,我太累了,什么都不想说。

但凡不好的事情,或者说诸多事情,我都持相同的态度,不去回忆,不必再提。

“我们得想个办法,”我听到蒋昭跟宁诸说,“想办法让他死心。”

莫不是以为我不回答是因为听不见,毫不避讳我。

“什么办法拌饭。”宁诸瞪他一眼,“你知道心死的人是什么状态吗?”

“知道啊,不就看开了嘛,我觉得他这死大半,没死透。”

“……你有什么办法?”

“死猪不怕开水烫,咱给他放滚水里滚一滚……”

宁诸仰天长叹一声,对蒋昭彻底无语。他把我拉起来,捡起话头往下讲,他说你搅这趟浑水搅就搅吧,怎么看不到半点对你有利的地方?

又说蒋办法你可真有办法,就是不讲规矩。

“宁有招,您有什么高招?说来听听。”

“我能招呼你个大嘴巴子……”

他们好像在我脑子里打架的两个小人。一个劝我往前看,是感情,冲动。另一个说不行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是理智,冷静。

“那你要不要听冲动一次?”蒋昭饶有玩味地看着我。

他还准备进一步引诱,“趁这些日子,好久没出门玩一趟,咱去青楼,伎院。醉美楼、篱香院,寻花问柳,寻欢……诶诶痛!”宁诸冲过去揪住了他耳朵。

这一幕惹得我发笑,兀自笑个不停。

我拿起酒壶,接着给自己倒酒,外面很寂静,有虫鸣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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