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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觉得人生最开始是没有任何颜色的,像一块苍白的画布,黑的白的你得自己往上加。

他并不需要什么灿烂绚丽的人生,对那些浓墨重彩也没兴趣,所以他一直觉得他没有任何存在感,无论何时、何地……

出身将门世家,苏家从他这一辈往上翻三代,整个家族几乎全是军人或警察。战争时期,立下战功加载史册的不在少数,而现在家族里的大部分人也担当着维护社会、除暴安良的重任,可谓正宗的“满门忠烈”。

而每每想到这些,苏禾都有想笑的冲动,这样一个家族,出了他这个不红不黑的子孙,造化弄人。

宽敞的办公室里,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墙面显得有些肃穆,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外加几个档柜已经是全部。

房间里烟雾缭绕,掐掉了第四根烟,苏禾皱着眉把烟灰缸推远了一点,里面满满的一座小山,是他今天一上午的成果。

虽然知道不应该在办公室里放肆地吞云吐雾,但是除了这个,他已经找不到让自己暂时放松的方法了。

一个多月前,他被调到这个城市最大的、也唯一的一所监狱担任监狱长,虽然看上去只是一次简单的调职,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下放。从不靠家族声望的他没有了后盾,终于还是一点点的被挤了下来。

早晚的结果,他倒是比任何人都坦然。

他一直在努力,无论是黑是白,他总是努力想往高处爬,不管走的是不是所谓的正道,只要是靠他自己的力量就行。这个世界没有人在乎你成功的过程,只会在意你是否成功。

从一开始连跑步都坚持不了几分钟的烂泥走到今天这一步,几经曲折,现在的结果对苏禾来说绝对算不上好,却也算是个值得回味的过程。

家族里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在意,他不介意失败,失败之后再会有下一次成功,而现在,他有种疲惫的满足感觉。

对于自己的这种堕落心态,苏禾扬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就在他伸手准备去拿下一根烟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请进。”

“报告。”狱警进来向苏禾敬了个礼,把一叠档放到他桌上,“这些档需要您过目。”

苏禾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轻轻一点头,“知道了。”

他调来的第一天,所到之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却已经并不陌生了。警察局绝对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不出几天就能把你的家底挖得干干净净。

苏禾知道他们在背后叫他“下放太子爷”,这其实抬举他了。不过不管怎样,这些人表面上还是对他尊敬的,毕竟一个监狱长,大小也算是个官。

“今天有一批新来的犯人,其中有一个……”狱警停了一下,说:“需要您去看一下。”

苏禾注意到他的语气有些犹豫,想了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拿过一旁的帽子戴上。一身威严的制服,英气十足,但他每次看到镜子里这样的自己,都有一股浓浓的陌生感。

“走吧。”

走进问询室时,里面有五六个狱警,每个人都表情迥异地盯着一面玻璃墙,喇叭里传来一阵阵哼唱,象是闲来无事时悠闲的娱乐。

苏禾缓缓皱起眉,他身后的狱警咳了两声,几个人才回过神,起身向他敬礼。

“怎么回事?”苏禾问。

没人说话,几乎同时看了一眼玻璃墙。

苏禾皱眉,走过去,他任何时候都挺胸抬头,身形极为挺拔。

玻璃的另一面是一间全封闭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椅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而此时坐在椅子上的人正随着自己口中的节奏小幅度地摇摆着身体。

男人一身灰色的囚衣,因为身材高大,他穿的已经是最大号的囚衣,隐约可见小半片结实的胸膛。没有人穿囚衣还会好看,但他穿起来至少不是那么落魄。

闭着眼,男人英挺的眉时而微微皱起,时而又松开,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都因为出色的五官而生动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虽然戴着手铐,却并不妨碍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打着,不时地点着头,配合着音乐。

这不象是问询室,象是录音棚。

苏禾拧起眉,厉声问身后的狱警:“你们就这样一直看他,想让他再给你们跳一曲么?”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似乎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几个人面露窘色,其中一人立正,“报告,他的牢房还没有安排好,所以让他在这里等着。”

苏禾皱眉,问:“他是谁?”

旁边有人手忙脚乱地将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他面前,苏禾接过去打开抽出了里面的档……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拍入狱照还能照得这么……欠抽的人。

英俊中透着一股痞气的脸,扬起的嘴角和眉梢都有种张扬和桀骜不驯,完全不象是要坐牢的人,象是头被关进了笼子的狼,却仍然瞧不起关着他的人。

从照片上稍稍移开目光,看到了姓名一栏上写着:梁竟。

梁竟……确定了这个名字不是正在通缉中的杀人魔,也不是“午夜色狼”嫌疑人中的一个,苏禾没有继续看下去,合上文件抬起头看向玻璃对面的人。

突然,原本闭着眼晃着脑袋的人突然也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苏禾和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在玻璃的那一边,特殊的玻璃,他是不可能看到他的。

虽然知道,但是苏禾仍然有种被发现的感觉,那个男人的眼神充满挑衅,目光象是雷达一样准确地捕捉到了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这感觉让他有些许厌恶。

不过一个犯人……下意识地微微扬起下巴,苏禾双手背到身后,公式化的表情和动作,走到旁边的门前,冷冷说了句:“开门。”

铁门被缓缓打开,平时安静的门今天象是生了锈一样,发出一阵晦涩的响声。

看到门开了,里面的男人把目光移向门口,看到进来的苏禾,眼前一亮,大胆地调戏般吹了声口哨。

“嘿~看了这么多穿制服的,就你穿起来最顺眼了。”说着舔了舔嘴唇,说不上猥琐,但让苏禾很不舒服,但男人的话更让他反感。

皱起眉,他刚要开口,对方又咧开嘴笑得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说了一句:“让人有想剥掉的冲动。”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男人说的三分认真七分玩笑,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或者时间,不失为一场很好的搭讪。只可惜,时间地点和对象都不对。

苏禾表情不变,对他的言语骚扰置若罔闻。虽然心里已经把男人抽了几百个来回。但他是监狱长,在犯人面前,他需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冷静。

“梁竟?”他开口,先确定男人的名字。

“是!长官!”梁竟举起戴着手拷的双手,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礼,满脸的调笑。

苏禾忍住心里的躁动,不是没见过地痞流氓,监狱里各种各样的犯人应有尽有,哪怕有变态的犯人当着他的面脱裤子他都连眉毛也不会皱一下。

但是眼前这个叫梁竟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他有股恼火的感觉。

想到某些时候人与人之间所谓的“犯冲”,大概说是就是他现在的情况。

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苏禾向前走了两步,在适当的距离停了下来。

而梁竟象是等着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一样盯着他,象是就希望他走近点……再近点……最好坐到他腿上。

放肆的目光,让苏禾的不悦加深,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没被人这样看过。

小时候他是个胖子,被人称为“肥仔”、“土豆皮”,整个学生生涯基本都是在嘲笑中度过的。

长大了之后当了警察,没有人敢用不敬的目光看他,至少当着面没有。

而他知道自己也算不上国色天香,还不至于到让男人也垂涎的地步,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搞什么?

“长官,我很喜欢跟你眉目传情,但是你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么?”梁竟先开口。

仅仅几分钟,苏禾敢肯定这个梁竟不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歹毒的男人,却绝对是最恶劣的。

压下心中渐渐升起的怒意,苏禾冷冷看着梁竟,开始了公式化的谈话:“我是这里的监狱长,而从现在开始你是这里的犯人……”他的说教毫无新意,是已经背了几百遍了的,但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清冷而又独断。

梁竟歪着头,象是看戏一样打量着他,一直是似笑非笑的眼神,直到苏禾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急忙点头:“我知道,到了这里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争取宽大处理。”他面带微笑地看着苏禾,伸直了腿,坐姿有些随意和……不雅。

苏禾垂下眼皮看了一眼,从他双腿的长度和整个人的体型判断,这男人的身高绝对比他高出不是一点半点。

突然有种想法,如果这个男人不是被拷在椅子上的话……

不再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假想,他转过身冲外面的狱警示意开门。当他正要出去的时候,身后梁竟叫了一声:“长官!”

转过头,梁竟冲他挤挤眼,“你穿制服真性感。”

苏禾觉得这个男人的头衔应该再加一条,最恶劣,也最无聊。但他挑了一下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你穿囚衣也很合适。”然后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梁竟的大笑,异常刺耳。

“把他的档案给我。”回去中途,苏禾头也不回地边走边朝跟在身后的狱警伸出手,后者连忙把怀里的档案抽出一份放到他手里。

重新看了一遍梁竟的档案,结果不尽人意。不清不楚的档案,真实的信息感觉也并不多。

“这是怎么回事?”回到办公室把档案摔在桌上,他问。

“这个……”狱警有些为难地低下头,“上头的意思是,让他在这里先呆着,平时照顾着点,有什么条件就尽量满足他,等到外面把事情办好了,就会有人把他接走。”

苏禾一听就上火了。

“他是来坐牢的还是来度假的!”

狱警耸了耸肩,小声说了一句:“有些人还真是来度假的……”

一瞬间,苏禾觉得胸口象是被重重捶了一下。

见他脸色不太好,狱警有些慌,“监狱长……”

苏禾摇了摇头,“你出去吧。”

等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之后,苏禾有些疲惫地仰靠在椅子上,半晌之后,突然抬头看着桌上梁竟档案上的照片,随后深深皱眉,照片看起来已经很讨厌了,却仍然及不上真人十分之一。

这是个繁华的城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应有尽有,很容易让人迷失,但对苏禾来说,只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拿出钥匙打开门,迎面扑来一股水泥石灰的气味,苏禾走进屋里把钥匙扔到玄关旁的矮柜上,顺手开了灯。

这房子是他刚来的时候租的,根本没有去挑,是直接拎着行李就住进来了,他对住处没有太高要求。

房子半新不旧,也没有什么装修,但是基本的设备还算齐全,房东为了能租个好点的价钱,把整个房间从里到外重新粉刷了一遍,洁白的墙面,白得几乎让人眼晕。

每次出门前他都忘了要开窗,结果石灰粉的味道一直残留着。

苏禾脱掉外套扔到沙发上径直走回了卧室,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夜晚的凉风瞬间涌了进来。

像是被洗涤了一般,身上的酒气和糜烂气息被冲刷而散,他转身扯开领带之后扔到地上,整个人倒到了床上。

看着在黑暗中仍然白得肃穆的天花板,终于腹诽了一下房东为什么把天花板刷得这么白,白的像是病房一样,总有种在这里睡着睡着就要死过去一样……

早上醒的时候,苏禾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有几秒钟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片刻之后回过神,他缓缓坐起来,皱了皱眉,看着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突然有种“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平”的感觉。

他安安稳稳地做了一个月的监狱长,每天在办公室里抽烟,晚上去酒吧喝酒,日子过得的确是太逍遥了点。

只不过这种念头是哪里来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上午带着人在监狱巡视的时候,正值犯人每天自由活动的时间。苏禾沿着操场的铁栅栏缓缓前行,天气不错,如果忽略掉监狱的背景,也算是个散步的好时候。

虽然会有不少犯人用憎恨的眼神瞪着他,这很正常,他们看不惯臭警察的嘴脸,因为此时他们是阶下囚。但有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更让人有股优越感。

苏禾淡淡的移开目光,突然发现篮球场的一角,一群犯人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脸上的表情迥异,但基本都是看好戏的样子。

他往前走了一点,看清楚了处在人群中心的人。

梁竟盘着腿坐在水泥地上,顶着一头乱发,像是早上起来没梳头,嘴里叼着根烟半眯着眼,在一群犯人中间活像个流氓头头。

在牢里只要有门路弄到烟并不是问题,但一般也是躲起来偷偷抽,像他这样光明正大的叼着烟吞云吐雾的还是很少见的。

在梁竟对面站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个子虽然不算高,更显得短小精悍,此时正龇牙咧嘴地瞪着梁竟。

“来,再给大伙儿唱一个,唱好了爷有赏!”

四周的犯人发出大大小小的笑声,被他调笑的男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梁竟对他杀人般的目光视若无睹,咧开嘴笑着,像是古代纨绔子弟带着一群狗腿子去酒楼里听小曲。

“是不是还需要伴奏啊?来,我亲自给你打拍子。”

这算哪一出?

苏禾知道牢里有老犯人欺侮新犯人的“规矩”,但那男人昨天才来,今天就这么趾高气扬了?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狱警压低声音在他耳朵说了一句:“昨天晚上有个犯人被送进去了急诊,听说是……”

现在被梁竟耍的是监狱里了名的混蛋,叫王彪,进来之前是个不大不小的地痞流氓,因为在夜店里玩女人的时候差点闹出了人命,被判了几年,进来之后虽然收敛了,但老毛病没改,只不过条件限制,玩女人现在变成玩男人了。

听狱警说完,苏禾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还在对峙的两人。

那边,王彪被梁竟调戏得忍无可忍了。

“梁竟!我管你他妈的是什么老大!进了牢里也不过跟个劳改犯,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王彪指着坐在下水道口旁边的梁竟破口大骂。

如果是在外面,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王彪听说过梁竟这个人,但也只是听说一点,没见过更没打过交道,毕竟不是同一条道上的。梁竟到底做的什么买卖,没人说得清楚,虽然有点名气,但是毕竟是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虽然人高马大却一脸桃花,能成什么气候!

他王彪好歹也是个有名望的大佬,虽然现在是在监狱里,也不能在一干犯人面前这么被人当猴子一样耍,这让他出去之后还怎么混?

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梁竟也没有气,反而伸出双手鼓了几下掌,“啪啪啪”三声,象是抽在人的脸上一样。

“好好好!”他一边拍手一边摇头晃脑地说了三个好,带着一股浓浓的调笑意味,象是妓院里嫖客看姑娘跳舞跳到精彩处,忍不住夸了起来,把王彪气得脸都青了。

“真是爷们儿!我梁竟平时最佩服有男子汉气概的人了!”他故意拿腔拿调地拍着胸口。

那样子,苏禾都忍不住扬起嘴角。

身后的狱警有点为难,问他:“要去让他们散开么?”

“不用。”他倒是想看看,今天这一出到底谁能全身而退。不论是王彪还是梁竟,对他来说都没有损失,坐山观虎斗其实是件惬意的事情。

再看那“两只老虎”,梁竟刚才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不着调的话,惹得王彪真的发飙了。

“操你妈的毛都没长齐敢在这里耍老子!娘的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说着,王彪已经伸手撸起袖子向梁竟气势汹汹伸了过去。

梁竟也没躲,只是一下子站起来了。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给人的压迫感不是一点半点,王彪似乎也被吓了一下,毕竟身高他没优势,但是拳头都举起来了再收回去绝对会被笑掉大牙,于是头皮一硬揪住了梁竟胸前的衣服。

“妈的今天老子不教训你以后就没法再出去混了!”

王彪骂得直喷口水,梁竟故意尴尬地仰起头向后躲了躲,双手举到半空,嘴上叼着烟嬉皮笑脸地说:“哎~有话好好说嘛~你不喜欢唱咱们就不唱了嘛~”故意用肉麻的语调,让人恨得牙痒。

王彪抡起拳头要揍,梁竟开始小幅度挣扎着,说是挣扎,却感觉没怎么用劲,更没怎么用心,王彪的拳头也不知道怎么就失了准头和力道,两个人扭在一起像是闹着玩,最大的动静也就是梁竟的烟被甩掉了。

更要命的是王彪还一直处于踮着脚的状态,拎着梁竟的衣服跟着他到处晃。

四周笑声一时间震翻了天,原本以为是一场血案,现在却成了小丑表演。

王彪气得脸红脖子粗,倒是梁竟脸上一直笑眯眯的,咧开嘴时那笑容比阳光都耀眼。

“干什么呢你们?干什么?分开!”动静太大,终于引来值班的狱警冲上来大声喝斥了两人。

梁竟笑着说:“警察同志,我们两个练跳舞呢。”一旁王彪累的直喘粗气,没空跟他对峙。

“跳什么舞!都给我老实点!回自己床位去!”

人群散了,王彪走的有点狼狈,临走前狠狠瞪了梁竟一眼。

梁竟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嘴角的笑意不曾消失。

看到这里,苏禾觉得真像是场闹剧,结果似乎是无趣了点,但是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正在疑惑时,梁竟突然转了过来,并且视线准确无误地跟他对上了。

他愣了一下,表面上仍然一派从容。

梁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笑跟刚才没什么两样。

苏禾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点不爽,收回视线,双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地走了。

身后,梁竟看着苏禾刚正不阿的背影,笑容变得比刚才深沉许多。

梁竟和王彪的事本是监狱里一个小插曲,看似有趣其实也很无聊。但是没想到高潮还在后半段。

第二天,监狱里出事了。

王彪死了,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被人扭断了脖子,连挣扎也没有就断了气,验尸官尸检的时候也忍不住惊叹这手法纯熟的完全可以达到专业级别。

监狱长办公室里,苏禾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验尸体报告,面前几个狱警相互看了一眼,都在等着这位刚上任不久的监狱长看他能拿出什么对策。

半晌之后,苏禾皱了皱眉,把报告扔到桌上。

电影中监狱里杀人如麻的杀手并不是随处都可以见到的,至少这个监狱里关押的都是些普通的犯人,除了打家劫舍、贪污诈骗,最严重的也就是一怒之下把人分尸了,认罪的时候哭得凄惨无比,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当时敢分尸。

现在出了这种事,苏禾觉得自己的预感还真是灵验了,安稳日子终于还是到头了。

拿起桌上边一迭新进来的犯人档案一个个又重新看了一遍,光看脸是挑不出几个有嫌疑的,不过……梁竟的档案苏禾倒是再仔细地看了一遍。

依然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说到嫌疑,经过昨天那一出闹剧,先不论梁竟是否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也是绝对有嫌疑的。

狱警说前不久已经找梁竟问过话了,他说当时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也有同房的人做证。

苏禾听了之后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仍然犹豫着。他有点自私的认为,可能是梁竟做的,就像是种不成熟的直觉,作为警察他为这种意识而自惭,但是又制止不了这种念头冒出来……然后马上又有了不会是那个男人的想法,因为感觉他不会是为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的人。

矛盾的心理让苏禾自己都开始厌恶,思考了片刻,他站起来,决定亲自去找梁竟问个清楚。

虽然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但是他觉得有这个必要,因为这里是监狱,他是监狱长,而梁竟,只是个犯人。

现在这个时候,监狱里刚过了晚饭时间,点完名之后便是犯人去活动室自由活动的时间。

苏禾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人头攒动的活动室,问旁边站岗的狱警:“编号0611的梁竟呢?”

狱警一愣,然后站直了身体小声说:“报告,他……在洗澡。”

洗澡?苏禾皱眉,“都几点还让他洗澡?”

狱警低下头没说话,答案已经了然。

苏禾眉头皱得更深。虽然他也知道梁竟是个特殊人物,梁家独子的身份自然会让他在监狱里得到特殊的照顾。这种事在鉴于里虽然少有,却还不到稀奇的地步。

但是一想到梁竟的嚣张,苏禾就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

离开活动室,他一刻也不耽误地奔向浴室。

到了浴室门口,里面隐约传来水声,苏禾本来想直接开门进去,但犹豫了一下之后,他站在门口声音刚正严肃地喊了一声:“0611梁竟!马上出来!”

他自认为声音已经大到可以让里面的人听见了,但是三十秒钟过去了,浴室里仍然只有水声,人却毫无反应。

他皱眉,伸手用力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0611,出来!”

这次,里面的人终于有反应了。

“长官,我真不喜欢你叫我的代号……”梁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苏禾没心思跟他讨论这个,极不耐烦地喝了一声:“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出来!”

“再等等……”还没来得及发火,里面的人又来了一句:“我现在不太方便啊!”

苏禾觉得自己的耐心在这个男人面前已经大打折扣,刚伸手要去推门,里面的水声停了下来,梁竟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出来。

“不过长官你要是不想等,可以进来跟我一起洗,我们还可以相互搓个背,打个飞机什么的……”

苏禾差点气炸了肺,抬起腿用力一脚踹踹开了门,擅闯浴室的后果一般是很严重的,而苏禾发现更严重的不仅仅是他看到了梁竟的祼体,而是那个男人的……

不过梁竟果然没有骗他,真的在打飞机。

赤身裸体地站在花洒下面,高大结实的身体沾满了水珠,侧身对着门口,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握着腿间已经勃起的性器,深红色的一根跟男人体形完全成正比。

一时间,苏禾有点目瞪口呆。

梁竟倒是很坦然,姿势未变动作不停,只是抬起头看着门口的苏禾,咧嘴一笑。

“长官,我自己动手不犯法吧?”

虽然说过哪怕犯人站在他面前脱裤子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脱了裤子在他面前自慰就有点超出苏禾的承受能力了,他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时梁竟松了手,挺着下面一根,转过身赤条条地面对着他,粗大的性器仿佛在像他示威,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却是一抹藏不住的恶劣的得意。

“你……”单看男人的裸体并没有什么,但是配上梁竟的表情就有些让人望而却步了。苏禾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

这种时候,说到底就是看谁脸皮够厚,他现在要是红着脸跑出去大概也就称了梁竟的心了。

所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禾站在原地,但是仍然难掩微怒地盯着面前的人,“0611,穿上衣服过来站好!”

梁竟倒也听话乖乖过来了,只不过没执行“穿上衣服”的命令。

他优雅的踱着步子,一边走一边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略深的肤色衬着紧实而不夸张的肌肉,宽肩窄臀的身体最大限度地展现在男性的健美。

梁竟一点点的靠近,随之而来是一股浓浓的压迫感,香皂的味道和男人本身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苏禾看着那具高大健壮的身体,给他的感觉就像只是老虎,不用铁链锁着是不安全的。

他突然觉得应该先出去,暂时避开现在的情况,但是理智和自尊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

站到苏禾面前,梁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男人仍然是一身制服,戴了帽子所以看不见是什么发型,但是从露出的头发的长度看应该挺清爽的。

“啧啧……长官你穿这身制服真性感,可惜就是沾了水也不透。”梁竟满脸的可惜。

“梁竟,我警告你注意你的用词。”

“长官,我已经很注意措辞了。”梁竟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在心里叫你什么……”

苏禾完全不想知道。

多说无益,在这里他也懒得用审问犯人的那一套公式化的过程,对眼前的人应该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于是,他直接问梁竟:“王彪是你杀的?”

梁竟眯起眼,笑容突然很是诡异。

“怎么?他一死,你第一个就想到我了?”

苏禾不反驳。

“这可真是荣幸,”梁竟嘻嘻地笑着,“监狱长能够亲自审问我,单独的……”

苏禾眉头就没松开过,“注意你对长官说话的态度。”

事实上,梁竟从来都没把态度摆正过。

他觉得像是撩拨一只高贵而温顺的猫,但他知道后者的冷清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猫也是会伸爪子的。

而梁竟似乎就是在等苏禾亮爪子的那天。

现在的画面,从远处看,两人一个制服笔挺,一个不着寸缕,站在一起有点诡异的色情。

苏禾有几分认真地打量着梁竟,像是想从他脸上的出一丝心虚的痕迹。

似乎是察觉他的意图,梁竟收起了不正经的笑脸,伸手把垂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拨了拨。

“那个王彪,在牢里横行不是一天两天了,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怕他的居多,但是懒得理他的更多。只是凡事总要有个底限,不是谁都能永远宽宏大量的,他干的那些事,真要遭报复了别说上厕所被人扭断脖子,就是吃饭被饭粒咽死都有可能。”

苏禾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你不过来了一天,就对这里的事了如指掌了?”

梁竟笑而不语。

“你不是第一次进监狱吧?”苏禾突然问。

“喂!长官你可别冤枉我啊!”梁竟抗议,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可是第一次,档案上不也写着么,我虽然在外面混得差了点儿,但作奸犯科的事可是从来不干的。”

苏禾讽刺地笑了一声,“那现在怎么进来了?”

梁竟挑了一下眉,突然微微弯下腰靠近他,压低声音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男性的气息和热度陡然靠近让苏禾有一瞬间的心慌,但他没有躲,站在原地保持着腰板挺直的姿势抬起头看着梁竟问:“你到底是谁?”

梁竟微笑,双眼神采奕奕,“我真的只是个小混混而已,要说有名的话……也是臭名而已。”

“我看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苏禾冷笑。

两人盯着对方,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倒是你,”梁竟说,“听说你本来是准备调到上面当高官的,怎么一下子变成监狱长了?”

“不管你的事。”苏禾冷淡地说。这并不算是他的痛处,却也不想被其他人当面评头论足,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犯人。

“我也只是关心你嘛。”梁竟说着还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苏禾一侧身躲开,看着梁竟扬起嘴角,“你是不是还想再多加一点儿刑期?”

梁竟笑了两声,大胆地缓缓低下头,嘴唇在苏禾耳边若有似无地磨蹭了一下。

“长官,你太坏了……”虽然没有完全碰到,但是那声音倒象是长了手一样,弄得人耳根痒痒的。

“什么?”苏禾一阵厌恶,下意识伸手去推他,梁竟却先一步退回去了。

“昨天你早就看到王彪要欺侮我竟然还不阻止他,是不是等着他打我呢?”

事实上,苏禾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他没有半点愧疚和心虚。

“他欺侮你?是你欺侮他吧?”让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男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歌,还抱在一起“跳舞”。

“那不叫欺侮……”梁竟摇头,然后看着苏禾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欺侮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且,这才叫欺侮……

当梁竟的脸缓缓靠近的时候,苏禾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觉得梁竟的声音变得有点阴阳怪气……直到唇上一热,呼吸陡然停止,一条湿热的舌在自己嘴唇间停留几乎一秒都不到,然后大胆来回舔拭了一下,甚至企图撬开他的嘴往里伸……

一直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苏禾眉一拧,双手抓住梁竟搭在他肩上的那条手臂,整个人一扭身,连胳膊带人把梁竟来了个过肩摔。

“砰”地一声,巨大的落地声在浴室里回响着,甚是恐怖。

紧接着周围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安静了几秒,直到苏禾松开手,低头瞪着大字型躺在地上的人,胸口上下微微起伏着。

“嘶……好疼……”梁竟龇牙咧嘴地皱起眉,一只手揉着后脑勺缓缓地坐了起来,“长官,你真是不知道手下留情啊……”

苏禾本来还在发愣,听到他这么说回过神,愤怒丝毫未减反而有越来越有爆发的趋势。

这男人,竟然敢……身为监狱长,在监狱里被一个犯人强吻,简直是对他警察生涯的亵渎!

而梁竟像是没感觉到苏监狱长正在升腾的怒火和杀人般的目光,就这么光着屁股坐在地上揉了揉被摔疼的地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你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没想到还有点力气。”他抬起头朝苏禾一笑。

苏禾伸出手指着梁竟,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手握成了拳头。

梁竟笑嘻嘻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开始骂人。

苏禾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使用暴力不是他的初衷,跟一个无赖争吵并不能让他有优越感。但是,现在他每动一次嘴唇都仿佛能感觉到刚才梁竟舌头划过的瞬间……太恶心了!

伸手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嘴,苏禾有点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梁竟一眼。

“我不管你有多大本事,再有一次就让你永远呆在这里!”

说实话,他本来的确是想打在梁竟那张欠扁的脸上的,偏偏后者脸上那表情感觉好像就是等着他来打,而且还是欣喜说你来打呀!

这是个无赖!是个下三滥的流氓!不值得跟他一般见识,在心里告诫自己之后,苏禾挺起胸膛转身就走,皮鞋踩在地上“啪啪”直响,每一下都恨不得踩在梁竟的脸上。

梁竟似乎也没想到苏禾能容忍到这个地步,其实刚才他本来没想要那么做,只是靠近看那个男人,一脸冷漠加高傲的样子,突然就有了想亲上去的冲动。

结果一向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他就真的亲上去了……

看着苏禾离去的方向,梁竟用拇指抹了抹嘴唇,回味着刚才短暂但是称得上美妙的一吻。那个年轻的监狱长的嘴唇,异常的鲜嫩美味。

在他短暂且无聊的监狱生涯中,这位监狱长似乎是唯一能给他增加一点乐趣的了,从第一眼见到苏禾的时候开始,他就这样觉得了。

浴室外面的走廊上,苏禾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身体一晃,整个人就往旁边倒去,好在他及时伸出手撑在墙上,同时另一只手扶上了自己的腰。

刚才梁竟摔到地上的那一声巨响中,其实也夹杂着他的骨头错位的声音。

好吧,办公室坐久了疏于锻炼是他的错,但是他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那个流氓的!说他滥用职权也好,只要梁竟还在这里呆一天,他就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咬着牙,苏禾又用力擦了两下嘴唇,在心里发誓。

深夜,监狱牢房里,月光朦胧地从高墙上的小窗里透了进来,在地上洒下一小块白。

上下双铺的铁床上,梁竟躺在上铺,双手枕在脑后靠在被子上闭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什么东西递到了他面前,睁开眼,是根烟。

侧过头,床边站着他下铺的犯人,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发现男人身材不过普普通通,五官也没什么特别,眉眼中也看不出有多机灵的样子。但越是普通的人,就越是容易被忽视。

某些情况下,“普通”也是一个很好的保护。

没有去接烟,梁竟重新闭上眼,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男人也没有什么不满,把烟收了回去。

“以后不要多管闲事。”梁竟突然说了一句。

对方微微一笑,只说了声是,但是过了几秒又补了一句:“我只是尽我的职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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