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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节

 

“你这是太看不起我了,我徐家为何要贪图你秦家的嫁妆?”徐长韶顿时明了,他也有读书人的那份清高,“只是……我虽喜欢小妹却不能提亲。不为别的,而是我身子不好,每月都要上山祛毒,想必将来也并非长寿康健之人……世上好男儿这样多,我帮小妹寻一门亲事吧。”

“徐兄。”秦翎沉沉地说,“实不相瞒,小妹她恐怕不能有后。”

徐长韶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若是真生不了,你给她寻再好的男儿又如何?到时候人家以‘无后’欺凌她,抬妾娶偏房来羞辱她,甚至弄一门平妻……她没了兄长如何自处?”秦翎都不敢往后想,“我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她生什么病了?可曾看过郎中?”徐长韶颤颤地问。

秦翎将头一摇:“无药可医。”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屋子里安静到连烧香的声音都能听清。沉香的灰折断了好几回,最终一段香灰落在了香炉外头。

而徐长韶,想了许许多多的事。

最后他站了起来,双手一拱在秦翎面前鞠了一躬:“那便放心将小妹交给我徐长韶。”

“多谢徐兄。”秦翎终于放心了,心里最大的事彻底落定。他还想和徐长韶说些什么,可心口猝然一热,一口腥甜直冲咽喉,最后话还没说出来,鲜红的血却被他咳了出来。

而钟言刚好迈进门槛儿,瞧见那口鲜红,生疼得宛如金针刺入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谈了三辈子恋爱,be了两次,第三次一定要he!

【阳】混沌煞7

秦翎千算万算,千忍万忍,就是不想在小言面前露出马脚,可他再忍再算也无力和时辰抗争,当这口血吐出来的时候他便知晓,自己的时辰到了。

对不住小言,他费尽心机给自己用各种法子续命,最后还是……秦翎看向钟言,在他冲到面前稳稳抓住自己的一刹那闭上双眼,彻底晕倒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睁眼,天已经黑了。

屋里点上了数十根蜡烛,烧得处处通明,元墨和小翠在外头忙,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床边发愣,根本看不出正在想什么,连最喜爱的沉香都忘了点。秦翎缓缓将手伸向他,低哑地开了口:“别为我难过了。”

钟言如大梦初醒,打了个哆嗦看向床头,立马又笑了出来:“瞎说什么呢,我方才给你把过脉,没事。”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瞒过自己,秦翎也不知道该说小言聪慧还是痴傻:“我都知道了。”

“你能知道什么啊,瞎说。”钟言端起床头那碗早就温着的酒,“该喝药了,来,我喂你。”

酒气冲天,秦翎远远一闻就猜出这是烈酒,自然也猜得出这酒水里头有什么。“你不要骗我,身子虚成什么样了我最清楚,这次醒来便觉着大不如前。”

“大不如前也是因为你近日劳累疲倦,夜不能寐,不是你身子虚。”钟言还微微地笑着,如同一个戴了假面具的人,他再次将秦翎扶起,催促道,“先喝药吧。”

秦翎见那酒水发淡淡红色,只心疼他又为自己取了心头血。血已经取了,他不能不喝,不舍得小言这几滴血白白浪费。少顷烈酒入喉,若是平日里秦翎早就大咳不止,他从未在清醒的时分里尝过一滴烈酒,可如今却没有知觉。

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了,只有微微发麻,发疼,他的身子在慢慢衰败。

听一些老人说,人若是要走了,最先消失的便是胃口。秦翎小口喝完了整碗烈酒,心想果然是这样,如今他什么都不想吃了,哪怕是小言亲手所做的汤羹都没有胃口。

“喝完汤药你就好了。”钟言见他一滴不剩才放心,然后用热水泡过的脸巾轻擦他的额头,眉心愁云不散,“徐长韶已经回去了,临走之前他说回去便和他爹开口提亲,只不过要委屈小妹。”

“委屈什么?”秦翎抓紧一切时刻看小言,记住他每个眨眼的动作和嘴角的弧度。

钟言拍着他的胸口说:“若要这么快定亲、娶亲,他只能和他爹说是给他娘亲冲喜,再有秦家也有丧事,小妹在白事期间出嫁便更能冲了。虽说说出去不太好听,但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不然这门婚事要耽搁一两年。”

“行,就这样吧,只要他对小瑶真心实意,哪怕是冲喜嫁入徐家也不会吃苦受委屈。”喝了酒,秦翎觉着心口那股灼热下去了一些,说话也有些力气,“嫁妆就按照我以前写的那些去办吧。“

“嗯,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是长嫂,万事有我。”钟言帮他整了整头发,忽然听到院外有动静,“你先歇歇,我出去看看。”

“去吧,我等你回来。”秦翎也笑了,只希望这最后几日自己别太难看,要干干净净地走。

钟言起身给秦翎盖上被子,点了他们用惯了的沉香才出去。一走出这个门槛儿,钟言像被人猛然打倒一般摇晃两下,摇摇欲坠站立不住,只能靠着房门才能维持。肋下和心口同时让他疼得无法吸气,连抬头都抬不起来。

他还以为秦翎这段日子吃睡不香是因为小泠离世,竟然是自己大意,不知道他……命数已尽。钟言还以为自己会掉眼泪,到这时候才发现眼睛里是干的,他狠狠地摸了一把,指尖仍旧干燥。

他居然哭不出来了。

钟言牟足了力气才将脸抬起来,院中一弯明月如冰,好似正在无情嘲笑他的执念。明知道留不住的人非要留,明知道活不下去的人非要活,逆天而行的下场就是如此,但若要他放下又怎么可能?

院里安静得出奇,童花还在院里劳作,恨不得一夜种出什么奇花异草来给大少爷救命,四个丫鬟静静地干着手里的针线活儿,故意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实则背过身都在偷偷地擦眼泪。元墨和小翠还在低头煮药,大有煮尽天下药材之势,明日就给主子找来救命神丹。

钟言不想哭,只是疼,他不能哭,自己是秦翎明媒正娶的妻,夫君要活天长地久,哭什么哭?

“师弟。”陈竹白忽然抱着秦逸走来了,小小的孩儿还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样的人生,在他怀里酣睡。

“什么事?”钟言马上支撑精神,“师兄累了吧?”

“我是累了,很累。”陈竹白极少在师弟面前流露软弱,可这回他说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提前让师弟放下,“他快不行了。”

“谁说的?”钟言马上反驳。

“我说的。”陈竹白残忍地告诉他。

钟言眉头一皱,很倔强地转过头去:“你也未必全对。”

“我这些年说错过什么事?若连我都不能全对,你又怎么知道他没事?”陈竹白声音轻轻,当真像竹林风声,“这些日子是我用法术撑着他,不然三日之前他便吐血了。”

钟言的身子明显地一震,原来师兄早就知道,秦翎也早就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秦翎不想你太过悲痛,他已经认命了。”陈竹白替秦翎难受,让一个将死之人认命,实在太残忍。秦翎想来也不愿意认,也有他自己的梦想、主意,但又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一切。

“他认,我不认,我还能给他续。”钟言两手攥得发白,骨头都要被自己给拧碎了,“师兄,他不会死的。”

陈竹白同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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