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记事(双重生) 第8
方妈妈入内行礼,李婠道:“快快请起。”春慧入内奉茶,方妈妈道谢接过,喝了一口,笑道:“二奶奶这儿的茶水可真甜人。”李婠笑道:“妈妈过奖了,”复又对春慧道:“且去包些茶叶予方妈妈。”春慧应是退下了。方妈妈连道不必。李婠问道:“不知方妈妈前来,所谓何事?”方妈妈捧上一账本,道:“原来二爷身边也没个主事人儿,遂我托大,管了院里大小事,今儿个奶奶来了,便请奶奶管着了。另其余人俱都想向二奶奶请安,正聚在正厅小院里,不止奶奶可有空闲见见,认认人儿。”李婠道:“方妈妈且拿回去,这院子井井有条,便依旧例罢。”方妈妈正欲劝说,又见李婠已起身,忙引着她去了正厅。冬清忙带着两个小丫鬟跟上。李婠高坐其上,四五十人立在院中,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打头便是清簟、善舒、秋灵、冬清四人,这四人上前行礼,“请二奶奶金安。”方妈妈轻声说道:“这四个俱都是二爷身边贴身伺候的老人,清簟、善舒是开了脸的。”李婠点头,赏了四人各一个金镯子,清簟、善舒多了两金钗。又八人上前行礼,方妈妈道:“这八人便管着正房洒扫庭除。”后一一介绍了管往来迎送、饭食点心、杯碗茶器的,李婠点头,各赏了两吊钱。李婠道:“且散了罢,俱都有差事,别误了时辰。”众人领了赏钱,喜气洋洋,听此行了一礼下去了。“方妈妈且留步。”李婠说道:“还要劳烦妈妈安排与我来的四个与几个小丫头,两个婆子,烦请安排些轻省活计,另有个小厮叫菊生,可否让他做个门房。”方妈妈连连点头。这厢,夏菱清点完嫁妆与趣儿两人往回走,路过一园子,听两个丫头躲假山后偷闲嘴碎。一人道:“瞧二奶奶今日做派,倒不是个苛刻主儿。”另一人道:“人也是个大方的,都得了赏钱。不过,只怕是个没手段的。现院里大小事都在方妈妈管,她不遏制罢了,倒由方妈妈夺了管事儿权。”一人又道:“这哪儿是方妈妈夺的,我听前院人说,是方妈妈捧上去,二奶奶给拒了的。”另一人嗤笑道:“方妈妈手段你还晓不得,院里都是她人,善舒姐是方妈妈亲侄女儿,两人背后靠着二夫人,要是二奶奶敢管,你信不信,不出三天,指定乱成一锅粥。”“虽说这样,二奶奶也是爷明媒正娶回的,正儿八经的主子,她说要杀要刮,不得全听她的?”另一人笑道:“可这后院没了爷们儿疼爱尊宠,她能如何?看大老爷,见天的宿在沈姨娘屋里,沈姨娘与大夫人比也不差什么,沈姨娘生养永哥儿现便寄在大夫人名下养着。”一人笑道:“我算听明白了,你这般说,怕是想往上走,你不要你相好了?”另一人呸了声:“不过是让他摸下手,怎地是我相好了?”接着悄悄道:“我听烧水人说,昨个儿,正屋要了三次水……”夏菱听此又羞又怒又恨,不顾梅儿阻拦,转过过假山啐了一口,呵道:“好两个没皮没脸没心没肝的白眼狼,得了我家姑娘的赏却背地编排她,呸,就你们那骚模样,也不撒泡尿照照,以为姑爷能看上你们?还有相好?怕不是他眼睛长在了□□里,才会看上你这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的小娼妇!你们两是哪个院里的?”两人见人跳出来吓了大跳,脸色刷白,一人机灵,忙用帕子捂脸,扯扯另一人,两人慌忙退去。夏菱见此忙去追:“还敢和我跑?跑得了和尚拍不了庙,且等着——”梅儿慌忙拦住:“夏菱姐,姑娘还在等着,别与他们一般见识,罚了她们事小,到让二爷误以为姑娘惨礉少恩到不好。”夏菱冷哼道:“便暂且饶过她们、若下次再让我碰着,看我不收拾她们。”复快步回了十竹轩,将单子呈给李婠。李婠低头验看,只见单子上五花八门,颇为丰富,不说各式己案、箱柜、立柜、楠木匣子、兀凳、绣墩等木器,摆设也众多,各白瓷花瓶、青瓷坛子、粉彩碗碟、杯盏、果盘、挂镜、挂屏等,另有黄杨木梳六匣、湘、蜀竹蓖子两匣、紫檀木梳妆匣三个、彩缎袅褥、鸳鸯枕,外加四季衣服、鞋二三十箱笼。最值钱便是以下几样:一是城外百亩的田地,二是两百匹绸缎衣料,三是众多金银首饰、配饰、手串等,四是一千两现银,五是古玩字画、文房四宝,六是些药材香料。李婠合上单子道:“且去让菊生托人拜会庄管事,原先我不得出,现今小半年过去,恐有变数,且让他把章程再与我瞧瞧。”夏菱点头应是。李婠抬头一瞧,见她似有话要说,问道:“这是怎地了?”夏菱放低身:“路上听人嘴碎,说您让方妈妈管着这院子。”李婠道:“确是如此。”夏菱道:“又听人说,善舒是方妈妈侄女儿。”李婠点头。夏菱见她没反应,着急道:“姑娘,万一姑爷被人抢走了如何是好?”李婠道:“莫多想,过好自己日子、尽好自己职责便是了。”夏菱只得闷闷应声。李婠道:“自己支上些银钱去吃酒买果子罢。”夏菱听后气道:“姑娘怎地还把我当孩子哄,不与你说了。”说罢走了。陈昌骑马,与三七两人到王启府上侧门。一个小厮忙行礼:“二爷您来了。”后上前牵马,陈昌点头,三七道:“喂些好料。”后从怀里掏出两银角子抛过去,那小厮喜道:“好勒,您放十万个心。”两人进门,径直往园子里去。到书房,有一人须发半百,一手扶须,一手后背,聚精会神赏着幅洛神赋图,旁陪着二三个门客。这人便是前几回说道的大儒王启,八年前陈昌便拜在他门下进学,至一年前,王启使唤弟子家去,七日来一次,指点学问。陈昌见此未贸然出声,候在廊上。半刻钟后,王启有意未尽收回目光,转头见陈昌,道:“进来罢。”陈昌入内,行了一礼,道:“学生陈子兴拜见老师。”王启点头。几门客见状告辞离去。王启便缓步行至书案,边说道:“还未恭贺你新婚之喜,”后于书案上取起一鸳鸯玉佩,道:“女子不易,好好待她。”陈昌接过,点头应是,复自袖中取出一物,“请先生指点。”王启接过验看。展开,先观字,王启见通篇无整洁,字体端正有力,道:“字到有进益。”后看头句破题写道:民既富于下, 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 藏于民者也; 民既富矣, 君岂有独贫之理哉?……吁!彻法之立, 本以为民, 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 何必加赋以求富哉。【1】全文观完,王启连连抚须道:“由浅入深,发人深省,不失为一好文。”后以朱砂批之。陈昌一一讨教,至晚霞方回。清簟迎上来:“二爷,可用晚膳了?”陈昌摇头,道:“摆膳罢。”善舒捧着热水与他擦手脸。陈昌在正屋转了一圈,没见着人,问道:“你二奶奶呢?”善舒间陈昌才成婚一日边问了两遍二奶奶,心里酸楚难忍,道:“二奶奶正在十竹轩。”说完,也不接过陈昌手里帕子,背过身去,低声说:“二爷不是不喜士族女子,怎一日三遍问。”陈昌手拿着帕子,脸色一沉,正要发怒,这时,清簟进屋见此,大惊,忙拉住善舒道:“这儿又是犯什么犟劲儿,快快与二爷陪不是。”又赶忙接过帕子,跪地上道:“二爷,善舒也算是伺候过您一场,且绕过她一次罢。”这下善舒也回过神来,心里怦怦直跳,后悔自己一时口无遮拦,跪下不敢说话。陈昌皱眉道:“罢了,都出去,叫水浼、南乔伺候。”清簟、善舒躬身退下。水浼、南乔两人进屋摆膳,南乔小心翼翼问道:“二爷,可要叫二奶奶?”陈昌正要答,又不知想什么,道:“随她去。”饭后,径直去了书房。清簟拉着善舒在一蔷薇架下,道:“你这是作甚?怎么这般托大,怎还吃起醋来了。”善舒眼中含泪,不语。清簟不语,叹息道:“二爷便是这般性子,除了二奶奶以后定还有别人,你醋得过来吗。不若好生侍奉,往后还能得几分尊荣。”善舒道:“若是贺家姐妹嫁给二爷便好了。”清簟道:“不都一样。二奶奶瞧着是个有主见的,到时候提脚卖了你,二爷左不过说上两句。快些收敛你脾气,莫惹二爷生气了。”话说上回说道,李婠第一日用膳未在婆母身后服侍,惹得贺夫人不满,二三日仍旧如此,贺夫人大为不喜。正此时,二老爷陈明胜因事外出一月,老太君万事不管,她没了掣肘,欲发作李婠。只第三日李婠归宁,只得隐下不发,想着等她归来再做计较。一早派去丫鬟,道是今日不必晨昏定省,自在院中用早膳便罢。用膳后,两人同去李府,一路无话。到时,已是正午。李婠见李康荣、李康宁兄弟二人带小厮丫鬟在门口候着,心中欣喜,下车与两人见礼,“大哥哥、二哥哥。”两人见她面色尚好,放下心来。陈昌拱手见礼,“大堂兄、二堂兄。”李康荣见他相貌不凡,更有好感,忙道:“不必多礼,老太太已等候多时,且随我来。”堂上,长辈齐聚一堂,李婠与陈昌先拜祖母,又一一行礼拜见,李婠面上并无异色。老太太今日见这孙婿肩宽腰窄、高大俊朗、举止有礼,心道,传言也尽未可信,这人品倒于婠姐儿相配,脸上稍缓。秋氏笑道:“可算见着人了,瞧这人品长相,两人是天作之合。”略知内情的何氏虽心中也不知滋味,此时附和道:“确是如此。”此间不过是些闲话,在此便不多叙。只说众人闲聊后,又聚一处用了午膳,老太太道不多留人,且让李婠带陈昌转转。众人方散了。李婠与陈昌往穿堂走,半路便见桂姐在一花丛后探头探脑,李婠忙示意夏菱去询问,后落了几步,夏菱轻声道:“五姑娘她们说,在园子里等您。”李婠闻言一笑,“你且与她说,我稍后便来。”只又心想,半途把人抛下,岂非待客之道,如此想,面上也表露几分。此时,陈昌问道:“可是有要事?”李婠点头,陈昌又道:“便去罢,我自已逛逛。”李婠听后行了个半礼,“如此,恕我失礼了。”李婠又吩咐夏菱,“好生招待二爷。”后走了。陈昌见她背影,心道,这般多礼,若是不长眼的见了,怕是看不出两人有联系。院里几棵海棠树枯败,两三丫头洒扫,无端有股落寞凄凉。沿路丫鬟见来人纷纷行礼。行至报厦,陈昌见其匾额上“海棠苑”三字,赞道:“这字收放有度,笔势遒劲,难得、难得。”夏菱本因园子寥落正伤心,此时一听,喜道:“二爷有所不知,这字正是我家姑娘所书。”三七一路上未做声,此时道:“我的个乖乖,二奶奶这般厉害——”陈昌挑眉未语。夏菱后引陈昌入正屋,又让一小丫鬟带三七去偏房歇息,奉上茶水,道:“可要我带二爷四处瞅瞅?”陈昌道:“不必。”夏菱退下。这厢,李婠于凉亭中见到李娟、李妍、李姝三人,俱都心喜,几人挨在一处说话。李妍道:“小妹瘦了。”李婠道:“我出阁也不出五日,哪有这么快瘦。”李妍道:“我怎得觉得好似许多年未见你。”李娟问道:“妹夫对你可好?”李婠道:“甚好,不必挂心,你们怎样?嫂嫂怎样?怎今日没见二姐。”李姝道:“小妹别挂心我们,在府里能吃能睡、万事不愁。二姐打发人送信来,说是路远人疲,索性定了满月再回。”几人细细碎碎说着话,十分快活。待日头偏西,几人催促李婠快走,莫薄待了妹夫。李婠见确已晚了,匆匆回了海棠苑。屋外一声“姑娘回了”,夏菱忙掀帘子出来,在她耳边说道:“二爷自您走后,喝了盏茶水,四下逛了会儿,又在榻上小息片刻,现正在后屋读书。问了好几遍姑娘可回了。”李婠边往后屋去,边奇道:“打哪儿来的书?”夏菱道:“铺房时,便留了在书房,防着姑娘回。是前头姑娘说不喜,锁在柜里的。”李婠点头。后屋两棵八棱海棠只剩些枯黄枝干,两相交缠,树下陈昌坐于石凳上,手拿一书,状似未听见身后脚步声。他耐着性子等了整一下午,心中不满,转身见天边彩霞,不言不语。李婠虽不喜陈昌,每日躲去书房,两人白日里倒是说不上几句话,只她想,这般把人丢下,着实不好,遂道:“二爷久等。”不见陈昌应话。李婠又道:“二爷可用晚膳?”陈昌翻了一页书道:“喝西北风饱了。”李婠一愣,陈昌顾自走开,道:“回罢。”两人遂回了陈府。陈昌用膳后,便书房睡去。夏菱见此,心中焦急,伺候李婠梳洗时劝她去瞧瞧,李婠觉得费神,道:“随他去,不管他。”又问道:“庄管事可回书信?”夏菱摇头,等她伺候人躺下,复叫来一小丫鬟,塞了她手里点碎银,与她耳语:“且去盯着大书房,若有人进去便回来告知我。”小丫鬟点头去了。这厢夏菱防着清簟、善舒二人,只两人也不敢触霉头,遂一夜无事过了。次日,众人照旧例去严母处用早膳,饭后,贺夫人笑道:“日日见大太太与馨姐儿两相和乐,让我眼馋,今日可算逮着机会与她亲香亲香。”遂欲将李婠留下。陈昌笑道:“不若我也一道,倒是许久未见太太了。”严母摆手:“去去,还不去温书,你媳妇儿与你妈说两句私密话,你去了碍眼。”陈昌扫了李婠一眼,与众人出去了。他行至半路,一小丫头来报,道是老太太有请,遂去了福寿堂。暖阁内,严母歪在软榻上,一小丫头跪坐敲腿,一婆子说着段子笑话逗趣。两人见陈昌来,忙退开停声。陈昌半跪行礼:“老祖宗,不知寻我有何事?”严母笑道:“该打,还不快快起来,尽弄这些。”陈昌起身,严母又命人奉上点心果子,“你母亲正与你媳妇说话,我也有事正想与你说说,你昨日书房睡去了?”陈昌点头。严母道:“可是与她赌气了?听我这过来人的说一句,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就算有哪不满,也不能撂人面子。我知你喜贺家两姐妹,待过些日子,我便做主替你纳进门。”说完又叹息道:“馨儿是个没福的,三年也没开怀,远哥儿也是子孙缘浅的,几个妾、外室都没能诞下一儿半女。”
一旁丫鬟婆子忙抚背劝慰,期间陈昌一语未发,道:“老祖宗莫忧,儿孙自有儿孙福,子嗣之事急不来,不若再挑几个丫头给远哥儿。”严母听此横他一眼,“你也别光扯远哥儿,且说说自己。”陈昌道:“大丈夫志在四方,整日儿女情长,没得消磨了志气。”严母道:“那日日往那两姊妹院里钻的不是你?”陈昌不搭话了。这厢,李婠到贺夫人暖阁中,说起话来。这贺夫人原名贺招娣,原是外地一猎户之女,嫁与陈自胜倒是一桩奇缘。陈自胜曾祖父与祖父两人以倒运南北货物起家,一次走南山道时,路遇匪盗,幸得两人身手矫健得以逃往山中。陈家老太爷不幸中了一刀,命在旦夕时,正有一猎户路过,出手相救,这人正是贺夫人之父。当时陈家老爷感念其恩情,又身无长物,遂与之定下儿女亲事。贺夫人招呼她坐下,拉着她道:“来了这些日子,可还习惯?若是缺什么物件,哪个奴才不听使唤,只管打发人来回我,你性子文弱,怕是拿不下他们那些偷奸耍滑的。”李婠道:“惹太太忧心了,院里再好不过了。”金夫人笑道:“哪里的话。”复又问道:“一直未拜见亲家老太太,她老人家身子可还硬朗?”李婠道:“托您的福,一切皆好。”贺夫人低声道:“那便好。”说着,她眼泪一掉:“你和老太太都好,亲家两口子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李婠听她提到父母,眼一垂,心中哀伤,虽知梦中这贺夫人不是个好的,此时也因她一哭,多了几分亲近。“我这命不好,只得昌哥儿一个,你来了,我便多了个女儿了。”贺夫人道。贺夫人瞧李婠面上动容,又道:“便不拿你当外人了,我这作长辈的,有几句指点说与你听。”李婠心说:怕是要敲打几句,面上恭敬道:“太太请说。”贺夫人笑道:“一则是《千金要方》有言,元阴元阳取决于先天,二十岁,四日一度;三十岁,八日一度;一滴精十滴血,这行房也要为长远计;二则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只陈家一儿,为陈家开枝散叶计,昌哥儿雨露均沾才是正理儿,可别学那些小户人家,爷们儿家去个书房都派人守着;三则昌哥儿白日劳累,晚上你吹灯拔蜡伺候也不便,不如依旧例睡外边儿;四则便是陈府比不上李家勋贵之家,却也有几样规矩,我也非苛刻之人,只我家底子薄,更得注意些规矩,我这有个嬷嬷,以往在朝廷二品内府供职,最是规矩不过,不若让她跟着你罢。”李婠听其言语,先是惊疑,恐自己听差了,后她劝解道:“太太,你我皆为女子,这条条框框苛刻的皆是我们,何必说这等子自轻自贱的话来,须知自爱自重才是正理。”贺夫人听后冷下脸,她出生低,因缘际会下嫁入陈府,恐叫旁人看低了去,因此行事重规矩、少人味,遵循古法,一言一行皆一板一眼,听后道:“你为人子,只管遵从罢了,不知颠三倒四地说甚。”李婠轻瞥她一眼道:“礼记有云: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可见皆是先有前,再有后。您言语不当,我非愚孝,恕我不听从。”贺夫人冷声道:“我怜惜你父母双亡、教养不好,给你指点教诲,你却说些颠倒错乱的胡话,怪不得你父母双亡,怕不是你个不知好歹的克的——”李婠听她言及父母,怒上柳眉,起身后退三步,冷声厉道:“与我指点、何必言及我老子娘,您以为您是个有礼有节的好物?何不溺以自照?”贺夫人睁大眼睛道:“你、你竟还敢顶嘴——”说罢,冷笑一声,捂着胸口俯倒案上,茶盏被推倒地,发出一声脆响。李婠见此一愣,也寻了角度,晕倒在软塌之上。几个丫鬟婆子听闻里间似有响动,忙进屋。接上一回说道,李婠与婆母贺夫人口角后,设计假昏,正巧陈昌来接人。陈昌遂快步将李婠抱回院中,令小厮请医用药,吩咐丫鬟婆子照看,又去了贺夫人处。刚进院门,绿荷满脸焦急迎上来:“二爷、您快去瞧瞧太太罢,大夫说,太太怕是要不好了。”陈昌脸色不变。三七心道,二太太这月都不好三次了。贺夫人卧在床上闭眼歇着,个丫鬟婆子抹泪。绿荷拿来一绣凳,陈昌掀袍坐下,问道:“大夫怎么说?”绿荷闻言忙道:“道是气急攻心,憋气胸闷,恐有损寿命。”陈昌点头道:“叫三七寻王大夫来再瞧瞧。”绿荷听此面露犹豫,眼不时瞥向贺夫人,其余丫鬟也道:“二爷,也有大夫来过,药都开了,何必在劳烦人跑一趟。”此时,贺夫人幽幽转醒,虚弱道:“昌哥儿来了。”陈昌点头,挥手让其他人下去。贺夫人淌眼泪,“可怜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没享着一天福,临到老了,倒要被你娶的媳妇欺负了。亏我当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心教导她,谁知她当头就骂,你瞅瞅,你是娶了个什么不孝不悌的,还不快快休了她,难怪她克死了爹妈……”“太太——”陈昌出声打断,“恶语伤人六月寒——莫再说这些市井污言秽语。”贺夫人尖声道:“市井市井,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现在到嫌我出身不好了?”说着又哭起来。陈昌叹气,“太太,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若嫌弃,岂不猪狗不如?”贺夫人一哽,道:“不管,我要不起那顶嘴的儿媳。”陈昌道:“您看得上的士族贵女瞧不上我,寻常人家您又瞧不上。休了她,您儿子便没媳妇儿了。”他见贺夫人未搭话只管哭,遂叫人进来,“好生照看着太太,有事打发人来寻我。”这时,一婆子来报:“贺大姑娘、二姑娘来了。”两人进屋便见几日不见的陈昌,贺仲媛目中含怨,似有似无挂在陈昌身上,陈昌见两人后一愣,他事多,整日不得闲,自娶了李婠,空余的心思便都到了李婠那处,如今见两人,忽地想起迎亲那日他说的“去去就回”,心下不自然,只说道:“劳烦表妹劝劝太太。”后走了,只留下贺仲媛眼中哀怨更甚。此事发生在电闪雷光见,两人见陈昌走、姑妈贺夫人卧床不起,忙去照看,贺夫人搂一个哭着:“怨我,我只晓得替娶个身份高的,没成想,到娶回来一母夜叉,早知今日,我何苦拦了你们与昌哥儿。”两人闻言也哭。陈昌遇着贺家姐妹,心中略愧疚,三七守在院子外,也瞧见两位贺家姑娘进去,料想此时他心中不美,提议道:“二爷,要不外出寻冯二爷他们几位吃酒?”陈昌步子往世安院去,道:“先去看看你二奶奶。”却说这边,李婠估摸着时辰悠悠醒来,秋灵往李婠身后填了两个软枕,夏菱捧着药碗伺候李婠喝药,夏菱红着眼道:“姑娘可好些了?”李婠推拒药碗,说道:“好多了,太太怎样?”“姑娘先顾着自个儿,把药喝了才是正经。”李婠道:“且放放、我待会儿喝。”秋灵插嘴:“二爷在太太屋看着,来了大夫看了。”夏菱放下药碗,在一旁抹泪:“果真是商贾人家,面上花团锦簇,内里腌臜事多,怕是寻常人家也罕见。可苦了姑娘了。”“无碍。”李婠道,“嫁了人,总免不了有些琐事。”她自认志存高远,无意于此时浪费时日,遂抛开不提此事,问及另一桩挂心之事,“庄管事可回信了?”秋灵道:“姑娘怎还管那什劳子闲事,现今二太太恐怕正说您坏话,若让二爷听进耳,入了心,疏远了姑娘,日后可怎么过?”李婠道:“任她如何,我自有应对的法子。且把信与我瞧瞧罢,于我才是要事一桩。”夏菱听此,从袖中取出信递过去。李婠展开,信上开头写道:东家敬安,昨承书信,拜悉种种,反复读之。月前织坊一事,心中惶惶,恐负东家信任……后文中已一一修正批注李婠所指之处,因已过了数月,原先瞧好的院子已被赁给他人,庄管事复在信中又添了三处。她细细读后,道:“我瞧着倒是八九不离十了。”又吩咐夏菱,“去从那黄花梨顶箱柜取八百两银钞予庄管事罢,另告诉他,我瞧着城西百里街头那院子合适,先赁五年,至于其他的人手、原料、织机,便按这章程来,尽快些。再赏他五两银,月俸提三两一吊钱。”夏菱领命去了。李婠坐直起来,秋灵忙去扶。李婠道:“且扶我起来,这一早便躺着也不是事儿。”秋灵不赞同,道:“方请了大夫,说是肝气郁结、上溢,得好生调理才是,平日里又无要事,姑娘歇歇罢。”正说着,听院外南乔一叠声的“二爷回了”。李婠叹气,心道怕是起不成了,遂躺回去,作恹恹状。陈昌进屋,秋灵行礼出去了。陈昌走进,坐于罗汉床边,见她歪卧于彩缎袅褥里,着一雪白单衣,肤白发黑,眉间微蹙,半合眼帘,心中一动,心说:与她同吃同住四五日,亲密事也干过,平日里只见她冷冰冰、不爱言语,到从不见她这般模样,当真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又见她发丝微乱,伸手帮她理在耳边,食指恰巧碰了耳垂,陈昌见这耳垂圆润、白嫩娇弱,不自觉出手揉捏几下。李婠脸稍偏,陈昌回神,伸回手,问道:“可好些了?”李婠心中不明,只觉他举止怪异,回道:“好多了,太太怎样?”陈昌道:“好多了。”李婠见他言语冷淡,以为他还在恼怒归宁之事,轻声说道:“那便好。”陈昌笑道:“这好来好去的,没得生疏了。”这时,陈昌见床边小几上放着药碗,遂端起来,舀了一勺,凑到李婠嘴边。李婠往后避避。陈昌又往前递递,无法,李婠只好张口喝了。汤药甚苦,滋味难言,李婠本不喜喝药,此时五官都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