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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妄渊在梦里被折腾得不行,醒来后即便回归了自己的身体,也只觉得头晕眼花,两眼冒星星。

他瘫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死活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上门寻仇,居然会变成……变成……

想起昨夜梦中发生的事,楼妄渊气得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楼妄渊心中又愤怒又羞耻,他苍白的脸颊上泛着红,完全是一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

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为梦生气,还是为身体这不知羞耻的反应而生气。

这个人族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喜好梦中撅人?

不对……为什么人族女人会有那种东西?她明明是个女人!

楼妄渊咬紧牙关,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万千,甚至不知道从何理起。

自从几百年前靠武力成为魔界最强以后,他一直都是魔界的支配者,即便魔界范围内依然有反抗的力量,但他毫无疑问是整个魔界的统治者。

站在顶点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再体会过这种任人鱼肉的无力感了。

更何况这还不止一次,已经是第二次了!

倘若第一次还能说当时他受了重伤,这个女人是趁人之危,那这一次又算什么?

他本意是去夏昭昭的梦里杀了她,谁知竟然撞上了一块铁板。

楼妄渊从未想过,活了几百年的自己,居然会输给一个看起来个子小小,长得柔柔弱弱的人族女人。

他脑海里闪过夏昭昭娇气无害的脸,想起自己只能像风浪中飘摇的小舟一般随着波浪起伏,任由狂风暴雨的摧残……

疼痛的记忆仿佛随着梦境的散去而消失,但那种从尾椎骨窜上来的隐秘快感,却让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楼妄渊越想越生气,那种无法诉说的憋屈和耻辱感折磨着他,令他焦躁难耐。

这场激烈的梦境早已结束,他却被困在这场梦魇里,重拾起年幼时,那种对万事万物都无法掌控的可悲感觉。

心中怒火无处释放,楼妄渊便只能把气通通撒在魔族身上。

只有置身于战斗,才能让他重拾起掌控一切的感觉,将梦中所有的烦闷,通通挥洒掉。

……

有了明柔开导,又有一晚上的美梦辅助放松,夏昭昭心中的郁闷已经消解了许多。

在加入这个游戏以前,她就是芸芸众生里普通的那一个。遵纪守法,任劳任怨,平日里做过的最违法犯罪的事,就是翻墙去外网看成人内容。

跟萧云烬比起来,她确实心计也比不过,心狠也比不过。

但明柔的话给了她很大启发,萧云烬虽然是樾州萧家的人,可他的地位并不比下人好多少。现在之所以能装出一副端方君子的做派,其实都是沾了她掌门之女的光,沾了她夏家的光。

没有了掌门女婿这个名头,哪里还会有那么多人将他捧着,对他阿谀奉承。

理清了这点,夏昭昭首先就想先扒掉萧云烬那张温润公子的假皮囊。

她要退婚!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萧云烬已经不是昔日的准赘婿了,她要让他搬出望星峰,先滚去外门弟子的居所去。

星晓派上下踩高捧低的人多了去了,没了赘婿的身份,她就不信所有人都还会对萧云烬这么尊尊敬敬。

既然萧云烬不愿意跟她好好成婚,那就别想再占着她家的好处。

夏昭昭有了计划,立刻就动身找爹娘。

可惜她醒得晚,等洗漱更衣用膳结束后,望星峰顶上早就没了人影。

星晓派每日要做早晚两次功课,门派上下都要诵读心经,研习道法。身为掌门的夏阳德和明柔每月都会有一两天主持功课,今日正好是他们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讲经的日子。

以往夏昭昭都是不参加这种活动的,她往日最讨厌的就是各种日会、周会、月会,如今难得有特权,自然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太久没参加早课,夏昭昭都忘记了结束的时辰。

等她到大殿的时候,功课早就已经结束了。她随手拦了个弟子问掌门去处,却被告知今日门派里三月一次的小考,掌门跟着长老们去练武场了。

星晓派的练武场在另一座峰上,夏昭昭怕错过,又急急忙忙御剑追到练武场去。

练武场上人多,隔出了几十个比赛场地,各峰弟子挤得满满当当,还吵得很。

虽说是三个月一次的小考,但大家似乎都很重视。夏昭昭以往只关注萧云烬,自从萧云烬在门派间的比武会上大放异彩后,这种门派内的小比武她都看不上,所以已经好多年都没来过了。

她左挤右晃问了一路,在人最多的内门弟子比武区找了半天,被挤到了一处擂台前。夏昭昭视线扫过,意外的发现此时正在场上比斗的人居然是夏星离。

自从夏明德公开了夏星离身份后,他的明家遗孤身份已经公之于众,只是姓氏暂时未改,掌门之子的身份也变成了掌门亲传弟子。

夏星离今日穿着一身黑色银纹的劲装,领口露出一点红色内衬。他的头发高高束起,比斗间头上马尾晃动,手中剑花银光闪烁,看起来确实比平时多了几分帅气。

与夏星离对垒的师兄用的是一把铁扇,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再加上法术辅助,一时间五光十色的。

夏昭昭仔细看了一会,见对面师兄招招干练凌厉,看着就很有高手范儿。

反倒是自家亲哥……啊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她哥哥了,是她的青梅竹马才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竹马夏星离的招式却越来越花里胡哨,看着倒是很帅气,但是一对比显得他特别骚包。

周围弟子都在叫好,甚至有人开盘赌输赢。

夏昭昭不缺钱,被问到的时候就没下注。反倒是医修师弟过来兜售健康茶饮的时候口才太好,她被迫买了竹筒装着的一份药茶。

等比赛结束,那个看起来干练稳重的师兄居然输了。

擂台上的二人互相行礼时,那位铁扇师兄悄声问道:“老夏,不是说随便比比好让我晋级吗?你怎么还把我干掉了???”

“额……”夏星离眼神飘忽,只好对着兄弟打哈哈,“不小心打上头了,下一场、下一场我一定让你!”

铁扇师兄:“你放屁!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你刚刚那样分明是看到哪个心仪的小师妹了,瞧你那卖力耍帅的样儿,我都替你臊得慌!”

夏星离:“……”

场上的裁判宣布了结果,又说了些客套话,这才放两人去登记分数离开比赛场地。

夏星离急急忙忙从擂台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夏昭昭捧着一壶茶水在等他。

他心中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夏星离面露欣喜迎上去。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他又尴尬了起来。

昨日夏阳德的话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夏昭昭也没有给出答复,他纠结了一晚上,此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夏昭昭好。干脆收敛了笑容,冷着脸走到夏昭昭身边,开口问道:“怪事,你居然会特地来看我比赛。”

夏昭昭见夏星离赢了比赛,也不好泼冷水,于是把不想喝的药茶递过去,笑着答道:“这不是从来没见过我哥比赛的英姿,所以来欣赏一下嘛。”

她想起昨日夏阳德的暴言,本来还觉得有些尴尬,但仔细想想,这事还是先装作没发生,正常态度对夏星离吧。

夏星离看出了夏昭昭的态度,两人当了兄妹这么多年,骤然变成青梅竹马,确实也不好调整相处模式。

既然她不想改变,那他也还是按照往日的态度对她就好了。

夏星离打定了主意,便用平日里对她的语气问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夏昭昭点点头,老实交代道:“对,其实我是来找爹和娘的。”

夏星离摇头:“我不信,你还特地拿了茶,明显就是来看我比赛。怎么样,我刚刚在台上帅气吧?”

夏昭昭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但夏星离却丝毫不介意,脸上挂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盯着夏昭昭笑得一脸不值钱。

刚刚比赛时他余光看到夏昭昭,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但夏昭昭的身影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所以即使只是在激烈的比赛里瞟到一眼,夏星离还是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态度,努力展示自己完美的一面。

好在他刚刚赢了,没有丢人。

这场比赛是上午的最后一场,结束以后,围观的人群慢慢开始散了。

两人站在原地被人流差点冲散,于是夏昭昭单手勾着夏星离的胳膊指了指场外:“哥,我们去那边吧,我有事要找爹娘他们。”

夏星离本来还高兴着呢,听到夏昭昭的话,神色暗了一瞬。

没想到真的不是来找他的。

但他扭头一想,好歹她来看了自己的比赛,就算是顺便的,那也是特地来看。

于是夏星离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悄悄看了夏昭昭一眼,两人逆着人流朝场外走去。人流涌动,他难得壮起了胆子牵住了夏昭昭的手。

夏昭昭还没表现出疑惑的神色,他自己率先装出一副故作无事的态度,眼神飘忽地解释起来:“抓紧点,别被人群挤散了。”

夏昭昭随意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握住他。

夏星离感觉到夏昭昭手上的动作,顿时不可遏止地扬起嘴角,露出满脸笑意。

他曾经也想过,若是爹娘一辈子不公开他的身份,那他是不是就能以哥哥的名义永远陪在她身边。

毕竟亲人……总比爱侣更亲密。

但现在,既然身份已经公开,那他也没有什么好掩藏的。

夏昭昭当然不知道夏星离那么多心思,她本来也只当这是一场游戏。

原本她是很讨厌这个“哥哥”的,但是现在兄妹关系解除后,这样的相处也挺不错。

鉴于她更恶心萧云烬,于是看夏星离都觉得顺眼了许多。再加上夏星离这两天表现得如此关心爱护她,夏昭昭看他也更顺眼了。

这两天两人没再吵架,难得和谐相处。

或许解除兄妹身份也不是一件坏事。

夏昭昭个子小,手也小,这会儿手被夏星离整个攥住,实在是难受。再加上他动作僵硬,夏昭昭的手也不舒服。

夏星离常年握剑,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属于是放在网上能吸引一大群手控的程度。

夏昭昭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手,这样牵着实在太可惜了。

她脑子里刚产生这个念头,手已经自觉发起行动。

她张开五指,顺着夏星离并拢的指缝轻易地挤了进去,又调整了一下位置,与他十指交扣。

“怎、怎么了?”夏星离前进的脚步顿住,整个人受宠若惊,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攥太紧,我手不舒服。”夏昭昭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他的手一晃一晃地往前走去。

夏星离高兴都来不及,自然不会甩开她。

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回握着,不敢太用力,又怕自己太过僵硬,让夏昭昭难受。

只是越是在意,动作就会越别扭。

夏星离头一回觉得自己为何这么废物,居然连牵手都做不好。他急了,嘴唇不自觉抿起,走着走着,甚至还有些同手同脚的趋势。

夏昭昭被逗乐了,主动跳了两步,才跟夏星离手脚同步。

其实这草包竹马也挺可爱的嘛。

她在心里笑道,也算是风韵犹存,尚有几分姿色。

虽然看起来像个拽得不行的不良,实际上是一只喂熟了就会对着你摇尾巴的凶巴巴大狗。

她才产生点心思,脑海里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警告!警告!”

“主人!你不会连炮灰路人都不放过吧!”

系统有点害怕。

夏昭昭的恶劣行径它历历在目,已经撅了一个反派魔尊了,它生怕自己的宿主狂性大发,再把炮灰路人夏星离也给撅了。

夏昭昭的这个系统只是一个普通的攻略助手,智化程度其实并不高。

它算是游戏内置的一个辅助功能,类似子系统一样的存在,并不是游戏的总管理系统。

直到现在为止,这个攻略助手依然单纯的以为夏昭昭做变性手术,是为了换个姿势更好地攻略萧云烬。

“怎么会呢?”夏昭昭在心里安抚着系统,“我就是随便这么一想,我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连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不放过?”

系统欲言又止。

萧云烬跟她不也是青梅竹马吗?

但是它不敢多嘴,怕夏昭昭想通了以后,会真的把夏星离给撅了。

毕竟她疯起来连魔尊都敢撅!

系统思考了一微秒,决定还是先不说。

它小心提醒道:“主人,我们这个网站是禁止嗯批的。”

夏昭昭无所谓道:“嗨呀,海王人设也很时髦的,反正不确定关系就不算嗯批算炮友咯。我只给一个人名分,这怎么不算1v1?”

系统:“……”

它的逻辑算法实在是绕不过可恶的人类,这或许就是ai永远无法取代人类的原因。

……

今日门内比武,掌门夫妻的行程安排实在是紧。

夏昭昭找了爹娘一路,总算在门派的议事厅里找到夏阳德,此时几位长老正在跟夏阳德商量门派事宜,明柔却不在。

说起来,去年开始,夏阳德就在慢慢教萧云烬学习打理门派事务。

像这种门派议事,萧云烬一向都会跟在夏阳德身侧,有时是当文书做记录,有时还会参与一起决策。

本来是当女婿培养的,谁知道会发生变故。

厅内议事还在进行,夏昭昭不好去打扰,就跟夏星离在厅外候着。她不想说在帝旭陵发生的事,夏星离也不勉强,便挑了些门派里的趣事跟她说。

兄妹二人在厅外聊得欢声笑语,仔细看还能发现往日门派恶霸的脸上挂起了傻里傻气的笑,甚至还带着几丝娇羞。

路过的弟子们都跟见了鬼一样。

谁都知道夏昭昭和夏星离不对付,如今看到他们俩关系这么好,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等掌门终于得了空闲,夏昭昭这才跟自己的忙碌爹谈上了话。

“爹,昨日所说的与萧家的婚事,我已经想清楚了。”夏昭昭开门见山道,“我决定了,我要退婚,我不要萧云烬当赘婿嫁入我们夏家!”

夏阳德点点头,任由女儿的婚事女儿自己做主。

“联姻一事你无须担心,爹会处理好的。要不要成亲都是你说了算,区区萧家,还轮不到他们反对。”

夏阳德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缓声道:“我和你娘都希望你过得开心就好,无论是你想嫁人,还是你想修炼,亦或是你想学习管理门派,都以你自己的感受和意愿为先。”

夏昭昭没想到爹娘会这么护着自己,原本她心里还有些内疚,这会儿是彻底放开了。

有了爹娘的担保,夏昭昭蛰伏十年,终于无需再忍。

十年之期已到,她无间修罗龙骑士今天就要狂性大发,干翻龙傲天!

她甚至不需要特地去嘱咐夏星离,因为在听到她不想跟萧云烬成婚后,夏星离已经激动得几乎原地跳起。

如今没有夏昭昭护着,根本不需要夏昭昭开口,他自然会带着小弟去找萧云烬的麻烦。

为了讨好夏星离跟萧云烬不对付的也大有人在,他们都会自发行动。

……

萧云烬失踪了一整天,夜里回到与夏昭昭共同居住的别苑时,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一般狼狈。

刚从明柔手下逃出来,萧云烬整个人还未从那种劫后重生的情绪中脱离。无相期高人恐怖如斯,在明柔面前,他这点修为就如同蝼蚁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萧云烬掀开袖子,露出一截略显消瘦的小臂。

曾经那里布满了幼时在萧府中挨打的疤痕,后来他加入星晓派后,夏昭昭给他送了许多灵丹妙药,手臂上的伤痕早就消失不见。

但现在,小臂内侧的位置凭空多了一个火焰般的暗纹,从他的大陵穴一直燃烧蔓延至衣袖遮掩的深处。

不单单是他的手臂。

这把火从他的四肢百骸一直烧进五脏六腑,从昨天夜里开始,足足烧了一天一夜。

这是一个恶毒的咒术,名为同命契。

被下咒之人从此会替某个人承担所有的伤病与痛楚,甚至能代替对方去死。哪怕施法者道死身消,诅咒也不会消失。

苗疆生死蛊,阴夏同命契。

萧云烬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已经失传的咒术,居然会在星晓派出现。

此术极其阴损,明柔居然为了她的女儿做到了这一步,亏他们星晓派还自诩名门正道。萧云烬眼中含恨,只是想起萧家布置的任务,又不得不强行压下情绪,摆出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蛰伏多年,萧家欠他的,他迟早都会讨回来!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个月。

萧云烬想起夏昭昭手里那片龙鳞,又想起夏昭昭那轻飘飘的一巴掌。

相处十年,夏昭昭的性格他早已摸透。如此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世间罕有,说不感动不心动是假的,但让他为了夏昭昭放弃复仇,萧云烬却也做不到。

但到了这个地步,夏昭昭居然还舍不得打他,这点实属让萧云烬震撼,也让他觉得感动。

若是早上几年,他或许就为了夏昭昭放弃一切,但现在……

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这一世,他的心已经被复仇填满,只能辜负她。

萧云烬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为了逼自己因沉溺温柔乡而放弃复仇,他甚至答应了那个荒唐的计划,对夏昭昭痛下杀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种必死的情况下,夏昭昭居然还能活下来,并且抢回自己的肉身。

看来夏昭昭的秘密也不比他少。

此时夜色已深,萧云烬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看到夏昭昭屋里亮着光,心中有了计划。

萧云烬慢慢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仇恨已然消失,只余下说不出的脆弱感。他抱着手臂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内,又故意摔倒在地,而后假晕了过去。

屋里果然传来阵阵脚步声,没多久,便是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动静。

夏昭昭原本在屋里调息练功,听到动静走出房门后,她便看到萧云烬重伤晕倒在院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

夏昭昭满脸震惊,一旁的系统摇摇头,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地上的萧云烬面色隐忍痛苦,冷白如玉的脸上覆着几缕凌乱的碎发,他眉头拧紧,苍白如纸的唇还挂着未曾凝固的血迹。

冰冷的月光洒在萧云烬身上,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往日的沉着潇洒,整个人显得破碎又凄凉。

“……云烬!”夏昭昭声音里透着担忧。

假晕的萧云烬听见以后,心中不免隐隐得意,果然夏昭昭爱他至深,是不可能看着他受苦的。

“云烬,萧云烬!”

夏昭昭小跑到萧云烬跟前,急忙跪在地上将人抱进怀里。她焦急地抬手去探萧云烬的鼻息,又去摸他的脉搏。

确认萧云烬还活着后,夏昭昭总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她吓死了,剧本才刚刚准备好,萧云烬突然重伤回来,要是真死了,她辛辛苦苦准备的打脸剧本给谁演?

系统此时也完成了对萧云烬的扫描,对夏昭昭说道:“主人,他伤得不重,但也不算轻,你包里的上品益神丹就能让他苏醒,还能替他治疗伤口。”

“用不着那么麻烦。”

夏昭昭说完,抬起自己的右手,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扬声对着里院大喊一声:“玲珑,快出来,帮我个忙。”

别苑里的仆人平时都住在里院侧边的屋里,修真之人耳聪目明,夏昭昭夜里容易被吵醒,所以不喜欢自己院子里有人守夜,把人都打发到外面轮值去了。

听到夏昭昭的叫唤,守夜的玲珑很快就闻声跑了过来。

“怎么了小姐?”玲珑边喊边跑过来,待看清夏昭昭怀里抱着的人,立刻惊叫起来:“哎呀,姑爷怎么伤得这么重?!我这就去喊人来……”

她话还没说完,被夏昭昭打断了。

“不用不用。”夏昭昭招手示意玲珑过来,然后指着怀里的萧云烬对玲珑说:“来,给他两耳光。”

萧云烬:???

系统:???

玲珑:“……啊?”

系统尖叫起来:“主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夏昭昭没理会系统,对着玲珑说道:“听我的,这是让人清醒最快的办法,人醒了我才好喂他吃药啊。”

才十几岁的玲珑眨眨眼,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地上的萧云烬,又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夏昭昭。见夏昭昭很是坚定地朝她点头,玲珑这才犹豫着抬手扇了萧云烬几个耳光。

啪啪啪几声过后,萧云烬苍白的脸上瞬间有了血色。

甚至有点过于有血色了。

萧云烬无故挨了几耳光,心中骇然。

他本以为自己示弱,夏昭昭就算不会像以前那样照顾他,起码也会担心他。现在突生变故,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小姐,好像没作用啊。”玲珑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夏昭昭看向怀里的萧云烬,他此时微蹙着眉头,白玉般的脸上挂着两个嫣红的巴掌印,反倒有点惹人怜惜的感觉。

看着萧云烬这充满破碎感的脸,夏昭昭心中猛地涌现出一股施虐欲。

萧云烬平日里是温柔君子,若能看到他面带痛苦涕泗横流的样子,肯定格外赏心悦目!

可惜了,她受到系统的限制,除非萧云烬自愿,否则她根本伤不了他。

夏昭昭闭上眼,压下心中这股莫名的攻击性和侵略欲。

她甚至强迫自己回想一些有趣的东西分散注意力,于是便想起曾经看过的着名丫头文学的台词。

——鸭头,真想在这里狠狠地把你给办了。

她在心里把自己逗笑了,大脑总算因此冷静了不少。

见玲珑还在眼巴巴等自己的回答,夏昭昭收敛了心神,对着玲珑怂恿道:“那就超级加倍,再来四倍耳光!”

玲珑:“……啊?还打啊。”

玲珑有点胆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这反复掌掴姑爷的罪责,她承担不起啊。

但是见自家小姐眼神如此坚定,想起小姐平时为人和善,待她也不差,于是玲珑还是决定听她的,抬手又是几耳光。

这次她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倘若姑爷再不醒,那就不是她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了。

“啪啪!啪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让这个场面莫名地有点滑稽。

萧云烬被扇得两颊肿痛,皮肤仿佛在发烧一样。

比起身上被下咒残留的痛楚,这几巴掌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可扇耳光夹带的羞辱意味却让萧云烬难以接受。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担心如果自己再不醒,指不定还要被怎么折腾。

从十年前认识夏昭昭开始,有了掌门之女做庇护,所有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哪怕是被找茬,也从没有挨过谁的耳光,更何况还是一个小丫鬟的。

他何时在星晓派受过这种羞辱?

“唔……”

萧云烬眉头紧蹙,抿着嘴发出几声低哼,仿佛承受了很大痛苦般,随后才悠悠转醒。

“小姐,姑爷醒了,姑爷醒了!”

玲珑见了,立刻兴高采烈地喊了起来。

只是刚喊完,她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将发疼的双手藏在身后,生怕萧云烬找她算账。

“昭昭,我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萧云烬挣扎着坐起身,他环顾四周,仿佛还未彻底清醒。

“别装了,萧云烬。”夏昭昭摆出一张冷脸,她预备了许久的剧本,总算可以开演了,“这院子你住了多少年了,你会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这么多年,萧云烬是第一次见到夏昭昭用这种态度对自己。

他一时之间有些愣住,甚至忘记了演。

不过萧云烬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自己做出这么对不起她的事,夏昭昭会生气会发怒都是最正常不过的。

只要她不是变心,或者彻底对他绝望,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正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世间女子一旦情根深种,就很难从中脱身,但男子心在四方,鲜少会困于情情爱爱。

十年的感情,旁人或许能放下,但以萧云烬这么多年对夏昭昭的了解,他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就走出来。

恨亦是因为爱,越是浓郁的恨意,越是说明放不下。

她恨透了他,不愿与他解除婚约,却又舍不得自己动手,只能让外人代劳,这何尝不是爱的表现?

她想要发泄便发泄吧,萧云烬心怀愧疚,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得意。

他实在很难不得意。

名门正派的掌门之女又如何,不一样对他情根深种?

萧云烬内心深处没有觉得自己身为舞女之子配不上夏昭昭,他只觉得自己能将夏昭昭迷成这样,真真是厉害得很。

甚至,他的心底是看不起夏昭昭和夏星离的。

不过是投胎运气好的两个人罢了。

隐忍了这么多年,待到萧夏两家鹬蚌相争,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届时,看谁还敢看不起他?

想到这里,萧云烬垂下眼。

他大脑飞速运转,再抬头时,眼里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悲痛:“昭昭,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把我伤成这样的吗?”

夏昭昭斜了他一眼,想看看萧云烬还想说什么。

萧云烬直勾勾地盯着夏昭昭,眼底并发出隐藏得很深的厌恶:“是你娘,是掌门夫人,她对我用了禁咒,折磨了我整整一天。昭昭,不是我不愿跟你解释,实在是我来不了……”

萧云烬掀开袖子,露出自己手臂上的咒纹。

他笃定夏昭昭不知道这种禁术,所以才敢露出证据。

夏昭昭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她有系统,让系统帮忙检索,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检索的结果很快,不过半秒时间,她盯着萧云烬嗤笑一声,轻声说道:“我知道啊,不就是同命契嘛。此后你会替我承担所有的病痛,甚至能替死。”

看到检索结果的瞬间,夏昭昭就明白了明柔对她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怪她说萧云烬会乖乖听话的,原来是这样。

“萧云烬,你是不是在星晓派当姑爷当太久,已经忘记了,那是我娘,而你……你已经不是我们夏家的赘婿了,从今日起,你我二人的婚事作罢了。”

夏昭昭站起身,一脚把萧云烬踢倒在地,虽然力度不重,却足以让他失去平衡。

“收拾一下搬出望星峰吧,你一个外人留在我院子里不合适。孤男寡女,传出去可不好听。”

“……”玲珑默默噤声,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行吧小姐,你就当我不是人。

“昭昭……你这是、什么意思?”萧云烬跌坐在地上,眼中尽是茫然。

不可能!

夏昭昭这十年对他欲予欲求,甚至他不开口,夏昭昭都会主动替他考虑,为他做好一切准备。

按照叔父的说法,这样自甘堕落的恋爱脑大小姐,满世界找不出第二个。

夏昭昭分明是对他情根深种,这辈子非他不可。

她陷进来十年,怎么可能说醒悟就醒悟?

夏昭昭却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在说天气很好一般,轻声说道:“萧云烬,我已经跟爹娘说了,从今日起取消跟你的婚约。你既不再是我的未婚夫,自然没有资格住在望星峰上。”

“所以——你、可、以、滚、了。”

“听明白了吗?”

夏昭昭居高临下地看着萧云烬。

她抬手勾了勾手指,各种乱七八糟的物件便从萧云烬原先住的屋里悉数飞了出来,如同垃圾一般砸了满地。

不管是萧云烬用过的衣饰枕被,亦或是他收藏的器具物件,都噼里啪啦地砸了满地,碎的碎,裂的裂。那套冰蚕丝缝制的被褥,上面还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此时沾染了污秽的尘泥,亦显得狼狈不堪。

萧云烬脸上顿时露出被羞辱后的愠色,他眉头紧皱,问道:“昭昭……你这是做什么?”

月光映照在萧云烬眼中,透出阵阵寒意。

萧云烬端方君子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自卑又自负的心。

这样的羞辱于他而言,简直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夏昭昭却并不觉得这样解气,可惜今日没下雨,她也没来得及做太多准备。否则她一定把这一切做得更彻底,好好羞辱他一番。

“还不明白吗?我这是在赶你走啊。”夏昭昭望着萧云烬,她故作冷漠,指着萧云烬身上的衣服说道:“我送你的东西你通通不能带走,包括你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发冠,腰间的佩剑,这些统统都是我的。”

夏昭昭忽然变得这么刻薄,实在让萧云烬有些难以置信。

他明明都示弱了。

怪了,以往夏昭昭从来不会这样发脾气。即便发怒,也会先顾及他的身体,只要稍微示弱,一定能换来她的心软。

萧云烬心中百转千回,忍不住自我安慰道。

……也是,他毕竟下了杀手,夏昭昭会有此表现也正常。

萧云烬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哄回她。

所以他没有继续纠缠,这样太难看了,他也没有走得很果断,这样又显得他太过无情。

萧云烬颇有骨气地扔掉了腰间佩剑,但他并没有脱掉外袍。

他一步三回头,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走了。

……

魔宫内,骷髅头点着的烛火静静燃烧着。

一个头顶双角的龙族魔修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他闭着眼,一手支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却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几名魔族护法相互推搡着进来,他们手里还提着酒坛子,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刀上还插着一整只烤猪。

“尊上!”几名护法恭恭敬敬的行礼,唯独吃烤乳猪的那位青魔,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大胜仗一个接着一个,魔界的刺头几乎都被清理干净了。众魔都在庆祝,忽然被召唤过来,实在很难恭恭敬敬地行全礼。

宝座上的楼妄渊睁开眼睛,金色的竖瞳在几人面前扫视,忽然他眉头紧皱,盯着青魔的眼神里散发着杀气。

青魔吓了一跳,连胜确实让他猪油蒙了心,被楼妄渊这样一瞪,他立刻跪下,手里的长刀连带着烤猪掉到地上也没有理会。

“让你们查的事,有眉目了吗?”楼妄渊面露冷色问道。

不等旁人开口,青魔立刻答道:“大致位置已经确认,只是龙鳞残留的灵力已经消散,不好确定具体位置。或许您的护心鳞是被那群修士用什么法宝封印起来了,这才隔绝了气息。”

“嗯。”

楼妄渊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了。

他重新合上眼,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夏昭昭的身影来。

这个娇小人族的模样他实在很难忘记,不论是最初在帝旭陵的山洞里,亦或是第二次见面的梦中,遇到她,他都没能讨到好。

想起这个人族女子对自己两次三番的所作所为,楼妄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满是暴戾。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竟硬生生将王座的一角捏成了齑粉。

这人族女人……竟然敢对他……

楼妄渊忽然感觉到一阵反胃。

从刚才起他就觉得了,青魔手中那只烤猪不知道用了什么香料,竟然难闻得他直犯恶心。

青魔走的时候虽然把烤猪也带走了,但大殿里依然残留着那股浓烈的油腻气息。

楼妄渊望着地面上残留的油污,恶心感再次涌上来,这次直接令他干呕出了声。这下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凌厉的眼中却散发着一丝茫然。

但烤猪的味道实在是太臭,一直干扰着他的思绪。

楼妄渊终于忍受不住,终于化作一丝黑烟离开了魔宫。

楼妄渊这几日越发觉得自己身体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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