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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郭建川站在桂永良号的左舷,眺望着码头上正在告别的人群。细长的码头上不止有军人和他们的家属,还有牵着横幅的和平人士,以及扛着长枪大炮的记者。

他正看得出神,黎邦智从旁边拍了他一下,塞给他一个罐头。郭建川拿在手里看了看问:“哪里来的?”

“参加下面的反战示威,他们发的。喊两声就能拿。”

郭建川惊讶道:“你也……”

“我无所谓的,不拿白不拿,喊两声又不会掉块肉。”

那罐头包装上写着反战标语,军士总长查房时肯定要没收的,不过郭建川如今也是个高级军士长了,可以小用一下“刑不上大夫”的特权。

郭建川把罐头放进夹克口袋里,跟黎邦智闲聊说:“你家人没来送你?”

“没,我家在广德省,怎么可能特意跑过来送。我从家里过来他们都没送我到机场。”

“衣锦还乡的事,也不过来送送吗?”

“这……我是在华国出生的,说实话没啥返乡的情感。”

华国海军此次对安南作战的前进基地设在盟国吕宋,距安南海岸线最近处不过数百海里。黎邦智家是吕宋移民,若干年前华国在吕宋岛刚建设军事基地时,他父亲就在替华国人做事,移民华国之后,养了个儿子又加入了华军,父子两代人为华军奉献青春,换来了堂堂正正做华国人的资格。

“你呢?”黎邦智反问了一个问题,“第一次跟洛少校一起出海,现在心情如何。”

郭建川望着远去的海岸线,心里自然也有一番波涛,但他很难说这是因为洛意而起,还是因为上前线这件事本身。

航母驶出母港,以三十节的高速向太平洋西头驶去,第二天接上各飞行中队后,更是一刻不停地赶路。赶路途中虽然不用收发飞机,但郭建川的工作却一刻不敢懈怠。他把新人分到各个老兵手底下,自己也以身作则带了两个学徒,这一批学徒从新兵营出来后,糊里糊涂地参加了两次演习便被打包送上了前线,头一个月里没有飞机起降,在郭建川眼里是训练他们的宝贵时机。

郭建川在退役之后回想起那段时光,觉得他当时确实有些神经紧张,他从上舰后的第一天便开始抓训练,丝毫不顾及新兵们对这座海上城市的新奇劲,洛意第二天上舰后,两人只在甲板上打了个照面,随后三天都没单独说上一句话。

于是第四天傍晚,郭建川回到舱室时,看见洛意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心里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蹬掉鞋子,躺倒在洛意身后问:“毛猴呢?”

“给我开了门之后就走了,说是去餐厅了。”

“他今天没班,你来了他也不方便回来,要在外面游荡了。”

“我不来他八成也不会回,在活动室里不比在这舒服。”

“确实。”

洛意看他一脸疲惫的样子,说:“还没开始打仗呢,把自己搞这么累干嘛。”

郭建川阖着眼睛说:“我前段时间,看新闻上报道的出动架次,觉得这帮人搞不定。”

“新闻上写的你也信。就算基本符合实际,也是几个月前的数据了,最近局势变化很大。”

有传闻说安南方面提出,如果华军停止轰炸,那么双方有回到谈判桌的可能。国内舆论不能接受这个提议,因为这像被人拿捏了一样有失大国的颜面,但也有传闻说,总统的特使已经秘密接触了对方的代表。

郭建川叹了口气说:“其实活不累,就是带他们熟悉甲板、洗洗飞机。那帮小屁孩,本来应该在大学里玩呢,都跑来参军了,像是不知道打仗会死人一样,看得人发愁。”

洛意说:“等到战区了他们早上发出去的飞机中午没回来,他们就知道了。”

“呸呸呸,别乱说话。”

洛意一向不在乎吉利不吉利这种事,他从铺位上站起来,在舱室内艰难地伸展了一下,低头对郭建川说:“没想到真的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啊。”

“等真开始打仗了,应该能天天在甲板上见吧。”

“在甲板上你不装做不认识我就不错了。”

“从没有这种事。真的。”郭建川睁开眼说。

时间一晃过了半个月,桂永良号跨过日期变更线的那天,全船放假了一天,举办了华国海军的传统项目——硬汉炼成日。在这一天老水兵会用各种方式整蛊第一次出海的新水兵,新水兵们完成了所有的“试炼”会收到一张写着硬汉证明的奖状,象征着这些新兵也成了船上可以信赖的一份子。

新兵们的试炼从早餐结束后就开始了,他们被老兵赌在餐厅门口,必须唱歌跳舞表现节目才能出去,排着队进入机库后,又被要求爬过长长的机库。机库为了防滑,不少区域都设置了凸起,匍匐在上面并不好受,但如果有人敢起身偷懒,老兵们就会用早已准备好的混了颜料的肥皂水袋砸向他们。

穿过机库后,守在升降机前面的是几位全副武装的“拳击手”,新兵们需要把他们打到才能登上升降机。扮演“拳击手”的都是军中的格斗好手,但他们并不会特意地为难新兵,浅过几招后就夸张地被新兵打到在地。新兵们乘着升降机到达飞行甲板,才发现试炼远远没有结束。早有老兵等在升降机旁,看他们一上来就用高压水枪向他们扫射,甲板上搭着用闲置的弹药箱子垒出来的障碍,新兵们忍受着老兵们的哄笑和水枪袭击狼狈不堪地到达终点后,会被一把推进一个装着染红了的海水的充气泳池,宣告着他们通过了最后的洗礼,成为一个海上硬汉。

郭建川上次出海的时候是新兵,因为跟几位老兵混得比较熟还被特别关照了一番,这次成了老兵,虽然对亲自上手整人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但却很喜欢这个热闹,领了一把水枪到处乱喷。

他跟同事闹了一会儿,便悄悄地离开,在甲板上四处寻找洛意的身影,这项活动第一次出海的军官也要参加,洛意大概率不感冒,但是也不能不露面。

果不其然,他没走几步便看见了在舰岛的阴影下站着的洛意,洛意穿着军官的卡其色常服,全身上下一尘不染,连军靴上都看不见水渍。

郭建川有时候挺喜欢他这副矜贵的样子,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这份矜贵被打碎的样子,端起水枪对着洛意便是一滋。

洛意突然被水淋了,脸上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清是郭建川后猛一抬手,一个水袋就重重地砸在了郭建川胸口。

郭建川衣服上本来只溅了几滴颜料,被洛意砸完后白t恤胸前全是红的,活像有人在他心口开了一枪,

“你从哪儿藏了这么一个水袋。”

“早上拿了三个,正好剩一个没扔出去。”

“不是特意为我留的?”

“谁知道你疯到哪里去了。”

郭建川笑了笑,把水枪扔在地上,凑近了问洛意说:“洛长官,要不要去换衣服。”

两人从舰尾的楼梯下去,横穿过机库,来到一处墙壁倾斜的小房间里。房间里摆着东拼西凑的桌椅,还有一张塌了一个脚的旧沙发,看起来是地勤人员休息的地方。

郭建川把门带上,脱掉湿t恤随手甩在沙发上,回身对洛意说:“你躺到桌子上,自己把裤子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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