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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过来见过你母亲”

 

周咸宁路过天井时,正落着雨。雨水顺着周公馆的檐头滴下来,溅起来的水花蒙在她的夹棉缎面鸦青袍子上,像是镀了一层珠光,和她清晨在江华轮甲板扶手上0到的霜一样。

明明是五月中旬,却冷得厉害。她裹紧了衣服,拢紧了毛领,低垂着眉眼,敛去眸子中的料峭冷se,将年少时桀骜锋芒的印记淡去。

下人们都在忙活着周咸清的后事,脸上表情麻木,动作机械,和盛着她大姐的棺椁并无不同,一样凝重且si气沉沉。周围人走来走去,仿若没有瞧见她,只有和她自y0ujia0好的几位丫头小子会向她行个礼。时隔多年回来,周公馆多了许多新面孔。

“二小姐,老爷叫你。”一位面容稚neng丫头春凤小跑着过来。

周咸宁听闻并没有立刻走动,耷拉着眼帘,顿了顿,问:

“老爷身边还有谁?”

丫头愣了一下,嗫嚅道:

“还有新过门的那位……”她说这话时明显变得小心翼翼,还悄悄往上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

春凤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气压明显低了下来,衬得周围更加冷清,只剩下周围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的声音。

周咸宁心上一沉,点了点头,朝周老爷书房走去。

见她走远,春凤才缓缓出了口气。脚步匆忙。她得赶紧去为这位新太太准备茶水。

说起周老爷新续弦的这位继室,春凤闲时听下人们嚼舌根子说,原是川北许家出身的坤泽,据说也进过西式学堂;远近闻名的书香门写得极好,虽然文笔稚neng,但是角度新奇,cha科打诨,颇有意趣,还在首府日报上发表了,署的是她姐姐给她起的笔名。他将那几期报刊抱回了家里,每次一读便不由得会心一笑。在那时起,他就颇为关注她口中的这个二妹妹,后面还收集了所有发表了她文章的杂志专栏。什么样的人才会写出这样的文章?是因为她是周咸清言传身教一手带大的孩子吗?可跟她大姐的文风却大相径庭。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听到孟澈一通无稽言语是有多么无奈好笑又失语。他并没有把周咸清说的什么说媒婚嫁之事放在心上;只是想到那人的文采,若是能见一面,也是满足了好奇心,所以隐隐约约也有些期待。他心里想,估0着年纪,应该也与他相差不了两三岁。

可他没想到竟然会差这么多。

那时候的周咸宁抱着一摞英文词典和原文着作气喘吁吁靠在门口时正是午时一刻。她小脸透红,后面远远地追着校警。暖冬的yan光倾洒下来,和她吐出的气雾舞动交织渗透,在她脸上投s下宛若丝绸水波般流动光圈,像是蒙着一层柔纱;脸颊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闪着碎金的光,眼珠却是更亮。

“周孟澈是哪个?有人找!”课室骤然安静。她目光沉静,声音沉沉脆脆的,带着明显的川北口音。她身处坤泽的学堂,周围一众坤泽都在好奇围观,她却丝毫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绷着脸,嘴里小声骂骂咧咧,“个锤子,遭瘟的保安吃错药,不让我进来,我讲了好半天……”

声音虽小,但在此刻安静中也显得清晰。也许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周围人都哄堂大笑,也有一些人面se僵y异样,红着脸继续做自己的事。许祯微微侧目过去,眼神一定,观察着她,手上把玩着笔帽。

小姑娘左顾右盼之时立马发现了姐姐,眼神忽闪一亮,下意识闭上了嘴,便飞也似地蹿过来。绒线围巾飘着,鱼骨辫子摇着,翘起嘴角,笑得很乖。

谁知往常冠以好脾气的周咸清皮笑r0u不笑地扭住她的耳朵,咬牙切齿,“你在说啥子?你在说啥子?羞羞!这些话是你能讲的吗?”

随后在一堂人目瞪口呆之下将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书本的周咸宁拖了出去。

许祯随即也跟着出了课室。

她姐姐的话,她都会听。

“去。”周咸清低头细呷了口茶,下达了命令。

在受令者意料之中。周咸宁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非常自觉地出去跪着,动作行云流水,面不改se。

“以后在外面,不管对任何人,说话都要斯文守礼,不要一副没有家教的样子。尤其是在坤泽面前,要规规矩矩。晓不晓得?”

“晓得了,姐姐。”

他顺便从图书馆还完书之后,顺道路过糕饼铺子,顺便想起下午可以做零嘴,便顺便买了几盒。福锦记的,有咸口有甜口也有咸甜口,每个招牌口味都提了一份。

他提着一摞纸包回到宿舍时,外边的周咸宁还没有回来。虽说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cha嘴,可是礼节面子上还是要到位的,于是,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轻轻来了一句:

“她在外边冷,别冻着了。”

“呵!她?”周咸清yyan怪气地冷哼一声,往外遥遥一指,“听见外面乒乓乒乓声音没有?人家正跪着耍掼pa0咧!”

许祯微微一怔,怪不得一路走过来总听见有人在玩火pa0,还以为是谁家小孩在耍,原来是她。那响声顿时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刺耳嘈杂惹人心烦了。

“好了,我出去买点东西,毓如,劳烦你帮我看一下她。你就说是我让你把她看到起,她很听话的。”

毕竟还只是个需要人照看的孩子。许祯点点头。

周咸清走后,他不放心,便走出屋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看在和孟澈的情谊上,他也得照看好她。

正式见到他第一眼,她是这样的。

小姑娘缓缓偏过身子,辫子耷拉出稳坐钓鱼台的风度,背着手凝视他不作声,半晌,沉沉开口:

“你也是被轰出来的?”

颇有些如级主任成熟老练探水0鱼般的语气。

他没想到见面第一句是这种话。坤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她表情总算是有了些许变化,不可置信地睃着他:

“被我姐?”

他颔首摇摇头。

她蹙眉思索片刻,感觉不太对头,直到听到他说是被老师,才释然点了点头。

“你、您是……我姐好友?”又补充了请问两个字。

见他点头,她明显缓和了许多,语气也柔和起来,像是遇见了同党,并对同伙人展露出深厚的关怀支持与革命情谊。

“犯了什么事?被赶出来了?”

面前的坤泽男子不回答,便也只当他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她幽幽叹息一声,两只手从身后窸窸窣窣捯着什么,忽地朝他伸出右手,手心里明晃晃放着一盒印花掼pa0。

她这种娃儿被轰出来不稀奇,可是像他这么大的大人都能被轰出来,未免太难堪,她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像是看他可怜,实在看不过眼,才出于同情和义气对他施舍出这么最后一盒小pa0仗。

“来嘛,”她难以言喻地看着他,眸子中甚至还有几分不忍和悲天悯人的仁慈,表情淡淡的,“一起耍。”

为了让他尽量不感到尴尬,给他打发时间,便以爆竹酬姊姊好友。

看对方似乎没听见,还在怔愣着,她又耐着x子重复了一遍。为了表现得礼貌亲切,她有些表情怪异又生y地拧巴出两个字。

“……哥哥。”

哥哥……

可谁又能知道,那时还在叫自己哥哥的小姑娘,几年后却在床上一边g着自己一边叫妈妈呢。

周咸清出去了不久,许祯就招呼着把小姑娘领回屋了。他把周咸宁安顿好在桌旁,给她解开了几个纸包的麻绳,展开了油纸,假装是在开封周咸清的点心,让她不要讲礼,随便吃就好。小姑娘吃得不亦乐乎,腮帮子鼓鼓的,一手拿着手帕时时刻刻擦着嘴角,接着点心渣,另一手松松捻着点心,左右开弓,吃几口便擦几下,嘴角上的点心渣便被抹到了鼻子上,成了一只浑然不觉的小花猫,还在一门心思地想让姐姐多给她买些。

许祯便也不再管她了,别过身去,随手ch0u了一本书看,只不过翻来覆去都在看同一页。

周咸宁到了晚上便要搭着火车回去了,回去之前非要教姊姊给她买下午那样的点心,ga0得周咸清不明所以地去给她买了几包,赶紧把她应付走了,心里还纳闷她怎么会知道这家好吃。

等送二妹到了车站,回到宿舍后,许祯正坐在桌前,开着暖光台灯做功课。光线在他脸上打出光影,眼皮垂着,眼毛微颤。宿舍还是那样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人也没来过。

他一手握着钢笔,另一只手在桌斗里攥着那个掼pa0小盒子,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烫花印痕。

犹豫再三,他还是冷不丁漫不经心开口:

“孟澈,她多大了?”

“她虚岁十三,刚过完生。”她顿了一下,瞥了一眼他本子上的潦草字迹和垃圾桶里的油纸。

“好好培养,她是个很聪颖的孩子……”也是个很乖的孩子。

他微微抿唇,视线一直盯在桌子上,笔尖摩擦纸面,发出沙沙声。

“当然,我要尽心尽力培养,没准以后长开了,就入了你的眼了呢,”又是熟悉的嘻嘻哈哈的打趣语气,“毕竟是自己家的人,我还是放心的。”

许祯复又垂下头去不作声,蹙眉握着钢笔不知道又在胡乱画着什么,笔尖在纸上留下点点墨晕;另一只包裹着纸盒的手却不敢发力,将纸盒悄悄放进口袋,抬手颇不自在地拢紧了衣领,就这么一直沉默。

周咸清以为他有了脾气;任她怎么si乞白赖地好言好语道歉,男子都不再抬头。

周家老幺周咸明最近解了封,正乐不可支地重拾街溜子的行当。

她被一帮小妹小弟簇拥着,从街上洋洋洒洒地溜达了一圈。踩了一遍点,将往常采花路线复习了一下,讨论出了效率最高的路线。

路上原本车水马龙,好不自在,一见她来,马上变得人影零落,猫狗遁走,老幼规避。人们都道是小花花太岁卷土重来了。平日里,周公馆也只有几个大长辈和姐儿几个压得住她,一旦周老爷稍稍离家,她的跋扈行径便悄然抬头,b复辟帝制还来得快些。

令人欣慰的是,她就像她那位二姐一样,对待自家姐姐还是颇为敬重的。三个姐妹关系都很亲密。周咸明刚一解封,就听闻二姐被老爷子又用鞭子ch0u了。急急忙忙出来采买一通,回府归家去探望她,表达一下慰问之情,顺便说一个不情之请。

一众小跟班手上提着徐锦记的烧鹅烤j,度春风的香脂玫瑰油,望江楼的杏su点心,裕福门的一众上等香烟酒品,跟在她pgu后头,从周公馆侧门门首入,拐弯抹角地东拐一下西绕一下,最终到了周咸宁寝室门口。

“二姐?二姐?”大剌剌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在清净的院子里显得尤为响亮,惊得燕雀别枝。

周咸宁眯着眼,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二姐?姐啊!”那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响着,“老爷子都走了,你咋还不出来耍?”

周咸明见没人来开门,在台阶上焦躁地点脚尖,pgu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活生生像条身上生了痒疮的蛆。

她正腹诽老爷子又把二姐打成这样,连门都开不了;冷不丁一回头,便见春凤端着早餐向这边走来,眼神一亮,连连朝那丫头招手。

春凤一抬头是她,忙不迭手颤了一下,端着的食案差点不稳,上面的食盒差点滑下来,盒中的粥水都荡出来几滴。

她走到周咸明面前立住,垂着头,从黏着的唇缝里挤出几个字,声如蚊蚋。

“三姐儿好。”

“你这手上端的是什么?给我二姐儿的?”周咸明左看右看,掀开盖子瞅了一眼,见不是她ai吃的,便兴致恹恹地盖了回去,“没海椒,不痛快。”

“二姐儿身上伤刚好,早晨起来还是吃些清淡的b较适口。”春凤头埋得更低了,讪笑道。

“也难为你有心。春凤真是秀外慧中。模样长得乖,没想到还挺t贴我姐。”一面说着一面嬉皮笑脸一面把胯往春凤上身上贴。

“不是!不是!”春凤头摇成了拨浪鼓,脚跟忙不着痕迹地往后错,急声道,“这是夫人吩咐的,不、不是我……”

“啊?为啥子啊?为啥子太太不给我也准备一份啊!偏心!”愤愤不平状。

周咸宁能清楚听到自家幺妹叫嚷起来,叹了口气,正打算爬起来去调和一下,春凤的声音又怯怯响起。

“二姐儿身上有伤嘛,而且刚回来没多久,还忙着c持着准备大姐儿的奠仪道场,也算是替太太尽了一份心,太太这才想让她好好歇息一下。一份早餐,也没什么。”

便听到她声音渐渐弱下来。

“哎,也是啊,春凤啊,你说得对!”周咸明声音又平和下来,“我也就这么一个姐了,可不能让她饿着。”

看来老幺是被春凤哄好了,随即又开始敲门了。

周咸宁被震得头疼,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幽幽叹了口气。她扫了一眼床上,那人早就已经离开了。被单重新换过了,昨夜被单上的凌乱皱褶和yet的痕迹只有她俩知道,没人会发现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b较意外的是,他竟还有力气一大早醒来离开。她是在睡得太熟了,竟然没有发觉枕边人的离开。这种安心熟睡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指尖抚过崭新被褥。

换了床单。

她嗅了嗅房间里香水的味道。

还喷了香水。

看来是把她梳妆台上的香水拿来yu盖弥彰了。不过还好,季昭和春凤都是中庸。

“你们进来吧,我快收拾好了。”她将睡衣拢紧,遮盖住些许痕迹。

“不用收拾!”周咸明就等着这句话呢,一把推开进入,指使着小跟班们将手上提着的零零总总一堆东西放到屋里,便将他们遣散;扭过头来朝她兴致b0b0道,“姐,你要是实在没睡醒,妹妹陪你睡啊!”

说罢,真就开始脱帽解腰带,做好了奋身一跃钻入自家姐姐被窝的准备。

周咸宁忙地把被子一抖,复又将自己裹住,无可奈何地看了幺妹一眼,随后点头示意春凤将食案放在桌上即可,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春凤朝周咸宁羞赧笑了笑,刚放下食盒,便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往周咸宁床上扑的周咸明。

那老幺被春凤拉下来后,颇为不满控诉地瞪了春凤一眼,便换了一种路数,开始好言好语地引诱周咸宁出门。

“等老头子回来啊,你就没得ga0头咯!”

见周咸宁似乎兴致缺缺,老幺便附到她耳边,神秘兮兮道:

“姐,你不在的这几年里,金玉楼来了一班伶人,身段嗓子都是一顶一的好,要不……咱姐俩儿去瞄一眼?”

周咸宁百无聊赖地撑起身子,看着枕边的一根发丝发呆。

周咸明又坐在她床边,跟一张狗皮膏药似的,抱着她的手臂扭来扭去,“去嘛,去嘛,我都好久没去听戏了。”

“我看你是好久没看见美人儿了。”周咸宁被她一晃,回过神来。她抬眼望向春凤,请她稍微等一等。

“是嘞,”周咸明嘿嘿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姐,你咋知道!”

老幺要是想去自己早就去了,何必要拉着她一同去?周咸宁眼睛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要是没钱了,姐给你。可叫着我去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在屋里闷得慌嘛,所以叫你出去耍耍,透透气呀……”周咸明挠了挠后脑勺,谄媚一笑,见自家姐姐始终笑而不语地望着自己,便撑不住破功,坦白道,“要是让那吴家小子知道我一个人出去看戏,指定要数落我了!”

“你去看你的戏,他数落你做什么?别扭你没有带他去?”

“哎呀!不是——”

她懒得解释,g脆单刀直入,si乞白赖拖着周咸宁下床,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姐,走吧,走吧!多看看美人儿,你伤口才能好得快啊!你可不知道,那个角儿端的是大青衣的派头,腔子可透亮了,就连吊嗓子都好听得紧咧!”

“你是不是爬人家墙头了?”

周咸明含含糊糊一笑,不再开腔,只黏在她身上蹭来蹭去,ga0得周咸宁也是拿她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等会等会,我先等我收拾好了,把饭吃了,行不行?”周咸宁不得已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迟疑地看了春凤一眼,似乎yu言又止,又闭上嘴;一壁慢条斯理地抚平睡衣褶皱,一壁侧目问幺妹,“早饭吃过没有?”

周咸明岔着腿坐到凳子上,两只脚一直晃悠着,“早就吃过了。姐,我跟你说,望江楼的早餐可好吃了,下次我带你去吃,保准你欢喜。”

周咸宁一笑而过,到衣帽间换上了内衬,穿戴整齐,给了春凤一个眼神,挥手将立于一旁的丫头唤了过来,“来,好春凤,帮我来系一下扣子。”

“叫她做什么,叫我呀!”周咸明一听,兴奋起来了,说着便兴高采烈地作势要拔步往周咸宁处冲,又被姐姐勒令坐了回去。

春凤被周咸宁呼唤,立马点点头,路过周咸明时礼节x地笑了一下,随后快走到衣帽间里。她听见二小姐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在昏暗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沉静沙哑。

“太太他还未起身吗?”

周咸宁见她点头,垂眸顿了片刻,随即便压着声音道:“等我们走了,你招呼着几个人,把我屋里季昭拿来的那些东西,除了烟酒之外的,都给太太送过去。就说是老幺她想尽尽孝心,替老爷子好好照顾母亲。”

春凤懵懵懂懂地点头,还未开口疑问,便见周咸宁把自己朝外推了推,“去吧,服侍太太去吧。他这几天快到日子了,要好生照顾着。多谢。”

周咸宁说罢,便往她手里塞了一支新装丹琪唇膏。

春凤一手攥着唇膏,一手拿着食案,指腹摩挲着唇膏壳子上的纹路。上面写的弯弯曲曲的洋文字样,她也看不懂,只知道二小姐如今从外面闯荡了一圈回来,如今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本来生在这样的家境里,就已经是人中龙凤,再去喝了洋墨水,更是龙凤中的龙凤了。就像大小姐一直期待支持她成为的那样。大小姐在天之灵看见二小姐出落得这般优秀矜贵,也会欣慰感慨吧。

只可惜这个老幺是那种不让人省事的行货。

谁人都知,川府周公馆里,除了某位离家出走自己有主意的老二,就属老幺最顽劣嚣张。论扯皮吹水,可谓是个中翘楚;谈撒泼弄痴,不愧为混世魔王。人人敬而远之,周老爷子得而笞之。

她年纪不大,却ai招花惹草,府里一半的中庸坤泽都与她挨光拿情过,在外面更是风头正盛,一连串风流韵事嗡嗡地就着风吹进街坊四邻捕蝇草般的耳朵里,再从一众人的爽利嘴皮子里加工发酵,渗进周公馆门缝里,直把老爷子气得脸都绿了,勒令把她五花大绑吊在堂前狠狠ch0u了一个时辰。

可还是six不改,屡挫,屡犯,屡犯屡挫,屡挫屡犯屡挫。被老爷打得快脱了一层皮,半si不活地在家调养生息了半年。生龙活虎之后,照样天天往窑子里跑,一呆就是半个月。直到被老爷命人将其揪了回来,关了禁闭。

这不,刚一出来,就撺掇着刚归家的老二也出去惹香弄蜜了。

春凤低头仔细着脚下,正准备抬腿跨进上房,便被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惊得一个趔趄。

“回来了?”

她有些慌张地稳了下身型,连忙俯身行礼,微微诧异他此次的主动开腔。她悄然抬眸一瞅,那太太正靠在门首,虚虚扶着腰肢,浅淡的眸子远望着院子里长出墙头去的枝桠,不知在想什么。

他脸se不像之前那样毫无血se了;像是在冷冷的白玉上打了一层烛火般暖光,就连瞳仁里都浸透着似有似无的柔润晕se。

可冷玉终究是冷玉。那玉虽是开口在问她,却没有将目光投在她的方向半分。

他就是这样的,哪怕是老爷在,也不一定能完全得到他的青眼相待。不过还好,他常日虽然冷淡不ai搭理人,却并非是一个ai使x子ai苛责下人的主,春凤服侍他倒也松快。

“她怎么样?”

那玉冷不丁又问了一句。微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玉一般的人依旧望着枝头的雀儿,唇瓣似乎没有动过,只有指尖轻轻搭在门框上,指腹贴着木面上下摩挲。

“她醒了,见太太给她准备了早饭,很欢喜。”春凤唯唯回答道。

“那就好。”许祯x口一gu一直压着的气终于缓缓呼了出来,扶着门框的手滑下来,轻轻抚平肘弯的衣褶。

春凤歪着头眨了眨眼,暗中瞧着他。

今天的太太似乎心情不错。

春凤今早天不亮便得到夫人吩咐,在二小姐升帐之后把早餐给她送过去。夫人关ai膝下nv儿,和继nv的关系竟已然好到了这个地步,她作为下人,自然是开心的。可他刚过门时,明明还和二小姐关系僵y紧张,可如今一下子涣然冰释,倒令春凤有些措不及防。春凤0不着头脑,只得当是母nv二人想开了吧。

今早上,她还未掌灯,天还大黑,她便听见房里有细微动静。她悄悄爬起来,从珠帘缝隙里悄悄窥视,见他撑着腰向床边踱去。流银辉光下,他一身月白se寝衣不知为何平白添出了那么多褶皱。她刚想下床去问问太太需不需要她伺候,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人家肯定都已经解完手了,还需要她上去讨嫌做什么,遂又倒下去呼哧呼哧地睡着了。

等她起身之后,太太早就如平日里那样,半坐在床头,只不过手上并没有拿着书看,而是轻轻掩着小腹,似乎有些不适,可是指尖轻轻划过小腹上盖着的衾被时,眼角眉梢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餍足。

“太太,您今日身子不爽了吗?”

春凤见那玉人摇摇头,便将信将疑地将灯点上。灯光一打,她才发现这玉人身上不知何时生出了樱桃大小的一点一点的红se斑来。

春凤以为他是害了病,正要去请大夫为他来看看,却被他叫住,回头便见他似乎有些颇不自在地拢进了领口,面se如常地让她把玉露散拿来。

可能是晚上起夜,蚊子太多了吧。春凤暗暗想当然道。没办法,谁让夫人这么细皮nengr0u呢,被蚊子咬了这么多疙瘩。

树上的雀儿在yan光下早已开始嘤咛,不一会,另一只降落在枝上,两雀相互交颈磨蹭了一通,便双双颉颃飞离了梢头。

“她还说什么了吗?”许祯垂下眼来,眼睫很好地掩盖住了一些微妙神se,“她还在生长辈的气吧……毕竟他做了那样过分的事。”

春凤猛然回过神来,点点头又摇摇头,应付了一句,“老爷打她也是ai之深责之切嘛,”可她如今脑子里纠结着要不要把老幺g搭她一起去金玉楼的事汇报给他。

而一旁的许祯却陷入沉思,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绞起了衣摆上的鸦青穗子。

生气吗?会的吧,一定会的。

他身为长辈,竟然如此无耻。

许祯指尖缠紧了穗子,将指肚勒得发白。

他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有多么狼狈。

自从她睡着,坤泽就一直没有闭眼。他一直卧在她身旁,静静凝视着她熟睡的模样,托着下巴看到了约莫两三点钟。窗外蓦然响起的一声夜枭鸣叫让他猛地回过神来。就算是多想再待一刻也不得行了。他撑着已经被蹂躏得酸软胀痛的身子给她换了新被褥,再夹着满肚子的jg水一步一颤扶着墙回了房间。没有留恋。

路途中,他一直紧缩着花蕊,生怕腹中被她灌满的东西会流出来。于是走得很小心翼翼,也很艰难。一步一颤,每一个动作的变化都引导着胞g0ng中的yet如浪涌般一cha0一cha0地拍击在子g0ng内壁上,引发他内部敏感盆腔微妙而胀痒的快感。这是他从来未有过的感受。

腰好痛,肚子也好酸。他的身t像一张摇摇yu坠的破纸风筝,脑子昏昏沉沉的,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不,是云端,是前所未有的云端,是她给予给他的极乐的云端。

似乎是害怕她仅剩给自己的那些带着她余温的东西会离开自己,他一边走着,一边托着鼓胀的小腹,回忆着刚才的温存,眼角还残留着几度绯红和泪意。

许祯原本平坦柔软的小腹早已经被撑得微微鼓起,像是怀了二三个月的婴胎般胀大。他想到这里,一时晃了神,鬼使神差地将手掌贴上光滑细腻如玉一般质地的小腹,痴痴地来回轻轻摩挲,企图触碰到本不该有的生命动息。眼神如热蜡融化。

像是有了什么非分之想,许祯低头轻抚着小腹,嘴角竟绽出一抹柔笑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是信息素又让他失魂落魄了吗?以至于失掉了理智?

他知道他在做梦。

他垂下羽睫,夹着腿一步步走着,在静谧长夜里更显得笨拙蹒跚。

许祯还是能清晰感觉到,那热流正汩汩从自己腹中顺着花道涌出瓣蕊,在他大腿根乃至脚踝蜿蜒出一条条线路水渍,滴滴答答地或渗透或滴落在青石砖上,在沉静的夜里响起清晰诡秘的声音,如重锤一下下擂动着他的耳膜和心瓣的鼓,让他呼x1失措,心跳失衡,两耳滚烫。

他紧紧咬si下唇,一步步跌跌撞撞地朝眼前的上房走。

他后悔吗?后悔什么?

顶多后悔她会不会从此就看轻了他,以为他是个恬不知耻毫无廉耻的贼贱y夫。

这样一想,他x口就像是压上了百石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在心中的隐秘私密角落,他却暗暗滋生了一种晦暗不明的满足感和蠢蠢yu动的快意。

为什么?

他没有去深究,也不想去深究,更没必要去深究。一切早已经来不及。

再深究下去,不过是自尝苦果。这种苦果,他早已经独自咀嚼回刍了无数次。他不想再品尝了。

于是,他打定主意,此夜之后,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她也同自己这般默契的话。

对,无事发生,绝口不提。

回到房间后,下身的亵k早已黏腻腻地贴在自己腿上,腿根内侧早已糊满了白浊,他将sh哒哒的下k揭下来,一时凝思,不管有多舍不得,还是叹息着步履艰难地往浴室走,搀扶着洗手台缓缓坐到马桶上,酸软的下肢再也支撑不住,一gu麻和闷痛顺着脊椎在他的腹腔漾开,再顺着脊柱攀爬上去,扩散到他身t的每一处。他快要散架的身子颤了几颤,咬着牙关,不禁沙沙哑哑地闷哼一声,像是夜里猫儿悠悠在叫,声音b钟摆子滴答声还要轻。

他的小腹坠坠的发疼。总是是和周老爷,也没有这么强烈过。

胞g0ng甚至开始微微痉挛,g0ng内的jgye和ayee开始翻江倒海的翻涌着,连带着他内部的yr0u,带给他一种酸胀疼痛却又舒爽不已的快感。

可他好想让她的东西在自己t内多留一会,留一辈子都可以。

按照电影里那种说法,就是“念想”。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如此舍不得呢?

可是,这本就是不属于他的东西。

许祯将手掌贴上小腹,狠下心来,将掌根往下一按,一大gu滚烫腥味的白浊就淅淅沥沥地从他一收一缩的花x里滴答下来。他的子g0ng猛地一ch0u,带起连同肠胃的ch0u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将身子的筋带一ch0u,身子便如同口袋一把皱缩起来了,再也无法展开,只能蜷成一团,等待着何时这痉挛能稍稍缓解。

他似乎低低呜咽了一声,吃力又笨拙地屏起呼x1。牵一发而动全身,现今连呼x1给他腹腔引起的动态都会给他带来无b的疼痛和酸麻之感。

他该停一下,让自己的身t缓一缓。

本该如此,于是他曲起腰腹;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始终往下按压起来。鼓囊囊的皮r0u随着他用力到泛白的指尖下陷出一个一个小坑。滑neng如膏脂一般的小腹上渐渐他自己留下的斑驳陆离的痕迹。随着他扪按的动作,小腹传来尖锐的钝痛,原本是日后孕育与相ai之人的小生命的地方,却受到了如此粗暴的对待,身t身t力行地控诉着他,他对待着自己的动作实在称不上温柔。

这样更加加重了胞g0ng的痉挛ch0u搐,于是他便就这样一壁蜷缩着身子x1气低y一壁按压小腹,让自己不要沉溺于不切实际的幻想美梦中。

“呜……”

直至到后面,他动作竟有些没轻没重地胡乱捶按起来了,腹部钝痛的同时还阵阵地ch0u气,可还是没有任何松懈的念头,铁了心地要一鼓作气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挤按出去。或者将小腹抵在洗手台的外沿,往身前冰凉的瓷t上缓缓用力一压,肚里那些剩余的yet还有丝丝血迹便嘀嘀嗒嗒地顺着yut1流下来了。同时溢出的还有他喉咙里一直压抑许久的一声哽咽。他紧紧捂住了小腹,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腿间淌下一条蜿蜒的猩红;像是望着什么东西的流失逝去,而自己已然无力挽回。撑着他的,只是一口气。

这样做,会生不出孩子了吧?毕竟这么脆弱的地方,不过就是房事一场撞了几下,就几乎要报废坏掉了,这样蛮力按压的话,肯定生不了了。

不过也无所谓。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se苍白过头,脸颊绯红过余。余光在镜子边角能微微瞥见那一柄烟枪。他猛然别过头去,第一次眉头蹙起,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不生也好。

他望向一片狼藉的地板马桶,指尖不经意又抚上了因刚才毫不怜惜的扪按挤压而发胀发红,还随着血管一收一缩跳动的小腹,缓缓合上双眼。

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不会要。

“母亲。”

许祯听到这声音,猛地一抬头,左x腔的某一器官又ch0u缩了一下,定睛一看,果然是她,敛眸,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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