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姚牧羊,好巧!”
她木然抬头,面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发型一丝不苟,面容意气风发,远远就伸出手来,露出腕上的万国表。
姚牧羊有些后悔自己没擦口红了,人但凡邋里邋遢,就容易遇见不想遇见的人,比如甩了自己的前男友。
刚才黄微粒提起许澍时,她还觉得面目模糊,如今人站在自己面前,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仔细想想,他在学校里就是这副商业精英的做派,当年觉得成熟迷人,如今却只觉得厌倦。
她佯作打了个喷嚏,许澍立刻缩回了手,脸上得体的笑容却一点没变形:“好久不见,早就听说你去了六大会计师事务所,我今天来谈一份重要的合同,想着你就在附近上班,可不就碰上了。”
姚牧羊今日没有心情配合他商业吹捧,只淡淡道:“好久不见。”
财会毕业生就业是有鄙视链的,许澍向来嫌她懒怠,不肯多找几份实习装点履历,也没少嘲讽去做审计民工的同学,说他们不思进取,只有咨询、投行和基金才算得上好出路。
许澍掏出名片夹,名片上烫金的logo有些眼熟:“我现在在风驰汽车做董事长助理,有事随时找我,不用客气。”
当初二人一分手,许澍就迫不及待删了她好友,生怕她不依不饶,如今飞黄腾达,倒肯给自己联系方式了。
风驰汽车她听过,近两年接连出了几款新能源旗舰产品,还在纳斯达克敲了钟,风头正劲。
她终于露出笑容:“好啊许董助,你们公司的审计交给我们做如何?”
她只是个夜夜加班的初级审计师,本职工作就是把底稿做好,拉业务根本轮不到她头上,可前男友既然派头摆得比董事长还足,自己也不好太清高。
许澍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一愣,干笑两声:“你真会开玩笑,我们是上市公司,更换事务所是有程序的。再说了,我们董事长在你们所工作过,得避嫌。”
这回轮到姚牧羊发愣了,审计师跳槽做企业财务总监的不少,能做到总经理的就凤毛麟角了,而能做上市公司董事长的,除非家里本来就有厂。所里出过这样的人物,她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你们董事长是……?”
许澍眉目飞扬:“池遂宁,风驰汽车董事长兼总经理,带领公司一年扭亏为盈,两年美股上市,三年行业领先,当之无愧的业界传奇。”
连篇累牍的吹捧姚牧羊没有听清,脑中只有三个字——池,遂,宁。
明明是陌生的名字,可她恍惚中看见自己攀上那人的肩,嘴唇擦过他的耳垂,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池遂宁。”
作者有话说:
今日大雪,突然开文!
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挺开心,希望你看的时候也开心~
下本写《别影响我收租》,去看一下嘛
许澍见姚牧羊一脸迷茫,继续说道:“我倒忘了,你们外资所矫情,明明是中国人,非得叫英文名。池总的英文名叫eric,曾经在你们所历练,做到了高级经理。”
姚牧羊如梦方醒,原来他说的是eric chi。此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公司里到处是他的传奇。
比如,他明明是理工科出身,却一年通过了六门注册会计师专业阶段考试;又比如,他每年都破格晋升,短短三年就做到了高级经理,是普通人十年才能到达的高度。所有人都认为他有望成为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合伙人,他却忽然交信辞职,听说是继承家业去了——果然是家里有厂。
不过这位大人物她从未见过,大家谈及他都称eric chi,中文名倒是第一次听说。自己不知搭错了哪根弦,竟然把他和梦中那位联系在了一起,怕不是霸总文学看多了。
姚牧羊兀自笑了自己一阵,淡淡道:“略有耳闻。”
许澍稍一思索:“你三年前毕业,池总也是那年接管风驰的,你们没见过也正常,以后有机会我帮你引荐。”
姚牧羊拒绝得十分干脆:“不必了,我和有阶级鸿沟的人聊不来。”
许澍眉头皱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恨铁不成钢道:“牧羊,你还是这样,人脉不好好维护,连形象也疏于打理。如果当年你肯上进些,咱们也不至于分道扬镳。”
他西装上的细格晃得人头晕,姚牧羊彻底失去了虚与委蛇的耐性。世上哪有什么如果,无非是安慰自己的借口。
许澍拿到知名私募基金的offer的那天,她排队买了他爱喝的奶茶,兴冲冲去公交车站等他,想要第一个向他道喜。奶茶凉透时,他终于下车,一板一眼展平西装上的褶皱,在车水马龙的噪声中说了分手。
“我不认为你能和我一起进步,咱俩在一起不能让对方变得更好了。”
冠冕堂皇,又一派胡言。
姚牧羊想不明白,明明前一晚月光下,他们还一起在臆想中造了一座房子,庭前有树,窗外有海,怎么今日就忽然推翻了一切,觉得不够好了呢?
她怔了半晌,问他喝不喝奶茶,是他最喜欢的海盐奶绿,或者也可以喝她的珍珠奶茶换换口味。
“奶茶是小孩子才喝的东西,你不要再这么幼稚了,学学喝咖啡吧。”
这是许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姚牧羊没有追上去,拿着两杯凉透的奶茶在路边看了半日车流,大哭了一场,消沉了几日,掉了几斤秤,然后渐渐好起来。
后来,听说许澍和本地的富家女走在了一起,姚牧羊终于理解了他的话。他想说的不是我们不能共同进步,而是你不能帮助我再进一步。
她把名片塞回他手里:“许董助,我成不了你的人脉,名片省着点用吧。咱们做员工的,得替老板节约成本。”
说完掏出员工卡,转身进了大门。
咖啡续命,是公司的企业文化。姚牧羊和每天早上一样,径直进了茶水间。
她终究还是学会了喝咖啡,不过不是因为前男友的教诲,而是被高强度工作所逼。
杯子放在咖啡机上,她却又犹豫了。
怔愣片刻,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叹了口气,小声念叨:“我会尽量对你好些,这几天你也不准折腾,咱俩和平共处,行不行?”
她打开电水壶,等水开的时候,池遂宁三个字再次涌进脑中。
准确地说是三个音节,至于这几个字到底怎么写,她毫无头绪。许是“长安古道马迟迟”的迟,“年年岁岁花相似”的岁,“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