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浓妆淡抹总相宜
李格格深知福晋情况有异，今日她原是有备而来，可谁知福晋只是简单一身同色衣衫便将她的思绪打乱。
齐格格眼珠一转，首当其冲：“甚少见福晋作如此清丽打扮，今日一见，当真神采奕奕。”
“齐姐姐说得是，福晋容貌秀美，这海棠红衬得愈显温柔娴静、大气优雅。”宋格格性情恬淡，多读了几本册子，立刻接口夸道，“李格格觉得呢？”同时不忘将仇恨直接拉到李氏身上。
从前宋格格未生养的时候在阿哥所和李氏住一个院子，李氏仗着受宠，欺宋氏软弱，没少磋磨折腾她。宋格格再胆小，也是有脾性的，何况为母则刚，为了女儿她也要站起来，两人自此结下梁子。
李格格张扬且跋扈，宋格格胆小又记仇，齐格格是个惯会挑拨离间、隔岸观火的，从前那位福晋看着这三个女人一台戏，内心十足窝火面上还得调停，一句说得不好几人还会合伙起来针对她，每每气得吃不下饭，这请安大会放在从前就是她的修罗场。
周伊看着几人做戏，拿出她日常看戏的模样，微微一笑状似鼓励，只差没斜躺下来撑着脸，让紫苏给她剥几个葡萄提子当零嘴了。
如今这些都是过客，无妨。
周伊这副怡然自得模样在李格格看来满是暗自窃喜，牙差点咬碎，硬挤出一句：“……好看。”
“几位格格嘴甜，我便也就信了。”周伊接了腔，这是明示她们继续了。
齐格格本也只是秉着挑事的心态开口，这多看了两眼，越觉得福晋今日似有不同，妆发素净，姿容却实在精致秀丽，比以往浓妆故作规矩下的严肃厚重不知好上了多少。从前只知福晋清秀不丑，家世显赫，为人过分端方，如今竟生出对方原来是个美女的感想，一时有些词穷。
宋格格本就打算和福晋交好，虽说有看上福晋私库那些首饰衣服的嫌疑，但投诚的心意是真的，见福晋面有喜色，便把好看好听的词不要钱一样往外扔。
这夸人的话多一分油腻，少一分不够诚意，显然宋氏还未掌握其中分寸。
不过见清丽小姑娘如此卖力夸自己，先前她晕倒之时，宋格格倒也真心关切于这副身子，周伊想着便让紫苏将她桌上水果赏给她：“宋格格过誉了，这人参果尝着还算新鲜清甜，给妹妹润润喉。”
“谢福晋赏。”宋格格顿时喜笑颜开。
齐格格看出福晋不过是想让她安静些，偷偷用方帕遮掩住自己的一丝嘲讽。
这个打赏让李格格回过神来，暗暗给自己提神打气，跟着娇笑了一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力方道：“这几日不知缘何进不来这方院子，听说福晋昨日请了太医，妾身很是担心，福晋可是身子还有哪里不适？”
“李格格人进不来，消息倒是灵通得紧。”齐格格斜着眼，适时插刀。
周伊素手端起紫砂描竹莲瓣纹圆底钵，喝了一口让人备着的牛乳，仍只是听着不接腔。
她每日早晚饮上两大钵牛乳，今日这乳可能因事放久了些，不够鲜。
李格格以为福晋这是怕事情被人知晓，暗自慌了用饮茶来掩饰，加紧透露：“妹妹我这不过是关心福晋身子，才着急打听罢了，你们不知道福晋这病，拒的可不止我们，听说昨夜连主子爷都进不来。”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脸色就更加好看了。
这后宅妇人哪天不是盼星星盼月亮般要丈夫过来自个儿的院子，哪怕再如何不适，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人总是会迎进来说上几句好话，哭上几声可怜的。福晋要么是不知，无意间失了机会，那她得如何恼怒，又得多么紧张后怕，多加思虑如何挽救君心？可看她冷静沉着模样，倒像是知情的，这可能吗？
见气氛僵硬，周伊心想该她上场，抬头依次瞧了她们一眼道：“李格格有心了，我不过是夏日里身子惫懒了些，这几日不大爱见人罢了。至于主子爷何时来何时走，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倒是清楚得很。”她清澈的眼最后盯了李氏一眼，意味深长。
看了这几眼，周伊心里思忖，李格格美则美矣，艳丽有余，韵味不足，窈窕身姿倒是在场之中最有看头的，正常男人熄了灯火一上手哪个都会喜欢，只是可惜，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被周伊那明亮双眸警告了下，李格格愣住了，从前福晋哪里有过如此直接明了的态度。她猜出福晋早已有了身孕，本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病了可就不一样，代表这胎极有可能不安稳，能不能成功生下孩子另说，这福晋把后院中馈看得死紧，半点不让人插手，可一旦福晋倒下哪怕是暂时的，她便有机会可以安排自己的人伸向私库。如今她有了男人宠爱，有了孩子傍身，接着便是要管家的实权。
在李格格的设想之中，这是她夺得管家权的机会，是以上蹿下跳比谁都紧张：“福晋哪儿的话，这后院之事妾身如何能比您来得清楚呢？若是猜错了，还请福晋见谅才是。”
“这是与不是的，总要问过主子爷才晓得，错与不错未知怎么突然就要我见谅？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为难了你，算下来，我竟半点没有好处的事。那么问题来了，这件事谁去问爷呢？”周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语气徐徐，仿佛没有任何指责之意，听得李格格后背却是一凉，脑海里百转千回思索如何应对。
“主子爷到。”外面打桩子似的“扑通”跪了一地，苏培盛通报的声音一同响起。
众女脸色皆是一喜，连忙起身，又是一番行礼请安。
这正主来了，戏只怕是更好看了。
周伊将四爷迎到上座，细细又将他看了一番，心想她还是没看错，这郎君长得跟画出来似的，每一笔直戳她的心窝，真真就按她的标准捏出来一般。更别提四爷这通身的清贵之气，这需时日打小精贵养着，那可不是纸笔轻易可描摹出来的。
紫苏端来金骏眉，四爷接过饮了一口放下，抬头便见自个福晋看画似的直勾勾眼神，心下觉得有趣，只是在场人多了些，他抚了抚右手的玉扳指道：“福晋方才要问爷什么？”
周伊心神再次分给了郎君，回想了下，忍住想睨四爷一眼的冲动，不过是女人之间言语把戏，哪里能轮到她真的去问，定会被笑话了去，可这话头还是得她接的：“这话爷就得问李格格了。”
还沉浸在主子爷怎地多日未见却一眼都没看她，反倒和福晋眉来眼去情绪中的李格格再次被点名，支吾着出不了声。
不出声倒是个好法子，任谁也不会傻到在四爷面前透露她们讨论他被女人拒之门外的事，一个不慎惹恼主子立即定她个窥探行踪的由头，人马上就能被关禁闭。
四爷这才看了李氏一眼，发觉两人同色海棠红之下，李格格装扮过浓，满头珠翠愈发没个重点，瞧着眼花缭乱，头重脚轻，倒是福晋简单左边珠翠步摇右边小巧海棠点缀，衬得一张小脸清秀可人、眼眸潋滟，在这夏日中显得淡雅宜人。往日四爷甚少将女子做对比，今日一眼瞧得出确实明显了些，看着李格格扭捏之态，想到她近来行事多有不妥，方才显然又惹恼了福晋。
福晋如今有孕，气不得。到底还是李氏连累自己昨夜被拒，昨儿个三番两次试探自己已经饶恕她，今日看来李氏全然无自省之意，是得给点明面上的提醒。四爷如此想着，沉声道：“何事如此难以开口？既然不想说，那就等你想说了再出来吧。来人，李氏近来言行无状、不尊长幼、不守规矩，即日起毓秀院禁闭三个月，日日为福晋抄经祈福。”
搏佳人笑投其巧
四爷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
周伊还沉浸在四爷如冰似玉的清冷嗓音里，对内容未有反应。
李格格晴天霹雳一般，眼泪来不及落下，张开嘴便想求情，被四爷一个飞过来的眼刀子给吓住了，自家这位爷冷面阿哥的名号可不是假的。
从前她犯了事，也和犯事者一同被对方打罚过，但他总会提前稍加安抚，事后更是恩宠有加，她以为，爷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他和福晋不过表面夫妻，做到相敬如宾只是责任，他这几年最宠爱一直都是自己，不是吗？
容不得李格格把事情想明白，两位嬷嬷领命适时将她“请”了出去，心里头都想从前看主子爷待福晋尊重有余亲近不足，心里自然替福晋愤愤然。如今再看主子爷可能还是个好的，看穿这小蹄子的野心，禁闭三个月正好可以空出时间给福晋安胎。再说夫妻俩亲情不足这事儿还真赖不到爷身上，有时候她们看着福晋从前那严肃样倔脾气都能把她们给憋死。
被半拖着走的李格格内心自然是崩溃的，其他妾室思绪繁杂之下却一同看向福晋，往日无论四爷过不过问福晋意见，她总得为正室的贤德良善名声出口劝慰主子爷几句，至于力度分寸把握在说了等于没说这点功力还是有的，可福晋这会只是看着四爷，眼神都没给李格格一下，半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齐格格的震惊程度不比李格格小，福晋变了，她想。从前她敢见缝插针，使劲搅混水，无非是掌握了福晋想要一碗水端平，面上过得去实际上有一肚子火需要发泄的心理。虽说主子爷的宠幸十分重要，但在后宅之中相处时间最多最长的其实还是这些一个屋檐下的女人们，而其中正室的处世态度风格可以很大程度上决定她们妾室们的处境待遇。
宋格格的想法更简单些，李格格被罚，她好开心，主子爷的大腿她尝试失败，如今得靠女儿了，要把她养好，而能不能真正被福晋接纳决定了她能不能得到更好的首饰衣裳和女儿更好的待遇，今后第一要务仍是抱紧福晋的大腿，至于福晋变成什么样，那都是她头顶上的福晋，轻易动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