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两个小丫鬟害怕赵老爷责罚,先自己找了一遍,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没有她,她们闯进何?平安的屋子,见衣裳都在,唯独没有她的首饰,顿时醒悟。
“她这是带着值钱东西跑了!”
小春拍着大?腿,着急忙慌就要下山去,小冬在茶园里干着急,没办法?,只好收自己的东西等着被赶出去,不过她找的头晕眼花,也不见自己的钱。
她痴呆呆地看着自己藏钱的罐子,最?后崩溃大?哭。
“呜呜呜呜我的钱……”
彼时山高?水远路长,何?平安已不知去向。
金山村的赵家?近来接连遭受打击,差点一蹶不振,何?平安跑了的消息传来,无异于将他们最?后一根稻草都压垮了。
“你们说?的可真?”赵老爷站在空空荡荡的厅堂里,难以置信。
赵太太找了一群下人,连夜搜山,这样大?的阵仗自然就叫顾兰因知道了。彼时他正?在当铺里收赵老爷送来的破烂。
衣着闲散的少?年人坐在高?高?的柜台上?,他那个肥肥胖胖的老丈人一个劲让他多出点钱,顾兰因笑道:“我跟家?里决裂,如今手?头上?可挪用?的银子也不够宽裕。上?次替你打点县衙里的胥吏,又请了徽州几?个小有名气的讼师前来助阵,如今是有心无力了。”
“因哥儿,你瞧这瓶,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上?好的汝瓷,那镜子更是精致,乃是大?师开过光的铜镜,你多少?再添点银子。”
顾兰因瞧了瞧,伸手?比划了一下,微微一笑:“再多没有。”
赵老爷重重叹了口气:“也罢,你还小,不像我,整个赵家?如今也就我一个顶事的,上?下百口人,真是愁死我了。婉娘如今被我接来家?里,不得已跟着一起过苦日子,你若还念她,烦请将她的首饰衣物送来,如果天渐暖,我这个当爹的无力替她置办新的,也不能让人看轻她,到时候丢了你们顾家?的颜面,我心里过意不去。”
顾兰因不吃他这一套,淡淡吐出两个字:“死当?”
赵老爷在下面小鸡啄米,顾兰因便在簿子上?添了几?笔,随后给了他一个笑脸。
赵老爷偏还死皮赖脸留着不走,又白蹭了他一顿午膳。
好不容易赵老爷走了,成碧跳出来就骂他,顾兰因听在耳里,嫌他骂得太粗鲁,随手?就将那破铜镜砸过去。
成碧踩了几?脚,随即笑嘻嘻道:“我刚从?黄胖子那里出来,他将这几?桩官司里赚来的钱抽了七成给咱们,吴家?那头也送了几?样好东西,其中有一尊唐代独山玉雕的海潮观音,雕工极佳,神韵意境更是难得。”
顾兰因让他装好送给太太。周氏如今在家?里建了一个小佛堂,整日都躲在里面诵经拜佛,这一尊观音送过去也算事投其所好了。
下午,当铺里生意不佳,顾兰因坐在门边上?看闲书。
山明从?金山村打探消息回来,听闻她确实是跑了,顾兰因头也不抬,笑骂道:“还真是个泥鳅。”
“谁说?不是呢,赵家?要是早将少?奶奶还回来,好歹还能给他一个痛快,如今闹的咱们心里不快活,只能给他好好放放血了。”
顾兰因道:“猪放完血就该杀了,他把该当的都当掉,还有个大?宅子在手?上?,咱们再等些天走,非得让他倾家?荡产。”
如今的赵家?已是强弩之末,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顾兰因伙同吴家?人又寻衅滋事,本来赵老爷都要放弃跟他们争这一口气,等着恢复元气让子孙后代来为赵家?正?名,谁知道被人半夜挖了祖坟,直把他气得吐血。
赵老爷扬言要卖田卖地、卖儿卖女,直把他们吴家?告倒为止,他自己受辱无妨,绝不能让祖宗受辱。杨瘦子跟黄胖子一听这话,立马装作?同仇敌忾的模样,日日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而那县衙里的知县如今正?要调任别?处,正?愁自己为官过于清廉,穷的叮当响,不想有这样一块肉送到嘴边。
最?后顾兰因牵线,帮着赵老爷跟知县在私衙见了一面。
赵老爷发了狠,当掉了自己的宅子,阖府上?上?下下的仆从?也都卖给了女婿,足足凑了两千两以表心意。知县满口的保证,怕他不信,特意写了一张议单给他,又给他一个许赎的执照,若不能帮他赢了官司,这两千两他尽数退还。赵老爷以为万事稳妥了,真就回家?等好消息。可哪里知道,等着等着,那知县老爷就调任云南,还没开堂便悄无声?息走了,可怜他两千两银子说?没就没,掉到海里连个水花都没瞧见,真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直把自己气死,断送了性命。
赵老爷出殡那日,顾兰因换了一身白衣过去吊唁。
如今赵家?的儿子出去做生意不知在何?处,只有一个赵太太拿主意,见顾兰因问她讨要何?平安,哪里能还他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只好装傻充愣,偏他是个狠心人,平日又演足了痴情人的戏,拿着赵家?的地契便威胁起来,赵太太哭干了眼泪求他也无济于事,不得已搬出家?门,忍着苦楚赁居在尼姑庵里,没过几?天,一头吊死了,当真令人唏嘘。
顾兰因敛了赵太太的尸体,将他夫妻二人埋在一处。
他看着林间新立的坟碑,想起去年的光景。
“我要婉娘的时候你们骗我,我要何?平安,你们又骗我。”
“既然要占我的便宜,赔上?性命也是该当的。”
他说?完这些话,洒下一杯浊酒。
烧完的黄纸化成灰烬,随风飘飞,像是雪一样。
顾兰因从?林子里走出来,正?想上?马车,忽觉的有些不对劲。
他掀开帘子,顾老爷不知等了他多久,不等他逃,抓住就打。
与他有干系的,顾老爷倒也没有放过。
他不过出去贩茶而已,短短这一个月的工夫,顾兰因就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不将他打死已是手?下留情,如今周氏整天都在佛堂里,顾老爷放开手?脚。
等到顾兰因养好伤再出来时,一整个春天早已过去,天要入秋了。
顾老爷想他年纪小心性不定,若去了北京山高?水远无人管教,只恐做尽世?间的坏事,于是就将顾兰因交给族里一个叔叔,让他学着做生意,待过了二十再去考取功名。
顾六叔在江西做生意,这次回去,便将侄儿带上?了。本以为他会十分不情愿,谁知意外的顺从?。
立秋那日,船到浔阳,顾兰因跟着顾六叔上?岸,当夜就宿在他的别?院里。
顾六叔的别?院隔壁便是一家?妓馆,白日没有声?响,夜里却很热闹,客人一阵一阵的上?门。好不容易到了下半夜天将明时,顾兰因又听见妓馆里的丫鬟砰砰的开门声?。
只是这一次说?的不是什么客来了,小丫鬟喊了一声?姐姐。
来送餐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粗布衣裳的少?年,她将食盒递过去,耐心道:“以后你记着,莺哥姐姐家?就在这儿,你每日这个时候过来,千万别?误了时辰。”
小丫鬟与她是熟人,见她带了个面生的少?年,揶揄道:“姐姐生意兴隆,终于请帮手?来,不知他叫什么?”
穿着青色交领衫子的少?女笑了笑,向旁挪了挪,让他自己说?话。可他憋了半天,忽然转过身去,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