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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妙语献殷勤疑窦丛生素手抄佛经知音难觅

 

尚氏正为下山时那一场无妄之灾而气恼,听见江宝嫦过来请安,颇觉诧异,靠在软枕上唤道:“快进来,快进来!”

她注意到江宝嫦头上的金钗宝钿,晃了一下神,堆起笑容:“好孩子,你的伤还没养好,巴巴儿地跑来做什么?”

江宝嫦亲昵地坐在尚氏身边,掀起被子察看她的伤势,笑道:“有劳母亲挂念,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说仍不能久站,走几步路倒不碍什么。听说母亲摔得不轻,我身为儿媳,理应在床前侍疾,可不敢装病躲懒,再说,一个人在院子里怪无聊的,过来跟母亲做个伴,热闹热闹不好吗?”

“好好好,瞧瞧你们少夫人,小嘴儿甜得像抹了蜜,哄得我都不觉得疼了。”尚氏笑着和白芷、云苓几个打趣,见云苓手里捧着的人参状如孩童,四肢俱全,堪称无价之宝,心里又惊又喜,假意推脱道,“你这孩子,过来就过来,还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

“母亲不必跟我见外。”江宝嫦从丫鬟手里接过热茶,轻啜一口,对她身边的嬷嬷交待道,“母亲受惊过度,又伤筋动骨,不可不补,也不可盲目进补。你们把人参切成和铜钱差不多的薄片,每天给母亲含上一片,配上我带来的燕窝、雪蛤仔细调养着,若是不够,再找我要。”

尚氏觉得江宝嫦殷勤得过了头,难免多思多疑,试探道:“恒儿知道你过来瞧我吗?他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万一误会我给你立规矩,只怕又要暗中生我的气。”

江宝嫦嗤笑一声,道:“母亲快别说笑了,我与他说不了两句话就要拌嘴,这大半个月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早就相看两生厌了。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领了个棘手的差事,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躲我。”

尚氏早从春桃和夏莲那里听说了二人天天吵架的事,也知道陆恒今日一早确实出了远门,闻言消去三分疑心,故作诧异:“什么?恒儿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唉,宝嫦,都怪我当初强b他娶你,y错yan差之下,竟害了你的终身……”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江宝嫦连忙挽着尚氏的手臂撒娇,“除了他不合我心意,别的地方样样都好——昌平侯府何等显赫,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婆家,母亲对我视如己出,二弟……”

她的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道:“二弟活泼率真,和我十分投缘,下人们也极懂规矩,从不因为我的出身轻慢我,实在是再舒心也没有的了……”

“你是个惜福的好孩子。”尚氏被江宝嫦哄得通t舒泰,0了0她发间的攒金牡丹花钿,“我要是能生个像你一样乖巧的nv孩儿,该有多好?”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想起往嘉福寺0钉求子却摔断右腿的事,触动隐忧,轻抚小腹,长长叹了口气。

“我也盼着母亲再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呢。”江宝嫦三言两语说到她的心坎里,“母亲,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替您到佛堂抄经祈福吧?就抄《妙法莲华经》好不好?”

《妙法莲华经》既能消灾免难,又可求子安胎,据说十分灵验。

尚氏心里一动,道:“这怎么使得?”

“能替母亲抄经,是我的福气。”江宝嫦连忙使白芷回去取经书和抄经用的纸笔,把满头的钗环卸去,就手放在尚氏的妆奁中,转头道,“母亲,打扮得过于华丽,对佛祖不够敬重,您这里有素净些的衣裳吗?借我穿一穿。”

尚氏使丫鬟找出一件月白小袄,一条蟹壳青裙子,看着江宝嫦急匆匆换上,径往佛堂而去,对身边的嬷嬷道:“我怎么有些闹不明白?恒儿不像对她没有意思,她却百般抗拒,一味地亲近我,还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她到底想要什么?”

那嬷嬷只晓得拍马p:“大少夫人知道侯夫人才是后宅的当家人,自然想方设法讨好您。再说,大少爷对她再好有什么用?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在侯府一日,就得看您的眼se过一日。”

尚氏拿起还带着余温的牡丹花钿,对着镜子b了b,哼笑道:“算她识时务,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却说陆珲收到陆恒出远门的消息,不由大喜过望。

他在隔壁的院子里扑了个空,急急忙忙地赶到佛堂,看到江宝嫦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佛前抄经,面容清丽,衣衫素净,像个带发修行的俏尼姑似的,魂都被她g走一半。

“嫂嫂的字写得真好。”陆珲盘腿坐在她身边的蒲团上,拿起经文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去拉她的衣袖,“嫂嫂的手疼不疼?我给你r0ur0u。”

江宝嫦灵巧地躲开陆珲,嗔了他一眼,轻声呵斥:“佛祖看着呢,别胡闹。”

陆珲不敢y来,耐着x子陪了她半个时辰,渐觉无聊,不住打哈欠。

江宝嫦搁下毛笔,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腕,道:“我还得抄好一会儿呢,二弟先回去吧,咱们晚上再慢慢说话。”

“晚上我可不敢过去,你们院子里那个老虔婆防我就跟防贼似的,没给过一回好脸se。”陆珲有些忌惮哑婆婆,嘴里不住抱怨。

“呆子,你就不知道找把梯子,悄悄翻墙过来吗?”江宝嫦眼波流转,唇角含笑,称得上活se生香,“这也要我教你?”

“啊?这……这不大好吧?”陆珲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睛直gg地盯着她,“嫂嫂可别拿我寻乐子。”

“来不来随你。”江宝嫦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佛经,说的却是离经叛道的话,“难得你大哥不在家,我们打算等哑婆婆睡着,关起门来好好赌上半夜,输了算我的,赢的银子给那几个丫头平分。对了,你还没见过月见摇骰子的绝技吧?”

陆珲去岁染上赌瘾,三不五时出入赌坊,碍着手头紧,又不敢再赊账,一直没有痛痛快快地耍过。

如今,他见江宝嫦是个如此知情识趣的妙人,又有一群美婢相陪,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自这日起,陆珲常常趁着夜深人静,爬梯子翻到江宝嫦的院子里,和美人们喝酒赌钱,寻欢作乐。

他虽然没能占到江宝嫦的便宜,因着赌得畅快,时不时还能赚一笔银子,竟越发的神魂颠倒,醒时梦里全是她的身影,连花楼都不再光顾。

尚氏还当陆珲浪子回头,高兴得了不得,趁着春暖花开,张罗着为他说亲。

“珲儿,你告诉母亲,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娘子?”她把儿子叫到屋里,踌躇满志,想着至少也要寻一位封疆大吏当亲家,好好地出一出风头。

陆珲不假思索地答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跟嫂嫂一样的。”

尚氏闻言立时愣住。

“我的儿,这世上b你嫂嫂出身高贵的、b她生得美的,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你的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尚氏回过神,点了点陆珲的额头,“这种话可别在外头乱说,没的惹人笑话。”

“母亲不知道嫂嫂的好。”陆珲没正形地歪靠在矮榻上,白皙的脸皮上流露出一抹痴笑,“有家世、有才貌算得了什么?情投意合的知己才是最难得的。不怕母亲笑话,要是能和她做一回真夫妻,教我立时si了,我也乐意。”

“神天菩萨,你在胡诌些什么?”尚氏被陆珲唬得花容失se,连忙捂住他的嘴,与此同时,思绪转得飞快,“珲儿,你是何时跟你嫂嫂成为知己的?又是怎么个情投意合法?快细细地告诉我!”

陆珲虽然风流ngdang,在母亲面前说起儿nv私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道:“嫂嫂待我与别人不同,简直是十二分的上心,无论我说我喜欢什么,她总要想方设法为我寻来,小到蛐蛐儿、八哥,大到古玩奇珍、玉馔补品……”

“还有,这些日子我们经常在一处赌钱,她输给我上千两银子,却不急不恼,还夸我牌技日益jg进,是个不世出的高手呢!”

尚氏听着陆珲的描述,想到江宝嫦尤甚于以往的殷勤t贴,立有茅塞顿开之感。

难怪江宝嫦没有跟陆恒站在一处,反而绞尽脑汁地亲近她,讨好她,原来是喜欢上了陆珲,ai屋及乌。

尚氏既看不起江宝嫦,又生出几分得意。

商贾之nv到底上不得台面,不懂规矩,不知廉耻,竟敢跟小叔子眉来眼去,私相授受。

不过,身为母亲,她自然觉得亲生儿子千好万好,无可挑剔。

江宝嫦弃陆恒而就陆珲,还愿意拿银子出来倒贴,证明她有眼光,更证明陆珲有魅力。

尚氏思索片刻,并没有规劝陆珲回到正道上去,而是含蓄地提点道:“你和你嫂嫂处得来是好事,你们住得那么近,常在一起玩也没什么,母亲不拘着你。不过,你的婚事还是得听我和你父亲的安排。”

陆珲闷闷不乐地答应了一声,难掩对异母兄长的厌恶:“嫂嫂跟了那个丧门星,真是暴殄天物。”

尚氏自觉洞悉了江宝嫦的小心思,疑虑尽消,不再处处提防她,说话做事却逐渐放肆起来。

妇人不贞不洁,无异于要命的把柄,凭着这一点便可sisi地拿捏住她,不怕她不听话。

尚氏胃口越来越大,开始明目张胆地向江宝嫦索要金银珠宝。

江宝嫦对她百依百顺,把整套整套光华灿烂的头面搬到她那里,话说得十分漂亮:“这些首饰过于隆重,儿媳年纪轻,根本压不住,又没什么机会出入重要的场合,放着也是积灰,不如请母亲帮忙保管。”

江宝嫦又交出好几张地契,笑道:“这是我到汴京之后,自己置办的几个庄子,因着去年新开了两家铺子,手底下的人便有些不够使,一来二去的,庄子竟然荒废下来。母亲疼一疼我,派人过去收拾收拾吧,以后有了出产,只管归到公账上,我也落个清闲。”

尚氏心满意足,越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地里怂恿陆珲夺了江宝嫦的身子,将生米煮成熟饭,再藏几件贴身之物,压得她永世不得翻身。

若不是江宝嫦说过她不易有孕,尚氏真恨不得让她怀上陆珲的骨血,要是能把陆恒气si,那才叫双喜临门呢。

陆珲得了母亲的提点,开始青天白日地往江宝嫦院子里钻。

夜里一起赌钱的人太多,不好下手,白天的时候,江宝嫦身边最多只有两个丫鬟。

他想方设法把丫鬟们支开,腆着脸去拉江宝嫦的衣袖,笑道:“嫂嫂用的是什么香?香甜又雅致,我怎么从来没有闻过?”

江宝嫦不好说用的是让男子不举的熏香,似嗔似羞地甩开陆珲,道:“丫鬟们胡乱配的,并不是什么好香。快别闹了,我要去佛堂抄经,咱们晚上再耍吧。”

陆珲拦在门口,不放她出去:“那么厚的经书,你都抄了多少遍了?怎么还不停手?母亲如今把你当成心肝r0u,又不会认真跟你计较。”

“抄经祈福,最要紧的是心诚,母亲不计较是她宽厚,我却不能借机躲懒。”江宝嫦正se申明自己的态度,紧接着又莞尔一笑,“我们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是机会说话,不差这一时半刻。再说,哑婆婆瞧见你这副样子,又要给你脸se看了。”

陆珲想起一见到他便目露凶光的哑婆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纠缠,却道:“嫂嫂,今晚我不想赌钱了,咱们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好不好?”

江宝嫦走到门外,扭过玉脸,投给他一个温柔含情的目光,笑yy地点了点头。

陆珲被江宝嫦g出一身的火气,刚回到房中,便拉着那个有三分像她的丫鬟共赴巫山。

他连试了几次都没能入港,急得出了一身的汗,又不好声张,只能悄悄地跑到外头找郎中。

陆珲试了许多偏方,恨不得把补肾壮yan的药汤当水喝,如此大半个月过去,好不容易有了起se,想起被他撇到一旁的江宝嫦,连忙备好礼物,趁着夜se翻过墙头。

白芷瞧见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面带焦急之se,道:“二少爷,您这阵子都在忙些什么?我们家小姐问了您不下十回,每天起床就站在廊下等着您,盼着您,连抄经都心不在焉的,今儿个还偷偷哭了一场。”

陆珲心中一荡,忙道:“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跟嫂嫂赔不是。”

他既迷恋江宝嫦,也眼馋她身边这几个美婢,眼睛在白芷身上盘旋一圈,压低声音问道:“你呢?你想不想我?”

白芷俏脸微红,轻轻推了他一把,道:“二少爷别拿奴婢打趣,还不快去?”

陆珲做着把她们主仆几人尽数收于囊中的美梦,笑着叩击房门,道:“嫂嫂,是我,快开门。”

孰料,江宝嫦隔门回道:“二弟,天se已晚,你回去吧,以后……以后不要再来了。”

陆珲听得分明——

她的嗓音b平日喑哑几分,带着浓浓的哭腔。

“这是什么话?我不过几日没来,嫂嫂就要绝情至此吗?”陆珲又愧又急,拍门的动静越闹越大,“嫂嫂,我便是si,也得做个明白鬼,你快开门,咱们把话说清楚!”

须臾,江宝嫦推开门扉,往旁边闪了闪,一边擦眼泪一边道:“你小声些,若是被有心人听见,生出什么风言风语,我哪里还有脸见人?”

陆珲关紧房门,怒道:“嫂嫂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那个老虔婆倚老卖老,说了什么难听话?嫂嫂,咱们是主子,她是奴才,怕她做什么?惹急了我,直接……”

“不全是为了这个。”江宝嫦连忙向陆珲摆手,示意他小声些,紧接着拿起桌上的信笺晃了晃,“我是为了你大哥的这封信……”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又要跟你吵架吗?”陆珲对陆恒毫无尊敬之心,闻言满脸不屑,“依我看,你不必理他,连信都没必要拆,没的沾了晦气!”

江宝嫦缓缓摇头:“不是的,这一回的事非同小可。”

她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迎着陆珲好奇的目光,轻轻r0u按额头,又喝了半盏茶,才再度开口:“你大哥虽然粗俗无礼,于官场上却颇有几分钻营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吧?他这回出去,明面上是贴身保护钦差大臣的安全,其实是想找机会溜须拍马,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

“他才b我大几岁,已经做到六品官,还有什么不知足?”陆珲没有听出江宝嫦的言外之意,不以为然地嗤笑道,“就算在北边立了大功,也没有这么快就升官的道理。”

“二弟,你怎么不明白?”江宝嫦幽幽叹气,“你仔细想想,方宏伯老先生在当钦差之前,是什么身份?”

“一个糟老头子而已……”陆珲轻蔑地翻了翻白眼,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难看,“不对,他在辞官之前,当过许多年的帝师,还教过我父亲!”

江宝嫦点了点头:“你大哥这回主动请命,为的不是升官,而是……”

她点到即止,留给陆珲思考的余地,接着从厚厚的信笺里拣出两张,道:“他在信里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这次北上之行十分顺利——他和金莲宗数次交锋,从假扮成流民的刺客手中救下方老先生,重审几件冤假错案时也屡立奇功,和方老先生成为忘年交。所以,他从去年回到汴京便一直在暗中活动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道?”陆珲把那两张纸抢在手上,一字一句地看过去,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恨不得把薄薄的纸张盯穿,“再说、再说我父亲根本不喜欢他,亲口说过要把世子之位留给我,母亲也一直把我当成世子教养!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抢我的东西?”

然而,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发现信里的内容和江宝嫦所说的分毫不差。

江宝嫦动作自然地将剩下的信笺收好,以莲花形状的镇纸盖住开头的两个字“宝嫦”。

陆恒不通文墨,写得既不像楷书,也不像草书,只算过得去,那两个字却特意练过,漂亮得有些突兀。

江宝嫦望着陆珲,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添了把柴:“口说无凭,就算父亲承诺过,怎见得一定会兑现呢?更何况,你大哥占着嫡长子的名分,继承世子之位也是理所应当,如果方老先生执意为他说情,圣上一道旨意降下来,父亲和母亲还能抗命不成?”

“二弟,等你大哥当了世子,我便不好再和他拌嘴,事事都得顺着他,由着他,自然也不能继续同你亲近。”江宝嫦的表情变得怔怔的,又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让你以后不要再来,才背着人偷偷哭成这样。”

陆珲被嫉妒和惊慌冲昏头脑,迁怒于江宝嫦,口不择言地道:“你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十有也在替他欢喜吧?他当上世子之后,你就是世子妃,哪里还会把我这个没有官职的白丁放在眼里?”

“二弟,我是那种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吗?如果有的选,我又何尝愿意跟那个莽夫过一辈子?”江宝嫦眼圈发红,嘴唇颤抖,“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心吗?”

她伏在桌上痛哭出声:“算我白认识你一场,白把你当做知己,你快走,快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陆珲呆了呆,见江宝嫦的伤心和痛苦不像假的,又懊恼起来,蹲在她身边哄道:“嫂嫂,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更不该轻看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我的心和你的心是一样的!”

他来的时候还带着“霸王y上弓”的想法,这会儿因着形势危急,已经没了心情,沉思片刻,道:“嫂嫂,你先别急,我明日一早就去找母亲商议,咱们先发制人,想法子断了他的登天路!”

江宝嫦缓缓抬起头,泪盈于睫,颤声问:“此话当真?这件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母亲能想出法子吗?”

“肯定可以!”陆珲相信这世上没有尚氏解决不了的麻烦,拍着x脯保证,“母亲神通广大,又极得父亲信任,想收拾那个丧门星,还不是手到擒来?”

陆珲在江宝嫦面前夸下海口,程出来。”

“不过,小陆大人不必过于灰心,缠得再结实的线团,一点一点整理,总有解开的一天,政事也是如此,再棘手,还是要y着头皮解决。”他呵呵笑着,无意间借着泛白的天se,瞥见陆恒的侧脸,心里打了个突。

从这个角度看,他怎么……怎么有几分像那个人?

陆恒对方宏伯的异常一无所觉,沉思片刻,笑道:“大人说得有理,受教了。”

他将清洗g净的剑穗小心挂在剑柄上,等下属们把浑身是血的薛毅扶过来,亲自帮薛毅处理伤势,道:“你没si在他们手里,是你命大,下回不可再如此鲁莽。”

“不碍事,大部分都是那些三脚猫的血,我只受了些皮外伤。”薛毅低嘶着脱下染血的外袍,憨厚一笑,“临行之前,我家婆娘说了,让我好好跟着你办差,保护你的安全。少夫人那么大方,要是我表现得好,她放我和春桃远走高飞的时候,肯定不会亏待我们。”

“……”陆恒觉得自己听到了春桃拨弄算盘珠子的响声,颇有些哭笑不得,想起方宏伯刚才的话,知道和江宝嫦的重逢之日不远,又生出几分振奋,“你放心,我和她都不会为难你们。”

几人在山间的茅屋中胡乱歇下,第二日,陆恒从边关借调的五百兵丁如约而至,护送方宏伯回到官衙。

陆恒将金莲宗派人行刺方宏伯的事散播出去,又满城张贴告示,搜集线索,通缉刺客。

方宏伯在此地德高望重,又是个做实事的好官,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不少人替他鸣不平,余下的人就算仍然不信任他,望着街头巷尾的悬赏令,也不敢公然和官府作对。

因此,金莲宗如日中天的气焰短暂地消了下去。

陆恒再也没有提过请方宏伯说情的事,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或是外出了解赈灾的情况,或是配合方宏伯的学生0排调查,平反冤假错案,或是留在官衙的地牢中,审问那几个金莲宗的小喽啰。

正如他预料的一样,金莲宗的幕后之人神秘莫测,从不现身于人前,无论他怎么严刑拷打,都问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回京的路上,方宏伯将陆恒请进马车。

短短数月,他又苍老了不少,气se也憔悴许多,脊背却永远挺得笔直,抬手示意陆恒打开桌上的卷轴。

陆恒依言将卷轴平铺开来,看清上面标注的山川河海、四方地物,眼睛一亮,道:“这是舆图?”

“不错。”方宏伯捋了捋胡子,状似随意地道,“归途漫漫,老夫在车里颠簸得骨头都快散架了,烦闷得厉害。小友若是无事,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几句,陪我聊聊天,解解乏,如何?”

陆恒听出他这是要指点自己,既惶恐又感激,忙道:“请先生赐教。”

方宏伯辅佐了三位陛下,当过魏玄和陆景铭的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闻强识,x有邱壑,听他一席话,当真是胜读十年书。

陆恒求知若渴,认真地倾听方宏伯讲解本朝历史,分说天下大势,无论提出什么问题,都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他觉得蒙住自己双眼的那一层云翳逐渐消失,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看见的虽然还是旧日的山河,理解和见识却和从前全然不同。

陆恒为这种难以形容的变化而欣喜若狂,又无人可以分享,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伏于驿站昏暗的油灯下,给江宝嫦写信。

他知道,她那么聪明,一定能看懂自己想表达什么。

第二日,信使带着厚厚的信件,骑快马赶赴汴京。

陆恒的心跟着响亮的马蹄声飘远,过了好半天,才勉强回神。

短短的一个月,陆恒从方宏伯这里受益匪浅,隐有脱胎换骨之感。

距离汴京只有一百里地时,方宏伯不堪鞍马劳顿,病倒在客栈中。

陆恒归心似箭,请郎中开过药,看着方宏伯喝下,低声道:“先生,您在这里好好养病,我想先回家一趟,过两天再回来接您。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薛毅去办。”

“听说你和你娘子刚成亲不久,小别胜新婚,快去吧。”方宏伯毫不掩饰对陆恒的欣赏,“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恋家没什么好害臊的。”

陆恒看着方宏伯眼中的慈ai,听见他叫自己“孩子”,眼角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从未从亲生父母那里感受过的关心,如今在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这里获得,是天道不公,还是上苍垂怜?

可方宏伯不知道,他眷恋的不是冰冷无情的侯府,而是……而是……

陆恒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yu走。

“子隐小友……”方宏伯开口叫住他,神情有些犹豫,说话也模棱两可,“等我向圣上禀明辽东的形势,如果时机合适,我或许可以替你说两句话……”

陆恒愣了愣,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声音微哑:“多谢先生。”

陆恒一出客栈,便翻身上马,往汴京的方向疾驰。

他离开的时候是正月底,如今已是五月初,yanyan高照,百花齐放,莺啼燕舞,游人如织,目之所见全是盛世太平气象,顿生从地府回到人间之感。

“子隐师兄!子隐师兄!”一人忽然从路边的茶楼冲出来,拦在陆恒马前。

陆恒急拉缰绳,看清那人的脸,笑着跃下马背:“云生,怎么是你?好巧。越州之行还顺利吗?”

季云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臂,道:“子隐师兄,说来话长,你先进来,咱们找个隔间慢慢说。”

陆恒和季云生聊了整整一个时辰,出门的时候,脸上的喜se消失不见。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昌平侯府,径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江宝嫦听到通报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账簿,笑着迎上来:“不是说还有几日才到家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用过午膳没有?我这里还剩了半匣子点心,先垫垫吧?”

陆恒定定地看着江宝嫦秀美一如往昔的容颜,道:“方老先生病了,我把他安顿在客栈,回来看看你。怎么,不希望我回来吗?”

“哪里的话?”江宝嫦吩咐丫鬟们端水给他洗手洗脸,又让她们翻出家常衣裳,“快把官服换下来,松散松散。”

陆恒解下佩剑,照旧不肯让丫鬟服侍,接过衣裳,绕到屏风后面更衣。

他一边换衣裳,一边跟江宝嫦闲话家常:“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过得好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人为难我。”江宝嫦觉得陆恒b信上表现出来的冷淡,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你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会儿?”

“我不累。”陆恒从屏风后转出来,拿心匣子吃了几块,“我过来的时候,撞上春闱放榜——你表哥没考中,行策表弟倒是名列前茅,过两日举行殿试,如果他发挥得好,说不定能中个状元。”

江宝嫦已经得了消息,笑道:“行策弟弟向来争气,考得这么好,我并不意外。不过,舅舅和舅母倒是吃了一惊,正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庆祝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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