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两人走到前院,便看见文氏已经站在那里了,与一名三十来岁的秀丽妇人抱头痛哭,嘴里还在向旁边的男子道谢:“温大人,贤伉俪如今还愿意对我们谢家伸出援手,妾身实在是感激不尽!”
温大人?这是温绪友夫妇来了?
情报
温绪友夫妇算是目前京城中,难得对谢家还抱有善念,并且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了。谢家人还未上门求助,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力所能及的救助行动,这对谢家人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昨日文氏带着谢慕林和谢徽之上门拜访时,温绪友夫妇都不在家,他们只见到了温家的管家,心里很是遗憾。文氏还打算择日再去一趟的,没想到温家夫妇会先主动找了过来。
温绪友是谢璞的同乡兼同窗,他的夫人也是湖阴县人,与文氏在闺中时亦有过交情。虽说多年不曾上过谢家门做客,双方的友谊似乎也不曾有所影响。温家夫妇要与文氏谈话,文氏没打算把孩子们算上,只叫了张俏姐做陪。谢慕林给温家夫妇见过礼后,只能无奈地回西院去了。
临走前,张俏姐还给她塞了个小篮子,里头装了二三十条打络子用的各色丝绳丝绦,以及装饰用的杂色玉珠,还有五六根细银丝,以及小半匣不值钱的小米珠。银丝比铜丝要软和些,没那么容易伤手,打络子就更安全了。谢慕林一看,就明白张俏姐的用意,心里也领她的情。
铜丝做的手环手镯价值太低,不值得为它费大力气。在证实了自己的手艺后,她当然更情愿做些价值更高的东西。
不过当谢慕林返回西院的时候,一进门就瞧见谢映容躲在院门边上,鬼鬼祟祟地探头往东院那边看,吓了她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篮子给摔了。幸好没摔,否则这零零碎碎的掉到地上,要捡回来可就麻烦了,丝绦丝绳沾上泥土也不好。
谢慕林不由得有些恼火:“你在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是要打什么坏主意呢?!”
谢映容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冷哼道:“谁鬼鬼祟祟了?你别胡说八道!是老太太听说有客人来了,让我过来瞧瞧是谁的。二姐姐自个儿走路不看路,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自打与谢慕林撕破了脸,她如今也不再装出好姐妹的样子来了。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谢老太太在想什么。她知道温绪友是什么背景,先前就不情愿与对方来往,如今人家上了门,她也不肯出来相见,只叫小辈去探消息。这种小家子气的作派,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谢慕林没好气地道:“来的是住在杨将军巷的户部郎中温绪友大人和他的夫人。你就这样回复老太太好了。如今只有我娘和张姐姐在前厅会客,若是老太太愿意来见一见爹的同窗,那自然再好不过!”
谢映容翻了个白眼,扭头就往谢老太太的房间走去。一听说来的是温家夫妇,她就立刻失了兴趣。温绪友嘛,她上辈子就听说过,虽然帮着谢璞上下打听消息,托人情,说好话,算是相当仁义的好人了,但还是没能帮谢璞逃过抄家流放的命运。这人对谢家是不错了,可派不上用场,那就是白瞎!他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住的宅子也小。上辈子谢家老弱妇孺被赶出平南伯府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投奔他们。如今温绪友夫妇找上门来,估计又是帮文氏打听消息的吧?
那些消息,谢映容觉得不用听温家夫妇叙说,自己都能知道了,便彻底没有了去见人一面的打算。
谢慕林看她走进了谢老太太的房间后没了动静,就知道谢老太太也没打算去见湖阴故人。她无所谓,只要谢老太太别妨碍文氏做正事就好。至于消息情报什么的,等温家夫妇走了,她还担心会没法从文氏嘴里打听出来吗?
谢慕林回到自己的房间,谢映芬依然与生母宛琴一道照顾尚未病愈的哥哥去了,不在屋里,她乐得清净,忙将手里的篮子放好,趁着没人看了一会儿书,又去瞧了哥哥谢谨之一眼,回房的时候,就瞧见文氏回来了。
温家夫妇已经告辞离开。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谢慕林主动迎了上去:“娘回来了?我方才瞧过二哥,他没有再发烧了,精神也还行,就是总忍不住咳嗽。我把抄的几个方子拿给张姐姐了,明儿请她拿给严大夫和李大夫看,若是能用,就赶紧做给哥哥和四弟喝。”
文氏面上犹带倦意,闻言露出了几分笑容:“是么?那再好不过。我看你也时不时咳两声,到时候也问一问李大夫,看你能不能喝吧。”说实话,那些小验方,她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女儿说是从前看过的医书上抄来的,她也记不清楚。不过要是真能派上用场的话,药的成本就能降下来了,这对目前寄人篱下、囊中羞涩的谢家人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她去看了儿子一眼,见宛琴直接把女儿跟儿子安置在同一张床上,显然不打算让谢映芬回屋去睡了,也不多言。两个孩子都是大病初愈,做亲娘的不放心,想把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也是人之常情。这两天若不是有宛琴援手,她也无法分心,同时顾及谢璞与谢谨之两头。宛琴帮了她的大忙,她投桃报李,自不会多说什么话的。
文氏见儿子睡得安稳,与宛琴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了女儿房间。这时候,谢映容还未回来,她便趁机与女儿说起了温家夫妇带来的消息。
温绪友打听到不少关于谢璞案子的内情,有些是谢慕林早就知道了的,有些则是不曾听说过的,正好填补了她情报方面的空白。
比如谢璞此案,表面上看是被王安贵诬告所致,事实上是受了宫中曹皇后与林昭仪之争的牵连。林家认为谢璞暗中收买林总督手下的人,打探林家情报,所以要下狠手报复;曹家认为谢璞与林家的人有来往,是企图出卖曹家,投靠林家,所以也不愿意轻饶他。
曹氏和离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曹家可能还会采取更过分的手段,只是谢璞本人多半还不知情。他在牢中,与外人接触得少,也没什么人把外头发生的事告诉他,反倒是平南伯府时不时会派人去控监。温绪友担心谢璞会被曹家人哄骗,做出错误的决定,因此提醒文氏,一定要尽快把这些消息都带给谢璞。
谢慕林听到这里,有些不解:“曹家为什么会怀疑爹背叛?他顶多就是不肯听曹家的号令,不愿意为曹家争权夺利而已。但爹爹每年都给曹家贡献几万两银子,又长年在外地做官,根本妨碍不了曹家什么,他们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其实平南伯想把曹氏改嫁给方闻山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文氏叹道:“这事儿……说不定是误会了。据温大人说,林家对你爹起了猜疑之心,也是因为这个……你爹跟林家那位河东总督手下的李师爷通信,引得别人多心了。可是……那李昌升是你爹的旧识,两人关系一向不佳,你爹怎么可能与他勾结,做出反叛曹家的事来呢?!”
李昌升?
谢慕林迅速记起了这个名字,顿时来了兴趣:“这个李昌升是谁?”
作死
李昌升是谁?
文氏是知道,不过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姓名了,若不是谢璞的案子牵涉到此人,她恐怕早就把他忘到了脑后,也根本没想到,谢璞竟然还会与此人有书信往来。
但据温绪友所言,李昌升畏罪自尽之前,曾留下遗书,上头写他与谢璞多有来往。若这封遗书是真的,那谢璞就很可能瞒着家人,暗中与他有联系。
可文氏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爹十分讨厌此人,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他,又怎么会给他写信呢?”
谢慕林忍不住再问一次:“这人到底是谁呀?”至于写信的事,她不必问,因为所谓李昌升写给谢璞的信是曹家人伪造的,那李昌升的所谓遗书,不见得就是真货。她在大理寺牢中见谢璞时,对方并未提及此人,她还以为只是路人甲,结果听温绪友的说法,似乎还挺重要的?
文氏对女儿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关系到你一位长辈的清名,因此,我可以告诉你,你却不能再往外说去,知道了么?”
谢慕林连忙点头。文氏便将当年谢璞与李昌升反目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谢璞的二伯父谢泽川,其夫人宋氏生长女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了。谢泽川又伉俪情深,无意纳妾生子,便与三弟谢泽湖商议,定了侄儿谢璞为嗣子,兼祧两房。不过当时两位长辈的打算,是让谢璞只娶文氏这一房妻子,等生下两个儿子,再分别继承两房香火。后面会转变为一夫两妻的局面,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谢泽川膝下只有一个独女,自然爱若珍宝。这位堂妹妹与谢璞这个嗣兄,关系也十分亲近。她只比谢璞小两岁,兄妹俩从小就一起长大,又一起读书,彼此情份比亲兄妹也不差什么了。
谢璞下场参加科举考试那一年,谢泽川的独女谢梅珺也到了说亲的时候。谢泽川与宋氏夫妇为了女婿的人选费尽心思。恰好谢璞结识了李昌升,后者才学出众,生得一表人材,虽说家境差些,但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谢泽川指点了几回他的功课,觉得他未来前程应该会不错,便示意身边的人,在李昌升考取秀才功名后,试探了几句。倘若李昌升愿意主动上门来求娶谢梅珺,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道李昌升成为秀才后,被众人奉承得有些飘了,自以为才学出众,日后是注定会有大好前程的,便有些看不上谢泽川这位致仕回乡教书的翰林了。他断然拒绝了婚事,还认为谢泽川是想让他做上门女婿,看不起他,又觉得谢梅珺要找上门女婿,而不是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怕本人也有很多问题,比如生得丑又或是性情不堪等等。他拒绝人家求婚的提议就算了,还在外人面前提起,喝醉之后,嘴里颇有些不干不净的,大大影响到谢梅珺的名声。谢璞一气之下,便把人打了,还与对方反目成仇。
谢泽川给了李昌升一封荐书,是想让他离开湖阴,免得再留下来到处乱说话,败坏女儿的名声。李昌升虽然不肯接受这份好意,但也离开了湖阴,从此之后与谢家再无接触。至于他后来说的什么谢家妨碍他前程的话,那都是胡编乱造,为自己科举失利找的借口了。
文氏感叹着对谢慕林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品性不正。你爹那般厌恶他,竟然还愿意给他写信,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谢慕林倒是隐隐能猜到几分。大概是谢璞发觉到王安贵在贪污河工银子,而山东河务又是河东河道衙门掌管的,所以写信给河东河道总督林东南手下的幕僚李昌升,提醒后者注意吧?关系到河工大局,就算谢璞厌恶李昌升为人,也不会因私忘公的。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通信会被曹林两家分别发现,造成了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