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谢映慧听得一呆,犹豫了一下,还真拣了两个糕团往嘴里塞。谢慕林又倒了杯茶送上。绿绮连忙抓紧时间,把自家小姐的散发用银环束好。
谢映慧吃了点心,喝了茶,果然觉得身上有力气多了,便朝谢慕林与三位兄弟重重点了点头:“多谢了,我这就去见我母亲!”
然后谢慕林兄妹四人便看着她雄纠纠、气昂昂地大步走向门外的马车。
大清早的,谢家宅子大门前没什么行人,谢映慧就站在马车边上,冷哼道:“你来做什么?你都不稀罕我这个女儿,要丢下我嫁人了,何必还来找我呢?就让我在谢家自生自灭,不是正好?”
车厢里的人没有说话,倒是桂珍上前低声苦劝:“小姐何苦说这些话让太太难受?你昨儿忽然跑了,太太还以为你去了花园散心,后来听说你跑出了府,太太顿时急得不行。无奈当时都宵禁了,府里人没法出去,太太担心受怕了一晚上,天一亮就立刻出府寻找。辗转了几处,方才找到这里。听说小姐平安无事,太太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这会子哪儿还有力气说话?好小姐,你就上车去瞧瞧太太,与太太和好了吧?”
一番话说得谢映慧心发软,却又不想就这么原谅了曹氏:“母亲既然这么看重我,为什么非要丢下我嫁给别人呢?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不成么?嘴上说得再好听,回头还是要狠下心把我抛开,自与那姓方的双宿双栖去了,叫我如何相信,母亲是真的心疼我?”
桂珍苦劝:“好小姐,您上车亲自问太太吧。这种事,我做丫头的怎方便居中传话?”
谢映慧揪着帕子搅呀搅的,回头看一眼门里的兄弟姐妹们,方才磨磨蹭蹭地踩着脚踏,上了马车。桂珍迅速跟上。
当马车帘掀开的那一刹那,谢映慧似乎呆愣了一下。谢慕林与谢显之都看见了。
但随后桂珍就半扶半推地把人拱进了车厢中,还笑着把车帘子拉好了:“小姐与太太好好说话吧,别吵起来了。小姐,太太满金陵城寻你,都急得快病了,见了你才能好呢。哪怕是看在她这份心意份上,您也不该与她争吵呀。”
谢映慧进了车厢后,果然没有闹起来。
谢显之叹了口气。既然母亲对妹妹还有慈母之心,那妹妹往后若坚持要跟着母亲生活,也不是不行。
只是谢慕林隔远望着门外的马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而此时的马车中,谢映慧瞪着对面的曹文衡,再扫一眼对方素白夏衣下,明显透出来的血色,简直都快要哭了:“你来做什么?你不要命了?!还冒了我母亲的名,居然连桂珍都受你支使……”
曹文衡打断了她的话:“好妹妹,昨儿我一时气昏了头,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吧!我担心得一夜没睡,天不亮就起来找你了。只要你能安然无恙,随我回家,就算叫我的伤势加重,我也不在乎!”
谢映慧听了,眼泪啪地就掉下来了。
接走
谢慕林与兄弟们吃过早饭,梨儿和翠蕉也扶着菖蒲出来了。她们告诉谢慕林兄妹四人,文氏已经起来了,正在梳洗呢。
谢慕林便收拾了一食盒还没吃过的点心,给便宜娘亲送温暖去了。
文氏欣然接受了女儿的孝心,只是在听说曹氏来接谢映慧后,有些坐立不安:“我是不是该出门去打个招呼?让人家在马车里与你大姐姐说话,这也太失礼了……”
谢慕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打什么招呼?她如今是什么身份?您犯不着对她太客气了。她不进门,就是自知理亏。您如今就代表着爹爹呢,若是对她太亲切了,岂不是显得爹爹跟曹家还藕断丝连吗?那也太犯忌讳了。若不是还有大哥大姐在,她完全就是我们谢家的仇人,不拿扫帚把人赶出去就算好的了。娘只当不知道这个事儿,由得大姐和她说话去吧。”
文氏这才打消了念头,只是还有些担心:“慧姐儿真会跟她母亲离开么?说真的,她母亲若真要改嫁他人,带着慧姐儿就太尴尬了。我听说方将军也有几个儿子,慧姐儿如何能与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度日?可若是留在平南伯府,平南伯夫人又才与她母亲闹翻,曹文衡也说出了毁婚的话……就怕慧姐儿会受委屈,还不如跟我们回湖阴老家去呢,也能少听几句流言蜚语。”
谢慕林知道文氏是一片好心,不过这事儿真的轮不到她们来做决定:“大姐自己会思量的。再说,就算曹氏改嫁,平南伯府容不下大姐,还有承恩公夫人在呢。大姐姐不是说,承恩侯夫人已经醒过来了,还支持曹氏改嫁离京吗?既然她头脑清醒,把外孙女接到身边照顾,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大姐跟我们一向不亲近,勉强她回来,相处起来也会有问题。倒不如让她自己体会一下寄人篱下的滋味,将来她心甘情愿地回来,估计就会老实了,不会动不动就耍性子。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文氏嗔了谢慕林一记:“你总有许多道理,只是这些话,别叫你大哥听见了。他心里会不好受的。”
谢慕林笑着应了,催文氏赶紧把早饭吃完,她好打发人去还餐具。
文氏无奈地把一碗鸭血粉丝汤喝完了,又吃了两个半冷的锅贴,就饱了。谢慕林快手快脚地收拾好食盒带走,文氏忙在后面叫唤:“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叫大家赶紧开始收拾吧,别拖得时间长了,后日毛掌柜就要带人来整修金萱堂的!”
谢慕林大声应着,奔回了前院。
谢映慧已经从门外回来了,正与谢显之、谢谨之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心虚,目光闪烁,有些不敢直视兄弟们的意思。
谢谨之看出了几分,便问谢映慧:“令堂既然没有答应不改嫁的事,大妹妹就这么回去,真的不要紧么?若是回头再闹起来……”
谢映慧忙道:“我才不会闹呢!先前是因为太突然了,我被骗得那么惨,觉得母亲做得太过分了,才会生气的!”她咬了咬唇,“可我又不是只有母亲可以依靠,除了舅母、表哥,我还有外祖母呢。外祖母的病情有了起色,我就想去看看她。若是母亲实在不肯改主意,大不了我侍候外祖母去!”
谢慕林有些不解地走上前,随手将食盒放在桌面上:“怎么了?大姐姐不是跟令堂和解了吗?怎么如今你好象心里对她还有怨言?而且听你的口气,平南伯夫人和曹文衡跟令堂和解了吗?你的亲事也不会变卦了?这一夜的功夫,还真发生了不少事情哪。”
谢映慧脸微微一红,低头踌躇着道:“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的……总之,我现在要回去了。做儿女的,百善孝为先,怎么可能真的跟母亲对着干呢?”
谢慕林心想,你做儿女的,倒是没少跟父亲对着干,对着母亲却双标起来。
谢徽之在旁凉凉地插话:“说得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拦得住?”
谢谨之瞥他一眼,谢徽之耸耸肩,扭开头去不说话了。
谢映慧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总之……我就先跟……跟母亲回去,昨儿劳烦你们了。日后我闲了,会来看你们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好吃的点心。”
谢显之叹息道:“自家手足,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妹妹既然拿定了主意,做哥哥的也不好拦你。只盼着你心里记得,这里还有你的家。无论你在平南伯府或是方家受了什么委屈,也还有家可以回。不过,等我们回了湖阴老家,金陵城里就只剩下老太太和三妹妹以及金姨娘了。妹妹能求助的地方不多,以后遇事还是要冷静些,不要太任性。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倘若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就要照顾好自己,别指望事事倚仗他人。”
谢映慧也不是头一回听兄长这么嘱咐,可如今再听一次,感受完全不一样了。她红着眼圈,有些惭愧地垂首点头道:“我会记住了。哥哥,你……你要多保重。如果在乡下住得不习惯,还是回金陵城来吧。”
谢显之不置可否,只伸手给妹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
谢映慧忽然觉得有些想哭。
这时候,绿绮气喘吁吁地背着两个大包袱,手里提着个大大的官皮箱,从二门里跑了出来。她是奉了小主人之命,去将昨晚收拾的部分细软带出来的。这些东西,谢映慧要带回平南伯府去。
行李已经到了,马车还在外头等,谢映慧再看一眼几个兄弟姐妹们,不由得鼻头发酸:“你们……也要多保重。我会来看你们的,你们也记得早日回金陵城来。宫里和承恩侯府我没法子,但是平南伯府……我会劝他们别与你们为难的。你们可以放心。”
说完这番话,谢映慧就带着绿绮和行李,出门上了马车,在桂珍等一众仆从的护送下,离开了珍珠桥谢家大宅。
谢显之带着弟妹们,站在门上目送马车远去,神情复杂。
谢慕林说:“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哥哥,你娘到底跟大姐姐说了些什么?”
谢显之没有回答,转身径自往二门去了。
谢徽之啧了一声:“果然啊……之前说得那么好听,被亲娘哄一哄,大小姐又回去了。还好我们先前压根儿就没信过她的话,不过大哥心里可能就有些不大好受了。”他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叫过小厮,一同提着食盒回太平桥还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