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绿绮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清楚,横在她前面的大山已经松动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倒塌。玛瑙在犯蠢,而她只要争取到小姐的信任,下一个掌事大丫头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谢映慧沉默了许久,才让绿绮退下:“我知道了。”
绿绮屈膝行礼告退。
晚上,谢映慧在玛瑙的侍候下洗沐过,散着头发坐在窗前吹风,趁着其他人都出去了,便对玛瑙道:“有没有法子打听一下,曹家那边近日有什么消息?这些天,京里各种流言满天飞,造谣赵家小姐的大有人在,八成是那些有女儿候选太子妃的人家在捣鬼。我们清楚内情如何,自然明白那些造谣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我就是有些担心……先前文鸾表妹差一点就要做太子妃的,如今皇后娘娘更属意赵家小姐,文鸾表妹该不会怀恨在心吧?但愿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她没有掺和进去。”
玛瑙手中动作顿了一顿,迅速打量了谢映慧的表情几眼,见她似乎是真心在为曹家担心,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先前承恩侯夫人打发人来给小姐送东西,我见来的是熟人,便跟她攀谈了一阵……曹家那边确实有下人暗地里在外头传播赵小姐的谣言,承恩侯夫人查了之后,才发现是平南伯夫人收买了大房的下人,让他们顶着承恩侯府的名头在外头行事……”这其实是她刚刚从传话婆子那里得来的最新消息,是承恩侯夫人雷厉风行调查出来的结果。
谢映慧又是一阵愕然:“舅母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赵滢成不了太子妃,也轮不到曹文凤吧?!”
玛瑙其实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平南伯死后,他一家子曾经做过的梦,基本都没有希望实现了,曹文风更是没可能嫁入东宫。所以平南伯夫人搞这么一出,就显得莫名其妙了。她只能猜想:“莫非是为了平南伯之死,怀恨在心,故意给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府没脸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有够蠢的。平南伯府失了帝王圣眷,连曹皇后与承恩侯府也放弃他们了,族中的庶支房头都敢给他们脸色看。现在他们不老实守孝,等待日后东山再起,偏搅和进太子妃择选的浑水里做什么?这不是在下皇后的脸,而是在打皇家的脸,在破坏皇后稳固太子地位的大计划!
谢映慧前所未有地心思清明,瞬间看清了平南伯府一家目前的处境,更惊愕地发现,原来曾经亲如一家的舅母与心中恋慕的表哥,是这般短视愚蠢的人物!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在那一瞬间,谢映慧脑海中对平南伯府一家的滤镜消退了许多,她好象忽然看清了自己曾经有多么眼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下酸涩无力,仿佛忽然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玛瑙见谢映慧迟迟不说话,便小心地探问:“小姐?”
谢映慧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没事,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
咦?刚才不是还在议论曹家的事么?
玛瑙试探性地再问:“那平南伯夫人的事……”
不等她说完,谢映慧便摆了摆手,淡淡地说:“舅母自己有主意,不会听我劝的,我又能怎么办?早些歇息吧,明儿我们还要出城呢。”说罢真个起身去睡觉了。
玛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谢映慧发了话,她也只能收拾心情,替小主人叠被铺床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永宁长公主府来人,谢映慧只嘱咐了蔡老田夫妻一句,让他们照看好蒋妈妈,看守好门户,有事来长公主庄子上给她回话,便登车离开了。
谢映容在金萱堂得了消息,甚至没有出门送一送长姐,便吩咐蜜蜡:“咱们也赶紧出门吧,卞家人巳初(上午九点)就该到承恩寺了,我们要提前过去,省得叫卞老太太误会我们是特地冲着程家人去的。”
蜜蜡如今早已被谢映容调|教出来了,十分老实听话,连忙应了声,跟大金姨娘那边打声招呼,就提着篮子陪谢映容出门,去承恩寺“上香祈福”了。
大金姨娘刚刚在前门送走谢映慧,回到房中才歇口气,就听说女儿要出门,忙出来道:“怎么忽然说要去上香?我陪姑娘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叫门房准备一辆车,叫个婆子跟车就好。”谢映容漫不经心地说,“姨娘在家里照看好蒋妈妈,预备老太太打发人回来问话吧。我就是昨儿晚上梦见菩萨了,要去佛前给老太太祈个福。若是老太太真派人来问,你就这么回答她。”说完风风火火地就领着蜜蜡走了。
大金姨娘没能拦住女儿,但好歹谢映容还带了几个人出门,又是去她们熟悉的承恩寺,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站在前院发了一会儿呆,便去看蒋婆子了。
看着蒋婆子昏迷不醒的模样,大金姨娘满心不安。她不知道,这跟女儿有没有关系,更不知道,女儿到底想干什么……
法事
谢映容在承恩寺拜佛烧香求签,再跟老僧医聊聊天,成功把时间拖到了卞家到来的时候。她一听蜜蜡来报信,便立刻收拾东西,款款走向寺门方向,不出意外地遇上了卞家人,被近日与她重新恢复书信往来的卞大小姐拉住了。
然后她就成功跟卞老太太搭上了话。
谢映容给卞老太太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哪怕谢老太太把人得罪了,卞老太太也依然觉得她是个好孩子。若是谢老太太与孙女儿同行,她兴许不会把人留下来,可既然谢映容只带了一个丫头出行,她当然要把人叫到静室去坐下来说话。
谢映容就这么一边跟卞大小姐聊天,一边把自己的“近况”透露给了卞老太太。
等他们在静室里坐下时,卞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谢映容的嫡母带着其他孩子回了老家,祖母谢老太太嫌城中炎热,住得不舒坦,丢下两个孙女儿跑城外庄子上避暑去了,她的嫡姐身份不凡,早有皇亲国戚的好亲戚把人接走,如今家里只剩下她和几个仆人看家。
谢映容没有提自己的生母大金姨娘也在。
卞老太太不由感叹道:“可怜见的,你们家老太太行事也太不讲究了些。她便是要出城避暑,也不该把孙女儿丢在家里,多带上两个孩子有什么不行?你姐姐的亲戚想必心里也是一肚子怨气,才会把人接走的。只可怜了你一个,竟没人顾得上。”
谢映容一脸腼腆地表示:“其实这也没什么,家里总要留下人看家的。外头天太热,我本来就不乐意出门。”然后聊着聊着,她又“不经意”地透露,今日也是奉了谢老太太之命,到寺里为她老人家祈福来着,因为谢老太太夜里睡不安稳。
卞老太太闻言对她更是怜惜了:“这样的天气,睡不安稳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家老太太倒会使唤人,叫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顶着大太阳跑到寺里来烟熏火燎,她怎么就忍心呢?你这孩子也是,太过实诚了。你家老太太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也不知道偷个懒。可惜,以你们家老太太的脾气,哪怕你这般孝顺了,她恐怕也不会说你一句好的。”
谢映容半低着头,一脸的温柔和顺:“我孝顺她老人家,原也不是为了听她一句夸奖的,只要能让老太太过得舒心些,我就心满意足了。”
卞老太太赞叹不已,心想谢吕氏那样的糊涂人,竟然还能有一家子孝顺儿孙,大的小的,嫡的庶的,个个都好,真是老天没眼。无奈这谢吕氏不惜福,老天爷竟然也没薄待她,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卞老太太看谢映容更顺眼了,便告诉她:“今儿我们家过来,不是自家要礼佛,而是亲家要做法事,祭的是我女儿的正经婆婆。一会儿我亲家和女儿女婿一家就该来了。你先别走,暂且跟在我身边吧,就和你大妹妹待在一起。等我们完事了,会在这寺里吃一顿素斋。这素斋可难得得紧,外头等闲人家吃不着的。寺里的大厨轻易不会出手。你若错过了这一顿,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识到呢。等吃过素斋,还能听方丈讲经。这位方丈佛法高深,与他一席谈,胜过无数呢。”
卞大姑娘也高高兴兴地怂恿谢映容:“是呀,谢三姐姐,你就听我祖母的话,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反正你家里也没长辈催着你回去,你就当是散散心了。这寺里的方丈算命很灵的!咱们可以让他顺便帮着算一算呀?”她朝谢映容挤了挤眼,暗示她们可以找人算算姻缘。
谢映容早就为今天准备许久了,又怎会拒绝?只是为了显得矜持一些,她还是犹豫了一下,说了两句轻飘飘的婉拒话,眼看着卞老太太的儿媳,卞大姑娘的母亲卞太太就要叫人来送她出寺庙了,方才答应下来,显得好象是在卞大姑娘的再三恳求下,方才勉强答应的样子。
十分矜持了。
卞大姑娘高兴得不得了。
接下来谢映容便一直跟着卞家人行动了。不久之后,宁国侯一家就到了。哪怕宁国侯的继室夫人与其所出的儿子一家都对今日的法事十分不以为然,表面上也要守足礼数,做出怀念先人的模样来。在场所有人中,大概就只有宁国侯与原配夫人所出的程大爷程信一家,是真心实意地为那位夫人伤心难过的。
谢映容跟在卞家人身边,远远地打量着多时未见的程笃,见他满面戚容的同时,形容举止依然不减风采,心中对他的向往又更坚定了几分。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有本事的人,迟早都会出头的。她不知道三皇子这辈子还能不能上位做新皇,也不知道程笃还会不会成为三皇子的亲信重臣,但只要程笃足够聪明,又有宁国侯的帮扶,还是会有出人头地那一天的。这样的夫婿,无论如何也比谢家有可能为她说亲的那些人选强得多了。大不了她嫁给程笃后,利用上辈子所知道的事,多多提点他,让他少走些弯路就是了。
法事持续的时间比较长,期间众人也不是一直守在现场的。承恩寺里为贵客们准备了休息用的静室。宁国侯夫人很快就以身体不适,疑似中暑为由离开了,还带走了孙儿孙女,只留下儿子儿媳陪伴在丈夫身边,时时显露出孝顺的言行来,免得让长兄长嫂有机会在宁国侯面前露脸。
再过了一会儿,程信就非常有孝心地表示,父亲与岳母年纪都大了,还是先去静室里歇息一下吧。宁国侯拒绝了,但卞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关系又比较远,就顺水推舟答应了,领着一众儿孙们离开了,只留下儿子和孙女儿做代表——卞举人和卞大姑娘身子壮健,比较扛得住暑热的天。
谢映容立刻就借着好友的名义,留下来陪伴卞大姑娘,顺道在程笃面前刷了个脸,还搭了一句话。虽然程笃现在心思都放在法事和劝慰祖父、父母身上,没有多加留意这位出现在外家人群中的陌生姑娘,可谢映容还是觉得,自己离成功的那一天,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