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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谢慕林笑着说:“您又说笑了。他昨儿给您开的方子,您才喝了两剂药下去,就明显有了起色,又怎会不靠谱呢?良药苦口,您可千万别在这种时候耍性子。早点把病治好了,您也就不必再吃苦药了,到时候您想吃什么不行呀?”

站在窗边,用外头院子里能听见的声量,往谢老太太头上栽了个“怕吃苦药才说大夫不好”还嘴馋贪吃的帽子,她便不再理会谢老太太后续的反应,转身出门去了,只留谢老太太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珍珠与何婆子只得好言好语地哄她。

谢慕林则出门见了刚从县城回来的下人,问杜逢春出门的事,还有文氏那边的消息。

下人报说,杜逢春确实去了湖州城,还带走了自己的长子,只留次子在医馆里坐诊。按照杜家医馆的规矩,这种时候,杜家二爷是绝不能再离开医馆出诊的,就怕有什么急症上门了,医馆里没有得力的大夫坐镇,没办法及时救治病人。医馆里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大夫,杜家孙辈也学了好几年的医,可以治些小病小痛了,但他们的医术在杜逢春眼中,还不能独当一面,因此不敢随便放出来治重症病人。

文氏求到谢泽山头上,杜氏亲自回娘家请父亲出山,无论是她还是杜家二爷,都觉得谢老太太的病不轻,寻常大夫出手,就怕治不好,反而耽搁了病情。而谢家先前从平望镇请的那位大夫,跟杜家有些交情,曾经在杜逢春门下学医,今早亲自上门与杜家二爷商量医案,开的方子连杜家二爷都觉得很好,便决定由他继续开方,等杜逢春回来了再上门给谢老太太看诊。

这件事,文氏已经知道,并且同意了。

谢慕林想起那位大夫刚才的反应和言行,恍然大悟。谢老太太没搞清楚事实真相,就骂人家的师长,怪不得大夫说话软中带硬,戳她的心了。

大夫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文氏却还暂时不能回老宅这边来。她要忙着送几个男孩子入学的事儿。谢泽山夫妇与宋氏都知道谢老太太病倒的消息了,不过后者性命无碍,他们也不着急。谢显之兄弟几个入学,是绝不能耽搁的。无论是谢泽山还是宋氏,都坚决反对他们回老宅来侍疾,希望文氏能优先安排好儿子读书生活上的事,等将新宅子里的事务安排妥当了,再回老宅照顾病人。

宋氏并不介意文氏前来照看谢老太太。文氏在知道谢老太太病倒的消息后,还能第一时间前往谢家角给她这个嗣婆婆请安,没有忘了礼数,她就很欣慰了。她不是那种硬要摆婆婆架子,要求儿媳天天围着自己转的人,身边女儿外孙都有,书院的学生与族里的小辈都对她很恭敬孝顺,根本不缺人侍候,又心疼谢璞不易,还反过来让文氏安排好儿女琐事后,便安心回老宅侍疾,家里有她帮着照看呢。

至于宛琴和谢映芬,留在新宅子里就挺好的,可以在文氏不在家时,帮着照顾男孩子们的饮食起居,就不必到老宅里来了。

谢老太太坚决不肯回宗族里生活,没人有反对意见。她不待见谢氏宗族,其实谢氏宗族上下,也不是很乐意跟她打交道。谢璞与族人相处融洽,但族人们对他的好感,只会惠及到他的妻儿身上。至于他的母亲?谁要搭理她!

谢慕林听完下人的回报,心里就有数了,非常满意。

二房的嗣祖母宋氏,实在是个比谢老太太好一百倍的长辈,既宽仁厚道,又知道体恤小辈。她与亡夫谢泽川造就了谢璞的光明仕途,谢璞与文氏却多年在外,没有在她膝下尽孝,一心奉承生母去了,她也毫不在意,反而处处体谅他俩的难处,还愿意救谢璞于危难,实在是心胸宽广。怪不得谢璞和文氏这么有恃无恐呢。

但正因为这样,宋氏才更应该得到谢璞一家的敬重与孝心。不能因为她是好人,就该吃亏。

谢慕林吩咐下人,午后再去一趟谢家角,告诉文氏,谢老太太病情好转,老宅这里一切安好,让她不要着急,不必赶着回来,一定要把兄弟们安排好了,家里安顿妥当,族里的长辈们、各房亲长,都要去拜访过,请过安,再向他们说明原委,解释清楚谢老太太生病的事实,才能离开。

一来,谢老太太拒不回宗族养病,于礼不合,文氏就得代她求得族人谅解,免得她在宗族里名声变得更糟;二来,谢显之兄弟几人要在族里生活,要在二房开的书院里求学,若是因为谢老太太连累,遭到族人排挤,将来可就难过了,对他们在湖阴士子圈中的名声也不好,文氏需得多为他们考虑一下;三来,谢璞多年不在族中,但屋宅田产,全都有族人替他照看得妥妥当当的,前些时候又是谢泽山祖孙上京替他奔走,才活得性命,这等大恩,怎能不回报?谢璞不能回来,他的妻儿就该替他出面才是。

这种种大道理,足以说服文氏了。谢慕林就不信,她传了这样的话过去,便宜娘亲还能赶着回来受气!

午后,雨渐渐地越下越大了,院子里已重新出现了积水现象。幸好谢慕林及时让人请了木匠过来修补门窗,下人们又把几处堵塞的排水沟清理过了,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去往谢家角的仆人一身湿地坐船回来,报说文氏已经收到了女儿的口信,还从仆人下知道了女儿的种种操作,非常欣慰,打算等明日谢显之兄弟们正式入了学,再返回老宅。

明日就明日吧。谢慕林也不在乎,让人把报信的仆人带下去,喝姜汤,洗热水澡,换干净衣裳,自己则回到了后楼。

谢老太太已经睡过午觉了,精神挺不错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眼神不善地瞪着谢慕林,质问道:“杜逢春去了湖州城,请大夫的事也不必提了,你娘和兄弟们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他们都去新宅子那里住下了,跟宋氏高高兴兴地一家团聚,只把我一个老太婆丢在这儿受苦?!”

怼人

谢慕林眨了眨眼,笑笑说:“老太太想到哪里去了?杜名医虽然眼下不在湖阴县城,但很快就要回来了,他家里人也答应了让他来给您看诊的。总不能人还没来,我们就先翻脸不认人了吧?万一把人惹恼了,杜名医不肯来给您看病,那可怎么办?哪怕是为了老太太的身体着想,这场戏也还要唱下去的!”

谢老太太冷笑:“休想哄我!要演戏,也用不着所有人陪着杜家一块儿演!你娘他们就是抱宋氏大腿去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破旧的老宅子里头,受你一个黄毛丫头的气!”

谢慕林仍旧笑眯眯地道:“老太太误会了。我娘和兄弟妹妹们去谢家角拜见二老太太和族里的长辈,也是应有的礼数。我们会回老家来,也是奉了父亲之命,让哥哥弟弟们回来求学的。大哥还拿了通政司焦大人的荐书呢。倘若误了学业,不但爹爹会生气,只怕焦大人也会不高兴的。那可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得罪了他,万一他给爹爹穿小鞋怎么办?不管是为了爹爹的仕途着想,还是为了大哥的学业,兄弟们上学的事,都是不能耽搁的。”

谢老太太却觉得自己的猜想成真了,越发生气:“我就知道!你休想拿花言巧语来哄我!若我没跟着你们回来,你们到了老家,爱跟谁亲近,我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管!但我如今跟着回来了,还病得七死八活的,你们一个个居然如此不孝不敬,把我丢在这破宅子里自生自灭,自个儿跑宋氏那儿团团圆圆了?!岂有此理!

“你娘和你哥哥若是只认宋氏不肯认我,族里也偏帮着姓宋的,我说话不算数,也就认了!但谢显之谢谨之谢涵之,全都是我亲孙子!姓宋的没资格扣着他们不放!你给我传话过去,要是他们今儿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嚷嚷着告诉人他们都是不孝子孙!丢下我一个生病的老婆子,跑去巴结手眼通天的宋氏,他们还有理了不成?!我管他们是不是去读书,宋氏就算费尽功夫去笼络他们,他们没了好名声,这辈子都休想能出人头地!”

谢慕林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谢老太太,沉默着不说话。

谢老太太发了一回脾气,只当能吓着人了,不料只看到了珍珠与何婆子二人惨白着一张脸,低头束手立在角落里,正主儿谢映真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屈服的意思,反而冷脸看着她,好象在看一个死人。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随即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竟然叫个黄毛丫头吓着了。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女孩儿,哪怕近几个月里脾气硬了些,也终究只是个孩子罢了。她这番话说出去,对方哪儿有不害怕的?

这么想着,谢老太太觉得自己底气更足了些,说话也大声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

谢慕林嗤笑一声:“成吧,您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反正您乱发脾气,乱骂人,气出个好歹来,也是自找的。虽然您要是真的出了事,爹爹还没上任就要先丁忧,有些晦气,但早早把该守的孝守完了,以后也省了事。将来或许他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起复了,但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这回又在皇上和燕王殿下面前露了脸,再加上二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人脉,三年后也不是没办法谋个好缺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

谢老太太想明白了,更加生气:“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这话一骂出口,顿时觉得心跳加速,两边太阳穴涨涨地,好象有些头晕。她猛然顿住,想到大夫先前说的话,自己就先怕了,拼命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不能发怒。

谢慕林冷淡地看着她脸色大变的模样,却并不慌张。大夫没有说谢老太太有严重的心疾,只是这种程度的怒气,顶多有些许不适而已,不会致命。谢老太太的身体其实挺硬朗的,人也不算老,南下路上会生病,一是心理因素,二是风寒发作太急,路上又没吃好睡好,还不停受气的缘故。如今生活安顿下来了,她两剂对症的药喝下肚,就有了明显起色,哪儿有这么容易死人?

况且,现在正是两军交锋的关键时刻。谢慕林知道,自己要是露出害怕、担忧、退缩的表情,以后就休想再制住这个刁蛮老太婆了!

她冷声开口道:“老太太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您一直以来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只享受着儿孙们屈服于您强令下的快|感,大概还觉得这么做很聪明吧?可是您如今说这些话,是想吓唬谁?我娘和哥哥们都不在,我却是不怕您这些话的。您要骂哥哥们不孝,骂我不孝,也要有人听,有人信才行。您觉得自己在湖阴县的名声很好吗?就算您有力气上外头四处嚷嚷去,也得旁人相信呀!”

谢老太太的脸色又一次黑了。她不用出去打听也知道,她当年带着儿子离开,谢家族人肯定骂死她了。哪怕宗房谢泽山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族中人口这么多,各家又有亲友,每家外泄一两句的,她在湖阴县的名声就能臭不可闻。她会跑长兴县去找娘家人炫耀好姻亲,却从来没想过回湖阴县来显摆,就是不想面对这种情况。她若真的跑出去跟人说孙子们的坏话,恐怕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听的人还极有可能反过来骂她!

谢老太太黑着脸说:“湖阴县不成,大不了等我病好了,回金陵城说去!”

谢慕林又嗤笑了一声:“说得好象您在金陵城里交游广阔,真的有很多朋友愿意听您说话似的。您是打算找谁去说?平南伯府吗?承恩侯府吗?还是永宁长公主?!”

谢老太太全身一僵,脸色顿时衰败下去。她哪里敢呀?躲着金陵城那些贵人还来不及……

谢慕林瞧她那反应,心里就有数了,哂道:“瞧,您既不可能回金陵城去造谣传谣,湖阴县里又没几个人愿意相信您的话,您折腾这些,有什么用呢?况且如今爹爹在外任上,家里就是哥哥们在支撑门户。您要是真的为了点小事,存心要断哥哥们的前程,您以为他们对您,还能象从前一样孝顺吗?我要是您,可不会做出这种自断后路的蠢事!”

谢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满面的憋屈,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敢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我不骂你哥哥们了,只骂你?!女孩儿的名声更要紧吧?!”

谢慕林笑笑:“您吃饭吃药,我都是亲自端到您跟前的。为了让您住得好一点儿,大晚上的忙前忙后,连自己的卧室都是最后才收拾。您嫌白粥清淡,嫌药太苦,我都劝您尊医嘱。就连您骂我不孝,也是因为您不许兄弟们进学读书,我劝您放过他们的缘故。您要是上外头骂我不孝,别人问起我的恶行,您觉得家里人会不会实话实说?族人亲友会不会站在您这边?到时候,就不知道被人骂的,会是谁了。”

牺牲

谢慕林软硬兼施,怼得谢老太太没了脾气,郁闷得头晕脑涨,却是连一句骂人的话,都不敢说了。

她如今只觉得后悔,为什么要拿孙子们读书的事儿来威胁孙女儿?这下谢慕林有了防备,她想要干些什么都不方便了。再说,她也确实是有些欠考虑,金陵城回不去,她在湖阴县也吃不开,说的话,外人未必会相信,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骂名。哪怕是去松江,她的处境都没那么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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