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谢谨之见他面色发白,便小声道:“大哥,大妹妹后面是怎么说的?这消息是真是假?”
谢显之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再次低头看信。
谢映慧也在信里说,传闻王湄如未死,而太子不肯听从曹皇后之命,挑选合她心意的太子妃,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如今已经择出了三位太子妃人选,不是来自没有实权的文官之家,就是出身稍嫌落魄的旧勋贵门第,还有一位的性子很不讨太后喜欢。总之,这三位闺秀,无论哪位最终坐上了太子妃的宝座,都绝不会受到后宫两大巨头太后与皇后的共同喜爱。她们娘家又没有足够的权势与实力,只空余一个身份罢了。将来若不得太子宠爱,那这太子妃之位就坐得不稳当了。哪怕到时候她看哪个太子宠妃不顺眼,估计也掀不起风浪来。
传言说,太子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就是为了王湄如入东宫做准备。他对王湄如的痴恋,似乎超过了从前,已经有些昏了头了。谢映慧说,她与马玉蓉私下议论时,都觉得传言若是真的,太子就是真傻瓜!
不过,谢映慧也很好奇,这种传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乎与太子的作为对得上号,但这种机密之事,论理不该传得人尽皆知才是。
她有心要去平南伯府探个口风,便借口送中秋节礼,给平南伯府递了帖子。
平南伯府那边的回音,却是平南伯夫人因为感染风寒,忽然病倒了,不方便见客人。谢映慧以外甥女的身份,请求去探病,也被那边断然拒绝了。
谢映慧只得请了永宁长公主府的管家帮忙,向太医院打听,哪位太医去了平南伯府看诊的,问问平南伯夫人的病情如何,十足一位恭顺知礼的好外甥女模样。
然而太医院传回来的消息是,平南伯府并未请太医上门,不过有太医得到消息,指平南伯夫人另请了民间的大夫去看诊,好象是惊惧过度,夜不能寐,但并没有大病。
谢映慧怀疑那传闻是真的,只是消息走漏,对平南伯府半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平南伯夫人才病了。
试探
且不说谢家众人如何感叹平南伯夫人的不智,以及居然让这等机密消息轻易泄露的不慎,谢映慧知道了舅母的情况后,再三思考,还是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平南伯府探消息。
王安贵的诬告几乎将她父亲置于死地,后来前者死了,可以视作曹家放弃了他,但若平南伯夫人又再次救了他的妻女,叫身为谢家女的谢映慧情何以堪?
从前她对父亲与谢家感情不深,所以没把平南伯一家的做法放在心上。但如今她感受到了父亲的慈爱,想法已经改变了,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平南伯夫人的打算。
舅母是不是还想着利用王湄如谋求权势,然后报复谢家?
平南伯府拒不肯让谢映慧上门,她把这个烦恼跟马玉蓉一说,后者便爽快地表示,愿意陪她走一趟了。以永宁长公主的圣眷与身份地位,如今的平南伯府可没底气拒绝她的女儿上门。哪怕是在从前平南伯府威风的时候,平南伯夫妻也照样要将马家人奉为上宾的。
马玉蓉陪着谢映慧去了平南伯府,平南伯夫人与世子曹文衡果然没敢闭门拒客。平南伯夫人程氏还在称病,于是曹文衡便带着妹妹曹文凤出面,接待这两位上门探病的年轻姑娘。期间,曹文衡一直示意妹妹曹文凤拉着谢映慧说话,自己却陪起了马玉蓉,十分殷勤,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马玉蓉态度淡淡地,遇事只叫谢映慧拿主意,自己只是做个陪客而已。若不是为了帮谢映慧打探消息,她根本不想理会曹文衡。
而谢映慧看着曾经订过婚——甚至到现在还未退婚——的未婚夫向好友大献殷勤,心里也早就变得麻木了。她早就料到,这位曾经倾心多年的表兄,其实心里只有权势,只想攀龙附凤,又怎会甘心迎娶一个不能助他飞黄腾达的妻子?如今平南伯府失了势,倘若曹文衡能娶到永宁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自然就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自己还在热孝中的事实都忘了,只顾着抓紧机会讨好马玉蓉。
这样的男子,真真不值得她伤神难过!
谢映慧与马玉蓉到底还是见到了平南伯夫人程氏。后者神色憔悴,看起来好象是真的病了,但眉目间犹带几分忧虑惊惧之色。看来太医院那边的消息还挺准的,平南伯夫人近日应该就是在为了消息走漏之事而忧心不已。
不过平南伯夫人十分警惕,哪怕马玉蓉后来被曹文衡请到了外间用茶,里屋只剩下谢映慧,后者想要拿近来京中的传闻试探时,平南伯夫人也依旧推得干净,声称自己完全不知情,外头的传闻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定是承恩侯府和曹家二房,又或是曹家其他几个庶支房头想要给平南伯府添堵,才故意编造了谎言,等等等等。
谢映慧看到她这模样,也知道从她那里试探不出什么答案了,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没有收获。
从平南伯夫人的反应来看,那王湄如假死逃遁之事,与平南伯夫人多半脱不了干系,否则她何必如此惧怕?毕竟这种公然违反朝廷律令之举,若是在过去平南伯府风光时,兴许没有大碍,可如今他家已经落魄了,哪儿还有那底气?
谢映慧心里有了猜测,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便起身告辞。但就在她准备要走的时候,平南伯夫人的心腹大丫头面带惊慌地进了屋,向主母禀报:“程二奶奶过来了,奴婢实在是拦不住!”
平南伯夫人顿时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她!就说……就说我这病能过人,叫她别进院子来!”
大丫头慌慌张张地又出去了,一旁的谢映慧却起了疑心。
若是平南伯夫人的病真会过人,方才又何必接见她与马玉蓉?就算不在乎她这个外甥女的性命,难道马玉蓉的安全,前者也不在乎了?可见这只是借口!
不是说程二奶奶与平南伯夫人姑嫂情深,前者甚至宁可违背婆母之命,也要在平南伯出事之后,跑来陪伴安慰大姑姐么?如今平南伯夫人视对方为洪水猛兽的模样,又是什么缘故?
谢映慧走到外间,跟马玉蓉交换了一个眼色,正想向曹文衡问个究竟,便看到程二奶奶程王氏不顾平南伯夫人大丫头的阻拦,满面焦急地闯了进来,抬头扫了马玉蓉与谢映慧一眼,双眼一亮,脚下不停,就直接进了里间的卧室。
随即,里间传出了程王氏响亮的声音:“大姐,求你了!太子殿下都派人找上我了,我若再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他只怕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当初是你救下了湄如姐妹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侄女儿。如今你好歹给我一个准信儿,让我见两个侄女儿一面,哪怕只是给我一封她们的亲笔信,又或是一件信物也好,我也有话能去回太子殿下呀!”
平南伯夫人似乎被呛住了,急急反驳:“你不要胡说!我几时救过你的侄女儿?那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传出去,皇上若是怪罪下来,你叫我们孤儿寡母的如何是好?!你就不该跟太子殿下胡说八道!如今没法交代了,才来找我!”
曹文衡与曹文凤面色苍白地低声请谢映慧和马玉蓉出门。然而两个姑娘听得正起劲儿,哪儿舍得挪动半步?
程王氏在里间继续哽咽道:“当初你明明给过我准话,叫我不必担心侄女儿们的安危的,若不是为着你对她们姐妹有救命之恩,我怎会甘愿违背婆婆之命,也要在你们家落难时,替你出谋划策?至于太子殿下那儿,原也不是我泄露的口风。我只盼着侄女儿们能平安无事,日后为我王家留下一条根,哪儿会奢望能再争得东宫青睐?我本以为,是大姐你给东宫传的信,只盼着湄如能换个身份入宫,侍奉太子殿下,好为大姐与外甥争一争前程,至少要把爵位保住才好。可如今你却矢口否认,倒叫我无所适从了……”
她说完便哭了几声,又用怀疑的语气,哽咽着问平南伯夫人:“大姐,你该不会是在哄我的吧?我敢发誓,我绝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口风,消息只可能是从你这里走漏的!若不是你的本意,那也是你手下的人出了问题。但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消息都已经走漏了,万一叫官府查找到湄如姐妹俩,那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你就把她们的下落告诉我吧!我会私下禀报给太子殿下知道,殿下会派人去保护她们的。到时候我绝不敢分去半点功劳,一切好处都是大姐你的,我不沾半点手就是……”
平南伯夫人已是气急败坏:“闭嘴!快闭嘴!你也不瞧瞧屋里屋外还有什么人,就敢胡说八道了!我没有救你的侄女,也没打着献美的主意,她们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太子殿下找你,是你的事,与我有何相干?!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说罢她就剧烈咳嗽起来。曹文衡忍不住了,立刻闯进了里间。曹文凤黑着脸,硬是拉着谢映慧与马玉蓉出了屋子。
圈套
曹文凤拖着谢映慧与马玉蓉一直往外走,等到完全听不见母亲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方才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大概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失礼了。如果只有谢映慧一人,那无所谓,她随便几句话就能打发了,可还在马玉蓉在,她如果不好好道个歉,只怕哥哥曹文衡那边也会有怨言的。
于是她就小心愣愣地向马玉蓉和谢映慧赔罪——后者只能算是顺带。谢映慧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这位表妹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只觉得是开了眼界,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从前真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不清表妹是个如此势利的人。
马玉蓉对曹文凤的赔罪不以为然,只看谢映慧,由得她来决定要不要原谅曹文凤。
谢映慧便问曹文凤:“方才程二奶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舅母当真救了王湄如,打算要向东宫献美么?!”
曹文凤对谢映慧有些不耐烦,只是当着马玉蓉的面,才强压住脾气:“表姐方才也听见了,我母亲说没有那回事,天知道程家二舅母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谢映慧冷笑了下:“若真的是子虚乌有的,舅母何必如此惊惧不安?你和表哥又何必慌慌张张地赶我们走人?况且程二奶奶跟舅母那般要好,事事都要替她出谋划策,无缘无故的,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吧?”
马玉蓉笑笑,助言道:“可不是么?你们兄妹这副心虚的模样,若说里头没有问题,谁会信呢?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上别人家做客时,被主人强拖出门的呢,真真是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