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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

 

李瑶枝抿唇微笑着略一沉吟,才问:“方才我听你说起湖阴时的经历,几次提到那位谢家二姑娘……就是你从前告诉我,在大理寺牢狱遇到的那一位吧?你总夸她聪明机敏,又赞她落落大方,是不是对她……有了思慕之心?”

萧瑞听了,脸顿时就红了:“姨娘胡说什么?!我……”他有些不安地站起了身,“我就是顺嘴一提罢了,没有别的意思!”说谢二姑娘落落大方,是因为她扮着男子,被别的男子当成真男子拍了手臂,也依旧不露异样,端得是镇定过人,事后也举止如常。他从没见过这么淡定大胆的女孩儿,说起来时,顺嘴夸一句,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没提当时谢二姑娘是作男装打扮的,姨娘才会误会了吧?

他只得硬着头皮,把先前漏下的事给说了,又道:“这事儿说起来不大体面,我就没敢跟其他兄弟们提起,反正他们也没认出人来。姨娘知道就好了,别往外说去,免得坏了她的名声。”

“扮男装么……”李瑶枝有些恍惚,她想起了自家大小姐,少女时代也是扮过男装的,与将军,还有那个人一起出去游玩,春日游山,夏夜观灯,秋时赏枫,冬日看雪……那时候的大小姐,多么快乐,整日无忧无虑的,哪里想到后来会……

李瑶枝低下头轻咳一声,拿帕角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抬起头来时,面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任何异样了:“是个活泼的姑娘,胆子大些,也没有坏处。我听你说起她的行事,大胆中带着谨慎,还愿意为宗族出力,可谓是有胆有识,又有孝心了。这样的姑娘难得,你日后若能娶个这样的妻子,倒比那些只懂得在闺中绣花的弱女子强。”

萧瑞的脸顿时又红了:“姨娘又胡说了!”

“我没有胡说。”李瑶枝的表情淡淡地,似乎在非常认真地说一件事,“你明年二月就要满十七岁了,差不多该是娶亲的年纪。若不是夫人挑剔,至今还未给大少爷定下亲事,你也不会被耽搁到今日。以你如今的情形,若任由将军为你选妻,多半是要从他那些旧部的女儿里挑的,家世好了,脾气太傲,害你受气;家世差些,配不上你,你也委屈!可如果指望夫人,那怕是只能将就庶女或旁支了,那就更糟蹋你了!谢家这位姑娘不错,既是嫡出,父亲又是高官,还是燕王手下的人……你若是喜欢,改日我想法子见她一面,觉得好了,就求燕王妃帮忙做个媒,还怕不能成事么?”

萧瑞实在是抗不住了:“姨娘,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别唐突了人家姑娘!”他臊得有些坐不住,只能借口累了,乏了,急急告退出去,跑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李瑶枝怔怔地目送他离开,忽然间忍不住,掩口笑出了声。

警惕

萧瑞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回想起方才姨娘李瑶枝所说的话,脸还有些发红。

不过那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他想想就好了,也不至于牵肠挂肚。他如今才十六岁,尚未满十七呢,上头嫡兄还未定亲,他急得什么?过得几年再说亲事也不迟。到时候他若在军中挣得些许功绩,平步青云,娶亲时也体面许多,岂不是比现在就急着相看要强?

再说了,他如今是将军府庶子,若没个象样些的官职,又哪里好意思去向高官显宦家的女儿求亲?他虽然没想过,未来的妻子一定要从高门大户里选,可若是因为自己不够份量,没资格求娶属意的姑娘,那也太憋屈了些。

反正如今时间还早,一切都来得及……

萧瑞冷静下来。父亲萧明德明言允许他在家多留一日,陪伴姨娘,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把该办的事都给办好了。至于夫人卢氏与长兄萧琮,还有可能收到消息的萧贵妃与三皇子那里,他也得想好借口,为自己忽然回京之事掩饰过去,不能让他起疑才是。

次日清晨,他照规矩去给嫡母卢氏请安,提起自己只是奉命出公差到京西大营,原本是想顺道看望一下父亲而已,没想过能回城,父亲特地许他回府,他还喜出望外了,云云。

卢氏与萧琮都不以为意,萧瑞一向谨守规矩,对他们也敬重,如今还到外地任军职了,威胁不到萧琮的地位,他们也没必要为难他。卢氏是素来不大看得起萧瑞,对他爱理不理的。萧琮也尽量表现出好哥哥的模样,关心地问起他在金山卫的表现,训诫他日后要用心当差,力争上游,云云。

兴许是萧琮说得有些啰嗦了,卢氏听得不耐烦,还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嘱咐那么多做什么?他也不是个孩子了,还会不知道该如何做么?况且金家说不定要招他做女婿的,你还怕金鹏会照看不好他么?!便是有些许疏漏过错,又有何妨?!”

她这话把萧琮萧瑞兄弟俩都吓了一跳。萧琮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儿子倒是没想过这一出,这也是好事,二弟得了好姻缘,日后的前程也不用愁了。”金鹏只是区区一个卫指挥使,虽说圣眷不错,但与朝中重臣贵勋还是没法比的。这样的岳父,对萧瑞来说,确实恰到好处。

萧瑞却想到父亲萧明德已经打算将他调去长淮卫了,虽然他不清楚其中用意,也不知道长淮卫指挥使是否也有个适龄的女儿,不过他一旦去了北方,这些婚事估计都落不到他头上吧?

他干笑着对萧琮说:“大哥别说笑了。弟弟可不知道什么姻缘不姻缘的。父亲不曾提起过,大哥也别往外头说。若是连累了别人家姑娘的清誉就不好了。”

萧琮哈哈笑着,随口转开了话题,并没有把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反正萧瑞只是他的庶弟而已,李姨娘素不得宠,连他母亲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另一个不安份的马姨娘却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一女。他的地位稳如泰山,父亲命庶弟去外地从军,也证明了父亲无意栽培庶子,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只需要做个好儿子、好兄长,安心在军中多多历练,日后按部就班,接手父亲军权即可,根本不需要去操心别的。

萧琮关心完弟弟,方才转头去关心妹妹:“琳儿,你今日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萧琳从走神中清醒过来,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她为三皇子的烦恼纠结了一晚上,本来是有心要助三皇子一臂之力,说服庶兄萧瑞重归三皇子麾下的,可萧瑞所言也有道理,若是他在三皇子跟前太过受重用,日后三皇子得势时,也跟着水涨船高,把哥哥比下去了可怎么办?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胞哥哥受委屈呀?!但若任由庶兄萧瑞流落在外,三皇子身边无人帮衬,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些话她也不好当着父亲与哥哥的面提起,只得随口搪塞过去。

卢氏不知女儿心事,见她这么说,就心疼地对女儿道:“定是昨日进宫,走路太多,累着了吧?你父亲一大早就回营去了,横竖也不在家。你回院里歇息去吧,多睡一会子,不必过来陪我吃饭。赶明儿我进宫见着你姑姑,定要劝劝她,想个法子让你少受些苦才好。她那么疼你,定会答应的。”

萧琳脸一红,抱着母亲手臂撒娇说:“母亲就不必费事儿了。贵妃娘娘在宫里也不容易,女儿眼下只是她的侄女,怎好给她添麻烦?若是连累她被皇后与林昭仪非议就不好了。那点路对女儿来说,不算什么。女儿就是……就是觉得天儿太冷了,才没睡好罢了。”

卢氏慈爱地说:“傻孩子,若是觉得屋子里不够暖和,就叫人添炭呀!多盖一床被褥也行。若是冷着了怎么办?”立刻就命人给女儿送上等的银霜炭去。

母女俩和乐融融,有说有笑,萧琮随口又关心了一下庶妹萧璃,就加入到母亲与妹妹的谈话中去了。萧瑞在旁微笑着坐陪,心中再次觉得,萧贵妃对萧琳这个侄女儿的疼爱,似乎太过明显了些,不可不妨。他离开的时候,还是要提醒父亲萧明德一声的好。姨娘李瑶枝那儿,他也顺嘴多说一句吧。

午后时分,赵家内宅里的赵滢,有些意外地迎回了前不久才告假返家的贴身大丫头:“不是说你母亲病了么?我特地给了你三日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丫头微笑着说:“是传话的人没说清楚,奴婢还以为家里娘亲病得很重呢,吓了一大跳,等回去了,才知道她只是得了小风寒而已。因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奴婢了,她想念奴婢,才会特地叫奴婢回去的。但她并没有大碍,吃过药已经没事了。奴婢又安抚了她一下,想着姑娘这里还需要奴婢服侍,便又回来了。”

赵滢叹道:“你母亲既然想你,你多陪陪她又何妨?何必赶着回来呢?我这里原也没什么事,你不在也不打紧。”

大丫头笑道:“小姐体恤,奴婢却不能恃宠而骄呢。”

她重新接过了侍候赵滢的活计,如常说话,如常做事,等到主仆俩独处,左右无人之际,她方才从贴身衣裳里取出一个手帕包起的布包,呈到赵滢面前,低声道:“小姐,这是萧二少爷刚刚避了人送来的,请小姐清点。”

赵滢怔了怔,伸手揭开手帕,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后,脸色顿时大变。

移花

等亲眼看着那两封能要命的信在火光中燃为灰烬,赵滢方才整个人放松下来,跌坐在罗汉床上,背后犹有冷汗湿意。

大丫头拿起铜钳,把纸屑夹了几下,夹成了小碎片,又拿一盆水里浇上去,亲眼看到那两封信被泡成一盆黑水,方才放心了,特地叫了个忠诚可信的二等丫头来,把铜盆端出去倒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主仆二人,那大丫头方才凑到赵滢近前,小声回禀:“奴婢的娘并没有生病,只是萧二少爷叫她以这个为借口,把奴婢叫回去,将这两封信还了回来。萧二少爷说,这是三皇子还回来的,两幅绣品都送到马小姐手上去了,书信叫他扣下,没让马小姐知道,就都送了过来。他不曾看过里头的内容,也不知道三皇子是否还有别的东西,因此让奴婢转告小姐,若是还有遗漏,恐怕日后小姐就得多加提防了。他帮得了这一回,未必能帮得了下一回。”

赵滢含泪道:“我知道了。我通共也就只写了这两封信罢了。玉蓉当日问起,我根本不敢提,只能奢望三殿下对我不至于太过绝情,饶我一条命罢了。没想到萧二公子竟会从三殿下手里讨要到这两封信,又不曾叫玉蓉知晓……他真真是救了我的命了!”

大丫头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好象是马小姐托了萧二少爷去寻三皇子说话,才把东西讨要回来的。也不知道萧二少爷是否真的瞒住了马小姐……”

赵滢擦了擦面上的泪水:“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可信的。我知道他是个君子。”

大丫头又道:“还有一件事……萧二少爷说,那两幅绣品无伤大雅,只是马小姐似乎对小姐与三皇子之事存有疑虑,为了不让她起疑,他就妨着小姐您的笔迹,在装绣品的匣子里,加夹了一张小笺,上头写的是奉承皇后娘娘的话,假装是敬献绣品时写的……”

她把萧瑞告诉她的小笺内容背诵了一遍,才继续道:“萧二少爷提醒小姐,倘若马小姐问起此事,小姐千万不要说不知情才好!”

赵滢立刻就明白了萧瑞的用意。倘若只有两幅正常的绣品,就显得她先前表现出来的惶恐与畏惧有些过于夸张了,容易叫马玉蓉起疑,但她又不能真让马玉蓉知道实情。添了这张小笺,看起来就象是她当初以为自己定能做成太子妃,所以对于点中自己的曹皇后感恩戴德,写出来的文字略嫌谄媚了,多少有些破坏她原本的高洁端庄形象。可那张小笺上的文字还算有些文采,巴结得不算太过分,倒也不至于丢了她大家闺秀的脸,传出去了,让未来婆婆永宁长公主与未来丈夫马三公子知晓,可能会觉得有些丢脸、气愤,但又不会真的厌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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