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那小院子平日里是专门租给香客住的,离报恩寺很近,又不算显眼,左邻右舍不是当地的良民,就是从外地来礼佛的香客,对于谢显之这种需要低调安静生活的少年书生而言,是相当不错的住所。
谢慕林得了信后,先打发贾大过去看了一遍,得知谢显之一切安好,也跟毛掌柜那边打过招呼了,心里也安心些,便寻思着要找一天过去亲自看看,也认认门,还要顺便跟毛掌柜见上一面,好商量运送行李的事儿。
谢慕林跟谢映慧商量过,便在正月二十五这一天,坐船离开了珍珠桥的大宅,打算绕道东水关,走水路出城前往聚宝门外的报恩寺。
船刚走到旧内附近的清平桥,就被拦住了。
谢慕林看到对面小船船篷下探出头来的萧瑞,不由得呆了一呆。
邀约
小船挨着谢慕林雇的船边轻轻擦过,等谢慕林这边的窗户对上对面船篷的窗户,方才停了下来。
萧瑞掀起窗帘,冲着谢慕林笑了一笑:“多时不见了,谢二姑娘这一向可好?令兄是否也到京城来了?不知眼下落脚何处?”
谢慕林怔了怔,正纳闷萧瑞为什么好好地问起了谢显之,忽然瞥见船头方向,船夫正面露好奇地偷偷望过来,便知道萧瑞在忌讳什么了。
这不是自家的船,是外头雇来的,对方还知道她是哪家府第大门里出来的,确实应该谨慎些。
于是她便谨慎地回答萧瑞:“萧二少爷要找我哥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多日不见,听闻他到了京城,便想见一面罢了。我已经收到调令,出了正月便要北上,这一去不知要几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令兄,如今既然好不容易在京城碰上了,自然要邀他来喝一顿酒的,只当是为我践行了。”萧瑞眨了眨眼,“既然碰巧遇到姑娘了,索性你就替令兄收下我的帖子吧,回头记得提醒令兄赴约啊。”
说着,他就把一封帖子从小窗丢到了她手边,然后抬头冲她一笑,便命人开船离去了。
谢慕林虽然觉得一头雾水,却还是把帖子捡了起来细看,里头确实写了个地址,却是个茶楼的名字,位于北门桥一带,想必是萧瑞知根知底、甚至是有股份有投资的产业。地址后头还附了时间,正好是今日下午。难不成他这是要约她去见面?
谢慕林可不信萧瑞真的打算约谢显之吃酒,他俩还没熟络到那个份上呢!更何况,谢显之连家都没回,又怎会进城来赴约?到时候还不是得叫她这个妹妹代跑一趟,替大哥给做东摆席的人道声歉么?
谢慕林心里有数了,把帖子收进袖袋中。翠蕉挪了过来,小声问:“姑娘,方才那位萧二少爷……跟我们大少爷有那么熟么?”
谢慕林不动声色地说:“哥哥们在外头如何交友,我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只是大哥眼下还真未必方便赴约。一会儿见了大哥,我问他一声,若是他不方便去,那回头我们绕道北门桥去李家坐一坐,看看俏姐,顺道也给这位萧二少爷打声招呼,免得他久等了。”
翠蕉一向是唯她命令是从的,闻言也只会点头,不会象梨儿那样讲起大道理来。谢慕林瞥了跟出门的贾大一眼,见他淡定不语,心想他倒是好打发的,只需要再叫其他人别在外头乱说就好。
一行人中途略耽搁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很快便重新上路了。他们在接近午时方才抵达聚宝门外的码头,幸好今日前去报恩寺上香的香客不多,很快就雇到了车,然后赶在午时之前,到达了谢显之租住的小院。
这座小院前后两进,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个年头了,但屋子维护得挺好,院内还种了几棵树,想必夏日里会颇为阴凉。只是如今还在正月里,树叶都掉了许多,察觉不出其中的好处罢了。
谢慕林前后逛了一圈,见这小院收拾得还算干净,谢显之住的房间也很整洁,床铺厚实,茶水炭盆手炉齐备,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与书本,窗台下还放了两小盆鲜花,可见菖莆真是用心了。
她夸了菖莆一番,又回头劝长兄:“大哥如今安顿下来了,惦记着功课,想要多多用功,也不是不行,但千万要记得别累着自己了。每日都要吃好喝好,蔬菜水果肉食牛乳都尽量吃一些,早睡早起,饭后在院子里转上几圈,活动活动手脚。这些都做到了,大哥的身体就会慢慢强壮起来,不会动不动就生病了。回程路上,也会少受许多罪。”
谢显之闻言笑道:“你这一路上就没少跟我念叨这些,我还能忘了不成?放心,虽然你不在,但菖莆也照你的话,每日提醒我吃菜吃肉,喝补汤,早睡早起,还要四处溜达。这边比三山门那一带清静些,我每日到寺里转两圈,拜一拜菩萨,为外祖母念经祈一回佛,心里也很平静。”
谢慕林听得倒担心起来了:“偶尔去寺庙里祈个福也就算了,大哥可别生出敲经念佛做和尚的念头来,移了性情就麻烦了!”
谢显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少胡说!我有那么糊涂么?!不过是为长辈祈福罢了。”
他又问起胞妹谢映慧的饮食起居,得知她如今气色好了不少,心情也平复了,顿时安下心来,又转而问起了另一位妹妹谢映容的情况。
谢慕林就把谢映容近日干的那些事,全都告诉了谢显之。
谢显之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叫家里人提防着些吧。三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只想要遂了自己的心。我们做兄姐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误了自己。让她别有机会犯错,总好过等她犯了错之后,再去重罚。”
谢慕林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大姐如今不大耐烦理会她的事了,想着带她回了老家,便万事大吉。我已命家里人把守好门户,不让任何人钻空子了。”
谢显之点了点头。女孩儿家的事,他其实也不太懂,还是交给两位年长的妹妹吧。
谢慕林又跟他提起来的路上碰见萧瑞的事,不过没提萧瑞那封帖子,只含糊地说:“他好象收到调令,马上就要往北边去了,听说大哥回了京城,要请你去吃酒呢,说是请朋友为他践别。我想着大哥你如今不是很方便,就没给他准话。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呢?”
不出她所料,谢显之拒绝了萧瑞的邀请:“我与他也没那份交情,想必是他碰巧遇到二妹妹你,顺嘴客套一声罢了。他要离京往北边任职,定是要与朋友们辞行的。他那些朋友,与我素来不是一路人,万一碰上与曹家有来往的纨绔子弟,彼此都难免尴尬,岂不是扫兴?也容易走漏风声,叫平南伯府有机会再算计大妹妹。因此,不如不去。若他再来寻你,你便替我给他赔个不是,只道我身上有服,不方便去吃酒,祝他一路顺风,鹏程万里吧。”
谢慕林立刻答应下来,笑道:“他若真的只是客套一句,未必会找上咱们家的门呢。反正他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大哥只当他没开过这个口便是。”
兄妹俩又商量了些行李托运的章程,谢显之表示会跟毛掌柜联系的,谢慕林又打算回程时去探望一下张俏姐。兄妹俩匆匆吃了顿午饭,谢慕林便又离开了。
进了聚宝门后,她没有再次选择水路,而是让人雇了辆马车,把其他随从先一步打发回家去了,自己只带了贾大与翠蕉,直奔北门桥而去。
茶楼
北门桥一带依旧繁华热闹。
谢慕林对此地也算是熟悉了,很快就找到了茶楼的所在地。她四处张望了几眼,发现这地方离李家所在的鱼市街与严济堂所在的估衣廊都隔着一段距离,应该不会撞上熟人,但回头事情办完了,她想去李家坐一坐,也挺方便的。
贾大就坐在马车外头的车辕上,很快就发现有人冲他招手,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喊“贾大哥”,仔细一瞧,居然还有几分眼熟,正是萧家二少爷派去湖阴县城开铺子的伙计,心下不由嘀咕:“几时回了京城的?”
因着萧瑞前后两回去湖阴县时,在谢家老宅住了不短的时间,贾大身为看宅人,与他早就混熟了。萧瑞手下的人过去时,也曾找上门向贾大问好,所以两人还能搭得上话。那伙计凑近了笑着对贾大说:“贾大哥随我来吧,我们爷都安排好了,茶楼后头有个院子,正好可以停车。”
贾大迟疑地问了问车厢内的小主人:“姑娘,您看?”
谢慕林猜到萧瑞定会有所安排,便命他照来人指示的去做。
贾大领命,让马车夫跟着来人前行,自己却暗暗观察着周围的地势、方向、道路,以备万一。
马车转进一条清静的巷子,那领路的伙计跑去敲开了两扇门,把车领进了一个三丈见方的宽敞院子。院中无人,四周都是房屋,有走道通往前头,隐约有说书声与叫好声传来。院子边上停放着一辆空马车,剩下的空地也足够让另一辆马车掉头出入,倒是颇为方便与隐蔽。
伙计先唤了人来,把马车夫请到前头去喝茶了。马车夫得了赏钱,也不介意装一回聋子和瞎子,施施然去消遣片刻。贾大留下来听候吩咐,谢慕林带着翠蕉下了车,在院子里才站了不到一分钟,萧瑞便从走道里迈步出来,冲她微笑。
谢慕林朝他福了一福,便没好气地说:“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我身边的随从和方才那马车夫,见你这副作派,还不知在心里怎么胡思乱想呢,都是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