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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谢映慧稍稍安心了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回头问哥哥去。”她从未回过老家,心里难免会没底。

谢慕林也知道她心结所在,并不多言。反正现在自己不会随方氏一同北上了,回程路上坐船走运河,旅途无聊时,有的是时间可以跟谢映慧谈心。

一顿简单而和睦热闹的午饭结束了。谢慕林早吩咐人打扫好客房,预备谢琉安顿歇息。谢谨昆则直接告辞而去。离家这么久,他心里实在惦记得很,还想着要把行李重新整理一下,收拾些春夏两季的衣裳,预备去北平后穿呢。妻子计氏留在老家没有跟来,他又不惯做这种事,恐怕要忙乱一番呢。

谢显之与谢映慧陪着谢慕林一道将文氏送回住处,便很有眼色地告退了。谢慕林帮着善姐服侍文氏更衣、通发、洗漱,又替母亲备下了助消化的热茶。

等到文氏终于可以在罗汉床坐下,倚着引枕闭目休息的时候,她面上的倦意已经完全无法掩盖了。她几乎立时就要睡过去。

谢慕林虽然很想跟母亲说说话,但见她这般疲倦,倒也不好再打搅她,便轻声吩咐翠蕉去取张锦被来,给母亲盖一盖。

文氏这时却又睁开了眼,温柔地看着女儿,微笑道:“不必忙活了。我只是闭目养养神,并没打算睡下。这么久不见了,我还想跟我的好真姐儿说说话呢。”

谢慕林笑着从翠蕉手里接过锦被,盖在母亲身上小心掖好:“你盖着被子也不妨碍聊天。反正明天你才出发北上呢,我们母女俩今天还有时间可以聊的。你已经很累了,先歇一觉,养养神再说吧!”

文氏摇摇头,笑着拉住女儿的手道:“你哥哥今年县试考得了案首,娘心里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书院里的先生们都说,你哥哥底子打得好,这大半年又用心攻读,不但县试得了案首,接下来的府试也是很有希望的!先生们不会平白无故抬举他,府里的学子,都有哪些是格外出众的,他们定然心里有数。既然他们说你哥哥有望再得一个案首,那定是有把握的!”

倘若谢谨之府试也得了案首,到院试时再争得头名,那便是妥妥一个小三元了!湖州府已经多久没出过这样的殊荣了?当年谢璞也没这个风光呀!文氏想想都觉得兴奋。

她小声对女儿道:“说实话,我心里还有几分庆幸,显之今年为了守孝,未能下场。你哥哥总说长兄的学问不逊色于他,若是显之今年也下场,你哥哥未必能考得这样的好名次呢!”

谢慕林心里也为胞兄高兴,可他也不过是得了一个县试案首罢了,文氏明显有些激动了,她不得不安抚住母亲:“娘,这些事咱们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哥哥只是县试考得好,后头两场还未考呢,我们别想太多。万一叫人知道,岂不是误会了哥哥是个轻狂人?”

文氏忙掩了口:“好孩子,你说得是。你哥哥也很镇定,说区区一个县案首算不得什么。外人听了,都夸他是个谦逊的君子。与他相比,我这个长辈反倒显得轻狂起来,没有你哥哥稳重呢。我再不会这么说了,省得叫显之与慧姐儿听到了,心里不痛快呢!这两个孩子本就过得不容易,我怎能叫他们难过?”

母女

文氏其实就是心里太高兴了,偏偏当事人儿子表现得无比淡定,竹山书院从前也出过好几位县案首,全书院师生外加二房众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若她太过欢喜,倒显得不稳重了,因此一直按捺下来,直到如今见到女儿了,才在私下里显露几分。

谢慕林欢喜过后,劝了她几句,她自己也平静下来了,还想到谢显之身上:“显之的学问不比谨之差,若是他明年下场,也能得个县案首,甚至是小三元,那我们谢家就顶顶体面了!别说是湖阴县了,就是湖州府,也没几家人有如此出色的子弟呀!”

谢慕林也有同感,还说:“大哥在京城期间一直没丢下功课,每天都很用功地读书,还向焦银台请教学问呢。他明年下场,定能考得好成绩的!还有四弟,他从小就聪明过人,只是身体弱些罢了,好生养上几年,将来说不定也能在考场上发威,那我们家就有三位才子啦!”至于老三谢徽之,她也就不指望了,他原也不是读书的料子。

文氏也想到谢徽之了,叹了口气:“小四很乖巧,只要他的身体能养好,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倒是徽之……他在别的事上分外聪明,与人交往相处时特别伶俐,不知怎的,偏偏在功课上不用心。我也没别的指望了,只要他能考得一个秀才功名,不是个白身,他想干什么,我都随得他去。反正他们兄弟情谊深厚,做哥哥的总会照应好弟弟。”

接着文氏又跟女儿说了些老家的情况,元宵节后族里都有些什么大事,哪些人生病,哪些人离乡返程,又有哪些人家定下了婚期。比如宗房的嫡长孙女谢英莲,正月里得亲戚牵线,相看了一家富户的子弟,双方感觉都不错,有意继续接触下去。若没有意外,兴许今年夏天之前,她就会定下亲事,明年就该出嫁了。文氏不在家,谢慕林回去后暂掌中馈,还得预备着一应礼节上的事,不能有所失礼才行。

另外还有前往金山卫任职的两位年青族人,未能回乡过年,但节后也都托人送了家书回来报平安,告诉族里,他们新得了什么职位,是何等品阶,即将出任什么职务,等等,还请族人帮忙照应他们的家人。这两人因是三房牵线搭桥,推荐过去的,也不能把人丢下不管了,肯定还要维持联络,对他们的家人也要多加照看。这种事通常是谢谨之在处理,但他眼下忙着备考,有什么事就需要让谢显之出面了。文氏希望女儿能好好跟他沟通明白。

再者,还有谢慕林先前提过要求的,想要找从前文家作坊辖下的匠人们帮着打制些东西,文氏也把人给联系上了。当中除去有一人已经年迈去世,两人上了年纪实在不便挪动以外,其他人都很高兴能重新为旧东家服务。文氏已经在湖阴县城边上寻好了一处宽敞的宅院,预备安置他们。她如今忽然要北上,事情只做了一半就不得不丢开手,谢慕林回去后,就得替母亲善后。

文氏对谢慕林道:“你从前只是跟在我身边帮忙打打下手而已,从未独力掌管一家中馈,更别说还有这许多琐事了。但幸好如今咱们是在自家地方,日常打交道的都是自家族人亲友,便是你有什么错漏之处,长辈们也不会跟你计较的,正适合你练手。我知道我的真姐儿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向你嗣祖母、梅珺姑姑或是大伯祖母、大伯娘她们请教,哪怕是族里别房的伯娘、婶娘、嫂子们,也会愿意指点你的。你别害臊,只管大大方方地问人就是,出了错也不怕。”

谢慕林感觉到了压力,但同时也有了动力。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挑战,想想她都忍不住要兴奋起来了:“娘就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

文氏见女儿并点没有退缩,反而是兴致勃勃、迎难而上,心里也十分欣慰。这就是她的女儿呀,比她可勇敢多了呢!倒是很有几分丈夫谢璞的风采。

想到丈夫,文氏又露出几分忧色来:“老爷受伤的事,我听老毛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虽然老爷在信里说他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伤,行动不大方便,叫我们不必担心,可我就怕他是报喜不报忧,故意把自己的伤往轻里说。虽然我明日就能出发北上,若是顺利,不用一个月就能见着他,但毕竟还有一个月呢!天知道他这会子伤得如何了?若你们有确切的消息来源,就多告诉我一些,让我也安安心。”

谢慕林就把萧瑞在信里写的内容告诉了她,连谢璞遇袭时的细节也不例外,同时,也把谢映慧意外被生母骗走,并探查到袭击谢璞之人的幕后真凶等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氏。

文氏听得面色煞白:“竟然是方闻山指使的?!何至于此?!他既然已经与曹氏终成眷属,也没有被贬斥到底,反而能回到陕西都司安安稳稳地做着将军,那就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才是,何苦再去招惹那些祸事?!他从前之所以帮着曹家害人,不就是为了能与曹氏双宿双栖么?如今夙愿得偿,怎的又不知道珍惜起来?!”

谢慕林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他还没娶到曹氏之前,想的是曹氏,其他的都可以放弃;但等他娶到曹氏了,又开始觉出权势利益的好处来,想要再往上爬。他毕竟是曾经靠着自己的能力,爬到帝王心腹、禁卫统领这等高度的人,怎么可能甘心重回平庸,甚至被人耻笑轻视呢?没点野心和手段,他在之前也不可能获得成功。”

文氏叹了口气:“人心总难免会贪婪……倘若他娶到曹氏后,便安安分分过日子,再不沾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未必不能富贵安祥过一生。就算他那好友真知道他什么机密之事,想要救他好友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他又何必抢这个先?结果如今他反倒惹下了更大的祸事,燕王殿下只怕没那么好糊弄,他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了,又叫曹氏如何是好?”

难不成曹淑卿这个女人,这辈子就真的命中带衰,无论嫁给哪一个男人,都难免要面临抄家入狱的灾难么?只是上一回谢璞出事,是曹家主导,她还能在娘家庇护下安然脱身,甚至卷走谢家巨财。这回方闻山再出事,是自己找死,曹家未必会出手帮忙,就算出手了也有可能会面临二皇子与林家一方的刁难,曹氏是否能再一次逃脱罪责,还真是未知之数呢。

文氏低声嘱咐女儿:“若真有那一日,我在北平会尽快写信给你,你想法子瞒着你大哥大姐些,别让他们太担心难过了……我想曹家再怎么不喜曹氏,也不会任由她受人搓磨的,至不济……也就是接回来塞进庵堂里修行罢了。”

谢慕林领会地点点头。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文氏又忽然问:“那位萧家小哥,怎会给你写信来呢?”

坦白

谢慕林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有时候谎话说得多了,就显得没那么难出口了。只是她真的有必要在萧瑞的问题上一再说谎吗?哪怕是在最亲的母亲面前?

萧瑞都已经在自己的亲友间把这件事广而告之,除了他的父亲和嫡母、嫡兄等一众看起来就跟他不大亲近的人以外。谢慕林虽然觉得他有些口无遮拦,但内心未尝没有窃喜,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重视。如果她总是在亲人面前掩饰自己与萧瑞的关系,好象完全否定了他的角色一般,好象有些不大厚道吧?将来萧瑞总会上谢家来提亲的,万一到时候,自家父母因为不清楚内情,只凭外在的条件就拒绝了他,那怎么办?

谢慕林犹豫了一下,便把心一横,小声对文氏道:“娘,你知道萧瑞除了在大理寺做过官差,领着咱们去探望爹爹以外,在湖阴时也跟我们家有往来吧?他还跟三弟交好。”

这事儿文氏当然知道,她还挺高兴的呢:“当然啦,他还在咱们家老宅里住了好些日子呢,特别客气。先前他不是把几十个杭州来的人也安置到老宅去了么?因着你们兄妹都说,那些人的消息不方便外泄,一应日常供给都是咱们家出的。虽然萧家小哥有拨银子过来,但明面上还是走的咱们家的账呢。我既然掌着家中中馈,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了我?”

谢慕林点点头:“这就是了。他与我……我们家来往得不少了,平时接触也挺多的。大哥二哥还有三弟都与他相处得挺好,觉得他这人跟传闻中的纨绔形象差得很远,后来还知道了他的许多难处,他在外头的坏名声,多少是被家中嫡母坑的,对他也有几分同情。别看他好象跟三皇子挺亲近的,实际上三皇子没几分真心。他也不想再在京城蹉跎岁月,依靠三皇子和家中嫡母嫡兄挣前程,所以去年就从家里脱身出来,去了金山卫当差。紧接着,今年年后,他又谋到了北方的军职,想办法越过他父亲萧将军,把自己弄到边军去了。他说……只要他能在边疆立下军功,将来他就再也不用看家里或三皇子的脸色了。”

文氏听得感叹万分:“在大理寺牢狱里初见他时,我就觉得他这孩子跟别家纨绔子弟大不一样。哪怕是受人夸奖的那些出色的高门子弟,也不如他脚踏实地。明明是皇亲国戚,还跟三皇子相熟,但官差他做得,卫所的小军官他也做得,一点架子都没有。剿匪时他跟其他人一块儿杀敌,受了伤也不在乎。边疆虽无大战,却时有小冲突,还是会死人的,他也义无所顾地去了。就冲他这志气和胆识,我知道他是个极好的孩子!”

不知怎的,听到文氏这般夸奖萧瑞,谢慕林心里就怪高兴的:“娘也觉得他不错吗?那……如果将来这个极好的孩子上门向爹爹和你提亲,你们会不会答应?”

文氏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猛然坐起了身体:“你说什么?!”

谢慕林微笑着将她轻轻按回引枕上:“娘别担心,我跟他清白得很,没有做什么违礼的事。我也不是象三妹妹那样心存妄想,就成天想着要如何讨好萧家人,企图嫁给他。我只是……很意外地似乎得他另眼相看。去年他离开湖阴前,就问过我,是否能给他一个机会。倘若将来他果真能在边疆立下军功,在军中混出个样子来,就会上门向爹爹提亲。到时候我如果不讨厌他的话,他请我不要拒绝他。我当时挺吃惊的,没想到他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但他看起来很有诚意,我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文氏瞪着女儿,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你竟然……一直瞒着我?!你哥哥他们呢?还有徽之,他们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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