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谢慕林一哂:“我知道的只怕比你多些。比如你就不知道方闻山派的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对我爹爹下手的,正好就在闹市旁,距离燕王殿下不太远的地方。所以燕王殿下马上就派了护卫前来救人,顺便拿下了一个活口。有了活口,还怕查不出指使者来?你道方闻山为什么急着要你来绑架大姐?还不是为了被燕王府查出来时,能要挟我爹爹,把整件事定义为私人恩怨,好从被服案中脱身吗?”
这听起来确实很蠢。
曹淑卿惊疑不定:“你怎会知道实情真是如此?!”
“爹爹早就写信回家,让我娘去北平照顾他了。”谢慕林当然不会泄露萧瑞的存在,“他在信里说的,还能有假?所以我劝你,早些去看看你的新婚丈夫。别到时候他都进了大牢,你还远在千里之外,一无所知,叫他独身在牢中受苦,连个能送饭送衣的人都没有。毕竟他带去北平的人,涉案的可能性很大,恐怕也都一起被抓起来了吧?”
曹淑卿瞪着谢慕林,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可她同时也开始怀疑这件事的可能性,万一真如谢映真所言……
曹淑卿还有些犹豫不决,谢慕林又一次开口了:“当然啦,方将军要是真出了事,你也不可能跟着他去受苦。曹家不会任由你丢他们的脸。你若肯再次和离大归,也就算了,但若你非要跟方将军同甘共苦,他们大概宁可把你逐出家门吧?方太太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还是别去沾惹麻烦的好,就留在京里等消息吧。情况一有不对,你就立刻回娘家,跟人说你还没嫁给方将军,正在守孝呢。我估计方将军对你若还有几分真心,应该不至于拆你的台。”
“闭嘴!”曹淑卿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谢慕林,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人了。
谢慕林半点都不怵,甚至还加大火力去挑拨:“我可不是胡说。方将军以前为了娶你,可以牺牲掉所有的东西,可现在他已经娶到你了,牺牲掉的东西,他当然想拿回来,否则他上北平做什么?老老实实跟你在陕西过平静的生活不好吗?别说什么他是为了给你挣个荣华富贵啊。你要是稀罕荣华富贵,还能跟着他走?难道在他心目中,你就是个爱慕荣华的女人,不会甘心与他安于清贫的?如果你认为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只能说明一点——他自己也有野心,不甘心因为娶了你,就真的放弃一切权势。毕竟他可是曾经凭着真本事,爬到皇城中枢的男人,叫他为了你放弃功名权势,太难了!”
曹淑卿很想捂住谢慕林的嘴,但心里却又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她开始动摇: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难不成方闻山心里真的……
谢慕林见状,又立刻再添筹码:“我看他对你也就那样。当初你强行插足,把我娘从原配逼成了平妻,给我爹纳了个妾,你哥又送了两个来,就这你还成天看不顺眼,觉得我爹花心多情。你对我爹没有感情都要求这么严格,方闻山可是接连娶了两房正妻,又生了许多儿女,至今还有妾室的人。娶了你以后,他把妾打发了吗?儿女们可在你跟前碍眼?你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给他生孩子,莫非他打算让前妻生的儿子们继承家业,让你将来面临有可能被原配嫡子扫地出门的风险?承恩公夫人前车之鉴,方太太不可不防哪!”
曹淑卿脸色顿时大变。她想起了前几个月才被方闻山从老家接到陕西的几个孩子与老妾……后者甚至还跟孩子们说,方闻山的第二任妻子忽然崩逝,就是在为她腾位子,闹得几个孩子都把她当成了仇人。她要求方闻山把他们送回老家,他却反叫她宽容一些……
曹淑卿坐立不安起来。她心急着想见到方闻山,不仅仅是为了确认他还安然无恙,也是想问清楚他内心的真正想法。她得逼着他把那个老妾撵了才行,几个孩子也要扔回老家去,她才不会养活他们!
她回头看向一双儿女,已经没有了要把他们带走的想法,只是冷冷地道:“既然你们都选择了谢家,不肯认我这个亲生母亲,那将来最好也别后悔!”她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匆匆,暗中决定今日就离京,尽快赶往北平找方闻山。
她风一般地走了,留下谢家兄妹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谢映慧半晌才低喃:“她这就走了?听说姓方的可能有危险,可能对她不是真心,她就跑了?不管我和哥哥了?!”他们兄妹就如此不重要么?!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谢慕林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想太多了。咱们赶紧收拾心情,准备离京吧。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早走早安心。”
谢显之心情复杂地看着大门方向,默默点了点头。
匆匆
两年后,湖阴县谢家角谢家三房大宅中。
谢慕林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吹了吹刚刚写完的花笺,抬头望向窗外。
今日晴空万里无云,原本酷热的天气也稍稍有所改善,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凉意,显然已经入了秋。
等到秋高气爽的时间,便是出远门的好时机了。
已经离开湖阴两年有余的文氏早前写了信回来,叮嘱家中的孩子,待长兄谢显之考完院试,知道了结果,无论是否得中秀才功名,都要一同奉祖母谢老太太前往北平与他们夫妻团聚。谢慕林早就开始做相关的准备工作,只是看着这入秋后依然酷热的天气发愁,心里实在不想在大热天里出行。如今看到凉风渐起,总算是稍稍安下心来。
接下来,她只需要静待谢显之考完院试,就可以招呼所有人预备上船了吧?她才不信,县试、府试一路顺利通过,并且也同样得到了两回案首的谢显之,竟然会在院试中落榜。她估计现在唯一的悬念,只剩下谢显之是否同样能考得院试榜首,与名义上的堂兄弟、实际上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谢谨之一般,头一次下场科考,便一口气夺得秀才功名了吧?
谢慕林站起身,把写好的花笺放进书桌一端早已备好的匣子里头,盖好盖,呼唤香桃:“我要去香樟院找三弟,你拿着这个随我一块儿去。”
香桃应了一声,把手上做了一半的针线活交给了小丫头青橙,交代她帮自己收针,便端起匣子,跟在谢慕林身后出了门。
自打两年前,她与父母商量过后,决定跟随二姑娘回湖阴老家起,就觉得自己好象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她从前只以为,做丫头的,只需要学会规矩礼数,学会如何侍候人,就足够了。老实听话,细心周到,埋头干活,这就是她父母教给她的道理。她从来不晓得,原来做好一个大丫头,还需要学认字,学算账,学待人接物,还要学点手艺,针线活、厨艺、算账、织机修理……什么都好。她想学哪样,二姑娘总能找到人来教她。
香桃起初也烦恼过,要学这么多东西,自己未必能应付得过来。尤其是看到其他丫头并非个个都象自己这般忙碌,她就越发不能理解了。那时候,是马家小姐借给大小姐的两个大丫环游春姐姐与乐夏姐姐告诉她,做丫头的也需要多学点东西,才能更好地为主人服务。香桃觉得有理,这才咬牙撑了下来。
两年过去,她能看得懂家里的账本,可以给父母亲笔写家书,可以用书上学来的道理跟人吵架……她忽然发现自己比其他丫头强出了那么多!连今后能走的路,仿佛也变得清晰光明起来。她不用担心等到年纪大了之后,就会被随便配给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厮下仆,将来只能做个外宅里侍候的媳妇子了。她可以一直给二姑娘做管事、账房!她能做的事情有很多,甚至可以挑拣自己的婚配!
去年出嫁的梨儿姐姐就很羡慕她,常说她是走了天大的运道。若不是梨儿姐姐年纪大了,家里人又早早给她定下了好姻缘,嫁的还是外头的殷实人家,只怕她更希望能留下来做二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吧?
如今梨儿外嫁,翠蕉还在北平继续侍候太太文氏,二姑娘身边只有她资历最深,底下的青橙与银杏都才来了两年,还是由她带着学规矩的。香桃知道,自己这个大丫头的位置算是坐稳了。哪怕日后翠蕉重新回到二姑娘身边侍候,也不过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罢了。翠蕉或许有资历,有情份,但她香桃有本事,比谁都不差!
当年从大金姨娘被调到二姑娘身边侍候,真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幸运的事了!从这一点来说,她只怕还得感谢那位曾经折腾掉她半条命的三姑娘谢映容!若没有三姑娘的折腾,她这会子还在侍候大金姨娘呢,哪里有这样的好运道,在二姑娘屋里侍候?
香桃面带微笑地跟在谢慕林身后,进了香樟院,把手中的匣子放在正屋当中的大圆桌面上,便很有眼色地拉着三少爷谢徽之的大丫头小蛾出去了。她知道自家姑娘有话要与三少爷说,更乐意身边没有多余的人在。
谢慕林在桌边坐下,扬声叫道:“三弟,忙完了吗?快出来。明儿是你生日,我给你备了一份礼物,你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谢徽之磨磨蹭蹭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有些不自然地对她笑了笑,便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开了匣子,见里头是一把新打的银算盘,小巧精致,只有两指宽,可以系在丝绦上用作腰饰,果然十分合他心意。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对香囊,上头绣着吉利的貔貅与金钱图案,仔细瞧瞧,竟然还是自家二姐的手笔,连里头装的香料也很合自己的喜好,便知道二姐用心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谢慕林说:“我很喜欢,多谢二姐姐。我明儿就佩戴出去给全家人看!”
谢慕林伸手摸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几眼。
谢徽之吓了一跳,蹦了起来:“二姐你干嘛?!”
谢慕林啧啧两声:“眼圈怎么红了?你这是才哭过?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你明儿过生日呢,早上不还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又跟三妹妹吵架了?”
谢徽之的脸瞬间涨红了:“谁会跟她吵架?!那个疯婆子压根儿就说不通!姨娘费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替她相看了一位品行正派又好脾气,还有殷实家世的青年才俊。要我说,谢映容哪里配得上人家?没得糟蹋了人家好儿郎!只是姨娘一番苦心,我不忍心泼冷水罢了。姨娘要我去跟人家结交,好打听打听人家的父母长辈是否和气,弟妹们是否好相处,什么都考虑到了。千辛万苦地,总算找了个机会,能叫谢映容跟人家自然而然地碰上一面。倘若人家能看得上她,便是她天大的造化了。结果她不但不领情,还故意在人前使坏,直接把人家的父母长辈都给得罪了。我好不容易结交的朋友也被逼断交。谢映容竟然还一脸没事人似的,反怪姨娘多管闲事。姨娘可是她的生母!这怎么能说是闲事呢?!”
更让他伤心的,是他为了姨娘去跟谢映容争吵,姨娘反而先一步退让了,反劝他别放在心上。这叫他如何不意难平?!
苦心
谢慕林此前听说过大金姨娘最近在忙活什么,都忙活上小半年了。
虽说这种妾室直接越过当家人,私自给亲生女儿谋划婚事的做法不太合规矩,但谢慕林也体谅大金姨娘为人母的一番苦心。反正她暗中叫人打听过,大金姨娘看中的那家后生不错,家风也好,除了若真娶了谢映容,便有坑好人的嫌疑外,并没有不妥之处,就由得大金姨娘操作去了。有靠谱的三弟谢徽之在旁盯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没想到,谢映容老实了两年,做了两年乖巧姑娘,便又露出了真我本色,破坏了生母的计划,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真叫谢慕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