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
宛琴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瞪着谢映芬半日说不出话来,但回头看一眼谢涵之尖尖的下巴,还有略嫌憔悴的面容,她又好象泄了气一般,什么怒火都发泄不出来了。
半晌,她才道:“我跟你们说的都是正理。你可以拿这些戳人心的话驳回,但等到你嫁不到好人家,涵哥儿也考不中进士,只能一辈子看着兄长们风光做官时,就知道我今日所言,才是真正在为你们着想了!”她转身离开了女儿的院子。
谢涵之有些不安地看向谢映芬:“四姐姐……”
谢映芬抿了抿唇:“没事儿。姨娘太固执了,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由得她去吧。反正,你只要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我也只会追求自己想要的亲事。什么达官贵人、高门显宦,那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平南伯府早成过眼云烟,从前那位太太牺牲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前程去冒险,方才求来的姻缘,如今不也没得好结果?从前指着姨娘鼻子骂的那些所谓外家人,如今还指望金荣舅舅能多赏他们些银子,才能多吃两口肉呢。姨娘还认定曹家富贵长久,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她迟早会知道,当年选择了谢家,才是最明智的。”
谢涵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接着又有些不安地小声说:“姨娘还叫我去求二哥,让二哥带我一块儿到小庄上陪二叔祖母住……”
谢映芬一听就明白了,冷笑道:“从前姨娘还看不起二房呢,如今倒改口叫你去沾二房人脉的光了。别理她!二哥去陪二叔祖母见故人,那是因为他是二房嗣孙!我们算什么?大哥都没去沾这个光呢,你少去讨人嫌。现在就挺好的,你趁着这些天在京城无事,好生养养身体。接下来还要走几千里的水路,北方冬日又更苦寒。不把身体养好,你怎么扛得过去?!”
弄璋
傍晚的时候,谢显之、谢谨之与谢映慧、谢徽之先后回到了珍珠桥的谢家大宅。
晚饭时间还未到,下人们还未在大厅里摆饭桌,谢慕林便索性招呼了兄弟姐妹们到旁边的偏厅里说话。
谢显之先报告了今日之行的成果。他与谢谨之都把自己的文章给焦闻英大人看了。焦大人夸奖了谢谨之其中两篇文,指出了谢显之几篇文的不足之处,还给他提供了几十本参考书籍的信息,让他今后有了改进的方向。两兄弟今日都有不少的收获,对于将来要如何去准备乡试,也有了一点底。他们也告诉焦闻英,打算到了北平之后,从父亲的日常公务中,学习一点政务律法方面的知识,增长见闻,以后写起涉及政务的文章,也能更加言之有物。
焦闻英肯定了他们的思路,还提了几个建议,可以说是十分关爱晚辈了。谢显之更清楚,自己其实是沾了二房的光,二弟谢谨之才是二房的嗣孙呢,然而自己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受益于焦大人,这份恩情实在是让他感激万分了。
他们兄弟与焦大人见面的时间,其实不算长。焦闻英公务繁忙,今日虽然是休沐日,他却还要在家里的书房继续处理文书。指点了谢家兄弟后,他把客人交给侄儿,就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时间里,谢家兄弟基本是跟焦家侄儿在一处。
焦家这位侄儿比谢显之大不了几岁,但他比谢显之更早考取了秀才功名,今科乡试也下场了。其实焦大人事先提醒过他,以他的功课水平,还不足以考取举人,但他想要下场历练一番,至少可以积累些经验,焦大人也就不再阻拦他了。乡试的结果自然不用说,他都不必等待桂榜张贴,未出考场就知道自己今科定是名落孙山了,因此早早就回到京城,没有去等后面的结果。
他把自己此次乡试总结的教训都拿出来与谢家兄弟交流了。谢家兄弟也早从族里的堂叔伯、堂兄弟以及竹山书院的同窗、前辈们处打听到不少乡试经验,亦拿出来告诉焦家侄儿。双方有来有往,都觉得彼此大有补益。若不是天色实在晚了,焦家又一向有不在家设宴招待外客的规矩,只怕谢家兄弟还舍不得回来呢。
谢慕林姐妹几个听得都想笑,不过谢显之、谢谨之两人能从焦家取得真经,今后在科举路上能受益不浅,她们也都为他们高兴。
接下来讲述自己今日收获的,就是谢映慧与谢徽之了。后者先把双手一摊:“别问我,我今儿就是在长公主府的外院花厅里枯坐了一日,除去刚去和临走的时候,见过长公主的管家,说过几句客套话以外,我也就是喝了几杯茶水,尝了几碟子内造的点心,用了一桌长公主府厨子单给我做的席面,如此而已,十分无趣。”
并不是马家看不起他这个谢家庶子,刻意轻忽怠慢,实在是今日长公主府与马家人都不得闲。因为他与谢映慧的运气不大好,刚到长公主府的时候,隔壁马家就打发仆人来给长公主报信,说是马二奶奶要生产了,两府顿时忙碌起来。谢映慧还能去陪马玉蓉等消息,谢徽之能干什么?马驸马自然不可能来招呼他一个小辈,马大公子与马三公子都在安抚紧张的准爹爹马二公子,马大奶奶与马三奶奶赵滢一个要协助主持中馈,一个要照看孩子,陪伴小姑,更不可能顾得上他了。还好他大姐在长公主府很给面子,所以人家的管家还记得给他送茶水点心与席面,并没有饿着他。
谢慕林听得吃惊,忙问谢映慧:“马二奶奶生了?!”
谢映慧有些疲倦地揉着额角点头:“生了,生了大半天,长公主殿下还说,这算生得快的了。马家今日忙得人仰马翻的,玉蓉也跟着长公主和两位嫂子一块儿紧张担忧,我除了在旁多多安抚,什么都做不了,也没好意思跟她打听什么消息。今儿一天算是白白浪费了!”
谢慕林笑道:“也不算浪费。马家有喜事,咱们家也该送一份贺礼过去。只不知道马二公子是弄璋弄瓦?”
谢映慧听得也笑了:“是个大胖儿子,听说有将近七斤重呢!长公主殿下也在说呢,马二奶奶瘦得那样,还以为她生下来的儿子会很瘦小,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大胖小子。七斤!她是怎么把胎养得这么大的?!亏得她生得还算顺利,否则也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
门外传来谢老太太的声音:“七斤?谁家生了这么重的大胖小子?真是好重的福气!”
谢慕林一众兄弟姐妹们见是她来了,忙起身行礼。
谢老太太在谢映容与大金姨娘的搀扶下走进厅中,看起来就象是哪家的富贵老封君。她慢慢往正位上坐了,方才不紧不慢地叫孙儿们起身免礼:“大丫头方才说的是谁家小媳妇生儿子呀?七斤!真不错!”
谢映慧掩住双眼中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回答道:“是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马二奶奶,今日生产,生了一个儿子,将近七斤重。孙女儿今日前往长公主府做客,正好遇上了。”
谢老太太一听说“永宁长公主”这五个字,那刚摆起来的老封君架子顿时就撑不住了,连背都弯了不少:“长……长公主府的?马二奶奶,她不是……死了么?!”她一脸受惊吓的模样,想起了三年前狼狈逃回湖阴的不堪回忆。
谢慕林告诉她:“当年那位马二奶奶,在你离京之后不久就因病亡故了。如今这位马二奶奶是马二公子去年续娶的,娘家姓封,是京外的官宦人家,祖父是先帝朝时的大臣。”
“姓封的?”谢老太太定了定神,想起了先帝朝时有这种少见姓氏的官宦人家,还真想起了一个,可惜,当年是她娘家攀驸不上的高门大户。她撇了撇嘴:“原来是他家。长公主府的儿媳,果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能做得了的。那个白氏也是自个儿找死!”
她不敢多提当年之事,只抱怨大孙女儿:“你昨儿不是才去过长公主府找你那个好友么?怎的今日又去?天天去的也不嫌烦。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拜访一下你们兄妹从前的旧识,那些达官贵人家什么的。如今我们谢家也起来了,稳稳地做着官,曹家也不如从前风光,想必那些达官贵人不必再忌讳什么,愿意与你们续上交情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倘若能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也省得你父亲再操心。”
谢映慧只当没听到她后面那两句话,淡淡地说:“玉蓉遇上些不大顺心的事,我想趁着在京城时,多陪陪她,开解开解。长公主也盼着我多去呢。”
谢老太太顿时生出好奇心:“长公主的闺女怎么啦?”
侍立在她身边的谢映容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
马玉蓉能有什么事?这时候应该已经定下那桩不如意的婚事了吧?!
失言
谢映容与谢映慧不和,回到湖阴老家后,没什么事就不会跟对方打交道,更别说是打听其好友的消息了。她能知道的,都是一些旁人口中的闲言碎语,因此,哪怕知道马玉蓉眼下还未出嫁,也以为后者还跟上辈子似的,被算计着得了一桩不如意的婚事呢。
马玉蓉身为谢映慧的好友,从来都没把谢映容放在眼里。谢映容因此也对她记恨在心,更因为马玉蓉的贵女身份,妒恨的心思更重一些。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谢映容惊讶了。
谢映慧轻描淡写地简单描述了一下马玉蓉此前遇到的麻烦:“有亲戚给玉蓉牵线说了一门亲事,长公主原以为是千好万好的,后来才发现那媒人不靠谱,说了许多不尽不实的话,差一点儿就骗到长公主,把玉蓉许配给一个花花公子了。虽然如今玉蓉无恙,但好好的遭遇到这种事,也糟心得很,因此我就想多去陪陪她。”
谢老太太听了撇嘴:“这有什么好糟心的?长公主不是还没把女儿许配出去么?”她心中对永宁长公主是又怨又怕,若对方真的给女儿定了一门不如意的亲事,将来为此悔恨一生,她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呢。但如今什么事都没发生,长公主母女俩都逃过一劫,她心里就不免觉得不爽了。
谢老太太忽略了,自己当年的狼狈经历,其实完全是因为三孙女谢映容的谎言与误导,她自己也是脑补无数,才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的,永宁长公主一家其实什么都没干,也从来没难为过她,亏她还整天记恨人家。
谢老太太犹自在那里忿忿,谢映容已经震惊得双眼圆瞪了。
听大姐谢映慧话里的意思,马玉蓉是没定亲事?花花公子……确实,她上辈子有听过传闻,说马玉蓉的夫婿有许多妾室通房,还个个都不省心。如果这个花花公子就是上辈子马玉蓉的夫婿,那为什么马玉蓉这辈子会不曾跟他订亲?!
难不成……让马玉蓉逃过去了?!可是为什么?这辈子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么?
谢映容忍不住开口问:“马姑娘真的没跟那个花花公子订亲么?可那人不是长公主府姻亲家的子侄?都快说好了的亲事,怎么就忽然不作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