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节
分析
虽然女儿说漏了嘴,但谢璞却并没有追问燕王府世子实际人选的意思。
反正他对燕王有信心。燕王现在定下了世子人选却没有对外公布,自然有其道理。等到可以公布的时候,他当然不会再瞒着得力的下属官员们。到时候谢璞等人自然就会知道答案了。现在不打听,也是免得多事。
谢璞只是问谢慕林:“你是从哪里听说的?难道到了北平后,萧家那小子私下里还跟你有过联系?你并没有出过门呀?”他转头去问妻子文氏,“太太可曾准许真姐儿派丫头出去跑腿办事?”
文氏连忙摇头否认:“当然没有!真姐儿一向懂事又孝顺,到家后这些天,每日都会到两位老太太处请安,探望兄弟姐妹们,还来帮我料理家务,要么就是到花园里去,怎么可能会上外头去呢?也没派过人出去。家里都有哪些丫头婆子出过门,我这里都是有数儿的,不可能有谁瞒得过去。”否则她如何能监视得了宛琴的动向?
谢璞想了想,便问谢慕林:“这么说,是在北上的路上听说的?我记得萧瑞这次回北边来,是带上了他的生母同行的,路上他生母还请过你去喝茶说话,是不是?难不成是那个时候?可我怎么听说,当时萧瑞并不在他生母的船上,而是到码头上办事去了呢?”
谢慕林暗暗擦了把汗:“爹你真厉害,连这些事都打听清楚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路上去逛码头上那些店铺的时候,巧合地遇到过萧瑞两回,聊了两句罢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个中细节,只是听说燕王殿下已经择定了继承人,还获得了太后与皇帝的准许,只是还未正式下明旨罢了。好象是皇帝要求的,他在京城打算做些什么大事,为了避免皇子们出差错,就故意瞒下了这个消息,好让众位皇子误以为,自己还有燕王嗣子这条退路可选。可实际上,不但太后那边已经发过话,宗室里的几位王爷也对此有过共识了。若是消息灵通,应该已经有人听到风声了吧?”
谢璞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近日燕王府内外确实有些传言,连我们这些外官都有所耳闻,只是王爷不提,我们不好过问罢了。可王府里的织造上人已经开始准备王子的礼服与常服,王爷还去过奉先殿祭祀先人了。这不年不节的,王爷忽然进了紫禁城,自然有些缘故。若是为了报告世子人选已定,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这择定的人选恐怕就是三皇子了吧?否则王妃命人去做王子衣冠时,又何必特地将萧瑞叫过去挑选料子?虽说萧瑞与三皇子近年来不大和睦,但他毕竟是三皇子的表兄弟,最清楚三皇子的喜好了。”
谢慕林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没好说实情,只委婉地道:“怎么会是三皇子呢?他才在京城惹了事,引得皇上大怒呢。目前只怕还在禁足之中。”
谢璞道:“正因为他触怒了君父,我才会猜想是他要过继过来。毕竟曹林两家斗得厉害,皇上不象是要偏袒哪家的模样,只怕对太子与二皇子都不大喜欢。三皇子又犯了错,最有可能成为新储君的,便只剩下四皇子了。倘若真是四皇子立储,其他三位皇子便必须要有所安排。太子背后有曹家,二皇子背后有林家,都与燕王府有旧怨,燕王夫妇不可能接受这两位皇子为嗣,那岂不就只剩下三皇子了?虽说三皇子也并不出色,近来还犯过错,可他罪过不大,被过继到宗室藩王府中,远离京城,再无争储资格——这在皇家而言,已经是一种处罚了吧?”
反正边关大战已告一段落,恐怕十年八年都用不着操心北边的敌国了,一位平庸而不得皇帝宠爱的燕王世子,对大局并无妨碍。眼下燕王还年富力强,没有意外至少还可以再活个二三十年。到得那时,燕王府连世孙都长大了,后继有人,可以直接接手军中事务,还用得着担心一个不靠谱的世子没有能力主持大局么?
谢慕林无言以对。她想,这大概是一般正常聪明人能分析出来的结论吧?不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谁能相信皇家内部竟会有这么狗血的故事,萧瑞一个外官庶子,真正身份竟然会是燕王独子呢?
算了,反正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便宜老爹自己都不是很心急想追问实情,她又何必纠结要不要说出来呢?
谢慕林迅速转移了话题:“算了,反正这种事跟咱们家没关系,我们坐等着看京里的戏就好。我看爹爹你们对京城的消息还挺灵通的,不知道曹林两家接下来又会怎么做?会斗得两败俱伤吗?皇帝要是真的打算收拾这两个家族,是否能顺利地达成心愿?”
“哪儿有这么容易?”谢璞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林家倒罢了,是近十几年才在皇上支持下发展起来的,不过是凭着裙带上位的暴发户而已,没了圣眷,便不值一提。曹家却不同,不但是世代勋贵门第,还曾经有过兵权,哪怕如今兵权并不在承恩侯手中,他家在军中依然有人脉与名望,不是轻易能推倒的。就算曾经因为一时疏忽,叫林家算计了,等曹家人醒过神来,就会稳住局面。不管怎么说,曹家还有皇后与太子,素来不曾犯过大错,亦没有证据能证明曹家有反心。眼下朝廷百官还是倾向于保皇后与太子的。而有这两位贵人在,曹家再不济,也能保住元气,顶多就是多丢些官职,老实几年罢了。
北平离京城太远了,谢璞如今知道河工案能真相大白,当年真正有罪的人会受到惩罚,冤死的人也能得到昭雪,便没什么可纠结的了,他只需要等大理寺审案的结果通告天下就行,并不打算插手太多。
他此刻更想知道女儿与萧瑞的交往情况:“你俩在路上暗中见面,没人知道最好,就算叫人撞见,也可以推说是巧遇,我也不多问了。可到了北平后,你俩就不能再这样胡闹了!等正式定了亲,他自然可以上门来拜访,光明正大地跟你见面说话,眼下却不许你们私下见面或通信!北平与京城不同,这里左邻右舍都是为父在布政使司衙门的同僚,哪家有点什么动静,根本瞒不了邻居,一旦出点什么事,用不了两天就能传得整条胡同的人都知道!为父也是要脸面的,你们都给我老实一点!”
谢慕林只能干笑:“我很老实呀,爹你别生气,放心吧,放心!”
遮掩
这几年谢璞不在家,对女儿的印象还保持在三年前的乖乖女形象上,倒也不会怀疑谢慕林的话。
他只是对萧瑞没什么信心而已。
文氏在旁笑道:“我都说了,真姐儿自打到了北平后,就一直在家,十分懂事乖巧,她的丫头也没有出过门,我敢给老爷打包票的。老爷便是不信孩子,难道也不信我么?”
“我不是不信孩子。”谢璞听了妻子的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觉得萧瑞那小子太机灵太狡猾了些。别以为我不知道,真姐儿身边那个叫翠蕉的丫头,就跟萧瑞手底下的人有联系,时不时就有往来。就算真姐儿没出过门,她的丫头也没有,也挡不住能找到人替她跑腿,给萧瑞传信呀!”
谢慕林睁大了双眼:“真的假的?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翠蕉没跟她提过呀。
谢璞瞥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小时候那般乖巧听话,如今认得萧瑞才几年?就会在爹爹面前使心眼儿了。我原本看着萧家小子还好,有燕王爷做媒,更是好事。可这小子不老实,总是私底下来找你,这就太让人生气了些!若不是王爷对他宠信有加,如今还时时带在身边栽培,我又早就答应了婚事,真想翻脸不认这个女婿了!”
谢慕林干笑,忙起身去给便宜老爹捏肩捶背,大献殷勤:“爹爹别生气,这不是……他怕我不乐意嫁给他,才特地提前过来讨好吗?只当作是他有诚意好了。反正我跟他也快定亲了,就算现在不献殷勤,他将来也要多多来讨好您的。您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只管受用他的孝敬就是。他还年轻,再机灵也只是小机灵而已,哪里比得上您这样久经世事才能拥有的睿智?他还得向您多多学习呢!”
谢璞听得心怀大慰,深以为然,但转念一想,想起女儿会说这些奉承他的话,乃是替萧瑞说情,便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有些醋意地道:“平日不见你这么孝顺,今儿我提起萧家小子,你才来讨好我,可见不是真孝心,是为了那臭小子才来的!爹爹生气了!”
文氏掩口低头偷笑。
谢慕林看了她一眼,也配合地继续讨好谢璞说:“爹爹误会了,我才不是为了萧瑞才来孝顺您的呢。之前我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今儿这是正巧遇上您在这里,我才能给您捶背呀。要是您喜欢,以后我天天来给您捶,好不好?我的手艺还行吧?”
谢璞板起脸端了没一会儿,就破功笑了出来,无奈地说:“罢了罢了,你手艺是还行,但这一向是你娘的差使,你还是让你娘来替我揉吧!”
谢慕林笑着让出了位置,把这个新差使重新让回给文氏。
文氏面色微红,给丈夫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这种事还是等到夫妻二人独处时再说吧,方才继续道:“萧瑞这次回北边来,到底升了个什么职位?他还把他生母带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萧将军竟然也能答应么?那之后若是要议亲……我们是不是要跟他姨娘商量婚事去?”
谢璞想了想:“萧瑞眼下的差事都是在王府里,兴许是要掌王府亲卫吧?王爷不提,我也不好多问王府里的事务。至于萧将军为什么会答应萧瑞把他姨娘带到任上来,我就更说不清楚了。但我记得在王府里听到有人议论,说萧瑞前些天一有空闲就上外头采买东西,除了些佛珠、薰香之类出家人用的物件,就是到最好的针线铺里定做素袍、水田衣等衣物。王妃还打发身边最看重的吴姑姑到慈云庵去收拾出一个干净院子,安排了打杂做活的女尼,大约是有什么熟悉的女眷要在慈云庵出家了。”
文氏有些吃惊:“这么说来……难不成萧瑞的生母要出家不成?!”如果是要出家,那在京城出家,还是在北平出家,差别都不大。萧将军也是因为如此,才不介意庶子将妾室带到任上去的吧?后院女眷出了家,断了凡尘,便不是他的姬妾了。萧瑞把人带走,显然是揽下了供养生母的责任。他的生母将来的出家生活,也不必再仰从前的正室鼻息。
谢慕林向父母透露了些许实情:“李姨娘确实是打算要出家的。她跟燕王妃身边的那位吴姑姑好象还是结拜姐妹什么的,双方交情很深。所以萧瑞到北平来任职,把生母带上,萧家人也没办法说什么。这是燕王府的面子呢。”
谢璞与文氏恍然大悟,随即后者又有些烦恼:“那婚事该找谁商量去呢?萧瑞的父亲萧将军还在京城呢。”
谢慕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萧瑞离京前,燕王爷好象就跟萧家有过约定,把他的事情都揽过来了。等到燕王那边请人来提亲时,爹爹再问媒人这个问题好了,反正燕王府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谢璞皱了皱眉,道:“这倒罢了。王爷对萧瑞确实很器重,天天出门都带着他,还把他介绍给了北平所有算得上号的将领,连巡抚衙门那边,都带着他去了一趟。若不是布政使大人还病着,只怕他们也要往布政使司来的。这般器重,若不是知道的人,还以为燕王是在抬举自家子侄呢。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既然王爷如此看重萧瑞,早前又答应过要给他做大媒的,怎的今儿我反倒听见风声,说王爷打算请巡抚大人出面做这个媒人呢?王爷怎么不出面了?”
谢慕林心道燕王不做媒人,当然是因为他要做男方家长了。可这些话她不好直接告诉谢璞,总要等到燕王愿意透露了,才好让谢璞知情。她只好换一种方式替燕王与萧瑞遮掩:“我听萧瑞身边的人透露,好象萧将军与燕王有些旧怨心结,所以燕王出面做媒,萧将军反而拖拖拉拉的不肯答应了。其实他对我们谢家没有意见,只是忌惮媒人罢了。虽说如今萧瑞已经去了燕王府,不用再看萧将军的脸色了,但燕王兴许也不希望他们父子闹得太僵吧?本来是一桩喜事,闹得萧将军不喜,对我也没啥好处。”
谢璞这才明白了,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萧将军与燕王能有什么旧怨?即使萧将军之妹未能成为燕王妃,那也是因为她早逝的缘故,这如何能怪到燕王头上?”不过,确定了女儿的婚事不会因为媒人的更换而出差错,他也就不在意了,还笑着对文氏道,“今日偶遇巡抚大人,他还问我哪一天休沐在家,他要上门来拜访呢,想必就是为了做媒来的。巡抚做媒也很体面,只可惜我与巡抚不算相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为难萧家小子,难不成真要那么爽快地便宜了他?”
文氏忍笑,嗔怪着拍了他的手背一记。
提醒
谢慕林离开父母所住的正屋时,暗暗擦了把汗。
虽然意外地撩起了便宜老爹谢璞的飞醋,但她好歹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也把萧瑞带着李姨娘“上任”的事给蒙混过去了。希望将来谢璞从燕王那里听说真相的时候,不要太生气,也不要再吃一回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