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谢映慧冷笑了一声:“到这会子才相看,能相看到什么好的?就算周四姑娘的父母再挑剔,也早该提前相看过几个合适的人家,顶多就是下不了决心要挑哪一个罢了,竟然到这会子才忙着相看,叫外人瞧着,象什么话?倒象是生怕家里老人死了,会耽误周四嫁人,才匆匆忙忙挑了个女婿似的。但凡是要点脸面的人家,谁乐意说这样的亲?!”
谢慕林则有些不解:“今日去参加茶会的客人有很多吗?怎么周二太太还能带女儿去相看?”
说起这事,文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也就是几家常去燕王府的官眷罢了。我只知道有巡抚夫人和他家的姑娘,我们家,还有万家的两位姑娘,此外还有按察使刘大人家的女孩儿,连几位将军府的夫人与千金都不曾受邀。兴许燕王妃还请了燕王府旁支的太太奶奶姑娘们,这些我就不清楚了。”周家肯定循例得了请帖的,可谁又会想到他家真的有人参加?
谢慕林挑了挑眉:“既然每位客人都是官太太带着女儿过去,那周二太太又能相看谁?难道是把女儿带去让别人家的太太相看吗?”
文氏迟疑地摇了摇头。虽然男女双方相看是常有的事,但以周家的傲气,在北平的地界上,除了燕王府,还有谁家的儿子能让周二太太主动带女儿上门被人相看?可众所周知,燕王府是没有儿子的。
谢慕林却立刻想到,现在的燕王府,已经有儿子了。虽然这还是个秘密,可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且不说京城那边,太后、皇帝以及宗室里的几位王爷,还有柱国将军府萧家人,都基本知道了萧瑞的真正身世,如今在燕王府里,燕王的心腹们肯定都是知情的。徐夫人原是燕王府的旁支,兴许她也听到了风声?她既然与周家二房亲近,示意周二太太带女儿上门找机会,也是有可能的。
周家的顶梁柱就是周布政使大人了。他如今病重,已经快要不行了,他一旦去世,家族里就只剩下一个刚刚考取了举人功名的孙子可以指望,其他人在仕途上都没什么建树,家族势头眼看着就要跌落下去。倘若这时候,周家能有女儿与燕王的儿子联姻,那自然能为整个周家续一波元气。
可燕王的儿子萧瑞已经定亲了,今日的茶会其实是会亲家,周家在这时候跑来凑热闹,是想打什么主意呢?!
想到这里,谢慕林就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坐在她对面的谢映慧却误会了她哼声的原因:“二妹妹也想到了吧?这周家迟迟不肯给周四姑娘说亲,只怕存了大志向呢!四皇子今年是多大年纪来着?十二,还是十三?三皇子也有十六了吧?若没有意外,前些时候燕王上京,原是要定下嗣子人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儿皇上压下不提了,燕王独自返回了北平,但在外人看来,他本该带着嗣子回来的。
“无论这嗣子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四皇子年纪还差着些,但女方大三岁也不是不行。至于三皇子已有婚约……正妃不成,侧室总是能争上一个的。这周家一旦成了未来世子妃的娘家,还怕今后不能东山再起么?可惜呀,燕王愣是劝住了皇上,没把嗣子带回来。周家为燕王嗣子准备的妻妾人选落了空,这不就着急了?只怕今日她们去茶会,相看是假,去打听嗣子消息才是真的吧?!”
文氏有些吃惊,但随后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周四姑娘确实才貌出众,在北平城里颇有盛名,外头人人都夸她端庄贤淑,定要匹配高门的。因此,才会有许多人家上门求亲,周二老爷与周二太太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谢慕林心里更腻歪了。原以为萧瑞只是她一个人发现的如意佳婿,原来有那么多人在觊觎他吗?
门前
关于周家的种种还是猜测,谢慕林带着不爽的心情,与母亲、长姐一道在自家马车里待了好一段时间,终于等到周家的马车出发了。
谢家马车随后跟上,接着是万家的马车。
万四姑娘其实有跟母亲与姐姐抱怨:“出了胡同后,道路这般宽广,凭什么我们家就非得跟在谢家的马车后头?谢参政的官位虽比父亲高,可谢家不过是寒门暴发户,我们家可是正经侯门府第,哪里就比不上他家了?!”
万太太心里虽然挺认可女儿的想法,但面上的礼数还是要顾一顾的:“平日里我们两家的马车并行也无妨,今日有这许多官眷的马车一块儿走在路上,还是给谢太太留些脸面吧。她与我毕竟交情不浅,一向都挺和气的,我们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在人前公然打她的脸。”
反正去燕王府的道路并不长,万太太也没觉得让文氏走在自己前面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慕林并不知道万家的马车厢里都发生过什么样的对话。她虽然有些气恼自己可能添了情敌,但一日未弄明白萧瑞的想法,她也不至于真把个陌生姑娘当仇敌对待。马车出发后,她就开始掀起车帘一角,仔细观察外头的景致了。来了北平这么久,她进了谢府的大门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当然这是由于天气的原因——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好看看外头的世界了。
她们走的这段路估计仍旧是官邸集中的路段,看起来都是一般的房舍整齐、路面整洁、行人不多。过了一会儿,马车总算转进一条热闹些的街道了,但街道上行人的衣着都挺体面的,没什么穷人出没,至不济也是不带补丁的粗布棉袄打扮,倒是各种商铺、饭馆很多。这些店铺的伙计们顶多就是在店门口满面笑容地给客人行礼问好,并没什么人吆喝叫卖。再看街道地面,都很干净,路旁还栽了不大精神的花树。
这估计是一条专门给“富人”消遣的商业街,主要客户就是住在附近那几条街道胡同里的大小官员及其家眷从属们。
文氏小声告诉谢映慧:“黄子恒就是在这一带租了宅子,他母亲进城时就住在这里。不过这会子估计回老家那边去了。”
谢映慧本来没什么兴趣看外头街景的——北平城再繁华也比不得她从小长大的金陵城——一听这话,立刻便来了兴趣,也挤到谢慕林身边来,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看,小声问着文氏,黄岩租的宅子在哪一片。文氏也给她指出来了,无奈隔着重重屋宇,离得又远,她只能瞥见一片屋檐角,还不确定是否看对了地方。
谢映慧悻悻地收回视线,重新坐正了身体,嘀咕说:“虽瞧得不真切,但似乎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离街道近,却还有一段路呢,肯定不会觉得吵闹。”
谢慕林笑眯眯地说:“我也觉得挺好的,离咱们家也近。可惜大姐夫成婚后不打算住在这一带,否则大姐要回娘家,岂不是抬抬脚的事儿?天天回去也不打紧。”
文氏笑道:“哪儿有出嫁的女儿天天往娘家跑的?休要胡说。”
谢慕林道:“就算不天天回家跑,这地方也足够生活便利了。离着商业街近,我估计日常采买会很方便,要是哪天家里要请客,又或是自己想吃点好的,都不必自己做,到饭馆里要一桌席面,又能费得多少钱?菜出了锅,直接拿食盒装了送到家,只怕还热着呢!”
谢映慧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形,心里还挺期待的。说实话,她没怎么安排过家里的中馈,只是旁观过曹淑卿、文氏与谢慕林理事,自己亲自做就没什么底气了。她手下做菜拿手的下人,又早在几年前就被她遣散干净。家里得用的厨子,就算真要做陪嫁,也多半不是给她的。将来出嫁后,她要做个主母,还真不一定能做出什么好饭好菜来。知道还有个近便的解决办法,心里顿时就安稳了不少。一桌席面才几两银子?她见过二妹谢慕林盘账,觉得那都是小钱!
于是谢映慧便有些扭捏地问文氏:“太太,这一片的宅子不知是什么价?若是不贵,索性在这一带给我置个陪嫁的宅子,成不成?”
文氏有些惊喜地看着她:“成呀,怎么不成的?原本老爷是想在什刹海边上给你置一座小宅子,好方便你日后夏日消闲与回娘家的,平日里住着也有好景致。既然你更喜欢这一片的热闹便利,便依了你。不过这附近的人家愿意卖宅子的不多,还得再让人去打听打听,总要挑一处好的。”
谢映慧心下松了口气,忙笑着问:“这一片的宅子要多少钱一座呢?贵不贵?”
“不过就是千儿八百的事儿,对咱们家也算不得什么。”文氏慈爱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安心吧,咱们家还不至于买不起一座三进的小宅。”
千儿八百果然不贵。谢映慧更安心了,再次跟文氏、谢慕林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家常。
只不过这家常没聊上两句,燕王府就到了。
燕王府就在紫禁城西面,本就离官邸集中的地段很近,坐马车也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不过燕王府到底不是一般的贵人府第,因此马车到了府前,要走侧门甬道直入后花园,期间要过几道关卡,又费了不少的时间。
大约是因为今日来参加茶会的都是高官家眷的关系,安保检查并不算严格,守门的卫兵也没叫人掀起车帘验看各家马车里都有些什么人,只是查了各家的号牌,盯着马车夫的次数多一些罢了。各家女眷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就这么平平顺顺地坐着马车来到王府后花园大门前,方才停了车,准备下车入园了。
谢慕林坐在最靠近车门的地方,先下了车,回身扶了自家大姐下来,姐妹俩再合力扶文氏落地。就在这个当口,周二太太已经带着周四姑娘先一步下了自家马车,款款向她们走来,却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昂着下巴微笑看着文氏母女三人,沉默不语。
文氏本来并没有留意到她们,下车后还叮嘱了两个女儿几句礼仪方面的话,抬头瞧见有人站在不远处,顿时面色一肃,小声道:“随我去拜见周二太太。”便当先一步走在前头,笑着朝周家母女走去,“周二太太,许久不见了,这一向可好?老大人的身体可好些了?”
她并没有屈膝行礼,周二太太挑着眉,本来还要挑剔两句,忽然听到文氏问起公公,顿时蔫了三分:“我们老太爷的病情还好,太医说已经稳下来了呢。”然后迅速将视线投向文氏身后,“这就是府上的千金了?只不知准备要定亲的……是哪一位?”
谢慕林心里不由得“呦”了一声。
这难不成是下马威?
心思
虽然感觉到周家母女走过来,是想要对谢家母女三人来个下马威,可谢慕林理解不了对方的脑回路。
如果周家母女真的从徐夫人那里听说了萧瑞的真正身世,从而盯上了他的婚姻,因此对萧瑞新鲜出炉的未婚妻谢慕林心生嫉妒,要来搞事的话,她们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做这种事呢?她们既不是萧瑞的长辈,也不是燕王府的成员,撑死了是燕王一家的亲戚,还是远房的那种——谢慕林记得周布政使大人似乎是前两年刚刚故去的燕王太妃的娘家外甥,这种关系在萧瑞的婚事上,能有多少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