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节
不要再坚持下去了。
撕破
徐夫人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今日的计划完全失败,再不走,难堪的只会是自己。
她惨白着脸,缓缓起身,看向燕王妃道:“我知道王妃不想看到我坐在这里,希望我早些离开,因此才会纵容小辈挤兑我,叫我难堪!我不是那起子没眼色的人。既然主人家不愿意好生待客,我这个客人也只能告辞了。只是我先前说的话,还请王妃不要无视。王爷多年来独宠王妃一人,哪怕没有子嗣,也甘之如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带回了一个私生子,但既然有子嗣,便不该继续隐瞒他的存在,很该让北平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燕王有后才是。将来无论皇帝是会答应让王爷的骨血继承燕王府,还是以王爷子嗣并非嫡出为理由,另择皇子过继,这个萧瑞,总归是王爷的儿子,理当得到他应得的尊重与荣光!”
燕王妃淡淡地道:“王爷与我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这件事,只是眼下还不是公布的时机。我不知道小嫂子是从哪里听说的传言,但你大概对实情有所误解。若不想再闹笑话,还是请惜字如金吧。横竖再过些时日,这些事就不会再是秘密了。”
徐夫人淡淡地说:“既然王爷王妃早有章程,便算是我多管了一回闲事吧。可我还是想说,王爷只有这一个子嗣,他的婚配,王妃还是谨慎些的好。”
谢慕林有些不耐烦地盯着徐夫人,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笑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继续向燕王妃推销自己的表外甥女吗?
燕王妃显然也不赞同徐夫人的想法:“王爷与我都很谨慎。谢二姑娘非常合适。我们替瑞哥儿看了很久,才终于替他择字了这个未婚妻,前些日子也正式定下了。婚姻大事,非是儿戏,怎能因为小嫂子的几句话,便说改就改呢?”
原来早已定下了?
徐夫人知道自己果然是消息滞后了,倘若她早知道萧瑞的婚事早已定下,定不会选择今天这样的方式来推荐周四姑娘,而是直接想法子把谢二姑娘解决了,空出萧瑞未婚妻这个位置来,再谋后事。
只可惜,时也,命也。她走错了一步,周布政使的病情也令周四姑娘面临更艰难的境地。她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萧瑞这个机会显然已经错过了,她们必须另外想办法才行。
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后,徐夫人决定不给任何人留面子了:“王爷与王妃果然更偏爱这样狂妄无礼的性情,就如同王爷与王妃纵容郡主对长辈无礼一般。谢二姑娘牙尖嘴利,喜好搬弄唇舌,爱耍弄这些小巧伎俩,如同郡主一般爱胡闹。王妃既然溺爱郡主,就怪不得会觉得谢二姑娘合自己心意了。我只可怜了王爷唯一的子嗣,竟然只能匹配这等女子,而无法娶得贤妻!”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也毫不客气地怼上了:“徐夫人身为王爷长兄之妾,无视王妃尊严,当着外人的面训斥郡主,又直接插手夫主侄儿的婚事,非逼着人家的父母把定下的婚约退掉,另娶你的亲戚晚辈,原来这才是守礼的做法,这才是礼仪规矩。我这个做晚辈的见不得父亲母亲无端受夫人言辞羞辱,仗理直言,便是牙尖嘴利,搬弄唇舌。夫人自个儿瞧不起自己婆婆与丈夫的身份,反过来借我母女二人之名来羞唇他们,我指出夫人的错处,就是在胡闹了。夫人只管往外头嚼舌去,这里亲眼目睹、耳闻事实真相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索性让全北平城的人都来评评理好了,到底谁才是那个牙尖嘴利、搬弄唇舌的小人!”
她还转头看向周四姑娘,道:“我也知道姑娘的难处,你只能听从长辈摆布,万万没有在自己的婚事上违逆长辈的道理。所以,哪怕你知道萧瑞与我早已定下婚约,还是要来抢夺我的夫婿。可姑娘还有生身父祖,还有长辈亲族,你何苦为了一个表姑母的利益,硬生生毁了自己的终身?!难道让人议论周家女儿要硬夺旁人夫婿,是什么好听的名声?!我知道姑娘是个知书达礼的好闺秀,若是认清是非曲直,选择去做正确的事,将来自然是个贤妻。可若姑娘只知道随波逐流,便是徐夫人赞你一百句贤良淑德、才情冠绝当世,你也掩不住天下人悠悠众口!”
周四姑娘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没法看了,很勉强才撑住了那副大家闺秀的架子,神色却已不复早前的雍容镇定。她躲在自己母亲周二太太的身后,连与谢慕林正面相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低声催促:“母亲,我们快走吧,我们快走!”
周二太太红着眼圈,拥着女儿匆匆向燕王妃的方向行了一礼,连燕王妃的允许都没顾上,便带着女儿迅速转身离去。这会子她已经顾不上徐夫人了。
徐夫人目光冰寒地目送这对不堪大用的母女离去,回头看向谢慕林时,却忽然红了眼圈,哽咽着抬袖拭泪:“你们何苦这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过就是仗着世子爷没了,太妃娘娘又去世……知道我们没有倚仗罢了!”
谢慕林冷冷地盯着她:“徐夫人,周家老大人还活着呢,周四姑娘更是父母双全,谁是孤儿寡母?虽然她不曾让你满意,你也不该这般诅咒人家的亲人才是!你也不必在这里哭天抹泪地装可怜,倘若不是你不怀好意地挑衅在先,今日在场的人,谁会与你过不去?!你自己先欺负了别人,还指望别人一声不吭,由得你欺负,却不作任何反抗么?!你那位世子爷去世二十多年了,太妃娘娘也是两年前薨的,这些日子以来,你仍旧是锦衣玉食,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闲事呢,今儿王妃作东道开茶会,你也是毫不客气地张嘴就要求人家的儿子毁婚另娶。说你是没有倚仗的可怜人,你以为谁会信呀?!”
徐夫人放下袖子,露出不见半点泪光的脸庞,冷然看向谢慕林:“谢二姑娘这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了?王妃还没说话呢,用得着你来出头么?!”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王妃是好脾气,忍让夫人多年了,早已习惯,不在乎多忍一回。可我却不是那等爱受气的性子。”
败走
徐夫人狼狈地匆匆告辞而去。
她终于发现了,自己并不是从质疑谢二姑娘的出身是嫡是庶时起,才落入如今这等尴尬境地的。她从一开始产生让周四姑娘去争取萧瑞未婚妻身份的念头时起,就已经掉进坑里了。
她的婆婆与丈夫昔年被夺去夫婿、父亲,忍气吞声多年后,不甘认命,奋起反抗了一次,就摔得头破血流,把母子二人的性命都断送了。今日,徐夫人却仗着他们二人的余荫,对无辜的人做出同样的事,意图叫旁人步上自己婆婆与丈夫的后尘。这种事传扬出去了,无论是同情她、支持她的人,又或是看她不顺眼的,都会戳她脊梁骨的。他们才不会在乎她原本并不知道萧瑞婚约已定的消息,只会责备她伤害了亡者的感情,不配以他们的遗属身份号令旧部。
徐夫人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她今日为何要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茶会?!她想向燕王妃举荐周雅清,难道不能私下去说?!若她不是存着公然贬低萧瑞原本的未婚妻人选的念头,将周雅清捧起来,又怎会落得如今的田地?!
徐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暗暗不停地诅咒着谢家次女,心里地明白,今日发生的事,她绝对不能拿到外头去宣扬,好败坏谢家女的名声。因为在谢家女受人指责之前,她就要先面对那些曾经同情亡夫的宗室、文臣武将、世家大族们的责难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今天的事永远都是秘密。
等到徐夫人彻底消失在燕王府花园内,茶会现场的气氛又缓和下来了。众位官眷心里即使有一肚子的疑问,此时也不过是互相传递着眼色,心里猜测半天,却谁也不会跑到燕王妃面前打听消息。
反倒是燕王妃,温和微笑着请众位客人回到席间坐下,向她们解释方才发生的事:“徐夫人一时钻了牛角尖,在客人们面前失了礼数,叫大家笑话了。她原也是个可怜人,诸位就不要与她计较了吧。至于瑞哥儿那个孩子,我只能说,宗室玉牒上早就有他的名字了,太后娘娘、皇上与宗室里的长辈也都是知情的。只是皇上另有打算,命王爷暂时不要让外人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我才闭口不言罢了。徐夫人大概是想岔了,才会有了些可笑的念头。如今大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好,回去后,还是不要再往外传了。毕竟圣意在上,我们燕王府是不敢违背的,北平的诸位大人,只怕也是如此。”
众位官太太们干笑着向她点头,应和道:“谨遵王妃之命。”心里仍旧在不停疯逛脑补着。大家都在暗地里悄悄打量文氏与谢慕林母女二人。显然,谢家二姑娘就是燕王夫妇给自家新认回来的独子挑选的妻子了,瞧着是个温柔和顺、斯文娴雅的闺秀,没想到是这般厉害的暴脾气,竟然连徐夫人都在她面前败落下来了!燕王妃一向没少吃徐夫人的亏,从前都是着永平郡主去怼人的,如今再添一位厉害的儿媳妇,将来再对上徐夫人,定会如虎添翼吧?也许这就是燕王妃看好谢二姑娘的原因?
不过……谢大人与谢太太在答应亲事之前,到底知不知道那位萧小将军的真正身份呀……
官眷们各有心思,其中万太太还颇为懊恼。她倒没有埋怨文氏不曾告诉自己萧瑞真正身份的意思,换作是她的女儿遇上这种好亲事,她也会把秘密守得死紧,谁都不告诉的!只是……先前她在文氏面前说了不少萧瑞不配谢慕林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就是笑话!文氏应该不会在女婿与亲家面前提起吧?回头她得去求一求这个朋友才行……
唉!开平卫大胜之后,立有军功的武将武官们在北平等了一阵子,方才上京去接受封赏的。那时候前后也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呢!倘若她早知道萧瑞是这样的身份,就想法子促成次女与对方的联姻了!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如今她就只能看着谢家成为燕王府的亲家,自个儿还得稍稍改变一下对文氏的态度,殷勤一点,亲近一点才行,否则如何能借得上谢家的力?
万太太犹自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文氏倒是没她想得那么多。她只是从女儿谢慕林那里收到了暗示,表示回家后会详细解说整件事的,因此如今还算坐得稳当。不管怎么说,女儿与萧瑞的亲事在茶会前就已经定下了,今日只是过来与燕王妃以及萧瑞的生母李姨娘见个面罢了。就算徐夫人忽然揭破了萧瑞的身份,婚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谢家添了一位宗室女婿,也不见得是坏事。丈夫谢璞考察过萧瑞许久,确定他是个靠得住的年轻人,又有燕王做媒,才会应下婚事的。只要萧瑞的品行、性情不变,他的身份稍有变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文氏倒是明白了,为什么燕王会忽然不做媒人了,改叫巡抚夫妇出面。因为他成了新郎的父亲,做了高堂,自然就不能再担任冰人之责了……
永平郡主私底下笑嘻嘻地跟谢慕林说话:“好嫂嫂,你真厉害!我往日也曾反驳过徐夫人,替母妃说话,可常常被她反咬一口。她总是有一堆歪理来教训我,好不容易有一回我占了上风,她又要扮起可怜人来,哭哭啼啼地对人说我欺负她一个寡妇。便是我占了理,旁人也都要说我不好了。哪里象是嫂嫂今天这般,不但占了理,还叫她有苦说不出来,只能狼狈败走,真真痛快!”
谢慕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道:“我也不是故意要跟她过不去的。她要是不辱及我的父母,不把我往死里踩,我自然不会跟个守寡的长辈过不去。可她既然公然欺负上来了,我也不能忍气吞声呀。她踩我一回,我就堵回去一次。她觉得我咄咄逼人,我还要嫌她不懂眼色,不肯见好就收呢。她不讲理,还不许我反抗吗?
“只是郡主既然说她是个惯爱装可怜搏同情的人,今日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她有机会重施故伎的好。要是王妃与郡主方便的话,不妨安排人手,把今天发生过的事稍作删减,将那些不会犯忌讳的内容宣扬出去,叫世人知道真相,不会误会我们真的欺负了谁家寡妇,那就更稳妥了。”
永平郡主笑着拍掌:“这主意不错!我要亲自盯着,叫外头的人好好知道知道,徐夫人都是怎么看待先人遭遇的!”
相见
此时此刻,茶会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茶水点心上了。众人听了燕王妃的话,知道暂时不可能再从她那里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私下互相交流一番,若是有机会,最好再找谢太太文氏探探口风。谢太太素来是个和气人,想必不会太过吝啬吧?
燕王妃似乎也非常理解众人的想法,没有再把大家拘在席间,而是命人上了新鲜的梅花主题点心,再添上腊梅茶,让客人们只管尽情享用,若是想赏梅花,也只管在花园里逛去。今日王府的后花园已经清过场,没有闲杂人等,客人们爱上哪里都行。倘若有不方便待客的所在,自会有侍女劝阻的。
然后燕王妃就邀请谢太太文氏与两位谢姑娘一同随自己前去暖房赏花。谢家母女三人都非常配合地起身跟了过去,留下吴琼叶姑姑继续招呼着众位客人。
万太太暗自扼腕不已,眼巴巴地目送文氏带着两个女儿随燕王妃离开,心里考虑着是不是要借口游园,带着两个女儿偷偷跟上去,看燕王妃与文氏她们说什么。无奈燕王妃一走,巡抚夫人便迅速接过主持茶会的大任,代替燕王妃,配合吴琼叶,安抚在座众官眷。她把一众官太太们喊到跟前,再重复了一遍燕王妃的交代,叮嘱她们回家后千万不要随便泄露茶会上的消息,哪怕是要跟家里人说,也顶多跟丈夫提一声,其他人就不要多言了,免得走漏了消息。
要是到时候京城那边怪罪下来,燕王夫妇都是宗室贵胄,顶多就是挨两句斥责,他们这些受命于朝廷的命官,公然违抗圣旨,是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