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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节

 

珍珠等人不敢冒犯,赔笑着把人好生送出了院子。谢璞被生母骂了这一顿,反倒觉得念头通达了,不再有任何烦恼,带着妻儿就要离开。

文氏却道:“我去瞧瞧梅珺。方才我听二老太太说起,有人想给她说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到底还年轻,孩子们过几年各自嫁娶了,家里只剩下她与二老太太作伴,也未免太孤单了些。”

谢璞想了想,便答应了:“梅珺若有意再嫁,我这个做哥哥的只有支持的,断不会阻拦,还要替她准备一份好嫁妆!杨家那边有我呢,我就不信还有谁敢来为难我的妹妹!只是若真要再嫁,就得仔细挑好人家,万万不可再出一个杨意全了!”

文氏郑重应下,转道向谢梅珺所住的厢房方向走去。

谢璞带着儿子谢谨之出了院子,便对他笑道:“你先回去梳洗休息,晚上吃过饭了,再跟你大哥一块儿到正院上房来。我与你婶娘有话要跟你们兄弟俩商量,不必叫上其他人了。”

谢谨之不由得好奇:“父亲,不知道您唤我们去,是有什么事?”

“你们只管来就是了,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不必多问。”谢璞顿了一顿,“若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你二妹妹。”

还能是为了什么事?自然是为了几个女儿的嫁妆,还有两个嫡长子的婚嫁银子!谢璞肩祧两房,因此对于继承两房香火的两个嫡子都一视同仁,关系到家中的大笔银钱支出,以及未来数年内家中的经济状况,他不打算让两个嫡子置身事外了。他们已经长大,是时候为这个家出一分力了!

嫁妆(上)

夜里,谢家正院上房。谢璞与文氏分坐在八仙桌两旁,谢显之、谢谨之兄弟二人在下手各占了左、右两把交椅。

谢璞拿出一叠账簿,交给兄弟俩翻看:“这些日子,我们夫妻联合底下商号的掌柜、账房们,清点了目前家里账上的银子,以备作你们兄妹几个婚嫁花费使用。目前账上可以立时拿出来的,有六万两现银,年底会再添两万,明年上半年又有两万,另有别家归还的一笔欠债,折合两万七千两,加起来有差不多十三万两银子,这个数就差不多了。除此之外,家里还有这些年积存下来的木料、绸缎、毛皮、金银珠玉、药材、古玩字画等合计价值八万两的实物,这就有二十多万两了。显之与映真的婚礼,估计会花得多些,映慧其次,映容的嫁妆花销不大。至于谨之与徽之、涵之、映芬,婚事还早,倒也不必着急,明年再说也不迟。”

谢显之听得略有些发呆,低头看了看账簿,只瞧了大致的数目,并未细瞧,便抬头对父亲说:“这些事,父亲与婶娘做主便是了,儿子都没什么异议。不过儿子的婚礼花销太大,会不会不大合适?”

谢谨之比兄长看账看得更细些,还顺便留意了几个要紧的数字,心里便有数了。他听到兄长这么说,便笑着转头看过去:“大哥,即便你把自己看得轻了,也要瞧瞧马家是什么门第。永宁长公主的千金,岂能随随便便就下嫁一个秀才?咱们家摆足了排场,不但是对马姑娘的尊重,也是长公主与马驸马的体面。你若打了这两位贵人的脸,马姑娘定不会饶了你的,到时候还不是大哥你受罪?”

谢显之脸一红,讪讪地闭了嘴。

谢璞笑笑,对他说:“钱财上的事,你不必操心。家里能拿出这些银子,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勉强的地方。你父亲我可不干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蠢事,但该花的银子,我也不会节省。银子算什么?花出去了,总能赚回来。可若是你们兄弟姐妹几个的日子过不好,我便是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思?”

谢显之低头受教。

谢璞随即又拿出另一个账簿:“这个是家里积存的木料的账。你们几个妹妹出生后不久,我就吩咐底下人开始积攒嫁妆所需要用的木料与药材、金珠古玩等物事了。其中那些轻巧贵重的东西,当年抄家时都一并抄没了,后来也下落不明,天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只有木料因过于笨重,不是存在家里的,账簿又托给了族人,所以当年抄家时损伤不大,现在还在。其中慧姐儿与真姐儿都是嫡出,因此木料都是两万两,容姐儿与芬姐儿的是八千。不过慧姐儿的木料是黄花梨的,当年走了曹家的路子,虽说质地不是最上等的,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货色。

“慧姐儿日前跟我们说,不想要嫁妆里有太富贵显眼的东西,免得犯了黄家书香门第的忌讳。我虽觉得她有些想太多了,但也同意她如今再用黄花梨不太合适,于是便把她和真姐儿的那份木料调换过来。真姐儿的木料同样价值两万两,不过是鸡翅木的,也是上等木料,但比起黄花梨,没那么显眼,倒是很合适黄家这样的书香世宦之家。慧姐儿与真姐儿两人都知道这件事,同意调换,但你们才是家里的嫡子,所以这件事也需得告诉你们知道,免得有什么误会。”

谢谨之早从自家胞妹处听说了此事,倒没觉得有什么,顶多是想到两万两的黄花梨,只怕份量没多少,当初父亲只收集到这么多木料,恐怕是想着曹家那头还能再帮衬一半,眼下这一半自然不必再提,仅有的一半能打张床,再加两个箱柜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就不错了,不过燕王府大约也不缺这点名贵木材制成的家具,总不至于连新房都填不满。

谢显之没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父亲的做法非常合理:“二妹妹要嫁进燕王府,用黄花梨自然更好,但两万两的黄花梨木料,会不会太少了些?父亲再添些银子,多买些木料吧?倒是大妹妹那里,与其用足两万两的鸡翅木,还不如多给她些藏书、字画或古玩,再给她置办些田庄、铺面之类的产业,也好长长久久地有进项,贴补大妹妹与黄家妹夫的日常支出。”

谢璞很高兴长子不再是不理俗务的清高读书人,比从前会过日子多了:“你能想到这些,非常好,但我不打算改变慧姐儿的嫁妆单子。多陪送些家具,没什么不好的,黄子恒多半要入翰林院,定会在京城置宅,慧姐儿陪嫁的家具直接装船南下,用在新宅子里,他们也能省一笔银子。这些木料我早已吩咐下去,寻了手艺上佳的匠人来打造成家具,眼下早已完工,正存在京郊租的宅子里晾干呢。就连真姐儿陪嫁的家具,都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木料不足的部分,会拿其他木料顶上的,反正不会让燕王府看了笑话。”

谢显之听说家具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顿时不再多言。

至于谢映慧陪嫁的产业,谢璞也早就有了腹稿。考虑到黄家的情况,他不打算给长女陪送什么商铺、作坊之类的了,倒是可以在靠近江南的地方置办一处小庄子,主要是供给女儿女婿日常所用。另外还有两间京里的铺面,留着给女儿收租的。女儿不是擅长经营的人,女婿又要专心于仕途,没必要在俗务上分心了。有他给女儿的压箱银,黄家在北平亦有田产收益,以黄家的人口,这些钱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富足。将来即使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们急需用钱,嫁妆里也还有大笔的金银古玩可以变卖呢。

不过,谢映慧想多要些书籍字画做陪嫁,谢璞也很赞成。他已经盘算好了,要让赵丰年在北平的府学寻几个家境清贫又写得一笔好字的学生——需得是今年不必参加府试、院试的那一种,替他把家里所有的藏书都抄写四份。学生们可以得到钱粮贴补,还能顺道多读些书,而抄得的书正好给他四个女儿做陪嫁,不偏不倚,人人有份,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现如今,嫁妆里有大批藏书的,才是书香名门该有的排场。等谢映慧与谢慕林的嫁妆被抬出谢家大门,大街上人人可目睹的时候,谢璞相信,不会再有什么人会酸言酸语地讽刺谢家是暴发户商人,而非书香传世的官宦人家了。

嫁妆(下)

谢映慧的嫁妆,谢璞大致上就是这么安排了。至于珠宝首饰衣料之类的东西,全看她自己喜欢,由文氏拨给她就是。谢家商号主营业务里就包括丝场、织场,不愁没有时兴衣料,相熟的银楼和首饰铺,也能提供物美价廉的饰品。

不过谢璞觉得,长女本身的私房就足够丰厚了,家里再给添一些,也就差不多了,倒也不必在这方面特地花心思。

当然,考虑到这是他第一个出嫁的女儿,他还是愿意大方一点的:“先前从你们母亲手里拿回来的东西,都封了箱存放起来了。如今你与慧姐儿就把那几个箱子领回去,自己挑着分了吧,一人一半。用不着你多给你妹妹,你自己也要留着些好东西,将来给马驸马做了女婿后撑场面的。”

谢显之忙道:“那都是父亲的东西,原该属全家人所有,就算父亲有意要分给孩儿们,也当是兄弟姐妹们平分,哪儿有只让大妹妹与我平分的道理?”那些财物,说来都是生母曹淑卿当年从谢家搜刮的,他心里一想起来,就觉得愧对父亲与手足,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坦然接受父亲安排的。

然而谢璞很坚持:“你母亲搜罗的那些东西,虽然用的是我的银子,却没有经过我的眼,也并非是我所钟爱的物件。我已经看过单子了,里头没什么我想要的,你跟慧姐儿平分了,也省得闲置了。慧姐儿要撑起书香千金的排场,除了书本也需要些字画古玩充场面。你将来与岳父、大小舅子们结交,又或是通过他们去结交更多的文人雅士,也少不了这些东西。你们分了那几箱东西,日后你们母亲若是厚着脸皮找上门来讨要,我也有话搪塞。否则,她一个妇道人家闹腾起来,没得丢了我们谢家的脸,可真把东西交回去,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曹淑卿真能脸皮厚道向出了嫁的女儿与娶了妻的儿子讨要这些财物,那便是真正与儿女反目了。若真能换得两个孩子彻底摆脱这个不省心的生母,谢璞并不觉得这是不划算的交易。

谢显之默默地低了头,没有再拒绝父亲的任何安排,只是心里仍有些不安:“父亲的话自然有道理,可儿子觉得……这对二弟和二妹妹太不公平了些……”

谢谨之在旁笑道:“这有什么?家里又不会少了我和二妹妹那一份,只不过是给大哥与大妹妹这一份,单从那几个箱子里出罢了。父亲一向处事公正严明,又怎会真的亏待了我们兄妹?”

谢显之想想也对,谢谨之不提,他婚约都还没定,时间尚早,谢慕林却是不久之后就要嫁进燕王府了,父亲还能让她的嫁妆寒酸了不成?眼下不过是先安排了大妹妹谢映慧的奁产,好让他们兄妹感觉到,父亲待他们一样疼爱,并不比婶娘文氏所出的两个儿女少。

谢璞看见两个儿子都对自己的安排没有异议,心里也很满意,便接着往下说了:“真姐儿的嫁妆,除去从慧姐儿处换过来的家具以外,其余陪嫁的衣料、首饰、药材、藏书等物,都与慧姐儿等同,我也让人搜罗了些拿得出手的古玩字画,到时候一并算在嫁妆里头。相比慧姐儿,真姐儿的私房比较少,所以我会在奁产上多给她些补偿。”

谢显之忙道:“这是应该的!”

谢谨之则若有所思:“父亲最好跟二妹妹商量一下这件事,我觉得二妹妹对于陪嫁的产业,兴许有她自己的想法。”

谢璞笑笑:“她确实有自己的想法,除去在北平城里的几间铺面以外,她并不想要什么江南的田庄,倒是对织场很有兴趣。她不要现成的作坊,只想要几个熟练的匠人,估计是打算自己开一个呢。我倒是无所谓的,她在老家时就喜欢捣鼓织机之类的物事,若是实在有兴趣,她又不缺银子,在北平更不缺人使,随她折腾去吧!就算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光是她的嫁妆银子就赔得起了。若是能折腾出点什么有用的物事,兴许还能给北平或燕王府带来不小的好处。”

文氏在旁叹道:“也就是老爷会这样宠女儿,摆着现成的好作坊不要,偏要自己折腾,银子赚不赚得回来都不知道,让燕王妃看到真姐儿如此败家,心里也不知会不会后悔给重林娶了这么一个媳妇。”

谢璞笑了:“这有什么?重林自己也有家底,他那儿也颇有几个很不错的匠人,平日里没少折腾新鲜东西。只怕燕王妃早就习惯了,还会觉得真姐儿跟重林是一个脾气,越发相配呢!”

文氏嗔了他一眼,又向谢显之与谢谨之抱怨:“若只是作坊,那倒罢了,你们二妹妹还说什么不要田庄,倒是可以给她一块荒地,山林地也无妨,能由得她折腾就行了。她发疯,你们父亲竟也跟着发疯,居然跑去买了小汤山的一大块地!那是有温泉眼的地,只是原本的主人不曾建起庄院宅第罢了,这也叫荒地?!光是这一笔,就花了近万两银子!幸好卖家急着用钱,当初买地时,似乎也没费什么什么劲儿,就爽快答应了。但即使如此,也够吓人的。我们家自打来了北平,什么时候置办过这么大的产业?你们父亲还只拿它当你们妹妹的嫁妆!”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惊讶极了。前者问:“父亲在北平任官,又在本地置产,不犯忌讳么?”后者问的则是:“如今小汤山竟然还有大片荒地不曾叫人占了去?原主是谁?怎么这时候急着用钱了?近万两银子……那块地有多大?!”

谢璞笑了起来:“大得很,差不多有八十亩呢,上头有三四个泉眼,虽然分散了些,地方也稍稍有些偏,还有一大块山坡地,但那是实打实的小汤山地产,离大道也不远,距离燕王府在小汤山的别院,也只有不到二里地罢了。这笔买卖其实极划算的,若不是想着我在北平任官,不好在此置产,你们妹妹又是嫁到燕王府去,我还真不舍得把这么大一块地都充作陪嫁呢!”

至于原主,还真是凑巧得很,不是别人,正是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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