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还是谢梅珺提醒:“吉时到了。新郎在前头催呢,再不走,就真要误了时辰了!”众人方才停下了哭泣。
父母与女儿再次道别,谢慕林迅速替大姐整理了妆容衣饰,谢映芬给大姐盖上了红盖头。谢显之从人群中挤出来,背起妹妹,在几位兄弟的护送下,往前堂进发。
躲懒
谢显之背谢映慧出门上花轿途中,兄妹俩都说了些什么悄悄话,旁人也不得而知。反正黄岩高高兴兴地接了新娘子回家,四位大小舅子都要跟着去吃席的。新娘谢映慧初嫁入黄家,基本上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谢慕林跟两位妹妹则要留在家里,陪着父母接待前来贺喜的左邻右舍与朋友们。只不过谢映芬一直站在谢梅珺姑姑身边跟前跟后,谢映容凑到万家母女那边去了,谢慕林便一个人站在门前,目送大姐谢映慧坐的花轿远去,双眼湿湿的,心中也是感叹万分。
哪怕知道谢映慧出嫁之后,住得并不远,没两天就能回门了,以后想要回娘家来看看,也随时可以走。黄太太那么好的脾气,本身也是谢家的常客,一定不会拦着儿媳妇出门的,说不定到时候还会陪着一道来——然而,大姐出嫁了就是出嫁了,不久之后还要跟着丈夫婆婆南下京城,不可能再与谢家人一道生活。谢慕林想起自打穿越之后,除了最开始那几个月外,她几乎天天都跟谢映慧在一起,如今猛然分开,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的。
这年代交通不便,也没有相片视频什么的,想念亲人了,都只能靠脑补,真叫人郁卒。
谢慕林吸了吸鼻子,又抹了一把泪,手中的丝帕早就湿透了。这东西擦眼泪真的没有纯棉的手帕好使。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一块淡蓝色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谢慕林低头一看,总觉得眼熟,转头看去,发现是朱瑞来了。她不由得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瑞笑笑:“我是谢家的女婿,谢家办喜事,我不在家里,又该在哪里呢?”只不过他自打进了谢家的门,就一直待在外院,没有跑到内宅去罢了。他是男客,又还未正式与谢家女儿成亲,自然不好往挤满了女眷的内院去。但他也没闲着,方才还顶着谢家女婿的身份帮忙招呼客人,谢璞夫妻去后院的时候,他也帮着跟新郎黄岩以及一同前来迎亲的黄家亲友搭话来着。
旁人起初见他态度亲切又淡定,只当他是寻常官宦人家子弟,很可能是要跟谢四姑娘定亲的人——因为谢二姑娘要嫁的是王府公子,谢三姑娘的未婚夫还在京城,只有谢四姑娘的婚事未明——直到黄岩唤他一声“郡王爷”,众人才知晓他的真正身份,吓了一跳。但朱瑞在客人们面前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反而时时刻刻都在强调自己是“谢家女婿”的身份。
新娘子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一对新人身上,谢慕林只顾着盯自家大姐了,竟一时没发现未婚夫在厅中陪客人说话,因此这会子才会感到吃惊。
不过谢慕林吃完惊后,还是挺高兴的,伸手接过了帕子低头擦泪:“你能来就好了。早上你们燕王府的长史大人前来道贺,过后就先行离开了,我还以为你们家今儿都不会出现呢。”
朱瑞笑道:“长史代表的是我父王,我如今是以自己的身份前来,这如何能一样呢?”又说,“永平也挺好奇的,想过来看热闹,只是王妃拉着她进紫禁城陪太后娘娘了,实在无法成行。”
谢慕林好奇:“太后娘娘准备哪一天移驾紫竹院?”
朱瑞笑笑,不答反道:“迎亲的人已经走得远了,咱们回去说话吧?这里是风口,仔细吃了风,回头肚子疼。”
谢慕林闻言也不反对,与他一同回到家中。前院与正院、客院今日筵开十席,遍请所有前来谢家贺喜的客人,这时候早已支起了喜棚,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谢璞与文氏分别在男宾女宾席上讲话,向各位前来道贺的客人致意,又命人些果盘、茶点之类的,让大家先边吃边聊天,还有丫头婆子把事先点好的熏香送到各处,以免有煞风景的蚊虫前来打扰。谢慕林眼见着这一片喧嚣,索性示意朱瑞跟着自己走,两人绕过抄手游廊,避开其他人的视线,转道去了后宅。
两人经过谢显之的院子时,正遇上菖莆从里头出来,正要前往文氏给家里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与管事婆子们设的小宴去吃酒,见到他俩进了内宅,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菖莆侍候的是谢家长子,性子又沉稳,如今也很有些大姐姐的脾气。她暗示般地跟谢慕林说:“姑娘,你带着郡王爷要去哪里?要跟太太说么?一会儿是不是该送些茶水点心过去?”
谢慕林笑了笑:“没事,我带瑞哥去我二哥的院子坐一坐。外头到处都是人,吵闹得很,不方便说话。”谢谨之的院子这时候应该相当清静,他本人与兄弟们一道跟着花轿去了黄家,他的丫头们也去吃席了,这会子顶多有两个看房子的人在,正方便谢慕林与朱瑞说话呢。
若是在谢谨之的院子,那就是少爷们的地盘,并不是姑娘们住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外客来小坐的,没那么多忌讳。菖莆犹豫了一下,便笑道:“那我一会儿告诉玉簪和香桃,让她们给郡王爷和姑娘送茶点来。”
谢慕林摆手:“不必了,我们也就是略坐一坐,躲个懒。前头还有那么多客人呢,我总不能全指望三妹妹和四妹妹去招待今日上门的姑娘小姐们。”两位庶妹份量略轻,只怕有几家高官显宦家的千金会觉得受了怠慢。
菖莆闻言便不再多说了,只道:“我们院里有刚泡的热茶,这就给郡王爷和姑娘送去。”不等谢慕林回答,便转身进了院门。
谢慕林向朱瑞摊摊手,朱瑞笑着,趁着过道里没什么人注意,一把拉起未婚妻的手,拉着她走进了嫡亲大舅子谢谨之的院子。
谢谨之的院子十分整洁、清雅,院子一角有石桌石椅,还种了几丛翠竹,正适合在夏天烈日里遮阴纳凉。朱瑞就拉着谢慕林在石椅上坐下,不一会儿,菖莆送了茶水过来——这时候已经是温热的了。送完茶后,她便走到门边寻了个荫凉的地儿,坐下来扇起了风。反正她离谢慕林与朱瑞挺远的,听不到什么,倒是可以给自家姑娘与未来姑爷做个岗哨,随时留意有什么人经过。
谢慕林见状暗笑了一声,冲朱瑞眨了眨眼:“瞧,咱们家的丫头是不是个个都很机灵?”
朱瑞笑着点头,又道:“再过个把月,其实不必她们如此机灵,也是无妨的。”
谢慕林眨了眨眼:“这么说,提前婚期的事,燕王殿下已经决定了?那你打算怎么跟我爹爹说?”
宽心
朱瑞没有明着回答:“今日不大合适,我明儿再来跟岳父大人说话。”
谢慕林睨着他,表示对他卖关子的不满。朱瑞看得笑了:“左不过就是拿太后娘娘身体不好做借口。就说皇上不放心,希望太后娘娘早些回去。我父王就觉得,太后娘娘只需要赶在天气转冷之前离开北平就可以了,比原本提前个把月吧,离现在也就是两个月不到的功夫,应该能应付得过去的。这乃是人之常情,岳父大人哪怕不知道内情,也不会多心。”
这倒是。不过谢慕林还是追问了一句:“这么说,太后娘娘可能还要再等一个多月才走了?这固然更有利于她老人家与四殿下休养,但京城那边不打紧吗?你们不是很急?”
朱瑞叹了口气:“急是急的,但事关重大,也不能贸然行事,免得消息走漏,引起社稷动荡。四殿下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把两位太医尽快送回京城。他们既有治理四殿下的经验,手里又拿着那本记载了多种奇毒的古籍,应该能想到替皇上解毒的法子。那书上原就记载了那种奇毒的解毒方法,虽说只有一例,还用了好几种配方,也不知是哪个方子起了效果,可就算是照搬过来给皇上用,也会起效的。只要那最厉害的毒性能解了,剩下的余毒慢慢清理也无妨。宫中医书多,各种名贵药材更是不缺,比我们北平可强得多了。”
谢慕林皱了皱眉:“太医们要回京,那四皇子怎么办?他的毒还未拔除干净吧?是让两位府医来医治吗?”府医还要负担燕王一家以及太后娘娘的日常诊治工作,这么看来责任很重大呀。
朱瑞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四殿下中毒乃是绝密,连马驸马和几位马公子,太后娘娘都嘱咐了长公主殿下别说,那可是长公主的夫婿与亲骨肉呢!如今除了两位参与救治四殿下的府医,我们还敢找谁去?一旦找到的大夫嘴不够严实,在外头泄露得一丝半点儿的,消息传回京城,四殿下的储位就麻烦了!”没人能够确保中过毒的四皇子能拥有健康、健全的身体,足以在日后承担起一国之君的重责。所以,想要避免朝臣因为四皇子的健康情况而反对皇帝立他为储,最好的办法就是杜绝中毒的消息外泄。
只要四皇子没有中过毒,有心人当然就不能拿他的健康状况来质疑他立储的资格了。
当然了,四皇子一方面是信得过燕王府的府医水平,另一方面也是对皇帝真有孝心。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眼下最重要的是给皇帝解毒,避免皇帝中毒太深,影响寿元。四皇子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年纪还轻,又没有位高权重的外家可以倚仗,唯一可依靠的,只有父亲而已。一旦皇帝出事,他就算真的成了储君,继位登基,皇位也是坐不稳的,还不如指望皇帝能多活几年,起码要活到他成年为止。反正他的兄长们基本都被皇帝踢出了继承人的候选名单,弟弟们至今还没出生呢!只要皇帝活得够长,他的储位就足够稳当。
不过,四皇子要把身边的两位太医打发回京,这两位太医还都是太后娘娘带出宫的,其中一位更是侍奉了太后十年以上的老臣了,不把事情原委跟太后娘娘解释清楚,太后娘娘是不会答应的。她老人家不知道儿子很可能中了奇毒,却清楚小孙子刚刚中过奇毒,这会子还未好全呢!
为了向太后解释清楚,皇帝目前的身体状况,还要尽力安抚太后,让她避免因过于激动、担忧而导致身体不适,四皇子与燕王还真是花了不少功夫,朱瑞也没少从旁帮衬。幸好,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太后确实很激动,但她是经历过先帝末年夺嫡之乱的人,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不但答应了把两位太医送回京城,还愿意以迁往紫竹院做幌子,表面上是带了两位太医与两位府医一同前去避暑,实际上太医出城就被她送走了。城里的人不知道,在她从紫竹院回来之前,是不会有人起疑的。
只不过接下来这段时日,她在紫竹院里就不会接见太多外臣诰命了,连宗室中的女眷也会尽量少见,免得被人撞破了什么。另外,她也要求燕王,要多派卫兵守卫紫竹院。四皇子会跟着她住进园中,为了这个未来储君的安全,安保防卫的工作也不能轻忽了。
因为这个缘故,太后估计自己会在紫竹院里一直住到快要离开北平的时候,无论是儿子燕王还是女儿永宁长公主,还有孙子、外孙、外孙女们,要见她也只能前往紫竹院请安。她也不会回城出席孙子朱瑞和孙女朱珮的婚礼,但希望他们成亲之后,就带着各自的配偶前往紫竹院见她。
太后千里迢迢来到北平,除了看望小儿子一家,就是为了大孙子朱瑞与孙女朱珮的婚礼来的,还要顺便给外孙女儿马玉蓉相看外孙女婿。如今这三件事,她都不能亲自去办,心里不是不遗憾的,可她都坚持下来了。
太后她老人家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儿子和孙子的性命与皇位,旁的都是虚的。孙子孙女们成亲,还能少了她一顿喜宴吗?反正燕王出继多年了,他儿女的婚礼,原也不能在她面前进行。只要礼数周全,她搬得远点儿,又有什么要紧?心中一样欢喜!
谢慕林听着,暗暗感叹太后的深明大义。有这么一位靠谱的妈,皇帝与燕王省了多少事儿呀?!谢老太太但凡能学得人家一丝半点儿,父亲谢璞与母亲文氏都能少头痛几分。
朱瑞特地来告诉谢慕林这个消息,其实就是为了宽她的心。婚期是提前了没错,太后娘娘也确实来见证婚礼了没错,但她老人家是不会出现在婚礼上头的。她不需要害怕,等进门后,第二天跟着夫婿朱瑞前往紫竹院请安就行了。
顺道说句,他们去紫竹院是坐船的,舒服又省事,不必坐马车一路颠簸,就算在船上稍稍打个盹,也是无妨的,船走得慢一些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