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节
万隆怔了一怔。
谢璞叹气着提醒他：“你与萧家那边的人有往来，因此三皇子才会觉得他们成功利用了你，把你当成是个好糊弄的庸才了。可你进入兵部后，一旦表现出过人的才智与能力，他难道不会反过来怀疑你先前在糊弄他么？有时候，这些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想要怀疑谁，拿谁出气，并不需要什么明确的证据，只要他觉得你有做过就行了！”
让万隆继续在兵部扮猪吃老虎？不可能的！他没有走科举入仕，在军中根基也有限，倘若不能在入职后不久，就尽快表现出自己的才干，让上司和同僚们另眼相看，他八成就要在兵部底层一直蹉跎下去了！燕王府明面上要避嫌，而且影响力主要是在北方而非京城；平昌侯府给不了他什么助力，而发现他在兵部难以升迁后，也不会重视他。没有了这两方的支持，万隆想要争取的东西，就没可能争取到手了！
万隆想明白这一点后，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他确实疏忽了。但兵部那个职位是燕王为他安排好了的，他也事先了解过，自信自己一旦上任，就会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才干。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更好的出头机会。
况且，即使他在情报上干得十分出色，也不能确定燕王府就会一直提携他，给他正式入仕的机会。燕王兴许会更希望他继续做情报工作吧？可问题是，干情报的通常都是在暗地里行事，他却更希望能获得明面上的官职与荣耀，不想一辈子陷入情报的泥潭。兵部那个职位，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
那就只能冒风险了。
万隆咬了咬牙，郑重地谢过了谢璞的提醒，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道：“即使如此，小婿还是会依照王爷之命，明春按时返回京城，入兵部任职。小婿不是在赌京中的贵人一直都不会怀疑小婿，只是觉得，即使有风险，有些事也是必须要去做的。无论是太子殿下背后的曹家，还是三皇子背后的萧家，都有异样之举，有可能会危及朝廷。小婿没发现便罢了，既然发现了，那自然是不能隐瞒的。倘若因为告发此事，被贵人记恨，小婿也无话可说。唯有小心谨慎，尽力保全自己罢了，却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之说。”
谢璞沉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欣赏的笑容：“这话说得好。既如此，我也不再劝你了。事情已然发生，除了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也没有别的法子。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害怕，王爷必定会对此有所布置。他会调你回北平，也是有心要保全你的意思，自然不会希望你明春入职兵部后出什么差错。”
万隆露出灿烂的笑容来：“是，小婿知道了。”
翁婿俩又聊了一会儿，听得上房那边，文氏打发人来通知他们晚饭准备好了，谢璞才招呼万隆：“走，一块儿去吃饭吧。”
万隆迟疑了一下，却要起身告辞。他刚回到家，头一顿饭还是要陪家人一块儿用的，更别说如今二房的伯娘与堂兄堂嫂们都在，他得帮着父亲招呼他们才行。
谢璞想想也是，便不多留他，只是说：“什么时候得了闲，就打发人来说一声，你岳母也好叫厨房备下你喜欢吃的菜，招呼你来家用晚饭。”
万隆笑着起身行礼，乖乖巧巧地应下了。
谢璞又送他出书房，同时叮嘱：“京城的事，你不要跟旁人多言，你父亲若问起，你也不必说得太详细了。明儿你先回王府点卯吧。重林如今不在北平，往宣化去了。等他回来，必定要找你细问京城消息的，你没事不要乱走，最好也别出城。”
万隆忙道：“小婿这几日都会去王府上差。不管有事没事，反正会在王府待着。永安郡王什么时候要找小婿，小婿都会随传随到的。”
“嗯？”谢璞察觉到他这话有些不对，“重林又不在，王爷事先前也没吩咐，你就算在王府待着也无事可做，为什么不留在家里？你家里来了亲人，不是该多陪陪他们么？再者，你自己的婚礼就在年底，难道不需要过问？你们家这情形，我不说你也清楚，把所有事情都丢给隔房的长辈，你真能安心么？”
万隆面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无妨的。二太太素来能干，她会把事情安排好的。倘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从家里打发人去王府找我，也很便利。况且我每天还要回家的，也照样能帮二太太的忙。留在家里……秀堂兄素来聪明好学，又牢记着我小时候功课出众，好几回先生评价都在他之上，他就忘了我如今已然弃文从武，又准备入仕为官了，还时常拉着我讨论八股文章。我只靠着小时候那点积累，哪里应付得来？可若是老实说不会，秀堂兄又要教训我不读书，荒废了时光，然后推一大堆书本文章给我温习。我……我着实尴尬得很，不知该如何跟他说……”
谢璞了然。
提醒
出了书房，万隆还要先去跟文氏辞行，才能离开。
文氏很是吃惊：“这……饭菜都好了，今儿厨房还做了你爱吃的菜，为什么不吃了再走呢？”
万隆露出腼腆而为难的表情，谢璞主动替他说了话：“罢了，他就住在隔壁，什么时候过来吃饭都行。今儿他才到家，总要见见万参议。再说，万二太太带着儿子媳妇都来了，万太太和几个儿女都不在，他总得帮着万参议招呼隔房的长辈与兄嫂。若是把人丢下，来我们家里吃饭，回头又该有人说他闲话了。”
文氏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我让人把给你做的菜装了食盒，你带回去吧，只当是给你们家的晚饭添个菜。”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万太太在时也曾经回赠过家里的菜色给谢家，所以万隆接受了，还十分不好意思地再三谢过未来岳母。
等到他拿到食盒，真的要离开了。谢映容已经在里间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耐不住，站出来道：“万三哥，我送你。”万隆冲她笑了一笑，却又看向谢璞，想确定他并不反对。
谢璞顿了一顿，没有说什么。未婚小夫妻俩相隔几个月后终于再见，想要私下说说话也是有的。虽说谢映容这个女儿行事让人不放心，但她只是送万隆出去罢了，这一路上都有人，大庭广众之下又能出什么岔子？他从前没有拦着次女谢慕林与朱瑞见面说话，如今自然也不会觉得谢映容送万隆出门是什么出格的事。他也相信万隆知道分寸，不会有违礼之举。
谢璞默许了，谢映容喜出望外，欢欢喜喜地示意万隆出门。谢映芬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着恼，不知道自家三姐会在未婚夫面前说什么蠢话。不过，万隆如今还指望着谢家这门亲事能助他出人头地呢！想必就算谢映容说错了什么，他也会容忍吧？但愿他就算听到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也能当作没听见，别把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就好。谢家毕竟还是要脸面的！
万隆出了正院上房，便开始缓步沿着抄手游廊往二门方向走。他看到谢映容心神不宁、犹豫不定的模样，便决定自己先主动开口，免得两人好不容易独处的时光被女孩儿的犹豫不决给耽搁了：“三姑娘，这几个月在北平过得可好？我一走数月，让你担心了。”
谢映容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偷偷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了，方才小声说：“我还好……我大姐给家里写信时提起你在京城干的事儿了。太危险了！你怎么就去招惹了那些贵人呢？！”
万隆眨了眨眼，回想起自己先前确实曾经一度找过未来连襟黄岩求助，黄岩帮了自己，没有二话，他心中挺感激的，觉得对方跟妻子以及岳家提起这事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他便笑了一笑：“没事儿，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担心。”
“你叫我怎能不担心？！”谢映容想起自己从前说话过于隐晦，以至于万隆可能压根儿就没听懂，决定要把话说得直白一些，“太子和曹家跟我们家有仇的，看起来也是气数已尽了，你要跟着旁人去落井下石没什么，但帮着他们去对付别的皇子就没必要了。何苦让自己搅和进这种事里去？太子要是不成了，三皇子便也是有望登临大宝的贵人，你无端端得罪了他，万一他要治你的罪怎么办？！我一听说这事儿，夜里连觉都睡不好，就怕你哪天被贵人怪罪了，我想帮你都帮不上忙！”
万隆讶然，黄岩都跟妻子说了些什么呀？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继续微笑着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我心里都有数的，你别担心。”
谢映容忍不住跺脚道：“你就只会说这句话！若真不想让我担心，就得给我一句准话！真真正正去做点什么！否则，我只会成天为你担心！”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明年开春回京之后，你一定要想办法叫三皇子不再生你的气！这样的贵人，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新皇上。你得罪他做什么？！讨好都来不及！他将来若得了势，存心要寻你出气，你还能有命在么？！”
万隆眨了眨眼，继续微笑道：“好了，我说没事儿，就是真的没事儿。我也没真的得罪这些贵人。就象你说的，这些龙子凤孙将来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新皇上，我得罪他们做什么？！先前我只是被人利用了，太子也好，三皇子也好，心里也清楚我只是被利用的那一个。无论他们当中谁吃了亏，罪魁祸首都是彼此。我一介小人物，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呢？所以，我的好姑娘，你只管安心就是了。我心里都有数呢！”
谢映容犹豫了一下，觉得万隆的说辞似乎跟她了解到的情况对上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再问了一遍：“那你明春回京城之后，会跟三皇子他们赔不是么？至少要让他们消气，确保他们不会讨厌你。”
万隆心中有些不奈，但面上还是保持着笑容：“没问题，我会解决的。”
谢映容这才露出笑容来，说话的声音也放软了：“万三哥，你别怪我多事，我实在是担心得很。那些皇子什么的，有多厉害，我心里清楚，我们家从前可没少吃亏。我是害怕你也遭了他们的算计，才劝你这番话的。其实我心里清楚，你既聪明又能干，是世上少有的能人！只要得到贵人赏识，你早晚能出人头地的！你才不是一介小人物呢。将来总有一日，所有人都不能忽略你。”
万隆脸上的笑容这才变得真心起来：“三姑娘，多谢你的话。虽然我觉得你高看我了，但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谢映容羞红着脸低下头道：“我才没有高看你呢，我知道……你一定能行的！”
万隆走出谢家大门的时候，心情还有些飘呢。虽然未婚妻谢映容有些言行叫人不耐烦，但一个出身好又生得秀美的年轻姑娘，这般倾慕他，又处处看好他，相信他将来会出人头地，这种感觉真的很容易叫人飘飘然。万隆心情大好，想到他再过不久就能迎娶谢映容为妻了，心下便不由变得急切起来，真真恨不得明日就是婚礼。
直到他走进自家大门，看到二房的伯父万二太太正与父亲万参议客客气气地对坐说话，堂兄万秀与堂嫂卞氏也坐在下首，整个人方才冷静了下来。
他还有家里这摊子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需要应付，还不是他可以放心去飘的时候呢！
宵夜
当万隆与其他家人告别，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感觉筋疲力尽了。
他不仅仅是身体累，心也很累。万参议那边，他需得小心应对，适当讨好，还得注意不能泄露京城与燕王府方面的机密。而万二太太那边，他也得时时注意言辞分寸，既不能得罪了对方，也不能讨好得过于谄媚。因为得罪对方，对方可能会在他的婚礼上做手脚，过于谄媚，就有可能引起父亲的不悦。这其中的分寸真的要把握得刚刚好才行。
至于堂兄万秀如何拉着他讨论诗书文章，堂嫂卞氏如何说话直率不经心，那其实都是小意思了。万隆清楚，这对小夫妻未必与他关系亲切，但对他都没什么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