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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节

 

虽说太子因为偏宠王湄如一事,在群臣心中的评价不高,但借着曹皇后遇刺带来的外界同情之心,承恩侯府再退让示弱,表示自己不会再借着外戚身份争权夺势,太子再自请退位,让文武百官对他的怜意升到最高,这一波就稳了!哀兵必胜。出身将门的曹皇后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

然而,曹皇后死了,就再也没办法掌控自己计划的执行过程了。她不知道,承恩侯府固然是照着事先说好的示弱了,群臣们的同情心也确实被激起来了,可太子坚持拒绝遵从母命自请退位,还一再闹出宠妾灭妻的丑闻降低群臣对自己的好感,又对薛老太师及其门生的好意视若无睹,甚至多次与舅舅承恩侯发生争吵,顶撞了皇帝,又顶撞了太后,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好储君。甚至连曹皇后之死,都在事后被查出各种所谓的内情,小道消息满天飞。萧贵妃确实被质疑是罪魁祸首了,可三皇子也没少往外放风,指控整件事都是曹皇后在贼喊捉贼。

好好的计划被执行得七零八落不说,在三皇子勾搭上王湄如后,曹皇后给儿子留下的人手,甚至成为了三皇子打击四皇子的工具。曹皇后原本的谋算早就崩了!

她生前估计从来就没把三皇子这个半大少年放在眼里,所以只算计到萧贵妃头上了,以为三皇子会随着萧贵妃受困而束手无措,却没想到反而成了对方的踏脚石。

若没有曹皇后给皇帝下毒这件事,三皇子估计还不至于行事如此激进呢!

王湄如说完自己知道的情况之后,整个人好象就软了下来,只能挨着太子,慢慢滑落在地。

太子连忙抱住她:“心肝儿,湄如,你没事吧?放心吧,有孤在呢!你不过是受了老三的欺骗,才做了那些事,错不在你身上!无论父皇如何处置你,总有孤陪着你呢!”

王湄如抬起脸看向太子,面上默默流下两行泪:“殿下,是妾身对不起你……你对妾身一直很好的,只是妾身心有不甘……倘若殿下不是太子就好了……倘若殿下与妾身只是寻常人家的男女,偶然相遇,一见倾心,从此结为夫妇,相依相守,白头偕老,不需要争什么权,夺什么势,杀什么人,报什么仇……那该多好呀?!”

太子听得也忍不住落泪了:“湄如,湄如,你怎么了?!”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王湄如的嘴角流下了一行黑血:“妾身离开东宫的时候,是带着毒药走的。只要妾身能替妹妹报了仇,在这世上也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妾身把这条命赔给你,殿下……求你……将妾身一家人埋在一起……把郡主养大……这是妾身最后的……请求了……”说完这些话后,王湄如彻底闭上了双眼,就这么断了气。

太子怔住了,愣愣地抱住她的尸首,仿佛石化了一般。

感慨

谢慕林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又有一个人死在了大年初一这一天,她的心情也不太好受。不过王湄如做了这么多坏事,又是证据确凿,按照律法是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罪的。即将被废的太子也没有能力再庇护她了。她此时选择自我了断,估计也是想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儿吧?只是她这么一死,除去她临死前所招供的一切,其他的秘密恐怕就永远都会是秘密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比如谢慕林在恒寿斋撒的谎,虽然没能圆上,但也不见得会有人提出质疑了吧?

没过多久,永宁长公主与燕王便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走了出来。太后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燕王低声说着安抚她的话,太后只是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便向谢慕林伸出了手。谢慕林会意地上前接替公公燕王的位置,扶住了太后的手臂,便听得她对燕王道:“你把这边的事做个善后,就把太子送回东宫去歇息吧。王氏的尸首就由得太子自己处置。皇上那儿,你也只管照实说,连太子和朱玏做过的事,都不必替他们隐瞒。最终要如何处置这两个孩子,皇上自有决断。”

燕王低声应了是,又道:“母后早些回去歇息,不要想太多了。事情既已平息,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所幸咱们家的孩子并没有损伤。无论他们各人前程如何,总归还是能保一个富贵太平的。”

太后叹气:“哀家倒盼着他们真能得个富贵太平才好,就怕他们不肯安分,非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说完这句话,她就示意女儿与孙媳妇:“我们走吧。已经很晚了。”谢慕林乖乖配合着永宁长公主,扶着太后重新上了凤辇。这一回,太后同样要求她们上车同行。天那么晚了,外头的风越来越大,太后对于疼爱的小辈向来是十分慈爱的,不忍心见女儿与孙媳妇累了一天,还要走路陪她回慈宁宫去。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祖孙三代人坐在凤辇上,太后就忍不住有感而发:“太子对那王氏倒也不见得只是见色起意,他对旁的美人就没这么上心。那王氏能选择自我了断,免去太子为了替她求情,再次触怒皇上,倒也还有几分真心。只是这人哪,做事总要有分寸才好。一旦失了分寸,便是身份再高,手中的权势再大,这日子也不可能过好了!从前太子痴迷于王氏,皇上与哀家何曾拦过他?!从来都是皇后与曹家人出于私心,只想让曹家女独得宠爱尊荣,不想有旁人分宠,才总是妨碍太子罢了。

“可后来王氏成了罪臣之女,隐姓埋名入宫,独得宠爱,连太子妃都要忍气吞声,皇上与哀家也只是数落太子而已,何曾真正为难过王氏?晚辈的后院小事,自是晚辈自家处置,太子妃自己立不起来,难道还要我们这些长辈去操心不成?!倘若我们真的容不下王氏,也就不会让她在东宫风光了这么久,还替太子生下了孩子。要是她老老实实过日子,不生事,不挑拨离间,不跟朱玏合谋反害太子,她又怎会有今日的结果?但凡太子宠人能有些分寸,知道轻重,不把皇后留下的人手交给她,助她胡作非为,又怎会中了她的算计,害人害己?可见,他们会落得今日的结果,都是自己作的!”

永宁长公主轻声安慰道:“母后熄怒。我们谁能想到呢?三殿下竟然会用这样的法子辖制住王氏,逼她为自己办事,而王氏明明独得太子宠爱,却也不懂得向太子求助。太子手下还是有不少能人的,只要他能助王氏救出其妹,今日未必会是这样的结果……归根究底,还是王氏过于糊涂,不知珍惜太子真心之故。”

太后冷笑了一声:“就算王氏不糊涂,就冲太子对她那个宠法,也早晚把人宠糊涂了!哀家从来不介意老朱家的子弟出情种,你弟弟年轻时喜欢过明珠,娶了媳妇后,眼里心里就只有媳妇了,连个嫡子都没有,你看哀家几时说过什么?!这是因为你弟弟心里拎得清,从来不会因为私情耽误了朝廷的正事儿!岳家人跟着他迁往北平,那么一大家子人,也没听说他们在北平仗着燕王府的权势如何作威作福了,还不是老老实实读书做学问?!考科举有了成绩,也是正正经经进京赶考,做了官后就到别处上任去了。你弟弟公私分明,这一点连皇上都比不过他。哀家相信他,所以从来不会干涉他后宅的事!若换了是太子,你觉得他能做到这个份上么?!他要是能有他叔叔一半的聪明,今日就不需要担心会不会被废了!”

夸完了燕王,太后又转过头来,拉着谢慕林的手道:“瑞哥儿也有几分他父王的品格,虽然心里眼里只有他媳妇,但从来不会因为私情就误了正事儿!你看今天瑞哥儿媳妇受了这许多委屈、惊吓,何曾失过仪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都不扭捏。瑞哥儿明明十分担心媳妇,可该他去办事时,他半点都没耽误。瑞哥儿媳妇也好,明事理,知进退,并不因为自己委屈,就拦着自家男人去干活,也不会因为自家男人撇下自己干正事去了,就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小夫妻这样就很好,相互扶持着,彼此感情好,又事事都知道分寸,不会出了格儿。若太子也象你们这般,行事能有些分寸,正事儿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谁会说他的不是?!”

太后显然是在有感而发,但因为被当成了正面典范之一的缘故,谢慕林此刻除了羞涩地低头而笑,就只剩下尴尬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凤辇很快就回到了慈宁宫。谢慕林连忙下车,与永宁长公主配合着把太后扶了下来,扶进殿内。

这时候已经过了二更天。太后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了,但她还是撑着精神吩咐宫人:“收拾间干净屋子,把哀家没穿过的衣裳拿几件给永安王妃,让她好好歇一歇。今天这一日,辛苦她了,大晚上的宫门已经下钥,也没法家去,只能在宫里将就着歇一晚。”

谢慕林连忙表示自己不辛苦。太后却摆摆手:“哀家都累了,你怎会不累呢?去吧。你姑母在这宫里有她自己的屋子,你不必替她担心。好好睡一觉,明儿起来,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呢!”

谢慕林顿时心中一凛,低头应道:“是。”

清晨

谢慕林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今晚是必定要留在慈宁宫过夜的了,因此也没指望在这里能过得象家里一般舒服。

不过慈宁宫的人对待太后喜欢的宗室晚辈,也会很用心地服侍,该提供的东西都会提供。洗漱用的热水、干爽的巾帕、洗完脸后用来保养肌肤的润肤油、崭新的中衣裙、熏过香的暖被窝、添了新炭的手炉脚炉,以及慈宁宫嬷嬷们特制的安神茶,等等等等,样样齐全。谢慕林照着这么一套享受下来,虽然觉得不能洗个热水澡也不方便泡脚,颇有几分遗憾,但已经觉得很舒服了。反正就是一晚上的事,她觉得偶尔留宿慈宁宫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香桃也得到了热水洗漱与新衣服的待遇,还有位通晓药物的大宫女给她额头上的伤换了药。等到她一身暖和清爽地回到谢慕林身边服侍时,她还有些小兴奋呢。进宫那么多次了,她还是头一回在宫中留宿!将来跟父母说起,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吧?

不过她也跟谢慕林说了些刚刚从混熟了的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传闻:“太后娘娘带着长公主与郡王妃离开慈宁宫后,听说太子妃就醒了,得知是太子那边出事,还把承恩侯给砍伤了,她什么都没问,便又睡了回去。后来总管大人让人带走了太子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另给她安排了两名宫人侍候,她也好象一直在睡,即使侍女们哭着求她相救,她都没醒过呢!也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可是身边连个熟悉的侍女都没有,太子妃娘娘真的不会觉得不习惯么?”

谢慕林问了太子妃侍女被带走的时间,得知就在前不久,那时她已经陪着太后回到慈宁宫来了,心中便明白,这多半是因为王湄如死前爆了许多人的料,其中就包括三皇子通过拉拢薛家,简直掌控了太子妃身边从薛家带进宫的侍女一事。既然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有可能是三皇子的耳目,那无论她们干了些什么,肯定都要拉去问话的。若是清白的,兴许还有还回来的一日;若是不清白,那太子妃搞不好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们了。

如今的太子妃,可以说是连太子这个丈夫都舍弃了,选择了依靠太后在宫中存活。早已放弃她的娘家亲人,以及背主另投的贴身侍女,她似乎也没有了留恋的理由。她装作睡着了不知情,不过是想避免尴尬罢了。至于身边侍候的人换了之后会不会觉得不习惯?只要她能在太子倒台之后,依然在皇宫中保有体面的生活,这点不习惯又算什么呢?

她在供出太子偷藏毒药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自己而活了。

谢慕林嘱咐香桃:“你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无论是跟太子妃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要提起那几个侍女了。你一直跟着我,想必也知道她们对太子妃并不忠心。就算太子妃不要她们了,她们只要没犯什么大过错,保命还是没问题的。想想香浮连性命都丢了,她们已经算走运啦!”

香桃顿时凛然:“郡王妃说得对!她们自己先背叛了太子妃,被带走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我想到她们也不过是顾虑到亲人的安危……不过,不管怎么说,背叛主人肯定是不对的!若换了是我遇到这种事,肯定要先跟郡王爷郡王妃商量!郡王爷郡王妃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到办法救我的亲人。我又不可能比郡王爷郡王妃聪明,自作主张什么的就太蠢了!”

谢慕林笑着点点头:“你这么想就很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的,千万不要自己烦恼,最终却做出了亲者痛仇者快的错误决定!”

教导完侍女后,谢慕林便招呼着香桃睡下了。慈宁宫中常年点着有安神作用的佛香,气味倒是颇为怡人,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等再次睁开双眼,窗外已经大亮了。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时辰,但这时候肯定已经不早了。谢慕林迅速推醒了香桃,主仆俩忙忙起身换衣裳梳头。等候在门外的宫人听到动静,便送了热水过来服侍谢慕林洗漱。等到所有事都搞定之后,谢慕林仍旧穿回了昨天进宫时穿的那套大礼服,头上梳着端正的发髻,插了几根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只是没戴上翟冠,倒也不失端庄稳重。她就这么往太后的寝殿去了,正好赶上太后也刚刚起床,正在梳洗。她是不会给人梳头的,也没掌握替人洗脸的技巧,便顺手接过了宫人手中的水盆,做了一回端水的丫头。

太后笑道:“你起得倒早。昨儿晚上大家都累了,哀家早上差点儿起不来呢。还是你们年轻人身体好,大早上的就这么精神。”

谢慕林其实已经比平时起晚了许多,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被人误会是在嘲讽太后起得更晚,就这么一脸乖巧地捧着水盆侍候太后洗完脸,方才将水盆递回到宫人手上。

这时候永宁长公主也来了,一见谢慕林来得更早,便笑道:“母后,女儿常觉得自己已经够孝顺殷勤的了,没想到如今侄媳妇比我更有孝心些。请恕女儿来得迟了,实在是昨晚这一觉睡得沉,早上女儿都舍不得离了暖被窝。母后这里的安神香真真是好东西!求母后多赏我两匣子吧。如今我上了年纪,觉越发浅了,只有在母后这儿,还能多睡一会子。”

太后笑道:“你才几岁?倒好意思在你老母亲面前说自个儿上了年纪,这是寒碜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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