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节
谢慕林惊讶得一时顾不上看信后面的内容，心想三皇子不待见蓝绫早已不是新闻了，可蓝绫不是一直高高兴兴以准三皇子妃自居的吗？前不久宗室各大王府、公主府办宴席时，她还积极地四处赴宴，也没少以三皇子未来正室的身份跟萧夫人这个三皇子未来妾室的娘家母亲拌嘴。当时谢慕林可真没看出蓝绫不乐意嫁给三皇子来。更何况，寿昌伯府不是对这门亲事期望甚高吗？他家败落已久，就盼着能靠女儿高嫁，重新回到权贵圈中去。哪怕是蓝绫自己不乐意了，她家里人也不见得会答应让她与三皇子解除婚约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三皇子对蓝绫的厌恶已经几乎是人尽皆知了。如果说太子厌恶太子妃薛氏，是因为薛氏占据了正妻的名分，妨碍了他的真爱王湄如上位的话，那三皇子厌恶蓝绫，却还未与其成婚，两人确实还有重新决定自己婚姻的可能。
太子还未倒霉时，太子妃地位已经不稳了，连曹家都在讨论几时要把碍事的太子妃薛氏干掉，好让女儿嫁进东宫做太子妃，太子对此可没发表过什么反对的意见，可见也不在乎发妻的死活。
太子尚且如此，三皇子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他正野心勃勃地想要夺取储君之位，一个强有力的妻族能帮上他大忙。在萧琳名声受损、萧琮彻底站在他这一边之后，他不再需要空出正妃之位来绑定萧家，完全可以另找一个助力了。可他的正妃之位却被娘家势弱啥都帮不上忙的蓝绫预定了，他心里肯定也嫌她碍事吧？
如今是皇帝坚持要求他娶蓝氏为妻，他无法摆脱婚约，等到他不再受皇帝束缚的时候，肯定要把蓝绫给解决掉的。倘若蓝绫是因为预见到了这一点，觉得横竖家族不能从这门亲事中获利，还不如想办法解除婚约，另寻他法，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如果有办法说服家人，那么寿昌伯府也有可能会默许她的行动吧？
眼下三皇子的继位之路已经有九成的可能断绝了，寿昌伯府更不可能从这门亲事中获利。如果他们消息稍微灵通一些，打听到了前日宫中发生过的事，那么……会生出摆脱三皇子的想法来，也是很正常的。
就是不知道，蓝绫送来的这个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物件，能让她认为这足以证明自己对皇家的忠诚，想要退婚，并不是因为藐视皇威？
谢慕林继续看信，然后就越看越觉得心惊。
原来蓝绫留意到，薛四姑娘对三皇子的支持，不仅仅是提供钱粮而已，还提供了不少房舍庄园店铺之类的产业，让三皇子安置秘密招揽来的人手。那张绘在油布上的地图，画的就是三皇子这些年收容的几百名江湖人目前居住的地点，差不多有七八个据点，每个据点十到二三十人，分散之余，还不容易让人起疑。这些人平日里几乎什么都不干，但三皇子要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行动，就会分别派他们去解决。
这些人原本是由三皇子心腹太监徐德旺的干儿子徐来顺统一管理的，但徐来顺死后，管理的职责就分别交给了三个人，而这三人目前则是听从曾经侍候过三皇子的前宫人连珠以及她的现任夫婿指派。其中一人在年前带着手下的一干人等，渡江前往扬州，不知道要做什么事。他们当中的一员，曾经受过薛四姑娘的恩惠，所以临行前来向薛四辞行。虽然他只是在薛家太师府外通过熟悉的婆子往内宅捎了个信，但蓝绫收买的薛四侍女，还是把这个消息传递到了蓝绫手中。
蓝绫倒是知道四皇子如今就在扬州。三皇子派人过去，肯定不怀好意。要是四皇子出事，储位只怕就要成为三皇子掌中之物了。她觉得不能让他得逞，所以匆匆将自己收集到的情报集合起来，赶在谢慕林还未再次进宫之前，送到了燕王府。
决断
蓝绫能收集到的情报都颇为零散。其中关于三皇子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江湖人藏匿的地点，大概是最齐全也最详尽的了。这还是因为情报是从薛四姑娘处辗转打听到的关系。
薛四姑娘的外家是知名富商，不但家产丰厚，名下还有许多产业。而三皇子在初期是没有外家萧家支持的，萧夫人及其一双儿女即使有心站在他这一边，也不见得能将柱国将军府名下的田庄房产拿出来给他用，因为三皇子本人还要顾虑到身为萧家家主的萧明德将军有可能会得知自家产业的情况，从而掌握到三皇子的秘密。那时候，他能信任、倚重的人，又身处宫外的，估计也就是开着顺记茶楼的徐来顺与早已放出宫去的旧宫人连珠而已。
薛四姑娘对他的资助，真的帮上他很大的忙。哪怕是后期他得到了萧琮所代表的萧家支持，薛四姑娘的财力援助依然是他夺嫡的一大倚仗。
但与此同时，他对于薛四姑娘的财富过于依赖，也造成了对方掌握住了他大部分机密的结果。也许薛四姑娘不会利用这些机密做什么，一心只想嫁给他做侧妃，将来还能随着他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一国皇妃什么的……可这不代表蓝绫不会趁虚而入，借助自己跟薛四姑娘的友好关系，达到某些目的。
谢慕林猜想，蓝绫应该不会早早就决定要通过收集三皇子的秘密罪证，好找机会向皇帝告状，然后将他扳倒的。她最初大概也想过要跟未婚夫好好相处的吧？既然他嫌弃她不能为他带来政治上的助力，感情上又无法接受她成为他的正妻，妨碍了他原本看好的正妻人选萧琳的上位，那她就努力成为他的事业伙伴好了。
蓝绫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才会纵容了薛四姑娘上位，借着薛四姑娘之力，为三皇子的夺嫡大业添砖加瓦，同时也趁机收集更多关于三皇子的信息，好在成婚之后，增加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从而成为能替他分忧的贤内助。即使没有感情，没有宠爱，那也无妨。她有信心能做到与他相敬如宾。
如果换了是别人，蓝绫这番操作也不能算有错。只可惜，她遇上的是心胸狭窄又自我中心的三皇子，根本不肯接受她。于是，曾经打算用来取得三皇子信任的东西，就成为了蓝绫捅向三皇子后背的利刃。
“你不肯让我好过，那就别过了，给我死去吧！”
蓝绫递出这份“礼物”的时候，心里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谢慕林忍不住为蓝绫的不幸叹一口气。其实，若她只是因为落选太子妃之故，名声受损，难以婚配，问题还不大。寿昌伯府只是盼着女儿能嫁入好人家，然后借着姻亲之力拉自家一把罢了。世上那么多权贵人家，哪怕是地方上都有不少世家大族，哪里就缺了与蓝绫相配的青年才俊呢？况且她本人要求也不高，汾阳王世子那样的花花公子，她都是乐意嫁的。倘若不是因为皇帝赐婚，限定了她的前程，她迟早会给自己找到一个好归宿吧？
三皇子总是为自己婚姻不得自由而气恼，其实蓝绫又何尝不是被皇帝赐下的婚约束缚住了呢？
三皇子可能还在考虑，如何在娶了蓝绫之后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空出正妻之位来迎接他看中的权臣家闺秀，蓝绫已经决定要背刺自家未婚夫，干掉他后就能让自己解脱了呢！
这对未婚夫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挺相配的，因为他们都是狼灭……
谢慕林匆匆读完蓝绫的信。后面还附了些三皇子招揽的部分人手的情报，虽然不齐全，却难得地提到了被派往扬州的那一波人马中，大概有些什么人。
前往扬州搞事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身手高强的江湖人，还有郎中、稳婆、厨娘、和尚、尼姑、算命先生、牙婆之类的职业人士，也有年轻的后生和女孩儿。看这个架势，倘若他们打算要乔装打扮潜进官员内宅借机搞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谢慕林想起了传闻中带着女儿何大小姐去扬州探望丈夫何万全的何大夫人，忽然有些不大放心。这对母女似乎是跟何万全一块儿过新年去了。何大夫人跟三皇子的部分宗室追随者是有来往的，关系还挺密切呢。三皇子的人去了扬州，会不会从她这里下手？
谢慕林迅速把蓝绫的信以及随信而来的各种账册、地图都收了起来，另用一个匣子装好。原本的机关匣子就暂时不上锁，密密收藏起来。朱瑞刚刚进了宫不久，暂时不会回王府，她要是现在就往宫里传信，容易引人注目，恐怕得等到傍晚时他回家，才能将这件事告诉他。
但这并不代表她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谢慕林让人请了老总管过来，把蓝绫的信与附送来的东西都拿给他看了，道：“公公觉得如何？能不能先派咱们的人，悄悄儿把这些地方的情况打探一二？如果能确定信中所言属实，那么这些东西交到王爷或郡王爷手中后，我们也能放心上呈御览了。再者，蓝家小姐也不能确定三殿下的人到底是几时出发往扬州去的，但扬州离京城那么近，我们要是速度快一点儿，绝对来得及警告四殿下与何提督，提前作出防范。要是能在那些人犯事之前，就把他们一网打尽，四殿下就能安枕无忧了！我们尽快派人往扬州报信吧，在午饭前就得出发！争取在明天早上进入扬州城求见四殿下！”
老总管神色肃然：“郡王妃放心，此事老奴亲自去盯着，一定会办好的！”说着他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谢慕林一眼，心下暗叹。在王爷与郡王爷不在家的时候，郡王妃能在收到消息后立刻命他采取行动，而不是等到两位爷回府后再做决定，实在是太聪明太能干了！若是换了王妃或郡主在此，也不可能不跟家里的男人商量一声，就直接下决定。郡王妃不但有这个胆量和决断，心中也有底气，真的跟别家的媳妇很不一样。
套路
下午的时候，朱瑞回了一次燕王府。
他是奉旨出宫办事，这时正在回宫复命的路上。由于时间比较宽松，所以他就顺路回自家王府看了一眼。本来他只是想要看看媳妇，顺便告诉她今晚他要出城办差，只怕不能回王府了，让她替自己打包行李，没想到媳妇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谢慕林将蓝绫送来的东西连同信件一块儿打包交给了他：“你拿进宫去给王爷瞧瞧，看是否有用。我收到信后马上就让老总管打发人往扬州送信去了。就算蓝小姐在信里所说的情况不尽不实，有备无患总好过毫无防范。老总管另外找人复制了账册与地图，已经派人去那几处庄园宅院调查里头住的人是否如账册上所言了，目前还没有回信，暂时还给不了准话，不过我相信，两天内总会有个大概的结果出来的。”
朱瑞点点头，不过他只收下了那些账册与地图，却把信还给了妻子：“信里写的什么，我都看过了，我会照实转述给父王知道的，但原件还是留在你手里比较好。宫中人多嘴杂，若是叫三殿下那边的人知道了是蓝氏出卖他，反倒不好了。”账册地图什么的，并没有注明来源，倒是不用担心会走漏了消息。
谢慕林想想也是，便把信收了回来，但也多嘱咐了朱瑞一句：“王爷要是能抽空回府歇一晚，自然再好不过。有许多事情，光靠你在两边来回传话，终究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等到老总管他们探查出了结果，王爷最好还是回府听一听他们是怎么说的，也免得你我传话时遗漏了什么要紧的信息。”
朱瑞郑重答应了。
谢慕林替朱瑞打包好了简单的行李，便把他送走了，然后听说他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出了城。她不知道他会上哪里去，也不知道他奉旨去干什么，心里总有些担心。不过，很快她就放下心来，因为燕王出宫回到了燕王府，告诉她朱瑞是往杭州去了。
杭州将军金鹏是朱瑞的老上司，原本预定年后就要进京接手京西大营军务。但大年初一宫里忽然发生了大事，皇帝希望金将军能提前上岗，但又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自个儿家里的丑事，所以才派侄儿出马。朱瑞到了杭州后，会跟金将军说清楚事情原委，然后陪他赶往京城。这件事没什么风险，之所以派朱瑞去办，纯粹是因为他跟金将军比较熟，也清楚内情，知道该跟金将军说些什么而已。
燕王回府，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告诉儿媳妇儿子的去向，好让她放心。他收到了儿子的报信，知道了蓝绫报过来的隐秘消息，也不敢大意。他赶回王府细问事情经过，回头还得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返回宫中，行程还挺紧的。
谢慕林不敢怠慢，立时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连年前各大王府的宴席上，蓝绫的种种表现以及与萧夫人的各种冲突都说了，也没忘记把何大夫人当时的古怪反应再一次告诉公公。
燕王听了，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蓝氏倒是比旁人想象中更精明几分……她只怕早有毁婚之意，又不想承担恶名，更不想触怒皇上，因此才会故意在人前失仪，引发旁人非议，更是与萧家生隙，催促萧家去劝说三殿下毁婚……前些日子，宗室皇亲之中有流言说他如今是皇上最为属意的储君人选，相信者众。但如果皇上真的属意三殿下继位，又怎会拒绝让他结一门称心如意的婚姻？蓝氏认为寿昌伯府绝非理想的后族，可皇上还是坚持了，三殿下再不乐意，也无力改变……可见三殿下并没有他宣称的那般受皇上器重。”
既然三皇子没有他宣扬的那么重皇帝宠爱重视，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并非皇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别看他先前那般张扬，其实都是虚的。那时太子还没有被废，皇帝也没有在任何一位重臣面前提起自己更看好三皇子，蓝绫有理由相信他只是在为自己脸上贴金。既然三皇子前程有限，继续与对方绑定又对自家无甚好处，还不如趁着自己手中有对方把柄，早早把人拉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