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节
乔美人真的长得挺漂亮的。
明明已经有一个十三岁大的儿子了，但她看起来依然还象是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双目灵动间，还透出几分娇俏来，举手投足之际，却又散发着诱人的风情。这位美人虽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货，但在儿子还未得到皇帝青睐之前，她先靠着自己的本事获得了皇帝的宠爱，而且成功保持了很多年的时间，后宫中另外三位有儿子也有权贵背景的后妃，在这方面根本无法压制住她，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乔美人的美貌固然十分突出，她的性格也是肉眼可见的简单。她当然不是那种天真直率的类型，各种小心思小动作小情绪一点儿都不少，然而，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总是很直接地表现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任何稍有些心计的人面对她，都会看穿她的本性吧？只要方法得当，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把她糊弄住。
怪不得曹皇后、林昭仪与萧贵妃此前根本就没把她当成是什么要紧的竞争对手，由得她占据了皇帝的宠爱，哪怕她有个儿子，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都是因为乔美人一看就让人觉得太好对付的缘故。
四皇子有这样的生母，却还能凭着自己的能力获得皇帝的认可，小小年纪也实在是了得。皇家的四位皇子里头，他其实可以说是唯一一位完全不靠外家势力与生母宠爱，仅凭自己的本事就得到了皇帝欣赏看重的皇位继承人了。这么一想，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帝王的皇子，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谢慕林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半点异样不露，跟在永宁长公主身边，表情自然地跟乔美人见了礼。
如果如永宁长公主所言，因为燕王与朱瑞父子俩都留了王府亲卫给四皇子的原因，乔美人对于燕王府的人好感度正高。她可以给永宁长公主一点脸色看看，却不会板着脸招呼燕王府的儿媳。
她原本板着的脸立刻就缓和了表情，还露出了亲切的笑意：“我早听说永安郡王妃进宫了，只是一直在养病，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不敢去慈宁宫请安，就没遇上与永安郡王妃见面的机会。我们殿下都在家书中告诉我了，燕王殿下和永安郡王给他留了几百骑王府亲卫，在扬州护卫他的安全呢！燕王殿下还把永安郡王属下的人给了他使唤。我们殿下很是感激，说是那侍卫十分机灵，人又能干，帮了他不少忙呢！”
谢慕林笑着与她客气了几句，又问候她的“病情”：“听说娘娘玉体有恙，已经数月不见外人了，我们王妃在北平听闻，也十分担心呢。”
乔美人哈哈笑着摆手：“那个呀，我其实没什么病，是皇上有心要抬举我们殿下，怕我大嘴巴说漏了，给殿下惹麻烦，因此叫我装病躲懒呢！我整天窝在寝宫，都快无聊死了。幸好还有几位新进宫的妹妹陪我说话，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说着还一边叹气一边摸自己的腰，“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我想出去逛逛都不成，结果腰身胖了两分，旧年做的舞裙几乎都不能穿了。从前皇上可是夸过我腰细，身段儿袅娜，比二八少女都要胜三分呢！”
这棒槌在新进门的侄儿媳妇面前说什么胡话呢？！
永宁长公主简直要没眼看了，只能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谢慕林干笑。其实她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尬聊嘛，她也不是没有经验。
于是她硬着头皮掩口笑着奉承乔美人：“乔娘娘确实身段苗条，保养得又好，看起来比许多与您同龄的京中贵妇人都要显年轻。我刚刚进门时，听长公主说您就是乔娘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您这模样哪里象是四殿下的母亲呢？说是他的姐姐，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乔美人果然听得见牙不见眼：“永安郡王妃真是会说话。不过我确实挺显年轻的，我们殿下也时常夸我呢！其实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不敢跟你们小姑娘相比！”
三十多岁……这明明还很年轻嘛。
谢慕林非常真心地回答：“三十多岁又如何呢？您根本就还是年轻人呢，显年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您又比一般的小姑娘有见识有阅历，谁家小姑娘敢跟您相比？”
乔美人听得更开心了：“哎呀，这可就夸得太过了。永安郡王妃的嘴难不成淌过蜜？怎么说的话就这般讨人喜欢？！”
就连永宁长公主，都觉得谢慕林这话夸得有些过分了。不过想到她们这次来就是要哄得乔美人配合太后行动的，所以说点好话……也很正常。
永宁长公主索性也耐下性子，夸了乔美人一句：“若论年轻美貌，你确实不比宫里新晋的宫妃差。她们虽说比你年轻，却未必有你的美貌与风情。”
乔美人顿时就把早前对永宁长公主的怨气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得花枝乱颤：“怎么连长公主也笑话起我来了！”
永宁长公主笑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暗暗叹了口气。也罢，反正别的宫妃此刻都已离开了，会看到她说好话奉承乔美人的除了乔美人身边的宫人，也就只有侄媳妇谢慕林而已。就算再丢脸，那也是有限的。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要想想以后……
谢慕林接过了永宁长公主的话茬：“长公主这话可不是在笑话谁，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想那几位年轻的娘娘，看到乔娘娘的美貌与气度，肯定也会甘拜下风的。我听说那几位娘娘时常过来看望您，您方才也说了，多亏她们陪着您打发时间，是不是？娘娘们之间的感情真好呀，跟我原本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乔美人嗔道：“我猜你在宫外听说的，肯定是我们几个互相为了争宠使劲手段，一点儿都不和睦，是不是？早前确实如此，可如今皇上龙体欠安，根本不到后宫来了，就算那几个新来的想要争宠，也没处争去。我好歹位份比她们高，又有个好儿子，哪里不比她们强？她们从前以为自己也能生儿子，才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可不敢再招惹我呢！”
她轻哼了一声：“我知道她们是故意围着我奉承讨好，指望我将来能对她们好些，让她们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儿。她们才不是真心敬我呢！说什么感情……当面说我好话，背地里指不定骂得有多难听呢！可只要她们别让我听见，也别惹我生气，我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点气量我还是有的。况且我们殿下也说了，眼下一切求稳为上，不要因小失大，节外生枝！”
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呀。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引导
谢慕林说了几句奉承乔美人的话，就开始慢慢地将话题导向家常了。
当然，乔美人的家常跟一般人的家常是不一样的。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在皇帝面前邀宠了，皇帝的身体如今又是那个样子。周围的人奉承她，可不是拿她当宠妃来奉承的，而是觉得她是未来新君的母亲了。有些话听得多了，乔美人的想法也开始有了变化。虽然她觉得自己还挺年轻，但跟新晋的宫妃们相比，真的是个老人了，心理上也将自己当成了“有年纪的孩子妈”。所以，聊家常的时候，就算她对当季流行服饰走向还很感兴趣，但聊着聊着，就会聊起儿子的饮食起居来。
她现在最忧心的就是儿子被皇帝留在了扬州城，几个月都没办法回来，连过年都是在外头过的，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否把他侍候好了，因此心中焦虑。负责护卫四皇子安全的操江提督何万全，她从前根本不认识，也觉得何万安做禁卫统领，感觉好象没比前任们出色，心中对他们兄弟首先就有了几分不信任。皇帝还径直定下了四皇子与何万安之女的婚事，整个过程中，压根儿就没跟她这个生母打过招呼。虽然何二夫人事后曾经带着女儿进宫给太后请安，顺道也见过了她这个四皇子的生母，但她总觉得，这个未来亲家好象不大把她放在眼里……
想想曹皇后、萧贵妃与林昭仪三人为儿子挑选媳妇时，那一拨又一拨带着女儿进宫请安的高门诰命们，再对比一下自己，乔美人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也知道，皇帝既然对她的儿子有很高的期望，那就不可能任由她来决定儿媳妇的人选了，她母家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能出一个侧妃就很了不得了，何家二姑娘对儿子来说，是个相当不错的妻子人选……
道理她都懂，可一想到何家差一点儿就成了二皇子的妻族，她就总看何家二姑娘不顺眼了，总觉得自家儿子是何家支持二皇子夺嫡失败之后，退而求其次找的后路。林昭仪与二皇子昔日得宠时，何等嚣张？！他们可没少欺负她与四皇子母子二人。凭什么她和儿子就得接受林昭仪与二皇子的昔日姻亲呢？
越是这么想，乔美人越是嫌弃何家二姑娘。然而皇帝决定了的事，又由不得她反对，她只能自己郁闷着了，总不能替儿子惹皇帝生气了吧？可正因为对何家不信任，她越发不放心儿子在扬州的生活。哪怕四皇子时不时就会有家书手信前来，她也依旧觉得他在行宫里吃不香睡不好，兴许还叫那姓何的怠慢了！皇帝又不肯让她派身边的心腹宫人前去侍候，连乔家的人想去扬州探望一下四皇子，顺便留下几个小辈帮忙跑腿办事什么的，皇帝都明言禁止了，好象十分看不上乔家人似的。乔美人越发郁闷了。
如今谢慕林拉着她聊家常，没费什么功夫，就聊出了一大堆的吐嘈和抱怨，还有她对儿子的种种担心与不安。谢慕林一一安抚过来，又跟她说了些路过扬州时听说的四皇子生活细节，向她保证四皇子在扬州绝对没吃什么苦头，行动也还算自由，何万全绝对不敢有所怠慢，而且四皇子身边还有信得过的燕王府亲卫护着，并不是事事都倚重何家……
在这个过程中，永宁长公主也帮着补充了一些细节。毕竟谢慕林与朱瑞在扬州逗留的时间不长，又距今已有数月之久了，永宁长公主却是前几天才去过，了解到的情况更新鲜一些。
如此说了半天，乔美人总算对儿子在扬州的生活稍稍放下心了，倒也没忘给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道谢。
永宁长公主这时候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想想乔美人与自己都是做娘的，心里自然惦记孩子，还有几分同感：“你也不容易。皇上是担心宫中有奸细，对四殿下的安危不利，才会命他留在扬州行宫的。但几个月见不到儿子，对你这个做娘的而言，也确实难过了些。你就忍一忍吧，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召四殿下回来了！”废太子就在眼前了，三皇子右手受伤，也基本失去了继承权，等到太后把宫中清理干净，皇帝自然会放心召小儿子回归，正式册立为储。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估计也就是两个来月的事了吧？
乔美人想不到这么多，她还在哀哀戚戚地抱怨呢：“长公主也觉得我不容易吧？可皇上就是不肯通融！世上哪儿找比宫里更安全的地方去呢？我还觉得扬州行宫更不稳当呢！皇上怎么就这么狠心……”
谢慕林趁机插言：“是因为四殿下离京之前，曾经在宫里出过意外吧？还不止一次呢。虽说当时没查出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乔美人怔了怔，随即想起来了：“哦……是说那次差点儿坠马的事儿么？是了，那指不定是东宫还是姓萧的下的手，真真是阴险狡诈！”
谢慕林又道：“我记得您宫里小厨房好象也出过一回事……”
乔美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那回是真的没提防……不过皇上已经处置了那个丫头，连给她打下手的也一并处罚了！”
永宁长公主在旁冷笑道：“不过是处罚了几个人，乔美人就能安心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背主的宫人，你还真是心大，还想着让皇上赶紧把四殿下召回来，每日过来给你请安，在你这儿吃小厨房做的点心？”
乔美人不服气地道：“那回一出事，我就已经警告过底下的人了！再有人胆敢再犯，我是一定不会饶过她的！如今能在近前服侍的，都是在这宫里待了多年的老人了，看着殿下长大的，个个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出问题！”
谢慕林忙问：“乔娘娘敢打包票吗？这些宫人的父母亲人，您都知道他们在哪儿吗？万一又有人把您身边人的父母亲人掳了去，您身边的人会宁可舍了亲人，也绝不受那些坏人的威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