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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节

 

他过去相信自己与皇帝之间有情份,因此有资格去任性,那才是最愚蠢的想法!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不能有任何侥幸之心。倘若不是燕王与朱瑞曾经嘱咐过他,而他也照着他们的话去做了,此时此刻,会被赐毒酒殉葬的,大概就不仅仅是妹妹萧明玉一个人了吧?皇帝可不会觉得这是一种惩罚,反而认为这是恩典呢!可难道他就能坦然接受这样的恩典么?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萧家呢!不仅仅是家人、亲友,还有那些曾经在他麾下听命、至今也愿意听从他号令的将士!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萧明德重新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认知,在皇帝面前的姿态也显得更加谦卑顺从了。

皇帝对萧明德的态度感到非常满意,心情也好了一些:“你如今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儿。朕给你个差事,你到扬州去瞧瞧,那边的行宫可还行?珞儿在那边住过几个月,说是每日去大明寺参拜,念经礼佛的,心情就能平静下来。玏儿就是太过浮躁了,正需要静静心。朕打算送他去扬州住些年。你去给他打个前哨吧,顺便也散散心。”

这是要将他支出京城,以免再为三皇子所用,还是真的打算把三皇子放逐扬州?

萧明德心中暗叹一声,顾不上多想,便叩首应下了这个任务。

等待

当萧明德走出皇帝的寝宫,在门外看见等候已久的燕王与朱瑞时,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了一般。

朱瑞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萧明德定了定神,冲朱瑞笑了笑:“我没事,就是跪得有些久了,腿脚一时不大灵活。毕竟我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呢。”

朱瑞低头看了看萧明德被汗水浸湿的衣袖,感受到他手上的冰凉,心里已经明白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我在西宫有间屋子,偶尔会在此歇息,我扶您过去坐一坐吧?”

萧明德没有拒绝。

燕王睨了他两眼,冷笑了两声:“瞧你如今那怂样儿!萧明德,本王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头铁呢,竟然敢跟皇兄使性子?!你但凡在皇兄面前老实些,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直接开口问,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即使皇兄轻饶了你,君臣间的情份也回不到从前了,你心里就真的不后悔么?!”

萧明德怎会不后悔?可世上又没有后悔药。他这回吸取了教训,将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拿大了。皇帝对他的态度一旦有了变化,他不会再自己在家胡思乱想了,定要当面问个明白才行!倘若他早早就跟皇帝把话说清楚,又怎会不知道三皇子拿矫诏之事威胁皇帝?他若是早早告诉皇帝自己并不是泄密的那一个,又怎会被皇帝戒备疏远,离开了掌军大将的位置不说,还让自己的儿子成了三皇子的同党,不明不白地在宫中丢了性命。

自以为是真的要不得!

萧明德在燕王面前垂下了头。他的身家性命都是燕王与朱瑞救回来的,面对恩人与自己亏欠已久的债主,他抬不起头来。

燕王哼了两声,看了儿子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他原有别的事去做,只是见朱瑞担心萧明德,才陪儿子多等一会儿罢了。如今萧明德已经平安脱险了,他也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朱瑞扶着萧明德回了自己歇息的房间,给他倒了杯热茶水来,还拿出一整套便服:“您身上都是汗,待会儿出宫时叫风一吹,肯定要生病的,不如换一身衣裳吧?这是我的家常衣裳,平日里放在宫中备用的,很干净,大小应该也合适。”

萧明德确实感觉到了身上衣裳湿透,穿着会很不舒服,就接受了朱瑞的好意。但在到屏风后换衣裳之前,他还是不放心地抓着朱瑞的手问一句:“我那样答皇上的话,真的没问题么?要是娘娘与三殿下那边给出了不同的答案,皇上认为我撒谎,雷霆之怒下,我可就真没有办法了!”

朱瑞微笑着让他安心:“没事儿,皇上不会相信萧娘娘的。”萧宝林撒过太多谎了,而且还是间接害死了萧明珠的罪魁祸首,再加上她所生的三皇子胆敢威胁皇帝,皇帝对她正厌恶着呢。就算她辩解自己冤枉,皇帝也只会认为她是在狡辩,而不是真话。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萧宝林与三皇子的威胁没有对皇帝产生任何负面影响,那么皇帝一旦决定了要如何处置他们,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了。

他甚至不会去深究,这对母子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又有什么明确的实证可以证明他们的罪行。皇帝认为他们有罪,那他们就是有罪的。这又不是在大理寺审案,要什么明证呢?

萧明德叹了口气,心中再次为一母同胞的小妹叹息。他原本不想做到这一步的,但想到小妹与外甥曾经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的伤害,他也只能下定决心了。

不过有一点,他要跟朱瑞说清楚:“我在皇上面前过于紧张了,压根儿就没来得及提琳儿的婚事……”

朱瑞表示这事儿好办:“我娘子会跟太后娘娘提的。若是皇上传您去问话,您斟酌着回答就好。”

萧明德叹道:“皇上吩咐我去扬州行宫巡视,打算把三殿下送过去长住。我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京再次面圣呢。”

朱瑞倒是不太在意这件事:“您先回将军府收拾行李,必要时可以先打发人去扬州一探。四殿下前不久才从扬州回来,那边的房舍用具一应都是齐全的,没有年久失修的问题,也不愁行宫中的人侍候得不好。就算差着些什么,四殿下都能忍受几个月,三殿下凭什么不能将就呢?您只需要走个过场,就可以回京复命了。我看皇上多半想要早些把三殿下送走。他不在京中,宗室们无旨又不得出京,相互碰不了面,大家都能省心许多。”

虽然不能排除宗室们私底下打发人去联系三皇子的可能,但要是他们真的筹划着要办什么“大事”,不当面讨论,仅凭书信往来或是信使传话,很容易会泄密的。就算当事人足够蠢,皇帝手下也不是没有能人。再说了,扬州是何万全经营多时的驻点,三皇子要是真想搞事,他还能无动于衷?

萧明德听了朱瑞的话,心里就有底了,赶紧起身去换衣裳。他打算只小歇片刻,等身体恢复正常了,就立刻出宫回府。他得赶紧把皇帝交代他办的事办好了,也好让皇帝相信他是忠心的。与此同时,他还要把那些蠢蠢欲动的旧部给安抚住,让他们别犯傻才行。

想要出人头地,边疆又不是没有机会,何苦拿自己的颈上人头,去给一个性情凉薄又全无希望的皇子挣命?!

萧明德出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朱瑞见自己在宫中没什么事了,便索性一路送他出宫,目睹他走上通向柱国将军府的街道,方才转换方向,返回了燕王府。

谢慕林已经从宫里回来了,但燕王仍旧守在西宫,因此今天的晚膳,仍旧是小夫妻二人在自己屋里解决的。

朱瑞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妻子,叹气道:“我看萧将军出屋子的时候,那一身仿佛被汗浸湿透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与皇上多年情谊,竟然也落得了这样的结果,可见伴君如伴虎,永远都不要高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否则,再位高权重的臣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谢慕林见他好象颇有感触的样子,默默给他舀了碗汤,便转移了话题:“今天……太后娘娘那边有客人来哭诉,连我都被搅和进去了。你在西宫可曾听说,皇上几时召见了宁王?”

“宁王?”朱瑞皱了皱眉头,“是昨天的事么?今儿没听说皇上见过宗室呀?他去向太后哭诉了?为什么?”

敲打

宁王的事,谢慕林说起来也是一肚子气。

先前她奉太后之命去宁王府探宁王妃的病时,被宁王妃抓住手恳求了半日,让她帮忙给太后带话,说是生怕自己死后,丈夫宁王会偏宠侧妃,又或是续娶一位不贤淑的继妃回来,无论是哪个女人,只要生下一个儿子,就有可能威胁到嫡子的性命,因此想把儿子寄养在宫中。

虽然宁王妃当时嘴上说,不是贪求皇嗣之位,纯粹只是为了儿子的安危与前程着想,可那几日正值三皇子在朝中大肆宣扬关于四皇子寿数不长的谣言,宗室们蠢蠢欲动着想要把自家子孙送进皇室为嗣,时间太过微妙了。谢慕林为了保险起见,将事情转告太后的时候,用辞十分委婉,但太后还是马上就怀疑起了宁王妃的用意,心生不喜。

宫里的几位贵人谁不知道四皇子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寿数不长绝对是谣言!他顶多就是受之前服用过的解毒药影响,在子嗣上可能会艰难些,但本人没有意外的话是绝对不会短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后见宗室中有人打起四皇子“嗣子”的主意,心中怎会不着恼呢?更何况,那还是一直以来她老人家都颇为关心、爱护的宁王夫妇,她更有一种被白眼狼背叛的恼怒之意。

原来一直以为是淡泊名利老实人的宁王与宁王妃,心里也不缺少野心,从前老实,只不过是没有找到生事的机会而已!

抱着这样的想法,太后私下也没把事情瞒着皇帝。她是希望皇帝能尽快想办法压制住宫外的谣言,不要让四皇子立储之事受到影响。同时,她也是想提醒皇帝,宗室不安,需要设法震慑了。

太后并不知道宗室中已经有人在暗地里与部分武将密谋,企图对四皇子不利,但皇帝却是知道的。他心中也十分恼火,于是,便趁着接见宗室长者、让宗室们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机会,将宁王也传进宫里来了。

皇帝本来是打算借机打探一下宗室与宁王本人的想法,好对症下药的,没想到宁王颇为心急,看起来好象很关心他的病情以及外界对于四皇子的质疑一般,提议说可以寻个好大夫给四皇子检查一下身体,只要大夫说四皇子身体无恙,不会短命,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考虑到太医院的太医们可能会被外界质疑不够公正,宁王还推荐了自己府中暂居的一位名医,乃是先帝时期太医院老院判的儿子,本身医术十分高明,宁王妃就是得他医治,才保命到了今天。老院判在先帝朝时,因为被诸皇子之争牵连,为了避祸才挂冠请辞,带着妻儿返回老家。他已经去世了,但他儿子也曾在太医院干过几年,医术是很高明的。宁王认为他一定能清楚地诊断出四皇子的身体状况,打破外界的种种谣言。

咋看之下,宁王好象只是好心关怀兄长与侄儿,可皇帝自认为摸清了宁王的想法,怀疑他是想让自己推荐的大夫说出对四皇子不利的结论,到时候就算皇室驳斥这位大夫撒谎,也难以服众,那样本来身体就没什么事的四皇子,便会成为所有人认为的病弱短命之人,再也难以得到百官拥护,顺利被册封为储君了!

皇帝当时心中十分气恼,只觉得一向老实听话的小弟一点儿都不老实,竟然也跟兄长们耍起心计来了!病中的皇帝连一向亲近的同母胞弟燕王都会猜忌防备,更何况是异母的宁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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