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
黄岩是一番苦心,谢映慧也清楚明白地把丈夫的用意告诉了妹妹谢慕林。谢慕林颇为感激:“多谢姐夫的提醒了。这件事,王爷和瑞哥心里都有数的,也有了应对之法。你们不必担心。兴许需要暂时忍耐几日,但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了。”
谢映慧眨了眨眼,凑近妹妹问:“听你这说法……皇上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而且他已经铁了心要让燕王殿下做摄政王?”
谢慕林微微一笑:“按照规矩,我本来是不该跟大姐多说什么的,因此,我只能说……大姐你果然很聪明!小外甥或是外甥女将来长大了,也一定会象大姐这么聪明吧?”
谢映慧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笑骂道:“不是我聪明,而是有些事几乎已经是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只需要用心想一想,就能猜到的。我又不是傻瓜,还能想不到这一点?不过你说得不错,我的儿女自然是聪明的。他们爹爹也聪明得很呢!”
吹了一波老公后,谢映慧又回归到原本的话题中去,压低声音凑近了谢慕林道:“我相公说,他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内阁那边听说了一些消息,总认为燕王殿下有不臣之心……我觉得燕王殿下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若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之处,又或是有什么人在故意挑拨离间……你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查出来吧!只要把这个误会解开了,内阁就有希望与燕王殿下好好相处。不管燕王殿下是否做什么摄政王,他在北平也很少管事,都是把政务交给咱们父亲和其他的大人们,在京城想必也是一样的。内阁的大人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会碍事,何必闹得如今这般水火不容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说实话,她觉得内阁是有心要争权夺利,并不认为这里头有什么误会,那又从何解起呢?
不过她还是非常感谢自家姐姐、姐夫的提醒,郑重谢过了谢映慧,又让人取了对孕妇身体有好处的药材来,还将自己过去根据书房空间里的养生医疗书籍整理出来的孕妇注意事项笔记翻找出来,借给了大姐,让其参考着好生养胎,争取给自己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或是外甥女。
虽然谢慕林有极大的可能无法亲眼看到这个小可爱的出生,但一想到自家大姐将要有孩子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兴奋呢!
僵持
谢慕林高高兴兴地送走了大姐谢映慧。晚上朱瑞回到家,她就把大姐今天捎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有一点她还挺好奇的:“内阁那边真的听到什么人在说,我们王爷有不臣之心?可这是没来由的,难不成真有人在当中挑拨离间吗?亦或是纯粹借口而已?内阁就是想要争权夺利吧?”
朱瑞今天忙了许多事,颇为疲倦,挨着罗汉床上蒙了竹席套的引枕闭目养神中,闻言道:“父王自然不可能有不臣之心,天知道内阁是打哪里听来的消息?不过,他们既然存心要挑父王的刺,即使父王为人清白无暇,他们也会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找出点理由来的。兴许只是什么人随口罗织了罪名,传着传着,就连编造的人自己都相信了吧?若不是为了争夺新君继位之后的朝政大权,他们何必在这个紧要当口闹腾?因为他们铁了心要与父王对着干,皇上都气得晕过去两回了!”
谢慕林听得颇为担心:“我在慈宁宫也听说了……永宁长公主起初还想瞒着太后娘娘呢,可哪里瞒得住?嬷嬷们都说,太后娘娘如今担忧皇上的病,饭吃不下,晚上也睡不好,真怕她老人家也熬出病来。永宁长公主与我也只能尽量劝慰着,但效果不太好……”
朱瑞叹了口气:“皇上中的毒太深了,用了这么久的药,终究还是没能扛住……兴许曹后当初下定决心要下药的时候,就没想过让皇上逃出生天吧?太医们能把皇上的毒发时间多拖上小半年,已经很不容易了。然而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皇上心里也有数了。他只盼着能平顺地将皇位交到四殿下手中,因此内阁如今不肯顺从地配合,他才会如此恼火。他会晕过去,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怒火攻心之故,多一半还是因为他的身体……可即使如此,看到皇上晕过去两回,内阁也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才越发让人生气!那帮老狐狸还有脸说我父王有不臣之心?!他们如今又哪里有臣子的模样了?!”
谢慕林哂道:“他们大约都觉得自己是在为国为民着想,所以即使气得皇上晕过去两回,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也依然拒绝退让,因为这才是读书人的气节呢!我虽然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赞同。读书人的气节不是用在这种于国于民无意义的事情上的!王爷分明对国家有大功,也不曾有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举,空口白牙就说他有不臣之心,如何能服众?我觉得王爷比内阁所有大人们加起来,都对国家百姓有益得多了。内阁若是真的在为国家百姓着想,从前曹家与林家乱政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挺身而出,天天二三十个奏章参过去呢?不过是欺我们燕王府守规矩明事理,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才会蹬鼻子上脸罢了!”
朱瑞听得笑了:“没事儿,娘子别担心。他们的小心思是不可能奏效的。皇上在这事儿上还没犯糊涂。内阁越是闹腾,皇上就越不可能如他们所愿。如今皇上对内阁的猜疑心正盛呢!总觉得他们盘算着要在新君继位后架空君王,相权独大的样子。”
事实上,谢慕林也觉得这种猜测是最合理的,所以越发对内阁的行事感到不耐烦。
她忍不住问丈夫朱瑞:“王爷对此就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吗?总不能任由内阁和其他同伙的文官们空口白牙诬蔑人!世人又不是人人都明白,万一谣言听得多了,真个信了那些鬼话,误会王爷是个奸臣怎么办?!就算这种事儿碍不着我们燕王府什么,王爷一个好人还要无端背黑锅,那也太冤枉了!”
朱瑞安抚她道:“娘子别着急。今日父王已经跟皇上说过了,内阁指控他的几条罪名里,有擅自调兵什么的,那都是父王事先请示过皇上,也知会过四殿下的。只是这事儿没有经过兵部,才叫内阁拿出来说嘴罢了。但皇上与四殿下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胡思乱想。”
谢慕林想起了这回事:“哦……是要防备那几个不大安分的宗室郡王府吧?”这种涉及宗室的事务,皇室大约也没有家丑外扬,叫外臣插手的意思吧?
原本宗室们不大安分,可自打燕王与皇帝解开了所有的“误会”,达成了和解之后,他就接过了安抚宗室的工作。他调查了几个闹得最欢的王府情况,然后自己私下去找其中几家的当家人说了话,又让四皇子出面去见了另外几家王府的继承人。这几家王府大部分的人在事后都消停了,不再误会皇帝要剥夺他们继承人的继承资格,也没有再与宁王往来,反而有些疏远后者的意思。
当然,也有几家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肯死心的。他们多是昔日参与过先帝末年夺嫡之争的皇子家眷和后代,心里对那个位子始终存有一丝念想,觉得皇家似乎露出了一些破绽,便不甘心轻易放弃。他们联合仍在上窜下跳的宁王,似乎一拍即合,整天聚头会面,也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燕王得了消息后,就留了心,知会过皇帝与四皇子,派人去盯着那几家宗室了。一旦他们有招兵买马、图谋不轨的迹象,燕王立刻就会抓人的!
如今,萧明德将军在扬州待了三天后匆匆赶回京城复命,又先后见过几家旧部,基本把武将那边也稳住了。哪怕当中还有可能残留几个有心暗戳戳搞事的野心家,至少明面上,宗室与武将两方势力都消停下来。朝中暂时处于一种略有些诡异的平静状态。
大家都在等待着皇帝驾崩,新君继位的历史性一刻。
正因为局势大体算平静,才越发突显出了内阁行事的突兀与顽固。偏偏皇帝拿他们没办法。他的身体与精力状况都不容许他另行物色顾命大臣的人选了,朝中又找不到比他们更有资历的老臣,即使有,眼下也有些避风头的意思,似乎不想站在内阁的对立面……
然而,储君年少,不可能一继位就亲政的。他本身母族偏弱,岳家威望有限,在朝中没有稳固的名声,偏还有个随时都有可能拖后腿的生母,祖母老迈体弱也帮不上他大忙。若有亲叔叔撑腰,他还能应付一下腹黑的内阁,保住自己的权威,力争在亲政之前不会被彻底架空。可要是没有亲叔叔撑腰,他一个小少年就算再聪明,也得费上老大的功夫,才能在内阁那边争夺到一定的话语权。
无论是皇帝还是四皇子,都不希望后者成为傀儡。面对眼下的困境,他们打算怎么做呢?
微妙
西宫与内阁之间的博弈在朝廷上下引起了热议。
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内阁的做法,但也有很多人认为皇帝没必要非在这时候跟内阁硬拼。燕王长年驻守边疆,军功够大,威望也足,但终究离京城太远了。朝中官员都对他不是很熟悉。哪怕许多人不认为他有不臣之心,也倾向于让他回北方去继续镇守,而不是留在京中做什么摄政王。
朝中的文官在经历过曹家权倾朝野与曹林相争的混乱时期之后,实在不希望再有什么厉害的军中大佬掺和朝政了,最好连外戚也别出来捣乱。他们希望能过几年平静的日子,反正新君看起来是个温和好说话的性子,人也不蠢,大家君臣之间和睦相处,遇事有商有量就好了嘛,何必让那些强硬又有兵权的尊贵人物插一只脚进来呢?
没有在指责燕王一事上附和内阁的官员挺多的,但他们也不认为添一位摄政王是什么好事。反正储君年纪还小,在他成年亲政之前,大臣们帮着处理政务,那是应该的,也不会叫他受了委屈。皇帝何必在这时候对忠于他多年的肱骨之臣起了戒备之心?
各方势力议论纷纷,每个人的立场与利益所求不同,就会有不同的观点。但大家统一都有一个共识,就是觉得皇帝继续与内阁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大事要紧,还是先保证皇位的顺利更替吧!
有人私底下劝内阁退让一步,也有人想要劝皇帝别过于固执了,还有人跑去求太后出面,不过更多的人是在私底下跟自己的家人或幕僚讨论。
比如平昌侯,他虽然每月都能有参加大朝会的机会,但手里没什么实权,只靠着家族世代传承下来的人脉与费尽心思结交的友人,维持着平昌侯府的所谓权势与体面。遇到这种皇位传承以及君臣不和的大瓜,他也不敢轻易跟外人说什么,所以到头来是要和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兄弟们讨论。考虑到小一辈的子侄们也都纷纷成年,或是进学,或是入仕,不再是小孩子了,平昌侯又把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儿子侄儿叫了过来——三房他只喊了庶出的万隆,没算上三弟妹万三太太,也没叫两个嫡出的侄儿,因为这三人叫过来了也派不上用场,反而容易走漏风声,还不如不叫呢!
然而,就算叫来的人再多,他们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这种事不是如今的平昌侯府能掺和的,他们能打听到些消息,知道宫中与朝上正在发生什么事,就不错了。倒是万隆还有可能掺一脚——他与燕王府有来往,完全可以给燕王父子进言的,只是他表现得十分低调,天天都往兵部去当差,似乎没有攀附王府的打算罢了。
平昌侯并不知道万隆这些天私下已经见过朱瑞好几回了。
他还劝万隆:“你也算是燕王府出身,就算如今不在燕王跟前当差了,也别和那边疏远了。这又是旧部,又是姻亲,本就是最心腹的人物。你若能得燕王殿下青眼,多担当几回要紧差事,不但自己的前程一片光明,就连我们侯府,也能跟着沾光。”
万隆露出吃惊的表情:“伯父为何这么说?从前您还嘱咐我,一定要把兵部的差事放在心上,争取做到最好呢!”
平昌侯叹了口气:“那时候谁都不知道燕王如此得皇上信任……若我早知道皇上对燕王的信重,远在内阁之上,甚至不惜跟内阁反目,也要力保燕王摄政,那我绝不会让你进什么兵部的!一直待在燕王府有什么不好的呢?现成的好机缘,错过了多可惜?!”
他的弟弟万二老爷则道:“眼下说这话还早。皇上再信任燕王,也不过是想让他摄政罢了,是担心储君年少,继位后无法镇压群臣的缘故。可只要储君继位数年后顺利亲政,燕王还是要回北平去的。他顶多也就风光这几年。与其让隆哥儿去攀附燕王府,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朝中办差,让新君看到咱们平昌侯府子弟的忠心呢!”
平昌侯府二房与卞审理结了亲,那是储君四皇子的心腹属官,万二老爷心里自然是更向着四皇子些的。虽然对燕王观感也不错,但在他心目中,平昌侯府想要复兴,还是要抱上四皇子的大腿才行。
平昌侯却叹道:“四殿下虽是储君,但总给人一种不够硬气的感觉。本来定好要进行的立储仪式,也因为皇上忽然病发而无法举行。虽说后来皇上补了一份圣旨,但没有经过正式的册封仪式,总叫人觉得好象缺了点什么……我私底下也听到有人说闲话,道是废太子当初立储时何等风光?!如今这位新殿下却连太庙都没来得及祭拜,整天只顾着在皇上跟前侍疾。虽说人人都明白这是形势所迫,但还是会有人觉得……四殿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啊!”
再加上皇帝与内阁相争,以至于立储的旨意迟迟没有颁布天下,只能说是在法理上确定了储君的名分,这事儿就有些微妙了……
平昌侯老夫人感叹道:“这时候,但凡四殿下略年长几岁,满了十六……十五也行!直接亲政也没那么麻烦。哪怕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内阁也不会整天想着要独揽朝纲。又或者说……前头几位殿下里头,还有能挺身而出的,不必非得立四殿下这位年纪最小的金枝玉叶为储,皇上就不需要坚持让燕王摄政,内阁更不必触怒圣颜……”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权贵圈边缘人物也不会如此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