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节
然而万隆的好脸色在听到谢映容接下来的话之后,又瞬间转黑了:“只要有储君在,出于大义,二姐夫都不会公然与他相争的,新君也没必要冒着让人说闲话的风险去易储。三哥,你就是这个意思吧?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了。只要储君自己出了问题,叫人抓住了把柄,那新君就有足够的理由废了他,而二姐夫也不需要担心会有人非议,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入主东宫了!”
万隆盯着妻子那张略有些兴奋的脸,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到达了一个界线:“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有关系的!”谢映容根本没发现丈夫的表情已经变了,还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二姐姐与二姐夫要回北平,我们却是要在京城久住的!我们可以想办法,帮着他们寻找储君的把柄,再找人宣扬开来,又或是给储君递些假消息,让他上当受骗做出些蠢事来,叫朝中官员抓个现行……”
万隆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没有这个本事!我如今在京城的人脉,几乎都是靠着燕王府结下来的。旁人愿意给我面子,也是因为我背后是燕王府。你若指望我能瞒过燕王府的人,往储君身边伸手,还让他听到我编造的假消息……不可能,我绝对办不到!”
谢映容张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不由得也有些泄气。但她很快想到了一个主意:“若是二妹妹或三妹妹能想办法嫁给小林侍卫,把他的心给笼络住,让他为我们所用的话……”
万隆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凶光:“她们谁都没有这个本事,就怕刚刚透出一丝口风,就会被小林侍卫告到储君面前了。到时候她们怎么办?我们也会受牵连的!更何况,林家这门亲事不结比结了强。太太那里明摆着不会松口,她拉不下这个脸。而老爷不在家,姐妹们的亲事就全是太太做主,连老夫人都奈何她不得。这条路已是死路了!除非老爷发话,否则什么都免谈!”
谢映容顿了一顿:“那……我们把事情告诉老爷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太得罪了储君吧?”
万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如今倒想起要把妹妹嫁给储君的心腹了。可一旦王爷对储君取而代之,储君的心腹要如何处置?我的妹妹又要如何自处呢?”
谢映容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小林侍卫站到我们这一边就行了……”
万隆没有再说话。他想起了刚刚在燕王府时,朱瑞那几句带有敲打之意的提醒。他心里清楚,自己若真想要一个好前程,就真的不能再放任妻子了。
她已经是他光明前路上的碍脚石。
安定
谢慕林与朱瑞在燕王府短暂地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要回到宫中,重新投入到忙碌的日子中去。
太后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也可以往大行皇帝灵前去哭上两晚了。新君朱晟每每过来婉言相劝,不过最终结果往往是陪着老母亲一块儿回忆着大行皇帝生前的事迹,母子俩哭成一团。
哭完之后,太后便提出,不能再伤心下去了,长子已经去了,小儿子既然继承了长子的皇位,就要把正事儿给做好。
于是,在太后的主张之下,新君便在乾清宫举行了一个简单却正式的登基仪式,并向天下颁布了继位诏书,宣告了自己已经成为大明朝新一任的君主。
而在新皇的登基仪式之后,紧接着的便是储君的册立仪式。
朱晟为自己的小侄儿举办的立储仪式远比大行皇帝在重病之中为爱子所办的要盛大隆重许多。可以说,与刚刚结束的新君登基仪式相比,立储仪式明显要更加正式与隆重一些。满朝文武与宗室勋贵看在眼里,只会觉得新君对于大行皇帝所册立的储君没有半点不满,反而十分重视,更象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皇位传承的过渡,储君只是因为年纪太小未到可以临朝理政的年纪,需要他的保护与教导,才会暂时屈居如今的位置,但只要成长起来,就会顺利地成为一位合格的君主。而他甘心做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半点没有让自己的儿孙取而代之的打算。
朱瑞身为新君名义上唯一的子嗣,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平静,与储君也是相处融洽,看起来也从侧面证实了众人的感觉似乎并不是虚假的。
无论满朝文武与宗室勋贵们心里怎么想,新君父子如此清晰的表态,都让原本有些动荡不安的朝廷迅速安稳下来。储君看起来对自己的皇叔与堂兄都颇为敬重与信任,那么原本站在他这一边的官员宗室们也自然心定了许多,不用再为新君父子的想法而烦恼了。至于原本有心要在各方势力间挑拨离间、不怀好意的人,也迅速被新君以各种理由撤职、惩罚又或是敲打过了,通通都消停了许多。
随后,新君便命工部开始修整东宫房舍了。虽然前任主人前不久才从那儿搬走,可毕竟那里发生过许多不太吉利的事,也出过好几条人命,新君希望在储君正式入住东宫之前,工部能把那里的宫殿先做个翻修,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能及早发现,以免被有心人有机可乘。
储君朱珞虽然觉得,父皇的灵柩还在宫中未曾移灵,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该先考虑房舍翻修的事,但朱晟却说服了他:“你已经是储君了,一直住在皇子所住的西五所里不象话,也容易让前朝的臣子产生疑虑,很该尽快入住东宫。可既然要住进东宫了,自然是要住得舒服自在,安全稳妥才好。东宫毕竟是曹后与废太子经营了二十年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否留下了什么隐秘之处,借口翻修重新细细搜查一遍,也省得日后不小心中了他们的算计。曹后虽说已死,废太子也被圈禁在册库岛上了,可曹家在宫中是否还有人手,谁都说不准呢!”
朱珞顿时就不再多言了。皇叔能重视他,这是好事儿,起码他心里能添些底气,知道皇叔是不会对他不利的。
近日就连他的生母乔贤太妃都不再质疑新君图谋不轨了,反而开始在他面前说起太后与长嫂谢氏对她生活上的关照,觉得长兄朱瑞与长嫂谢氏都是好人,对他们母子没有坏心,可见新君也是好人,是个好皇叔了。
偶尔乔贤太妃还会向儿子打听前燕王妃、如今的新皇后岳氏是什么样的性情,有着什么样的喜好?乔贤太妃已经确定了会入住慈宁宫,与太后相伴,今后在宫中长久度日,与新君的皇后必定是要经常打交道的。尤其听说新君后宫里除了岳皇后再无他人,仅有的一个妾还是养大了朱瑞的李瑶枝,已经在北平出家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跟着皇后进京。倘若新君日后也打算继续做传说中的痴情人,不会再往后宫添新妃子,那偌大的皇宫也未免太冷清了些!慈宁宫倒是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新的太嫔们搬进来后,只能保证一人一个屋子,连单独的院子都没有,也住不下太多侍女,听着就挤得慌!
乔贤太妃觉得自己日后还是多跟岳皇后打交道的好,少在慈宁宫跟那些小太嫔们接触了。在她自己的儿媳妇或儿媳妇们进东宫之前,她怕是要过几年无聊的日子,若是跟岳皇后处不来,那就太难受了!
储君朱珞只能干笑着应付母亲的询问。他对婶娘岳氏其实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那是个温和宽厚但身体偏弱的慈和妇人。应该不难相处吧?但他一想到斯文多才的婶娘岳氏,与经常做出令人头大行为的生母,将来在一个皇宫里天天见面,是否会发生什么冲突,就不由得头痛起来了。
若是可以,朱珞真的很想尽快娶媳妇,好让妻子去替他应付这种麻烦。
然而兄长朱瑞私下找到了他,提醒他不要急着娶妻:“你年纪还小,身体又偏弱,去年患的那场病虽然看起来没留下什么后患,却也需要你多调养两年,才能把失去的元气补回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养身体,所以不要急着娶妻,更不要沉迷于女色!你若是时常留意宗室里的消息,想必也能发现,宗室子弟若是娶妻太早,长子长女往往容易夭折,若是成年后再有生养,更容易生下健康的孩子。我与我娘子就约好了,要满十八岁以后再有子嗣,所以我们成婚这么久了,都没着急过。你也不要着急,最要紧的是将来能生下健壮聪明的嫡长子。你媳妇年纪也小,但她身体健壮,又有好几个兄弟,只要调养身体得当,将来一定会为你生下健康的皇嗣。”
若是朱瑞这时候已经有了子嗣,兴许朱珞还会胡思乱想。但既然朱瑞自己都不急着生儿子,朱珞自然是信他的话的,红着脸表示他一定不会心急,也不会去接触女色,会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清除掉身体里的所有隐患之后,再去迎娶他的太子妃。
他已经见过自己的未婚妻几面了,从最开始的排斥到如今的真香,小少年已经开始幻想将来两人成婚时的情形,脸常常会浮现出害羞的红晕来,让身边侍候的人误以为他是被夏天的闷热熏着了呢!
新开始
尽管大行皇帝的灵柩还停留在奉天殿里,可无论是皇宫还是前朝,人们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随着新君朱晟一次又一次地作出加固储君地位的安排,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廷上下,都清楚地认识到了储君地位不可动摇的事实。对于新君人品的称颂,也越来越多了。过去曾经大力指谪过新君为人的高阁老,哪怕依然是位受人敬重的老臣,在朝中的处境也变得越发尴尬起来。
他已经向身边关系比较亲密的至交与门生透露了致仕的打算。等大行皇帝的灵柩被运往皇陵下葬,整个朝廷开始进入新君的时代之后,他就会呈上自己的辞呈了。
虽然也有不少人委婉地劝他留任,但事实上大部分人只是在客套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高阁老留在朝中对他本人没啥好处,能平安离任、告老还乡才是最好的结果。既然新君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可以说是十分宽宏大量了。高阁老已经在熟人圈子里承认自己可能弄错了一些事情,“误会”了新君的为人,俨然是认了怂,那么他继续留在朝中,只会让自己尴尬罢了。
就算新君不跟他计较,那些曾经信任他、选择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向新君发难的内阁成员与文官们,如今的处境比他还要艰难些,心里只怕没少埋怨他。他们可没有自信,能拥有与高阁老一样的威望,能让新君轻易放过。本来都已经在朝中混出个人样儿了,如今却要面临被贬斥的危机,还不是因为坚持正义而被迫害,而纯粹是带领他们去得罪人的高阁老“弄错”了而已。这个认知让他们无比憋屈,就算想安慰自己,读书人的气节比官途更重要,也丝毫没有底气去跟人辩驳。
有些人会反省自己是不是过于盲从某些名臣、老臣了?但凡他们多打听一些细节,仔细根据事实思考一下,都不会轻易认定新君是个有心谋逆的恶王。如果当初没有轻信高阁老,如今他们就不会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了吧?
不过大多数的人不会反省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只会觉得,是高阁老误导了他们。有良心的人可能只会觉得高阁老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稍稍自私自利一些的人,已经开始怀疑,高阁老兴许真如大行皇帝临终前所指责的那样,其实早就跟庶人朱玏有所勾结了,是为了保朱玏继位,才会故意攻击燕王,打压储君朱珞的。不过大行皇帝慧眼如炬,丝毫没有上当,为了确保他的阴谋无法得逞,才安排了燕王暂时继位为君,力保储君日后能安稳地登基为帝。
高阁老还在撰写自己的致仕奏折,绞尽脑汁地想让自己离开得体面一点,却已经可以感受到文官圈子里的风向变化。他不由得心中哀叹,一方面为了新君其实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宽宏大量而苦笑,另一方面也有几分庆幸,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报复,那么日后顶多就是他家中的子侄后辈或是门下学生们在仕途上艰难一些,却不会伤及性命,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文官圈子里对高阁老的威望日渐受损一事,大体上还算是平静的。他们暂时没空去理会那些小事。眼下大行皇帝移灵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大热的天气里还要在宫中待足百日,大家都要跟着进宫跪灵,本来就挺辛苦的。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松懈,因为等到大行皇帝正式被葬入皇陵,便有两件文官圈子里的大事等着他们去争取了。
一件是东宫属臣与太子太傅的择选。既然太子地位稳固,那朝中但凡是有点名望的文臣们,自然是想要争一争这几个离太子最近的位置的。
另一件则是高阁老致仕之后,还有另两位曾经追随他指责新君的阁臣也会相继致仕了。内阁里一口气要空出至少三个位置来,但凡是在朝中资历比较深的大臣,谁不想再往前一步呢?
本来都已经安排好外放的江侍郎,不知有多么后悔自己太早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正在想方设法回朝争取内阁之位呢!
至于原本受大行皇帝信任的大理寺卿左肇知等人,则收到了新君朱晟的暗示,知道自己即将入阁,心中不由得对新君更添了几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