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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不过,需要改的地方还是有的,好比逾制的瓦檐就统统都要拆掉重建。

絮果来的这天,宅邸的大门还在修葺。昨夜有厂公在,怕扰了活阎王,工匠们便暂停了半天,第二日才重新开始,一天一夜都不带停歇。

伴随着泥瓦匠哐当、哐当的忙碌声,婢女锦书正在给自家的小少爷擦手擦脸。当絮果用略带吴侬软语的南方口音,慢吞吞的问“这里是哪里啊”的时候,锦书笑语晏晏地回了句“这里是陛下赐给咱家督主的新宅啊”。

絮果心中有了数,原来阿爹搬家啦。幸好他没有贸贸然找上门。这大概就是阿娘说的变数吧,他真的好厉害哦。

絮果情不自禁再次夸了一把自己。

“啊,都已经这个点啦,郎君,咱们先睡吧?”锦书哄着絮果道。

絮果却很坚持,一定要挂完手上给他爹准备宫灯。

“可是,”锦书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自家少爷,督主有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来这边一趟,“督主朝事繁忙……”

“我知道哒。”絮果的阿娘也有可忙可忙的时候,一出去就是十几天不见人,絮果已经习惯了在家乖乖等待。他知道阿娘是去挣钱了,给自己,给絮果,“我只是想给阿爹留灯。”就像阿娘一样,远远地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阿娘每次看见的时候都可开心了,应该是开心吧,絮果不确定的想,反正每次阿娘看见了这些灯,都要给他亲自下厨,虽然阿娘做饭一点也不好吃。

絮果生怕他爹看不到,让人帮忙在大门口挂了一盏又一盏,把府里全部的库存都拿了出来尤觉不够。

连大人骑在马上,远远的就看见了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他家什么时候改的灯笼厂?

隔壁邻居是一门祖上显赫过的勋贵,只不过如今破落了,主人此时正揣手站在大门口,看着厂公欲言又止。求求厂公收了神通吧,快瞎了。

连亭立刻变了嘴脸,很不讲道理地瞪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点灯吗?你没有儿子给你点灯吗?你不会是嫉妒我吧?

邻居:……

作者有话说:

山水郎:出自古诗“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意思就是天上掌管山水的仙君。

直上直下的爱吃羊肉:这个其实是宋朝比较流行,据说北宋宫廷一年要吃掉差不多四十万斤羊肉。

张汶祥刺马案: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确实挺曲折的,有兴趣的亲亲可以去搜一下,应该有相关的评书。

锡拉胡同:现实中真实存在的胡同名,我小时候去北京吃到的最好吃的肉饼就是这里,也想让絮果宝贝儿尝一尝,就把厂公家安排在这里了233333

认错爹的第八天:

厂公回来的动静不算小,还没睡的絮果小朋友早早就听到了院外急促的马蹄声。他明明已经很困了,但精神却一下子就重新亢奋了起来,期待地望向负责照顾他的锦书:“是我阿爹回来了吗?一定是的吧!我听到掠影的嘶鸣声了!”

竖着双环髻的婢女心里一阵难受,替絮果,因为她过往的经验告诉她,督主是不可能回来的。以连大人做事狠辣没有心的风格,他不太可能只是为了一个螟蛉子就改变自己的步调。

但絮果可不管这个,趁着锦书一个错眼没看住,他就从内堂跑了出去。

虽然连亭吩咐了人照顾絮果,但在搞不清楚自家督主的心态,以及不确定絮果这个小少爷能当多久的主子前,府上照顾絮果的人其实并不算特别多,就只有明确接到了命令的几个婢女并两个小厮。

但追过小孩的人都知道,追孩子不能追得太紧,因为这样很容易导致没有轻重的孩子把自己摔倒。

婢女们只敢一边跑一边劝“郎君,慢一点,小心路”,再安排两个小厮分开绕路,去前面挡住絮果。

幸而,一路有惊无险,就在絮果逐渐慢了下来,已快要无法挣脱封锁时……

连厂公在一片前呼后拥中,走过了前院的大门和影壁,灯火煌煌下,黑发如缎子的厂公,林下风致,眼神睥睨,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到窒息的一张白皙面孔,只是总带着咄咄逼人的盛气感。让旁人在和他的相处中,先被他的气势所骇,再顾不上其他。

只有絮果一双剔透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美人爹,他就像个小炮弹一样朝人冲了过去。

因为他真的好开心啊,他其实能感觉得到,锦书等人都觉得他爹不会回来。可是,阿爹最后还是回来了呀。

然后……

连亭就眼睁睁地看着像断了线的纸鸢一样失控朝他扑过来的儿子,在几乎就要碰到他的时候,被生生绊倒在了影壁后的二门下。

絮果腾空起飞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明明白天在家探险的时候也跨过这个门槛,他算过的,它没有这么高!

絮果的感觉没有错,白天二门的门槛确实不算高,但等晚上要闭门落锁了,就会有专门的小厮来负责加高各处门槛。这是一种白天方便走人晚上防盗的措施,在大启的北方特别流行,据说还有什么风水上的讲究。

总之,经验主义害死人。

絮果闭上眼,皱着包子一样的小脸,准备迎来一波肢体碰撞地板的疼痛,却发现他等待的时间好像有点久。摔倒不都是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吗?他怎么这次能思考这么长时间。

直至头顶传来一阵低笑,絮果这才敢睁眼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阿爹稳稳地接住了。

他爹真的好厉害哦!

连亭能执掌东厂,身手自然也是不俗,优秀的反应能力帮他及时接住了絮果,却也让他感觉到了一阵后怕。他很明确地意识到,他不想看到絮果在他面前受伤,哪怕只是稍微设想一下,都让他颇为烦躁。

连亭一边告诫自己这么想很危险,人家可不是你儿子,一边又……

控制不住的收紧了抱着絮果的手。

一路把好了伤疤忘了疼,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小崽子抱回了花厅,在螺钿镶嵌的花鸟圆桌前分开坐下。

连亭本想板着脸好好和絮果说一下在家里乱跑的后果,磕青了摔疼了都是小事,万一撞掉门牙或者折断手臂可怎么办?虽然概率不大,可他确实曾在宫里见过因为拔牙就死去的宫人,对方是生生疼死的。

但在连亭开口前,絮果已经先发制人,仰着头问他爹:“阿爹你有吃饭吗?”

连亭:“……”忘了。他一忙起来就记不住吃饭,这都是以前在宫中伺候人时落下的老毛病。杨太后人很好,奈何先帝朝时的宫规很变态,先帝是个非常苛责小节的人,伺候在主子身边,吃饭一般都只能吃个半饱,乃至是轮班结束后才能吃。如果不幸这一天主子都需要你,那就只有生生饿到晚上。逐渐地,连亭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怎么能不吃饭呢?”絮果生气地看着阿爹,就像看着他的阿娘。阿娘忙起来也经常忘记吃饭,后来阿娘病重,最先不断折磨她的便是她的胃。

连厂公连气场都弱了不少,一边看着儿子有模有样地安排他吃晚饭,一边只能与儿子妥协着商量,他以后一定会记得按时吃饭,而絮果也要记得不能在家里疾跑,哪怕再高兴再着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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