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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节

 

窑厂掌柜的忙不迭亲自去开了账本箱子,往手指上舔了唾沫,麻溜儿翻开与秦放鹤看,“大人请看,小人家?的窑厂是父亲辈上才开的,每年所产有限,日常多供应本地酱菜铺子,偶有零售,都在这里了,哪里还?有余力供应海贸呢?”

说句不好听的,但凡还?能?跟海商搭上关?系,今儿晚上就犯不着他亲自来,早有管事顶包啦!

秦放鹤招呼金晖过来看册子,金晖懒得看,“你?看了便罢。”

秦放鹤啧了声,没?好气道:“你?懂个屁,谁还?真稀罕你?看呐,这叫规矩,规矩!”

大禄律法明文规定,在确认有罪之前,凡审讯者,皆需二人及以上同时在场,证据也需所有人过目。

金晖被他骂得胸口一堵,只好拿了来看,又在书记员那里签了自己的名?讳。

一抬头,发现那瓷窑掌柜的正咕噜着眼?睛,满面好奇地瞅。

这两位大人咋瞧着还?尿不到一个壶里呢?

金晖当场迁怒,“看甚!”

老爷的乐子也是你?能?看的?

掌柜的瞬间低头,“小人该死。”

秦放鹤嗤笑出声,又命人叫了一开始那个船队掌柜的,姓贾的老板过来,两边一对,后者就霜打茄子似的蔫儿了。

秦放鹤问他到底从哪里进的货,又为?何要撒谎,他支吾着不说,显然?还?是心存侥幸。

秦放鹤也不惯着,只对瓷窑人道:“你?必然?知道,南直隶乃至江南一带那些窑厂会?产这些东西。”

后半句虽是对他讲,却又斜睨着贾老板,“你?只管说,说了,算你?大功一件。”

那瓷窑人一听,来了劲,张嘴就要接,谁知那边海商贾老板却抢道:“小人说,小人说!”

若果然?牵扯到大官司,这会?儿他配合些,了不起就是交点银子罢了,若负隅顽抗,保不齐会?怎样呢。

难得一点戴罪立功的机会?,可?不能?给旁人抢了去!

金晖见了,讥讽道:“贱骨头。”

白给时不要,有人抢了,就成了好的!

那瓷窑掌柜的见了,也是来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狗东西,你?无辜污我清白的事又怎么说呢?”

说着,就往他面上啐了一口。

贾老板面红耳赤,无可?辩驳。

秦放鹤笑眯眯安抚那瓷窑掌柜的,“不打紧,你?只管听,听他是否老实,若能?揪出蛛丝马迹,也记你?一功。”

掌柜的一听,又来了劲,“哎!”

金晖似笑非笑看着,呵呵。

瞧瞧,这就是秦子归,借刀杀人、借力打力这一套,玩儿得最熟了。

贾老板原本还?想着动歪脑筋,琢磨着能?不能?把自己摘出去,一听这个,只好放弃,老实交代道:“原本小人的船队小,在长江上跑了几年,各项苛捐杂税压着,总是出多进少,没?个盼头。眼?见朝廷开海,旁人都发了财,索性?也发了狠,想着豁出去往外跑一趟。若成了,自是老天庇佑;若不成,合该是命里不带财,日后便卖了家?当回乡种地去!乃是同兄弟几个合伙凑份子才拼起来一条海船,冒死跑了一趟后,也是运气好,才发了点小财,又添了两艘……”

书记员在那边奋笔疾书,秦放鹤就抽空插嘴,“呦,都能?添两艘三千五百料的海船了,也算小财?”

远洋海船不同于?近海船舶,要想经得起风浪,赚得着利润,三千料是基础。

据秦放鹤所知,算上各方面的费用、税款和出海公凭文书,大禄朝一艘三千料的海船就得十万两往上的本钱,再加上数百名?水手的工钱、货物本钱,两艘三千五百料的,可?能?就得准备三十万两。

而此人不过南直隶海商队伍的中底层,竟也能?在短短一年内聚拢如此身家?,可?见海贸之暴利!

那海商听了,也不禁面有得色,脱口而出,“侥幸侥幸……”

剩下的场面话,都被金晖的黑脸逼回去了。

早几年海上管得还?没?这么严格,所有人都在玩儿命,什么要命的东西也敢带,所以赚得多,但凡出海活着回来的,都发达了。

如今就不行了。

不过现在单论利润虽然?比之前薄了,可?架不住开放的国?家?多了,买卖也大了,依旧是暴利,区别只在以前一条船能?赚十万两,现在只好八万两。

“……听说本国?瓷器在西洋价比黄金,小人也想做些买卖,可?一来船舶太?小,所容有限,往来南洋也就罢了,这西洋,没?个有经验的好向导好掌舵的,加钱都没?人敢跑;二来朝廷每年发放的西洋公凭都是有限的,似小人这等小门小户的,也抢不上……”

三千五百料的海船跑南洋绰绰有余,可?若想往西洋去,那是真玩儿命。

据他交代,他名?下船队大多往来南洋诸国?,以瓷器、糖茶等物换取香料和宝石。

因南洋多岛国?,常有西洋船队在此中转,运气好的话,等上几个月,也能?跟西洋船队直接交易,赚得不少。

“本地成规模的瓷窑大多都只跟老主顾交易大宗的,似小人这等,连口汤也喝不上。若要往别处买去,本钱又高了些……”贾老板眉头微皱,略回忆了少许,“大概是前年?对,就是前年,那年还?下雪了!忽然?有个人找上门来,说手里有一批好瓷器,原本是大船队预定的,结果又忽然?不要了,问小人能?不能?吃得下……”

消失的瓷器(六)

“那人姓什?名谁,是何样貌?”秦放鹤追问。

贾老板摇头,“这,小人不知……”

“混账!”金晖喝道,“是?你瞎了还是拿老爷们当傻子做耍?摸摸腔子上几颗脑袋,颈子可硬过斧刃?”

他的阶级观念深入骨髓,是打从心眼儿里没把这些商贾当人看,此?时威胁,当真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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