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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狐不洗何以洗天下

 

枫原万叶被严重警告过,不许随便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真身,也就是那只毛色赤红、耳朵尖与尾巴尖都有白色绒毛的狐狸。

也就是冬瓜插四根树枝。

他本人是绝不承认此事的。大家都知道,狐狸膨胀起来就是这样,但其实身上根本没有肉,一浇水打湿,原本蓬松的毛都湿成一绺一绺的,露出中间实心的部分。这样就可以证明他根本就不胖——

但话又说回来。枫原万叶后知后觉,自己已然打破不能显露真身的规定,就在先前,在魔女姐姐家吃第一顿饭的时候。

他没用过人类的餐具。一般吃饭的时候呢,就变成狐狸,用嘴吃。吃饭嘛,除了嘴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必须的餐具吗?依他的思维来看,大概是没有的。

“怪不得你顶着这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说对人类感兴趣。”散兵锐评道:“你这完全就是狗。”

“我不是狗。”年轻时候嘴总是硬的。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狐狸。”

绕来绕去,所以现在既然已经打破规定,在散兵面前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再变成那副样子去洗澡,也并无不可。只是……

“姐姐,我可以……我可以自己洗。”枫原万叶试图给自己争取自助洗澡的权利。只不过他说的「洗澡」是变成狐狸,去河里游泳。

这个项目简直既有娱乐性,又有实用性。小狐狸不止一次很得意自己从野猪妈妈那里学会这种洗澡方式,比舔毛方便多了。

野猪妈妈,是野猪的妈妈。那天小狐狸从桥上路过,看见她带着两只小野猪在河里游泳洗澡,于是顿悟了这种洗澡方式,并且沿用至今。

他成人到底多久了?散兵不由得纳闷。这除了形状像人,哪有一点人的习性呢?

散兵也不跟他废话,从浴室的门边探出半边身子,晃了晃手上的淋浴花洒,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是什么。”他挑了挑眉:“你要是回答正确,我就让你自己洗。”

枫原万叶抖了抖耳朵,散兵发觉,他只要一动脑子就会用这个动作。然而有什么实质性作用,答案是没有。

他看着那个花洒,眨眨眼睛,随后又看向自己,眼睛里全是清澈的愚蠢。

浪费时间,就知道你不认识。“过来。”散兵用上了命令句式,脸上的神情也故作严肃。只见对方不情不愿地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双手交叉握在身前,紧张地发白。

“是洗澡,不是要剥你的皮。”散兵无奈地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他也算乖,把耳朵低低地垂下来,好让自己的头顶没什么阻碍,摸起来更方便。

枫原万叶似乎很受用,闭上半边眼睛,鼻腔里发出轻轻的哼哼声。

洗狗的心理建设就到这里,摸也摸了,说也说了,小狐狸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和他对视,散兵放在他发顶的手一空。随即,脚边传来轻轻的触感。

低下头,一只灰头土脸的狐狸,正在他脚边站着。

忘了,光看他卖可怜,忽略了他正是脏兮兮的样子。散兵差点笑出声来。

蓬蓬的尾巴扫过他的小腿,抬着脑袋,知道他看见自己了,嘴里嘤嘤叫了两声。

散兵嘴角上扬,冲他嘬了两声,小狐狸不明所以但是两眼放光,抬起两只前爪,轻轻跳了一下,算是对他呼唤的回应。

没有犬科可以拒绝嘬嘬,看来是对的。

狐狸爪子碰了一下澡盆里的水,又缩了回来。散兵语气温和,示意他进水里先:“水温我试过了,去吧。”自己则回过头,朝浴室门口吹了个口哨。

小狐狸好奇地看着门口。

打从外边吧嗒吧嗒跑过来一只矮矮的小凳子,跑到他跟前,似乎看见了什么陌生人,往后缩了两步,又往散兵脚边跑。

“安静。”散兵将肥皂拿出来,简短地说了一声。小凳子就像失去了活力,直挺挺地僵在原地不动了。

它本来也不应该动。

他拎起一旁傻站着的脏狐狸,往水里一放。小狐狸掉进暖暖的洗澡水里,稳了稳身子,还不忘记探头过来看凳子,用沾着灰的鼻子嗅了嗅。

散兵伸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移到一边,自己坐了下来。

“好了好了,洗澡。”他嘴里哄着,用手往小狐狸背上还没沾到水的毛上浇水,一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身上是怎么弄得这么脏的。散兵眼睁睁看着水流从皮毛上滚落,盆里的水开始变得像盆泥汤,这水还能洗吗?要不要换盆水啊……

正思考着人生,脸上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他反应过来时,小狐狸正在用嘴蹭他的脸颊,鼻息喷在鬓边,给他弄得痒痒的。

“哎哟,这是什么意思?”散兵好笑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小狐狸还没来得及把舌头收回来,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散兵正了正脸色,既然要教育做人之道,那就得严肃一点。“不许随便舔人,这不是人类会做的事。”

“姐姐也不可以吗?”小狐狸张了张嘴,发出了枫原万叶的声音,看起来十分有割裂感。散兵低着头握住他的一只爪子,洗了起来,同时假装自己没有被逗笑。

对于狐狸来说,舔舐是表示喜爱的一种最直接的方式。除此之外,舔舐还可以用在很多关系亲近的场合。刚才应该是看他皱眉了,所以才会上嘴,想安慰安慰他。

这个问题……散兵捏捏爪子的肉垫,软软的、肉肉的,手感不错。耳边的碎发落在脸侧,遮挡住他的神情。他说:“也不能随便舔我。”

小狐狸失落地哼唧了一声。散兵故意不搭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木头梳子,开始给他梳毛。

毛里的灰尘呀,干掉的泥巴壳壳呀,都被梳掉,扑簌簌地落在温热的水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怎么把自己弄干净。

“你先前怎么洗澡?”散兵忽然开口,和他聊了起来。“就在河里游一圈?”反正要洗一会儿,用来建立情感关系并无不可。

“那样很方便。”那个温和又年轻的声音响在他面前,散兵不由得抬了抬眼,确定自己洗的不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而是一只狐狸。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指的是,没有人教过你如何清理自己?”

再怎么说,如果没有人教导,那枫原万叶也是学不会这些的。从最初见面时看得出来,他具有学习东西的能力,而且既然能掌握化形咒法,不会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有的。”小狐狸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方才的愚钝。“小时候是我父亲,后来就是朋友们。他们都比我年长些,待我很好,只是……”

只是现在大多都不在原先的地方了。

too总是往返稻妻城和那片郊外,他化形的时间比自己和平藏早得多,枫原万叶一直不清楚他的种类。直到后来某天,在稻妻城的一家茶屋里见到他。主人家说,这是他费了大劲弄来的白枭标本。

化形的动物身上有禁制不假,但同时也禁止对别人用任何咒法,由是真的平等了,像人类一样手无寸铁,互相残杀。只是他们死后,会因为尸体化为原形而背负另一些名字:精怪。

提瓦特大陆缺精怪吗?不缺。所以一只两只死了,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他怔怔地看着不再富有生命气息的同伴,心里想:哦,原来too是白枭。

后来枫原万叶把那东西偷走了。没办法,狐狸不总是有钱有权的,他只能把那具尸体偷回来,然后埋在他们小时候经常说话的地方。

too的眼睛不见了。他们换成了玻璃,那样更容易保存。但枫原万叶不喜欢那双玻璃珠子,死气沉沉,没有以前半分的神采。

散兵看他说着说着,嗫嚅着没能再吐出半个字句来,摸了摸耷拉的狐狸脑袋,什么也没说。

折腾了半天,终于给这只狗……犬科洗完澡了。

枫原万叶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给自己洗澡这件事很是羞涩,以至于到了抵触的地步。一狐不洗何以洗天下,年轻人嘛,总是在某些事情上比较害羞。

那我也不稀得看你啊。散兵嘲笑道。这不是你有我也有吗。

“呜呜……”小狐狸缩着后腿,恨不得跑到澡盆另一边去躲他。散兵第一次在狐狸的脸上看见“局促”的表情,简直乐不可支。

他这人呢,别人越尴尬,他越使坏。没办法,魔女传统美德来的。于是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一狐,居然演出了一种强抢民女的氛围感。他抓着小狐狸的后腿,从澡盆那边拖到自己跟前,无甚慈悲地继续洗。

鉴于没有办法在小狐狸身上用咒语,散兵得想个办法弄干他。

“洗完了。”他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转身出了浴室的门。临走前还叮嘱道:“等着。”

小狐狸还点了点头。他既然点头了为什么还要……自己拿毛巾花了很长时间吗?他已经无聊到非要变成人了?

散兵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浴室里那个没穿衣服的男的,心里第一反应是:这踏马谁啊。然后发觉自己没在看脸,又把视线往上移,直到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闯进他的视线。

白色半长发湿漉漉地在滴水,靠近脖子的部分贴在了皮肤上,还有搭在肩头的。但这也于事无补,下面露着的地方多得多,一时遮不住了,什么小腿啊,大腿啊,过不了审啊……

我的冬瓜呢?我刚洗的冬瓜呢?就放在这里了呀?散兵纳闷道。

枫原万叶抬起头来,眼神里有种迷茫的震惊。他刚还在想洗完了,那应该可以变成人了。但是他的衣服呢?不应该化形的时候就有衣服吗?

身为魔女,另一位又何尝不是在疑惑这个。等等,化形咒语的bug被这位卡出来了吗?

“我……”枫原万叶开口,话还没说完,劈头砸过来一条干毛巾,随后浴室门传来关闭的声音,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走远了。

小伙把盖住脑袋的毛巾拿下来,一脸沮丧。他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发脾气,但毫无疑问,他没穿衣服。

现在这个童话故事一下子从萌宠环节跳跃到了限制级。散兵在客厅里踱步,想给自己洗脑子。

谁知道一个不穿衣服的小伙站在他的浴室里是一幅多么富有冲击力的画面,巴巴托斯知道吗?或许知道。

对不起巴巴托斯。

传出去的话。散兵心想,魔女在沼泽地里捡了个刚成年的小狐狸精然后此人竟是个貌美小伙,还有洗澡环节,还有没穿衣服环节。

魔女名声都要变臭了。

想到这里,他欣欣然地转身向浴室又走过去。魔女的名声臭不臭与他无关,事已至此,不如去问问他穿什么衣服,顺便多看几眼。

怎么了,他也有几百年没看见活人了,看几眼怎么了。

再次推开浴室门,没看见刚才那个人类形态的枫原万叶,散兵的视线找了一圈,确定浴室里没有人。

一只半干不湿的小狐狸用头蹭了蹭自己的腿,头上还搭着一条毛巾。散兵想起了某种须弥人装扮,心下好笑,看来说不定他和须弥有缘分。下次带他去沙漠。

“怎么不变了?”散兵好笑地伸手,将他抱起来,小狐狸窝在他怀里,有些发抖。“你冷啊?”他摸摸那身半干的皮毛,小狐狸用爪子搭上他的手臂,肉垫软软地印在上面。

养宠物的获得感这不就来了。散兵抱着小狐狸,转移到了客厅的壁炉旁边,念了个生火的咒语,柴火顿时噼啪作响地烧了起来。

沼泽地有时阴冷,他不常用壁炉,因为不怎么怕冷。但这个小家伙可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冻感冒了怎么办。

“喏。”散兵一手托着小狐狸,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从自己怀里下去:“自己去烤干。”

小狐狸把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意思是不愿意。

这才到家几天啊就不听话了。散兵秉持着教育为主的理念,又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了一遍:“你又不是三岁了,快点,自己去。”

“姐姐陪我。”小狐狸闷闷地说话了。

我还说不动你了。还有,“谁是你姐姐。”散兵摸着狐狸耳朵,坐在了壁炉旁边的躺椅上,没好气地反驳道:“下次再乱喊就把你扔进锅里。”

小狐狸的身子忽然抖了抖,又往他怀里缩了些,似乎是被吓到了。

怎么办呢,年纪又小,又不会做人。散兵叹了一口气,倒在躺椅上,怀里那只小小的狐狸被他摆弄,换了姿势,和他一同侧着身子躺下。

他一边顺着小狐狸的毛,一边看着不远处壁炉跳动的火焰,枕着胳膊。

魔女的生命中有很多个昏暗的下午,只是没有这么温馨。炉火,躺椅,还有宠物,这些都是人类独有的幸福。其实很多非人都向往人类,因为他们拥有短暂却无限的生命,丰沛又复杂的感情。

这是不老不死的魔女所无法获得的东西。

躺椅上的魔女神情闪过一丝落寞,他选择闭上双眼,不再去想某些事情。

某些……遥远的事。

“怎么?要找我算账?”散兵打量起眼前的枫原万叶,脸上挂着诡异的红晕不说,说话也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摆了摆手,又在那里组织起了语言。

不用猜也知道,是想说那天洗澡发生的事吧。

小狐狸隐私意识还挺强,不见得有人教过他关于身体的事,估计只是说了——

“化成人形的时候,不能被看见不穿衣服的样子。”枫原万叶低着头,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连耳朵也红了。散兵挑了挑眉:“所以呢?”不会封建迷信到要对他以身相许吧?

“所以……所以……”他眼中雾气盈盈,散兵怀疑要是手上有个帕子,会手对手地开始绞。

咱这屋有一个小女孩,是谁我不说。散兵对付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属于是手无寸铁。话说那天洗澡的时候,好像没摸到……

小狐狸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又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人类身体在其他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原来是好奇这个。散兵开始回想那时的场景。“嗯……”他评价道:“好看,漂亮。”

小狐狸不太清楚人类对于“好看”的评判标准,既然魔女姐姐说好看,那就是好看。只不过,“人类都喜欢那副没毛的样子吗?”他问。

那估计是的,因为没毛看得更清楚。散兵握拳轻咳了两声,敷衍道:“人类有人类的评判标准,狐狸有狐狸的……”

他话还没说完,枫原万叶又说了一句:“可我觉得姐姐没有毛也很好看。”

小伙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散兵留下了动感的汗水。

“谢谢……?”活这么大头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句话。“不过魔女是这样的,你只是见得少了,才会这么觉得。”言外之意,以后还会见到更多这样的人,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世界很大,世界上的人很多。

犬科动物似乎都有这种通病,会把眼前的东西当做一切,然而遇到新的,也不能说喜新厌旧吧,本性而已。

别说犬科了,谁又不是这样的。

「狗是人类忠诚的朋友」,这话不假。要让他们小小的脑子里印下一个足够深刻的东西,或许需要日积月累的相处,才能成就。

小狐狸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认真地摇了摇头:“姐姐最好看。”

换作平常,散兵有可能会认为他确实在说实话。但今天的氛围不一样,这小子另有目的。绕了半天可不止是为了诡计多端地夸他。

散兵扬起嘴角,和他对视一眼:“怎么,跑这来夸我是想干什么?”

小狐狸一听他识破了自己的打算,干脆也不装了,放低了姿态挽住他的一条胳膊,脸埋在他肩膀上撒娇:“我想和姐姐睡……”

自从上次自己抱着他在躺椅上睡了一觉,他就开始变着法地往自己床上爬。宠物不能上床是散兵最后的底线,结果这位灵机一动,说变成人不就好了。

变成人,呵。

上次睡着睡着,被狐狸耳朵弄得下巴痒,散兵一睁眼,有个白毛人类将脑袋埋在他胸口,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腰。

如果自己没反应过来,那今天估计家里会多一个坎肩,狐狸毛的。

你想个屁。散兵捏着他的后颈脖子,把人从肩头提了起来,教育道:“随便和别人睡觉可不好。”

“没有随便。”小狐狸眼神诚恳道:“我想和姐姐睡。”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这么说话对大家都不好你知道吗?我早说了,我没有炼铜的爱好。

散兵心中无语,还是找了点话敷衍对方:“哦,那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理由?”小狐狸轻声重复。

似乎四十五度角可以帮助他思考,只不过他的智商和他的模样确实有着很大的差别。散兵每次看见他盯着一张很有心眼的脸,说出傻不愣登的话,就感觉暴殄天物。

他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说道:“姐姐身上香……”

短暂的沉默过后,散兵觉得自己是该给他上一堂课。

“打个比方,你的人类身体很漂亮。”

他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手指点了点对方的肩头,然后指尖缓缓往下,路过胸口。

“这就代表,如果你不小心的话,就会在人类世界变成一只死得很惨的狐狸。”

人类对非他族类的成员,总是残忍的。依眼前这位的年纪,根本想象不到。警告,人与非人的幼年期都活在警告中,他们互相威胁化彼此,然而真正的情况如何?

“无论在哪个群体里,好人都是少数。”

手指行至腰间,他察觉到对方细微的颤抖,以及脸上惶恐的神色,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记住我的话。还有,身材不错。”

说罢,他冲眼前这人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什么是身材。枫原万叶陷入思考。

商人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来。

绀色的长发分出层次,在脸侧弯出好看的弧度,随着稍稍低头的动作遮挡住部分白皙的脸庞,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肩上搭着的发丝垂下,落在胸前那只赤红色皮毛的狐狸耳边,惹得它伸手去拨弄,又被主人捏住爪子,轻轻捏了捏——那双手也是白皙修长,晃眼得很。

小狐狸看着身量不大,窝在女人怀里,一身皮毛光亮顺滑,且颇有特色在耳尖尾巴由赤红色转成雪白,从刚伸出来的那只爪子来看,挨着足底的一截也是。只是似乎有些怕生,除了刚才那一下拨弄头发的活泛,就只是将头埋在主人胸前,懒懒地耷拉着耳朵。

商人自信一笑,搭话道:“您要买点什么,这位美丽的女士?”

她在自己的摊位前停留,估计是看中了有关宠物的物品。这小狐狸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着,八成是要买点宠物玩具回去……

“这个。”女人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一个皮质的项圈上面,声音低柔,透着一股冷淡的媚感:“送绳子么?”

商人当即反应过来,陪笑着拿起项圈,展示道:“您眼光真好,这是我摊上卖得最好的单品,牛皮制的,打眼钉扣全是纯手工,工期两个月才能做好这么一个呢……”

女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略显敷衍。她的手抚在怀中狐狸的后颈毛上,低了低脑袋,语气就像哄小孩:“kazuha,喜欢这个吗?”

还是只稻妻狐狸。商人见有机会,借着宠物的话题和她搭起话来:“我看您这只狐狸养得好极了,毛色也很漂亮。您平时照顾得费心了吧?”

“嗯……还行。”女人对他的话总算来了点兴趣,细眉一挑,故作感慨道:“就是年纪太小了,什么也不会,还要给他洗澡呢。”

小狐狸原本耷拉着的耳朵动了动,挪动爪子,在主人胳膊上按了一下。她拍了拍怀里宠物的后背,就当作哄,随后无奈地说:“看到了?娇贵得很,耳朵根子软得来,不能听别人讲他坏话。”

“好通人性。”商人笑了笑,打量着狐狸露来的半张脸,继续聊着:“我看确实不大的样子,七八个月?”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后轻飘飘地应道:“估计是。来家里的时候一副半大不小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呀。”

“哎哟,那快到发情期了。”商人两眼笑眯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宣传单,给她展示起来:“我这还做些其他的营生,宠物绝育之类,您要有意向,我可以介绍专业的宠物医生。”

女人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笑点,嘴角明显扬了起来,用手点点怀里小家伙的脑袋,事主还不明所以呢。“kazuha,说要把你变成小女孩,听见了么?”

此大白话一出,原本窝在主人怀中的小狐狸两耳竖起,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姐姐,随后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推销的商人,赤红色的眼瞳中隐约可见震惊与敌意。

狐狸本是妩媚的眼型,无论公母,但这只却不太一样,眼周狐狸的意思少了许多,称得上娇憨可爱。这情况少见啊,商人心想:难道是清澈的眼神导致的?

说它好通人性,居然连绝育也知道吗?不过提瓦特大陆什么有灵性的妖兽也有……等等,这不会是只狐狸精吧?

那刚才提的这事多少有点冒昧。商人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即又扯回项圈的事,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您刚是看上这个了吧?要不给小家伙戴上试试?”

管它狐狸精还是什么精,主人说要买个项圈回去戴,那就要听主人的。做宠物,要有宠物德。

女人闻言,伸手挠挠盯着商人出神的小狐狸下巴,轻声唤道:“kazuha?”

小狐狸被这么一弄,总算没再瞪着那双不忍多看的大眼睛,转而仰着脖子靠在主人胸前,撒娇似的蹭了蹭,口中发出嘤嘤的叫声。

不得不怀疑它有吃豆腐的嫌疑。商人看着这狐狸撒娇卖乖的样子,心中无语道:就你乖,有本事变成人形,看你主人还要你不要。

“好了好了。”女人摸着它的脑袋,浅浅一笑:“就要这个吧。”

今天出门的本来目的虽然不是逛街,但来都来了,不逛个街什么的,似乎有点亏。

散兵起初安排这个所谓“宠物”留守家中,理由是“那么大个男人,不能带着上街。”

枫原万叶说自己可以变成狐狸,他说不让带宠物进街市,罚款。

枫原万叶不信。“怎么、怎么罚款呢?”兔子样红彤彤的眼睛里起了水汽,小狐狸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宠物怎么他们了呢?”

后来干脆双手抱着他的胳膊,这样他也走不了。

两个人在客厅僵持,小伙颇有种「你不带我就不许走」的架势,散兵心说反了天了,你是主人我是主人?

“就不能惯你。”他捏着枫原万叶的脸颊,故作恼怒地说道。

上回惯着他,让他和自己在躺椅上睡了一觉,结果到现在还在锲而不舍地往自己床上爬。又不是没给他弄窝。

散兵说你非要睡床,我去睡窝,咱俩换好了吧。

这话简直要把小狐狸的脑子烧坏了,居然还有这种可能性,那不还是没跟姐姐睡在一块吗?

于是消停了。但有时候晚上看书,他就化作狐狸形态,跑来窝在散兵腿上睡觉。这事散兵也没说他,算了,彼此都妥协一下。

现在看来惯他只会蹬鼻子上脸。

“姐姐。”他还委屈上了:“你要去哪里……你不会丢下我不要我了吧……”

“我怎么丢?连我家一起丢了吗?”散兵知道他的套路,无语道:“别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

枫原万叶不服气,眨巴眨巴那双眼睛,义正辞严地问他:“狐狸不行,那为什么男人不能带上街去?你不是夸我好看、漂亮吗?”

好看、漂亮的男人更不能带上街去了。“街上都是专门吃你这种小狐狸的人。”散兵用手勾着他的下巴,故作高深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而且我也不能就这去逛街啊。”

小狐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姐姐要怎么变?”

我要变女人呀。散兵心里好笑着,捏了一把怀中小狐狸的后颈皮,对方老实得很,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你看你,非要跟着我,这下傻了吧。他,或者该叫“她”,这副模样只需要一个伪装咒语就能实现,如假包换的女身。自从枫原万叶被他拎到怀里抱着,就开始装死。

“怕女人呐?”他故意问。小狐狸一言不发。

“不是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挺开心吗?”散兵算是逮着好玩的了,继续压低声音逗他:“现在真是姐姐了,怎么,你不满意?”

小狐狸嘤了一声,伸出舌头舔舔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随后被他抄着咯吱窝举了起来,换了个姿势——脸朝上,趴在胸口。

起初还不适应,狐狸僵得好像死了一样硬,后来已经开始喜欢这种软软的触感,刚才不还蹭着撒娇呢。

散兵逛街的时候撸狐狸毛的手就没停过,看来养个宠物还是好,至少摸起来很有幸福感。

“逛得差不多了,回家吧。”他说。

小狐狸闻言耳朵立起来,感激涕零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事实是回了家也没有消停。

枫原万叶有些惊恐地退到墙边,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怎么不黏着我了?”散兵一手摸在他腰上,身子前倾,几乎是紧靠着他;另一只手抚在他的脸侧,颇有余裕地卷他的头发玩——刚被扯散了——紧接着又十分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不喜欢姐姐了?”

“不是……”他怯怯地回了一声,又往后缩了缩,但后面就是墙,没地方让他再退了。

眼里都快晕得冒星星了。散兵趴在他胸口,百无聊赖地打量起他。

之所以是这个视角,是因为女体形态要比枫原万叶的人形……矮个那么多,有多少呢?

散兵平举手掌在自己额头比了比,又移到枫原万叶额前,坏笑道:“没想到你比姐姐高这么多啊?”

软的……小狐狸的耳朵垂着,时不时抖一下,眼神飘忽,听他这么一说,讪讪道:“别、别逗我了,姐姐。啊不,哥哥,好哥哥……”

现在知道叫错了?还是得吓一吓你,不然不知道深浅。

散兵哼了一声,惩戒性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转身打了个响指。女性的特征尽数褪去,变回原样了。

“早知道就变成女的,省得你天天来爬我的床。”散兵如是说。

但是这小子为什么怕女人,倒是个蛮有意思的问题。

「没见过世面」是极有可能的。散兵现在基本已经摸清了他,要怪就怪孩子没上过学,又年纪不大。也不知道先前在人类社会里都摸爬滚打了什么,现在不该懂的有点懂,该懂的一窍不通。

不该懂的,指卖乖装可怜爬床很有一套;该懂的,指吃饭说人话洗澡一窍不通。

眨眼间,枫原万叶来他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筷子倒是夹得起煎蛋这种好夹的菜品了,然而圆不溜秋的小番茄只能在他手里到处乱飞;洗澡就是他还在洗狗。此事不忍再提,不如跳过。

那天他也不能实打实教学啊。散兵想想就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还是洗狗吧,洗狗还比人洗的面积小。

所以为什么怕女人呢?

“平、平藏说,女人吃小狐狸。”吃完饭的时候,禁不住散兵问他,枫原万叶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么个理由。

散兵坐在他旁边,闻言差点没被笑得呛死。他还好心地帮人顺气,又不好意思又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姐姐。”

“咳咳……”散兵抓着他的胳膊,捂着嘴咳嗽。脸上都憋红了,泛起好看的红晕,乍一看以为是害羞了。

“我说,男人就不吃小狐狸了?你那朋友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枫原万叶回想起那段话。

鹿野院平藏化成人形比他早得多,一是平藏年纪比他大,二是平藏偷学。对,就是偷偷学习的偷学。

说起对人类感兴趣,他自觉比不过自己这位朋友。稻妻城里的庆典啊,还有话本故事啊,都是他从平藏嘴里听说来的。他还在当狐狸的时候,见过人类形态的鹿野院,怎么说呢……

看着还像狐狸。

彼时平藏还没有因为野猪事件彻底离开族群,但枫原万叶的这句话他还挺爱听,因为眼下的两颗痣很好看,人类说的。

“但是不要随便相信人类。”平藏说:“尤其是女人。漂亮女人。”

“为什么?”枫原万叶停止在草丛里打滚的动作,歪着脑袋问他。

“因为会被吃掉。”平藏笑着摊开手:“好吧其实是因为混血不受任何一方待见。”

狐狸和人类生的是狐狸还是人类?枫原万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问题的关键似乎不是生什么,而是“会被吃掉”。

用什么吃?怎么吃?用嘴吗?铁锅炖狐狸?

鹿野院平藏高深莫测地让他自己看话本学,说多了too又要指责他带坏小孩。

小狐狸化成人形看书,他敢说自己生平第一次用“可怕”来形容一本书。印在纸上的字哪个都认识但是凑在一块透出一种离奇的感觉,尤其是里面的人说话嗯嗯啊啊的,磨叽半天说不全一句话。

可怕的书。枫原万叶看出来了,女人会吃掉神智,把人变傻。女人坏。

他见过的女人不多,如果依照狐狸的审美,人类都是没毛的,都不好看。但是他喜欢魔女姐姐,魔女姐姐没毛也好看。

所以魔女姐姐变成的女人,算是他真正意义上接触到的第一个。小伙子忽然离奇地发现,香香软软,又很漂亮,说话声音好听……

坏了,好像有点喜欢。

对陌生的东西感到恐惧是生物本能,枫原万叶像当初刚刚化形时害怕自己一样,对魔女姐姐这具不熟悉的肉体感到恐惧。

无论是软软的胸脯还是勾人的语调,都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吃掉脑子了。这是女人还是怪物?谁来救救他。

散兵只道是好笑,特别好笑。“你还看那种书呐?”散兵托着他的脸颊左右搓搓揉揉,脸上全是笑意:“看出什么名堂没有?哈哈哈。”

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狐狸精看不懂教材可怎么毕业?

再不看了,不好看,只能偷偷摸摸看,看了还要招人笑话。枫原万叶晃了晃毛乎乎软乎乎的耳朵,郁闷地嘟囔道:“我不读了,也不好看。”

“有志气,你估计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散兵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冲他挑了挑眉:“哎,知道人类有句话吗?”

枫原万叶好奇地看着他。

“纸上得来终觉浅,听过吗?”

枫原万叶摇头。“听起来像诗。”他认真地说。

散兵没接着说话,端着下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又淡淡地笑起来。枫原万叶不明所以,随即被搪塞道:“好了好了,吃你的饭。”

他刚想张口问,就被魔女姐姐用勺子塞了一口饭到嘴里。今天吃的是没有骨头的鱼,他没吃过,但是很方便,不用怕被刺卡到喉咙了。

实际上是鳗鱼,而且人家有骨头,谢谢。

魔女姐姐做饭也很好吃。小伙又幸福了,蓬蓬松松的尾巴摇啊摇,吃着姐姐喂到嘴边的饭,一声不吭,十分配合。

至于那什么诗,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买的东西就要派上用场,不然买它做什么?

家里也不是有钱到可以买着丢着的程度,散兵购物欲望不高,多半资金都拿去买魔药材料了,他家的材料很齐全。

这就导致空这种,把钱都花在男人身上的人,几乎每次来他家,都要顺走一堆东西。

“你少找点男人,早就富可敌国了。”散兵评价道。“还有,下次再顺东西我不光打你,我连你找的男人一起打。”

往事不要再提。话说回来,散兵正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时候,忽然想起先前给自家小狐狸买的那个项圈。

回家之后被他随手一放,现在估计在客厅的桌子上?

问问事主呢。“kazuha。”他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喊了一声窝在他腿上的狐狸。

“唔?”小狐狸闻言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你的项圈呢?”他问的时候看这位一脸迷茫的样子,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天给你买的,黑色的,戴在脖子上的东西。”

小狐狸若有所思地抖了抖耳朵,从他腿上跳下了沙发,随后四条腿扑腾扑腾朝客厅去了。

还反应过来了,看来也没那么傻。散兵正摸着书准备再看两眼,他记得这本的主编不是八重神子啊,那位狐狸大姐不是远程统一母本然后导致他这边也被吞并了吧?他有条笔记在上面的。

所以他讨厌狐狸。

这书上倒没有讲什么深奥的魔药,就是专挑离谱有趣的讲,算是普及读物,帮助人类理解魔女的。

人类对魔女的印象并非一直很差,也并不是对魔女都采取赶尽杀绝的态度。但碍于有所谓“猎魔协会”的存在,魔女也不会跟人类深交,毕竟这个组织里的人能干出来任何事情,包括杀掉阻挡自己猎杀魔女的同类。

所以猎魔协会在人类中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也不知道他们是靠什么支撑下去的,居然还在追杀魔女。听说背后和什么组织挂钩?不清楚。散兵一向懒得和这群人打交道,几百年前他见过一次猎魔组织的人。

准确来说不是他见过,是空被追杀了。那人头发绿绿的,还纹了个身。

莫名其妙。散兵又想起那副打扮,心中嘀咕道:谁要是找这样的对象简直是倒霉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空忽然打了个喷嚏,差点没把帽子打掉,随即又一脸疑惑地扶好。

“姐姐!”一个白毛狐耳男人从客厅轻快地跑进来,欣喜地拿着手上的项圈喊他。他抬眼瞥了一下,又继续盯着书了。“找到了?自己戴着吧。”

枫原万叶也不能一直带着身上的禁制。一方面,这并不安全;另一方面,他不在家时,应该让这只小狐狸有自保的能力。

禁制是双向的,枫原万叶同样不能对外界使用任何咒语,这个问题,他在想如何将解决。而那条笔记或许能帮上忙。

散兵正在思考,忽然身上一沉,书底下钻上来一只白绒绒的脑袋,五官带着温柔缱绻,脸上却是带着点傻的笑。

枫原万叶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举着书的臂膀间钻进来,支着胳膊压在他身上,还差点把书顶掉了。

他无奈地把书随手放到一边,看着几乎和自己鼻尖相触的“宠物”,“想干什么?”

“姐姐帮我。”小狐狸蹭蹭他的脸颊,温热柔软的唇不经意地擦过,他稍稍别开脸,也没看着他,敷衍道:“自己戴啦,又不是没有镜子……”

“姐姐……”小狐狸发出失落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点委屈。

散兵拿这种撒娇的小东西没办法,撇撇嘴,应和着拿过他手里的项圈:“好吧,帮你。”

人类的形态,脖颈处的皮肤细腻光滑,泛着暖意,仿佛感受到皮肤之下血液的缓缓流动。他将搭扣穿过皮革制的带子,路过孔洞,然后轻轻用指腹摸了摸冰凉凉的铁片。

“紧吗?”他轻声问道。

枫原万叶刚想说什么,却被细细的手指按住了喉结,想说的话就堵在喉咙里,随即低低的笑声响了起来。

“小东西。”散兵说完,利落地扣好他的项圈,抬手轻轻推开他的肩膀,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自己玩去吧。”

所谓的“小东西”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多出来的那个装饰物,盯着主人离开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实则,人类对于情情爱爱的探索,在文化初始就已经有了开端。

学习人类最主要的一点,或许是学他们如何动情。打个比方,兽类之间互相搏杀可以是为了交配权或进食的先后顺序,发情期的时候拥有人类难以想象的混乱规则,但这就是它们一直以来的生存本能。

开智的兽类学习人,要收起尾巴耳朵和牙齿,要收敛性情与本能,要学人类兜兜转转地说话做事,要抑制自己春天到来之初的欲望萌发。

狐狸的「发情期」,散兵对这个词属于是听说过,没见过。

枫原万叶平日里的表现,不说言听计从,也是怯怯懦懦的,虽说有时候任性了一点,但估计也是仗着受宠,小小地卖弄了一下脾气。

其实这只年纪轻轻的狐狸,和自己的同族们一比,算得上乖巧异常。散兵又不是养不起,关键是挺可爱的。

但他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可能年纪大了,想不起来好多事。他晚上睡前还在强迫自己回想到底是什么,回忆无果,倒是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脑子乱乱的,只好无可奈何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散兵眯着眼睛看见自己空荡荡的床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的狗呢?怎么今天没有趴在我床边喊我起床呀?

散兵从床上爬起来,头发睡得有些凌乱,神情略显疑惑。话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见到枫原万叶了,怪不得他昨天有空闲坐在床上思考人生,要换做平常,他得先跟自家宠物搏斗一番,才能独自窝在被子里入睡。

先找找吧。散兵下床踩上居家的鞋,走出卧室门,左右看了看。

至少不在客厅里。“kazuha?”他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又走到杂物间门口。

疑似魔法主角的居所,但其实不是楼梯间下面的那个杂物间,而是平常没人住的一间空房,书桌旁边的书架上不是书,是标满标签的材料。鉴于枫原万叶闹着要和他一块睡床,他就给他整了张床,省得他闹自己。

简直是有求必应的好主人。散兵甚至在床的旁边给他又放了个窝,他想睡哪里睡哪里,就是不要来抢自己的床。

“kazuha?你在吗?”他将手按上门把手,轻轻地打开了门。

屋子里昏暗无光,散兵挥挥手,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他才看清床上一个正在蛄蛹的被子卷。

“?”散兵纳闷地走过去,“你不舒服啊?”

他刚伸手,想要掀开被子察看对方的情况,手腕忽然被拽着,一把拉向了床铺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判断情况,只感觉脖子一阵灼烧的感觉,他不由得抖了一下。

枫原万叶头发凌乱,不知道是不是在被窝里滚得;脸颊上泛着诡异的绯红,眼睛亮得吓人,甚至看起来有点像走火入魔的状态。但就算这样,也只是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子,随后用人类舌头舔舔他的下巴,轻声喊着他。

“姐姐……姐姐……”

散兵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是烫得吓人。“生病了?”不应该啊,昨天还是好好的。

“病了……嗯……”小狐狸轻声重复着他的话,嘴角飘着一抹傻乎乎的笑意,亲昵地舔舐他近在咫尺的手腕,耳朵还愉悦地上下晃动着。

不对,不是病了。散兵警觉地收回手,抓着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床上的形式天翻地转,他跨坐在枫原万叶的身上,双手仍旧按着他的肩膀,神情严肃道:

“你不会是发情了吧?”

那双赤红的眼瞳里满是不明所以的喜悦,迷乱中带着些许疑惑,又亮晶晶的,看起来可爱又色气。

要是现在他不是人形,散兵会更冷静。

对于沼泽地而言,今天是个特殊的早上。

统治此处的魔女破天荒没有起床。以往这个时候,人迹罕至的小屋里早就应该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要么是魔女在做饭,要么是魔女在做药。

大嘴青蛙眼睁睁地看着自从那只狐狸精来了之后,原本一天到晚就只剩锅碗瓢盆的魔女,变为一天到晚就只剩男狐狸精。他真的很忙,光是把那只抖着耳朵摇着尾巴一个劲喊“姐姐”的小家伙料理好,都已经占用了他的大部分时间。

这位魔女从一个独立工作男性,变成了带崽的妈。不由得让人感慨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沾上了,就没好。

这几天大嘴青蛙没来小屋。一是对方手忙脚乱地在养狗,二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的小屋有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而且,那只小狐狸也显得有点怪异。

它试图提醒过魔女,只是一想靠近,就被那只赤红眼睛的狐狸瞪开了,隐隐还有呲牙的迹象。

以前还算得上温顺——它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就性情大变?还是说懒得装了,暴露狐狸精的本性了?

大嘴青蛙先前是人,此事已经说过,估计眼下只有魔女知道这其中的实情。但宕开一笔不说,它也算是沼泽地里唯二的“怪物”——不老不死的魔女算一个,它算一个。也就是说,他们其实算同类,也算朋友。

朋友是不会袖手旁观对方被狐狸精勾引,沉迷其中的。

于是在这个表面安详静谧的……上午,对,早晨已然过去,再过一两个提瓦特时就要吃午饭了——大嘴青蛙毅然决然地开始撞小屋的门。

“嘭。”一下,这是第一下,突兀地响在有些阳光的沼泽地中,惊起一片鸟叫。

“嘭。”两下,这是第二下,比刚才那次撞得重。这门上估计有隔音隔人的禁制,主打一个不让它吵自己睡觉。

“嘭!”三下。大嘴青蛙摇了摇撞得有点疼的脑袋,它感觉再用点力气,这门开不了,但是会跟门框连着墙体,一块飞出去。

它吐出舌头,“呱”地叫了一声。空谷传响,在沼泽地的上空回荡。

过了片刻,木质的门突然打开了一条半个巴掌宽的缝隙,魔女露出半张脸,脸色沉沉。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只露半张脸?它说:“呱。”

“没事就回去,我要睡觉。”蓝紫色的眼眸在门缝中一闪而过,听着声音还有些哀怨,似乎是烦他扰了自己清梦。

如果腿侧没有那条一闪而过的红色尾巴就更完美了。

大嘴青蛙一头撞开要合上的门,给门后的人差点撞了一个趔趄,但胳膊还是硬生生抵住了,没让它进来。与此同时,从扩大的缝隙里可以得见,魔女的腿侧确实有团狐狸尾巴,正摇的欢实,蓬松的毛发像一团跳跃的红色棉花糖,不停蹭着对方光滑白皙的腿。

富有深意的画面。而且看这个位置,那位就在他身后。

“呱。”大嘴青蛙眨了一下铜铃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脸色更糟糕了的魔女。

“你说的不是废话么。”他有些愠怒,不由得皱起了眉,脸上添了几分不悦:“我当然知道他是狐狸变的。”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没用,透着股鬼迷心窍的感觉。狐狸精不是狐狸变的还能是什么变的,重点在于狐狸精会干的事可不一般。这位魔女你现在不小心,以后估计是要出事的。

大嘴青蛙就这样盯着他,直到他心虚地移开门缝后的半张脸,再没有和它对视。那个清冷而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好了,我有分寸。这两天情况特殊,你不用来。”

说罢,这扇门才彻底又关了起来,恢复到不久前的样子。

门后,散兵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身后之人又将滚烫发热的脸颊凑了过来,亲昵地把脸埋在他侧颈上,蹭啊蹭,时不时还用湿软的舌头轻轻舔两下。不知是试图在他身上覆盖自己的气味,还是干什么。

总之养狐狸一个多月,他没有这样厚颜无耻地吸过狐狸,现在狐狸反而在毫无分寸地吸他。

“kazuha。”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生气,严厉的形象总是有助于教育的。说着他抬起手,移开了对方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转过身来:“不是说了让你在房间等着吗?”

“嗯……”

滚烫的鼻息,还有撒娇的哼唧声,可算不在他耳边了。他松了一口气。这只狐狸有些迷茫地抬起头,脸颊红扑扑地看着他,耳朵耷拉在两边。

怀中空落落的,让小狐狸很是不习惯。明明刚才还很疼他的,不光可以抱着,还可以做舒服的事情……

“姐姐?姐姐……抱着好不好?”他轻声哀求道。

枫原万叶被抓着胳膊,又准备从正面伸手抱他。散兵不轻不重地瞪他了一眼,他只好收敛了些,委屈地咽着口水,低下了头。

“你不听话。”散兵冷冷说着,但又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小狐狸碍于刚才的警告,不敢主动伸手去抱,眼神躲闪地忍耐着。

他有些发抖,耳朵轻轻摆动,红着脸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你只是发情了,对吧?散兵无奈又头疼地心想。只是放任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用膝盖隔开两腿,将对方轻轻抵在了那扇木制的门上。

“姐姐,要做什么?”小狐狸慌张又期待地抓住了魔女的衣角——看得出来,他确实期待。毕竟不是谁的发情期,都能找到一个人帮忙的。而他刚才已经被帮到一半,初尝了些甜头。

散兵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向上移了移腿的位置,上方,隔着裤子的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就顺手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

如他所料,小狐狸还是疏解中途,发硬的状态,他把人扔下来开门的时候,手头上的事情还没做完。他以为小家伙知道不能出来见人,还抱有「转身回去对方已经无师自通解决问题」的侥幸。

算了,也不能指望这只没毕业的狐狸精。

所以刚才开门说话的时候,一直感觉腰后有东西硌他。可想而知他有多心虚,大早上的,和自己养的“宠物”在干这档子事。

散兵沉默地握住那处,对方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随即用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他。

“姐姐,摸摸……唔?”小狐狸想凑过来蹭他,被他抬起一只手摁着肩膀,贴在门上没法靠近。

怎么回事。枫原万叶很是失落,明明都像刚才一样,愿意帮自己做舒服的事情了,为什么不让贴贴……

还不等他开始闹腾,下方的动作已然开始进行,由不得他多想,快感如潮水般淹没了这只可怜的狐狸。“等、呃……!姐姐……嗯啊……好舒服……”

小家伙的嘴里开始发出混乱的呻吟,眼中也染上了一股鲜艳的欲望之色。不得不说,虽然狐狸的刻板印象在他身上看不清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毕竟是狐狸。

该说这是本性呢,散兵毫不意外。

空气中的暧昧开始扩散、燃烧,居高临下的施恩者不由得咬住下唇,摇了摇被奇怪声音影响的大脑。他该更清醒些,如果连他也跟着堕落至此的话,估计场面只会更加混乱。

他可不想把一场原本不算很……奇怪的“帮助”,变成性质荒谬的“宠物py”。

闭嘴。他哀怨地靠在枫原万叶的胸前,将手从对方肩上挪到了嘴上,“别叫了。”他说。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正因为快感泛着水汽,在窗外透出的阳光中显得亮晶晶的,鼻腔中发出难抑的哼叫。

就算嘴巴叫不来,发出声音的方法还有很多种。

小狐狸低着头,双手试探着环住他的腰,见他没有抗拒,便得寸进尺地贴了上去,凑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喊他:“姐姐……唔唔……”

散兵顿时有些僵硬,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些,面色凝重地侧过脸去,试图重新给枫原万叶立点规矩。比如不许在「帮忙」的时候凑在自己耳边发出这种叫声,他想打人。

但他还来不及说话,手心传来一阵湿润的感觉,魔女像是被雷萤咬了一般缩回手,紧接着训斥责怪的话还没说出口,唇边就传来了同样的湿润感。

这小子舔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今天尤其频繁,而且舔的地方和时机都不可谓单纯。散兵甚至开始怀疑,枫原万叶最初舔他的唇角,就是故意的。

因为他看着分明很是开心,眉眼弯弯好似月牙。

鼻尖相触,舔舐感从唇边,一路向更为直白的方向试探。散兵默默地扭开脸,他抬了抬一边耳朵,眨巴眼睛又追了上来。

需要点教训。

性器被猛地从上到下撸了一把,令人发麻的快感让他不由得惊叫一声,浑身颤抖。

“呜啊……!”

他喘着粗气,与散兵额头相抵,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姐姐……唔嗯……”

“不许舔我。”

威胁似的,下身的顶端附近传来一阵细腻的摩擦,小狐狸难受地叫了起来:“唔……不要了……呜呜……不舔、啊……!”

打一巴掌,要给颗蜜枣。散兵手上的动作加快,愈发周全地照顾着初次勃起的地方,手掌握着柱身移动摩擦之余,还时不时刺激着方才用指腹摸过的顶端。

小狐狸的人型几乎要从身后的门上滑落下去,两股颤颤,手不由得抱紧了他。

“呜呜……好舒服、嗯……!不要……嗯啊……姐姐、动……!”

“马上就好了。”散兵出言安慰道。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眼泛泪光,贴在他一侧,分明是情动的模样,随即亲密又温柔亲了亲他的脸。

不能舔,怎么不能亲呢。枫原万叶又不傻。

散兵的脑子好像也被他乱叫给叫坏了,都没发现这小子原来会亲,不是只会舔人。他一心一意想让他赶紧射出来,随后好结束这场闹剧。

只要裤子一提,手一洗,就像没事一样。

是第一次吧。看样子也是。第一次自慰就有人这么照顾,他真是个负责的好主人。

按理说魔女独居这么多年,会点理论上该会的东西也不算离谱,只是他玩的估计小家伙受不了,所以还是先从最基本的开始教吧。美少年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啊,可别被什么年纪大的骗了,随随便便就被别人看见忍耐不住射精的样子,然后就……

手掌中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黏腻又熟悉。散兵眯了眯眼,侧过头如蜻蜓点水般,在气喘吁吁的枫原万叶脸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然后就会被吃干抹净了。

对于魔女来说,不死不老的岁月太过漫长以及,寂寞了。

散兵初入人间一百年,也就是他在稻妻的时候,和枫原万叶一样,对人间的事物充满着好奇心。他那时还不叫“斯卡拉姆齐”,这个名字是后来经历猎魔时代后,他加入魔女协会时的称号。

而最初,他则是作为一只化型的小猫,在稻妻城中度日。

那双绀色的眼瞳见证过许多,人类的笑,人类的哭,人类的一切,包括生死。

曾经有一个人类,似乎是很喜欢猫咪这种生物,所以尝试过把他养在家里。魔女也是有尊严的,哪怕他现在是猫,人类很愚蠢,不会魔法,只能看到表象。他不愿待在那人给他准备的窝里,所以只是去吃点饭,然后就走了。

人类虽然短命又脆弱,但做饭还挺好吃。比雷电影好吃就是了。

那人还是挺坚持不懈的,他在稻妻城哪里出现,又喜欢在哪个点去晒太阳,他都像用了占星术一样清楚。时不时不知打哪儿蹿出来,掏出小鱼干就开始“小白小白”地叫,让他疑惑自己到底是只白猫还是紫猫。

“你的爪子是白的呀。”那人笑起来,伸出手顺顺他的毛,“尾巴尖尖也是白的。「小白」不好听吗?我觉得挺好听啊。”

不好听。他无语地叼着小鱼干走远了些。第一,他不叫“小白”,他有名字;第二,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他都不是,他是魔女,是一种非人族类,是稻妻名义上的庇佑者——魔女「巴尔泽布」的造物。他连魔女都算不太上,更算不上是人。

说了那么多,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关于人类如何杀死魔女。

猎魔协会,由一个不知名的人士发起,他也懒得多加了解。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人基本都是混血,人类和非人的混血,所以他们能拥有更高的学习天赋,能够利用魔法战斗。与此同时,不择手段。

魔女虽然不老不死,但那是在没有被杀的情况下。人被杀,就会死,魔女被杀也是一样,只不过方法有点特殊——需要至亲的血液。

根据关系亲疏远近,不同的亲属血液对魔女的伤害不同。打个比方,要杀巴尔泽布,也只有他的血比较管用。

虽然是造物,但在创造之初,巴尔泽布给了他两滴血。所以直到现在,还有猎魔协会打着通缉令追杀他。

轰轰烈烈的猎魔行动中,其实死去的不止有魔女,还有很多无辜的人类。稻妻城有股讨厌的血腥味,他作为小猫,自然没法待下去,作为魔女也待不下去。

然后再等他回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再等他回到稻妻城、以人形站在阳光下打量这个人间的时候,才发觉没有了,没有小鱼干和“小白小白”了。

人类只要活短短一百年就会死了。

活得愈发长久,他就愈发觉得自己像颗冰冷的繁星之一。魔女独来独往,生命恒久;人类群聚而居,生命短暂,而绚烂。

他和雷电影没有所谓的“亲情”,因为对方也是魔女,而且是个呆傻的冰块,他不能奢求她表现得很热情。于是他开始追求“爱情”,似乎只要一些温度,他就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他试过去爱人,和人类产生一些联系,但很快发觉自己讨厌这种感觉。他的生命里充满了欺骗——他甚至不能说服自己,告诉对方他的名字,他原初的真名。因为他不得不提防对方背刺他。

更何况爱人又不是说爱就爱的。于是魔女失败了,还是和周围的人没有一点联系,美丽得很孤独。再加上他看见空的处境,感觉到更深的恐惧。

他们只爱魔女的皮囊。他想,空几百年间搞暧昧的人都能从稻妻天守阁排队到枫丹廷了,也没见他真心喜欢过谁。

上次分手了,哭得那叫一个惨。他只好安慰两句自己这位老朋友,对方一边扑簌簌掉眼泪,一边哽咽着说:“你不懂,定期哭一哭对身体好,眼泪能排毒。”

神经。我都多余安慰你。散兵让他赶紧滚,喝了他家一半存货的酒,要么给钱要么滚。

今天的事让他想起很多。或许是下意识要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没那么羞耻。对于那种暧昧不清的感觉,他既抗拒,又隐隐透着兴奋与好奇。

夜晚来临,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四仰八叉的,齐耳的短发压在脑后,刺得脖颈有些痒。

刚才给小狐狸手忙脚乱地洗了个澡,洗得有点心累。枫原万叶现在因为发情期,有发热迹象不说,还黏人许多,整个人红扑扑热滚滚地一个劲往他身上贴,洗澡也不肯变回狐狸。他也不能说他,本来发情期情绪不稳定,怕给他说哭了,现在主打一个安慰式教育。

只好给喂了两口药,把人冷下来了再洗的。

还是洗狗,洗人是不可能洗人的。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个侧躺蜷缩的姿势,盯着床周的黑暗出神。

枫原万叶好像不一样。

他一开始确实是按照养宠物的方式在养这只小狐狸,也自诩没有哪里做错,只是偶尔打闹的方式有些不讲究。万叶他又没什么边界感,狐狸嘛,连筷子都不会用,能怎么指望他和人保持距离啊。

所以他是跟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跟自己这样?

散兵似乎百无聊赖地翻身,面朝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在床上扑腾。他有些搞不懂自己半夜在这想这些有什么用,好像一个思春期少男,到底是隔壁狐狸发情了还是他发情了。

应该是白天的时候。

他无语地闭上眼睛,然而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几乎全是枫原万叶那副可怜又色气的样子,似乎温热的吐息还萦绕在他脖颈周围,唇瓣还在被细细地舔舐着……真的很没分寸。

讨厌的小白脸……他哀怨地想着,小腹深处似乎传来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他不由得两腿并起,又侧过身子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

手指缓缓顺着两腿之间的缝隙行进,向后伸去,他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有些急促地呼吸着。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自慰过了……都怪那只狐狸精。

他之所以说他玩得比较大,是有道理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想从后穴找寻快感,更直接粗暴的方式或许是前方的性器,但比起抚慰那处,他还是更喜欢用后面高潮。

每个人都有点小怪癖。他如此解释。

后穴一片泥泞。他按了按那处湿润的穴口,好像听见了些咕啾的水声,沉默地咽了咽口水,随即试探着将手指塞了进去。

“嗯……”他咬住下唇,半张脸埋在枕头上,感受到肉壁吞吐的动作,包裹住他的手指,湿湿的,滑滑的。

他又往里探了点,有点酸胀的痛感,估计是太久没做了。但他现在难受得紧,顾不上那么多,开始撑着手指摸索着那处敏感点。

牙关之间几乎要将唇咬破,快感冲刷着他的大脑,有些迷糊,他又不想叫出声来,只好闷闷地埋着脑袋,半喘半哼地,下身随着手指的节奏轻轻摇晃起来。

“嗯、啊……!”他摸索着,忽然指尖触碰到了一处软肉,害得他不由得难抑地喘叫了一声,随即又咬着牙收起了声音。万一被那只狐狸听到了怎么办,他还要不要活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觉后穴的肉壁又一次缩紧,随着手指搅弄的声响发出闷闷的水声,咕啾咕啾的,但他也能感觉那片湿润蔓延着流淌下去,顺着臀缝和腿缝。

确实太久没做了。他心虚地给自己找了个明早洗床单的借口,一边无所谓地加大了力度,重重地按在脆弱敏感的肉壁上,随即浑身一抖。

“呼……”他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没有,不是高潮,就是太爽了。另一只手抓着被自己弄皱的床单,心里泛起一股满足感,他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大胆起来。

暂且沉溺于欲望之中是挺快乐的,无人的夜晚,难以描述的回忆,滚烫的身体,以及陌生的呻吟。承认自己得到了慰藉又怎么样,快感一步一步顺着脊柱爬上来,酥麻的感觉,以及高潮过后的精神恍惚,随后是如潮水般袭来的疲倦,第二天早上再说吧……

“叩叩。”

散兵不由得身躯一抖,这下不是爽的,是吓的。他抽出埋在后穴里的手指,整理了一下慌乱的脑子和身体,随即爬了起来。

除了枫原万叶,还有谁会半夜来敲他的门。

“干、干什么……”他站在门前,心虚感在心头打转,不打算开门。

“姐姐,嗯……”小狐狸急切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他侧耳仔细听了听,似乎还能听见爪子挠门的动静。“我难受……呜呜……”

难受就来找我啊,我也难受,我怎么没……算了。散兵思想斗争了一下,抬手将门打开,被扑进来的枫原万叶一把抱住,揽着腰圈在怀里,差点往后仰过去。

他有些尴尬。

刚才自慰的快感还没褪下去,现在就这么亲密地身体接触,有点吃不太消。再说他也应该在发烫,只是枫原万叶……可能感觉不出来罢了。

“……好了,先关个门。”他说着,抬手推了一把手边的门,却被枫原万叶头也不抬地顺手接上,反手锁好。他不由得疑惑了一下,偏过脸看着这人埋在他颈侧的脑袋。

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他想。

“姐姐……你身上有种,唔,没闻过的味道。”小狐狸抬起脸,和他近在咫尺地对视着,那双眼睛就算在昏暗的火光下也熠熠生辉。

他移开视线,敷衍道:“是吗?”

“是什么?”小狐狸歪着一边耳朵凑过来,闻闻他的脸颊,随后用嘴唇碰了碰。“唔,亲亲。”

散兵愣了一下。枫原万叶脸颊红扑扑地抱着他,露出一个羞涩又可爱的笑:“我跟人类学的,他们说,对喜欢的人可以这样做,对方就知道你喜欢他了。”

小东西,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啊。散兵捂住方才被亲的一侧脸颊,低头躲闪道:“你找我干什么啊?没事就回去睡觉吧。”

“我难受。”小狐狸一脸纯良地说道:“下面硬硬的。”

“……”散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骂他吧,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挨骂。于是只好抬手掐了一把软乎乎的脸蛋,埋怨道:“这是今天第几次了?我手都酸了,你还没学会吗?”

枫原万叶被他捏得哼唧一声,随后委屈地回答:“自己摸摸没有姐姐摸的舒服……”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太伤风败俗了。散兵捂住他的嘴,转身将这人往床上带,枫原万叶不明所以地被撂倒在床上,但依旧乖乖地撑起身子,晃晃耳朵开始打量起他来。

“是要和我一起睡床吗。”小狐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姐姐?”

他是温润又可爱的长相,散兵在今天之前一直这么觉得,但此时此刻,这个来勾他手指的狐狸精是谁,他却迷茫了。原本圆润的眼梢似乎也变得妩媚,他会把这个词安在任何一只狐狸身上,但不应该是枫原万叶。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发抖的身体借着一股力,向温暖的床褥上跌去。

枫原万叶欺身压了上去,扣着他的手掌,含住了正在逸散热度的唇瓣。

“唔嗯……别舔了、啊……!”散兵欲哭无泪地抓着枫原万叶的头发,试图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拎起来。

不起来也行,别舔他的胸了可以吧?再不济,至少不要用那个东西抵在他两腿间的缝隙里,他会想起自己没做完的手艺活。

小狐狸闻言抬起眼,含着他挺立的乳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不酥胡吗?”枫原万叶大着舌头问。

更想死了。散兵自暴自弃地拍拍他的脑袋,“起来,换个姿势。”

枫原万叶有些不情愿,但听他的话,于是恋恋不舍地把唇舌挪开,唾液和乳头之间拉出一道晶莹的细丝。

他躺在一派凌乱的床上,抓着身下的被子,得救般喘了两口气,心虚地把卷至胸口的衣服往下扯了扯,坐了起来。

“嗯?”红色的三角耳朵依旧软软弹弹,在他面前动了一下,小伙看起来又在动脑子了。“换姿势是什么?睡觉还要换姿势吗?”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散兵警惕地捂住胸口,瞪了他一眼:“我可没听说过睡觉要舔别人胸的。”

“因为姐姐看起来很舒服。”枫原万叶有些低落,“书上是这么说的,舔那里,姐姐会高兴。”

你会高兴还是谁会高兴?总之不是我。散兵闻言连滚带爬就要往床下跑,却被一把抓住脚踝,径直拖了回去。

小狐狸抱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胸口叫了起来:“不行!为什么反悔,姐姐说今天晚上要和我睡的……呜呜……”

散兵被他抱着,不知道这看脸柔弱至此的小狐狸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半点挣脱不了。上身凸起的乳尖反而在挣扎中被两人的衣料摩擦,他伸手想要推开枫原万叶。“松手、啊……”

胸口的衣物被涎水濡湿,小狐狸隔着那层薄薄的打底衣衫,含住了方才被哄着松口的乳尖,十分卖力地吮吸舔弄着。他的犬牙遗留了狐狸形态的特征,有些尖利,散兵更是怕他咬着自己,只好不情不愿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哈啊……别、唔……!”卧室里一时充斥着暧昧不清的喘叫声,隐隐约约。散兵脸红着抚上他的后脑勺,毛茸茸的手感,如果不是在干这种事情,真的就是宠物而已……

小狐狸不会亲人,一点也不会。在被含住唇瓣的那一刻,他有想过这小子会不会伸舌头,答案是不会。

枫原万叶就像含着一片树叶一样,亲了他两下,湿漉漉的舌尖划过冰凉的唇,带来了一丝温度。“姐姐,嘴巴好冷。”小狐狸蹭蹭他的脸颊,“亲亲是热的。”

那之后小狐狸就去干别的事了。舔舔他的手指,咬咬他的脖子,时不时能感受那处硌人的地方在他身下蹭来蹭去,于是在一个很适合的契机,就蹭到两腿之间了。

放屁,你就是故意的。散兵气急败坏地想打他一下,抬眼就对上了那双看似什么也不懂的眼睛,一时语塞,就语塞到了现在。

他不敢想象真的到了插入那一步,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

肯定比手指舒服。散兵摇了摇脑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散兵啊散兵,你怎能如此堕落,不就是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了吗?这只可是刚成年的宠物啊!这你都吃!你是真的饿了!

他吃不吃不知道,枫原万叶是吃得起劲。与此同时含着他的胸,嘟囔着喊他:“姐姐,摸摸……”

本来就顶着所剩无几的羞耻心在这里,抱着年轻狐狸精玩吃奶py,这下好了,不光吃奶,还要给人家“摸摸”。

散兵的耳尖都红了,半闭着眼睛摸索到了那处,凭着感觉撸动起来。他今天是第三次干这事了,已经如鱼得水,知道怎么摸能听见好听的叫声了——虽然不管他怎么摸,枫原万叶都会叫得让他心里难受。

后穴,抚慰了一半的后穴眼下因为淫荡的场景而不停分泌液体,他忽然有些庆幸枫原万叶没空发现这点,否则今晚注定要发生些什么了。

好吧,现在也不算安生。

小狐狸环住他腰的手不知何时又把衣服往上掀了,另一边没有办法同时吃到,就用手揉搓玩弄着。他小声抱怨了一句,“别玩了,第二天都没法穿衣服”,被对方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

“那我再亲亲这边。”枫原万叶说着,将战地移到了另一边,散兵更加欲哭无泪,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希望他能尽快射出来,累了就去睡了,不会再缠着自己。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枫原万叶被疏解完欲望之后,黏着他不肯走了,两人在皱巴巴的床单上打滚,被子都不知道踢哪儿去了。

“别闹了。被子,被子。”散兵半是埋怨半是调笑地对他说,顺便躲开了对方的一个亲吻。

他当然不愿意,立着耳朵扑了上来,抱着对方的脖子不松手。“不要被子,要我。”小狐狸气乎乎又理直气壮地说。

“不要被子就冻死了。”散兵被他的头发蹭在颈间,弄得发痒,笑着去推他翻了个身,自己也被带着,趴在了枫原万叶胸口。

“扑通。”

散兵的笑忽然僵在脸上,心脏跳动的声音在他耳边无比清晰,他收敛笑容,趴着认真地听了好一会儿。

“姐姐,在做什么?”枫原万叶看他一直不动,也不说话了,感觉奇怪。但预感告诉他,对方忽然这样是有原因的。

那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往上挪了挪,将下巴抵在他锁骨旁,轻声说道:

“好喜欢,心脏。”

魔女都有属于自己的执念吧。有的魔女喜欢捉弄人,有的魔女喜欢旅行,有的魔女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有的则喜欢别人身上自己没有的东西。

“我没有心。”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中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当年制造我的时候,她没有赠与我这种东西。”

所以他一直在尝试让人类把他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哪怕生老病死,皆是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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